那鸟·那人

老村长

作者 □ 陈友生

一
　　
　　刘老汉六十多岁，身材瘦小，头发灰白，黑红脸膛小平头，因儿子搞房地产开发，买下这滨河别墅一套三层的高档房子。他作为老爷子退休之后，在这里安享晚年，平日闲来无事，便爱上了养鸟这一行。
　　这天，刘老汉像往常那样，正顺着河岸林荫间的石子小道往前小跑，忽地看到前边柳帘间有个衣着素雅的高个子老者在遛鸟，奇怪的是他不像别人那样用笼子遛鸟，而是拿着一根紫檀木小棍儿在遛鸟。那小棍长约尺许，一头挑着鸟，一头接在一个洁白羊脂玉雕刻的玉葫芦嘴里。玉葫芦小巧精细十分可人，里头仿佛是镂空的，一头接套着紫檀木棍儿，一头是雕刻的鸟食罐儿。只是这个鸟食罐儿，比一般鸟食罐儿小一点，正好捏在手心子里朝上。从小巧的食罐口子里，可以看到里面装着少许的鸟食。此外，羊脂玉葫芦的嘴旁边，还雕了个玉扣儿，是专门拴绳子用的，扣子上挂着一根小银链儿，这小银链儿的另一端，用红绳子拴套在那小鸟的脖子上。那小鸟一丁点大，绿背白肚黄下巴，眼睛四周有一道洁白洁白的眼圈儿，也就半根指头大小。别看它生得小，却极玲珑、极神气，不住地抖翅颤尾，活灵活现，它非常习惯地栖在紫檀木棍儿上，不慌不忙地歪斜过头来，偏脸用上面的一只小眼睛疑惑地，仔细端详着刘老汉。那神态好像在说：“你是谁？干嘛老用眼睛盯着我看？”本来，刘老汉看到这极小巧、极神气的小东西心里就有一种奇异、好玩的感觉，又看它栖在一根羊脂玉葫芦咬着的紫檀木棍儿上，既不飞，也不跳，那么从容，那么心安理得，心中就更增添了几分的喜爱，便用十分钦佩的口气对那老者说：“老先生，您来得真早哇！”
　　“哪里，哪里，比起你们年轻人来，我还是晚了许多！”
　　“啥，年轻人，称呼我60岁的老汉为年轻人？”刘老汉吃了一惊，心里想，你有多大年纪，敢说我年轻？便很礼貌地说，“请问老人家高寿？”
　　“不敢当，九十有七。”
　　“什么，都97岁啦！还不用拐杖，不要人搀扶，独自一人来这儿遛鸟？”刘老汉大吃一惊，这才仔细地打量了这老先生一番。
　　由于剃着光头使人不易观察年龄的百岁老翁，只是几缕长长的山羊胡和焦黄的胡须，才让人感到这是个饱经风霜却依然天生丽质的长寿老人，很是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样子。于是，刘老汉不由得佩服地点点头：“老先生好身板，请问贵姓，府上何方？”
　　“不敢不敢，贱姓黄，祖籍江苏如皋，如意的如，牛皋的皋。”
　　“啊呀呀，怪不得身板特别硬朗．原来是长寿之乡走出来的老寿星哩！那地方，可是国际上有名的长寿地方啊！”刘老汉不由得又是一阵折服。
　　“老先生，您每天都来这儿遛鸟？您这只乖巧的鸟儿一定很高价的吧！”
　　“不一定，闲着没事儿就往这儿走走。有人开过5000元，我不曾舍得卖！”
　　“咋，这鸟5000元还不肯卖？”刘老汉瞪大了眼睛，半晌回不过神来。那老者并不计较，笑吟吟地说：“你不懂，你不懂啊！你不懂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哇！”说罢，捋捋胡须，扬长而去。刘老汉望着黄老爹扬长而去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
　　
　　这天早晨，刘老汉套上灯笼裤，出门就是一个猛跑，当他来到城皇庙南的古崇川景区，在十数公顷的区域里，既有苍松翠柏，也有小桥流水，更有奇花异草怪石小山，更主要的是人气十足，尤其城里庙前的广场上，晨练的人们个个精神抖擞，他心中感到晨练的一丝惬意。片刻后，他听到耳际传来一阵许多画眉鸟聚起的鸣叫。无意中扭头一看，见远远的河边树下挂着许多鸟笼子。树下三三两两有些玩鸟的朋友，都在讲述着什么，欣赏着什么，附近有个特大的，高达六尺的鸟笼子放在地上。刘老汉信步走过去，没想到他又看到了那位玩鸟的高手黄老爹。令他奇怪的是，这么大个笼子，里面居然只养了一只像麻雀一样毛色，却比麻雀大数倍的鸟儿。笼子里除了鸟食罐儿，水和鸟食，在笼子里的底部，还铺了一层厚厚的沙子，中间还竖着一根竿子，一问才知道，这鸟儿名叫百灵，是中国四大名鸟挂头牌的鸟儿，叫声响亮婉转动听。这时候黄老爹见他在这儿看热闹，便笑吟吟地说：“又碰上你啦！”
　　“您好啊，老先生，听说这鸟是你的。”
　　“唔，是我养着玩儿的。”
　　“这鸟叫口好吗？”
　　“还可以，你听听。”说罢，黄老爹从兜里拿出个哨子，嘘嘘地吹了几声，那鸟先凝神听了片刻，旋即叫将起来。声音十分响亮动听。它叫了一会儿，似乎更加兴奋了，便扇动翅膀张嘴大口叫开了。非但如此，这只百灵还边叫边踩着沙子飞快地在笼子里绕着圈儿跑，跑着跑着便展翅扑棱棱地顺着笼子呈螺旋状向上升起越飞越高。最后飞至笼子的顶端绕了几个圈儿，又忽地收紧了翅膀从空中直坠下来，稳稳的落在站台上，扇动着翅膀又是一阵前所未有的巧叫。就这样欢叫一阵之后，又飞下高高的站台。再重复着刚才那出色的表演。所谓站台，就是百灵笼子里特有的，安装在笼子中央底板上的一根细长的竿子，它的长短高矮是根据笼子的高矮决定的。顶端有个莲蓬一样的石雕，也有木制的，呈喇叭状大头朝上，是专供百灵鸟蹲站在上头唱歌用的。这百灵杰出的叫口和罕见的惊人表演不仅震惊了在场的行家里手，就连挂在树上的十几只画眉鸟都惊讶得哑口无声了。刘老汉更是惊讶得呆若木鸡般站在那里，伸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睛，干咽着唾沫，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这时候百灵鸟已经开始吃食喝水休息了。

老村长

随后，玩家们谈论着鸟儿，围着老寿星说着些恭维的客气话，眼睛里透露着十分钦佩的神色。这时候，刘老汉突然萌生了一种想养鸟儿的感觉。于是上前毕恭毕敬地扬手作敬礼状向黄老爹打了个招呼：“老先生您好，想不到您养的鸟只只精灵，竟是这样的出类拔萃！”
　　“哪里，哪里。”老先生依然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从此，这位平时寂寞无事的刘老汉便与这位养鸟高手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几乎每天早晨都在风光旖旎的滨河之畔相聚，看鸟、比鸟、逗鸟、论鸟，研究、欣赏杂交优势的鸟。似乎鸟儿成了这些老人们的精神支柱。
　　星期日上午，刘老汉怀里揣着刚到手的退休金，带着欣喜好奇的心情，早早就到了花鸟市场。鸟市上不仅有鸟商们成笼成群的各种鸟儿，还有附近农民从乡下用鱼网从竹园里捕捉来的各种野生鸟儿。一进鸟市场，他立即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住了。眼前许多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鸟儿，在大小不同的笼子里拥挤着扑腾着，叽叽喳喳吵吵嚷嚷，令人眼花缭乱。有卖鸟的，也有买鸟的，亦有托着鸟笼子，里面装着自己最喜欢的鸟儿，在鸟市里踱着方步抖威风炫耀实力的。还有那些痴呆症般为选一只鸟儿坐在许多笼子面前一呆就是几个小时不动窝儿的。刘老汉先在鸟市带着欣赏的心情到处溜了一圈儿，挨个儿把各种鸟儿看了个遍。这才知道，所谓鸟儿的品种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就说芙蓉吧，光这个种类就有七八个品种。那玩艺儿，好的，也得千儿八百一只。刘老汉不敢在芙蓉面前多呆一刻，最后，只好在一叠关着绣眼鸟的笼子面前站下了。他听人讲过，初学者刚开始最好是养绣眼鸟。他便拿个趴趴凳坐下，将就着胡乱挑了一只买下了。
　　第二天晨练，他把鸟儿带过去请黄老先生看时，老先生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说：“没用，是母鸟，不会叫！”随后又着意看了他一眼说：“你要买鸟，咋不跟我说一声，我给你挑！”“您这么大岁数，我怎好意思劳您的大驾！”“没事的，鸟市场的老板我都认识，下星期把这鸟带过去跟他换。实在不行，加几块钱也成。玩鸟，要么不玩，玩就玩个上档次的。他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把换鸟的事情告诉了老伴，没想到老伴不曾听完就脸往下一沉：“买鸟哩，干脆退了算啦！10元的鸟，25元的笼子，加5元的鸟食和鸟食罐儿，有这40多块钱，还不如买阳澄湖大闸蟹吃吃哩。上回，你花几十元买个丁点大的鸟儿回来，我就不高兴，进门就闻到一股鸟屎味儿。自己连鸟儿的公母都弄不清楚，还养什么鸟儿哩。再说，对门王三奶奶又养着个波斯猫，你鸟儿养得再好，早晚也是它嘴里的一块肉，将来，看你怎么处理邻里关系。”老伴容易激动，又有高血压糖尿病，刘老汉不敢顶嘴，只好低声叽咕着说：“我苦了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都六十奔七十的人了，你就不能让我养几天鸟儿耍耍。唉唉，想想我这个人，活着也怪没意思的！”一连几天，刘老汉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跟老伴说话。老太婆看看情况不妙，怕老头子憋病了咋办，再想想，自己还有个搓麻将的爱好，一输百儿八十的老头子从来不叽咕，现在倒好，人家花几十块钱买个鸟儿养养，你都不饶不依的，这也太过分了。想了想，就咬牙主动打个招呼说：“算啦算啦，就算我不对，这么着，你每月的零花钱由200元改成150元就成。”就这样，刘老汉牺牲了50元人民币才算完事。
　　
　　
　　三
　　
　　礼拜天一早，刘老汉就在鸟市等到了黄老爹，两人见面打了个招呼，向那老板说明了情况，就开始重新挑鸟。在装有上百个绣眼鸟的笼子里，要想挑出一只好鸟来委实不容易。不过，黄老爹只用了半个小时就看中了一只鸟：“喏，就要那一只，那个尾巴只剩下几根毛的。看到了吗，就是它！”刘老汉顺着老人家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只身材娇小修长，颜色鲜艳的绣眼鸟儿正混和在熙熙攘攘的鸟群里。遗憾的是尾巴很难看，已脱落得剩下两三根毛了。黄老爹向店主要来一根按着长柄的小网罩伸进笼子里折腾了好半天，才把那指头大的小东西扣进网里捉进一只小笼子里。“运气不错哇！放在平常，几年也难得遇见这样的好鸟哩！”黄老爹显得很是满意。刘老汉笑笑不做声，心想，你看中的鸟当然没说的，可我咋就像个瞎子似的看不出半点窍门哩！“缺尾巴没事儿，过些时就长出来了，关键是看公母，看体形、看精神、看色泽、看个性、看聪明的程度，看气囊和肺活量的大小及蹲站的姿势和脚肉的色质。这些，都是一只好鸟的基本素质，接下来就是后天的调养水平了。”
　　“我哪里懂得那么多，只要能像你那鸟儿站站紫檀木棍儿就成了。”
　　“那是后话，关键是你能不能把鸟养好！就现在而言，至少羽毛的颜色要比我那鸟艳丽些。这一点，你就是再不懂，也会看得出来的。”刘老汉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这才满心欢喜地把鸟儿当个宝贝似的拎回家去。果然，这鸟儿拿回家才养了几天就适应了环境，马上就小叫起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它竟张口学着大叫了。这时候，刘老汉才信服黄老爹是真的帮了大忙，确实给他挑了个几年难得一遇的好鸟儿。从此，这小鸟就成了刘老汉的心肝宝贝，每天早晨带着它遛滨河，并且每个星期日都带着它去花鸟市场炫耀。每当有行家夸奖他的鸟儿时，他便像喝了蜜似的惬意。有一回，有人看中他这只鸟，愿出3000元买了它，这时他终于明白了黄老爹“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这么宝贝的鸟儿，千万别给王三奶奶的波斯猫给糟蹋了。这时候他才想起塑料袋里的鸟食已经所剩无几，便决定去买些饲料。他不敢把鸟再放在阳台上晒太阳吸收维生素了，为了防止波斯猫袭击，他干脆把鸟儿拎到自己房间里关好门，然后下楼从车库里推出大陆鸽，一溜烟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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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鸟市场开古玩店的孙老板是苏北宁海人，平时挺义气的。刘老汉在崇川不曾遇到半个知己，一旦遇到苏北同乡便倍感亲切。又听说老孙对养鸟很是有一套，两人很快就谈得十分投机。刘老汉说想买百灵，孙老板当时就满口答应给他挑。两天后的下午，他来到孙老板的古玩店。孙老板忙为他沏了一壶好茶。趁此机会，刘老汉着意把孙老板的鸟儿和他的古玩店浏览了一遍，不用说，孙老板果然是个养鸟高手和收藏里手。他的店里除了高档鸟儿之外，一水儿都是明清红木家具和紫檀黄花梨家具。尤其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在店里的梁码上还挂了些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鸟笼子。有宋代的，有元代的，也有明清两代的。孙老板感叹不已，他和刘老汉一样，都是解放前出生的人，上学不多，读的古书不少，对中国民族文化颇为珍惜。因而，对于古老精美保存完好的鸟笼子，他总也舍不得卖。刘老汉交上这样的鸟友，觉得自己脸上也闪闪发光。两人喝罢茶，孙老头便领着刘老汉往鸟市上跑。把刘老汉领到了一家江西人开的鸟店门前，看到许多麻色的百灵在笼子里簇拥着、扑腾着、奔跑着，吸引了刘老汉的视线。他茫然地望着这些幼小的生灵，不知哪只百灵与他有缘。孙老头则不同，他默不作声地，以一个行家里手的姿态，沉静地蹲在那里。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孙老头突然让江西人拿来个空笼子，连续往那笼子里选送了七八只大脑袋头线好的鸟，又从这笼子里淘汰出五只，最后在留下的三只里去二留一，才选出最后一只，也是令他最满意的一只。“刘师傅，你现在可以付钱了。”孙老头说罢，用一根指头反复点着那百灵对他说：“这鸟栗子头，凸眼炸腮，条子也好，胸脯丰满扁圆，应属琵琶形身材。”他扠开一只左手，隔着笼子在鸟头上空挥舞了几下，见那鸟丝毫没有惊诧之态，又说：“瞧瞧，性格沉稳温顺，易叫。下颌气囊也大，将来不光叫声洪亮元气十足，而且一旦比赛，肯定要走上风的！”刘老汉听了连连道谢，心里想，比赛哩，只要能养起来叫着听听就不错了。“有问题打我的小灵通。对了，鸟食可以自己做。一斤脱皮的小米加五个去白的鸡蛋黄，混和吸收后晒干拌匀，是百灵最好的饲料。还有，笼子里要铺沙子，它不光要用沙子洗澡，还得吃沙子，缺沙子时间一长，它就会死。沙子要勤换，食罐里的水也要新鲜。”“哎，哎！”刘老汉满口答应，他花50元买了个高约三尺的百灵笼子，又配了食罐水盂儿，再从老孙那里要了点应急用的蛋黄小米，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此刻，这个原本外行的玩家，已经拥有了中国四大名鸟中的两种——百灵和绣眼鸟了。余下的便是画眉和红灯蓝灯鸟了，鸟儿多了，事情也就多了，每天早上晨练之后，接下来就是清洗鸟笼子，替鸟儿添食加水，拎着鸟笼子去滨河边遛鸟。这些，都为年已花甲的刘老汉带来了一种欣慰与愉悦。他觉得日子过得充实了，不那么空虚了，精神也比以往好了许多。
　　
　　四
　　
　　一晃，刘老汉的小百灵已经羽毛丰满，并开始练噪大叫。第一次开叫，刘老汉感到惊奇激动，只听“叽呀”一声，正如孙老头预料的那样，清脆、洪亮，简直到了令人感到震耳的程度。有一天黄老爹打小灵通叫他去走走，他把心爱的小绣眼带出了门。
　　黄老爹住的是明代四合院青砖大瓦房，它位于丰乐桥向南的滨河边不远的地方，距刘老汉的别墅区不足一公里。刘老汉喜滋滋地叩响了门环，随后就听到院里传来黄老爹的话音：“谁呀，是刘师傅吧，请进来。”刘老汉推开门走进了院子。院子里栽着不少花，一棵半大的桃树上还挂着一个碗大的做工精细的绣眼鸟笼子，那里头，一只小巧的绣眼鸟正在笼子里敏捷地跳跃着。刘老汉认得，这就是他和黄老爹第一次在滨河边见面时看到的那只绣眼鸟。此外，屋檐下还挂着些画眉、芙蓉、绣眼，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只六尺高的特大鸟笼子。此刻那只会飞的“歌唱家”正在沙子里洗澡游泳哩。
　　“黄老先生，你那绣眼笼子真漂亮，我从来不曾看到过这么好看的绣眼笼子哩。”
　　“啊，鸟笼子啊。晚清民国的，我爷爷传下来的。”
　　“你的笼子好像比孙老板的笼子还漂亮。”
　　“啊，进来坐吧，喝茶、喝茶。”黄老爹好像根本没把刘老汉的话当回事，只顾把他让进屋里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尝尝，清明前特级龙井，朋友送的。今天请你来耍耍，喝喝茶聊聊天。这房子马上要拆。祖上留下来的东西，总要留一点，要都拆掉了，还有什么“民族文化”可言。何况，这是明代洪武时代的建筑物，全市能有几幢？你瞧这中柱、这大梁、这桁条多坚固，不说这房子有多好，光就这人粗的木头也是罕见的。”刘老汉顺着黄老爹的说话着意看了这幢洪武年间的高大建筑物，果然木料大得惊人，在同类中可谓出类拔萃。刘老汉无法想象古代人是从哪里找到这种质地优良的粗大木材的。
　　刘老汉惬意地踩着地面上久违了的萝底方大青砖，一双微眯的眼睛贪婪地欣赏着这屋里每一片雕花木板和每一块用细沙精心打磨过的小条砖……蓦然间，他的眼睛闪电般亮了一下，目光霎时停留在屋角一根桔红色的角柱上，那上面，正挂着一个鸟笼子，它发出一种明润而陈旧的宝光。刘老汉走近前去仔细观看，顿时惊得张大嘴巴，天哪，这哪是鸟笼子啊，这简直是一座皇帝的小宫殿哪！笼子是扁方形的，有亭台楼阁、飞檐翘角，它的每一根篾子和每一根框架骨，都似乎是用极其稀珍的小叶紫檀木以精湛的工艺做成的。它的篾丝要比普通笼子的篾丝要细一些，而它身上的每一根框架骨，都是用小叶紫檀雕刻成垂直状五爪龙形成的。龙头、龙须、龙鳞、龙爪和燃烧的火焰都无一不透出高超的工艺水平。而笼子底座四周的圆边，在雕刻着惊涛拍天的海水纹间，四条腾云驾雾的水火龙栩栩如生的姿态，简直令刘老汉钦佩得五体投地。就连笼子下边的三块脚板，也都在精雕细刻的同时，镶嵌了象牙画板的。再看笼子里的配套，也是令人惊讶不已，光鸟食罐儿就有七八个，有羊脂玉雕刻的，有红翡绿翠的，也有玛瑙的，当然，更多的是精美的瓷罐儿的。那些衬在鸟食罐后面的精细画板，一水儿都是用上好的象牙雕刻的，极精细极生动，有雕成梅兰菊竹四君子的，也有雕成历史人物故事的，还有的因太袖珍太精细，须用放大镜才看得真切。最最稀罕的是那根专供鸟儿栖息的跳棒儿，呈扁圆形，起弧状，长约尺许，它以精细洁白的象牙作材料，被雕刻成乍看似龙似蟒，细看却又是一根苍松的躯干，它向上的背面，被雕刻成椭圆形的、呈大小不等似龙非蟒的松树皮状鳞片形，以便使鸟儿抓得牢实，向下的一面却雕刻成剥去树皮的光滑树身，看上去使你产生似龙肚非龙肚的感觉，而残留在“龙肚”上的枝杈桩桩，则给你留下了似龙爪非龙爪的艺术印象。它腾空飞跨笼子的下部，让你感到那是一条腾飞的龙，又像是一道横越的大桥。而卡在鸟笼腰间位踞两头的“桥墩”，则是用洁白象牙精雕细刻成两副镇邪避恶的狻猊头的。与此同时，配套的还有象牙雕刻的水果钗和虫缸签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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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笼子的提手和挂钩，也是十分引人注目，整个挂钩就是一尊鎏金的长肢五爪铁龙形成，它蹲坐在笼子的顶盖上，长长的龙头和细长的龙颈构成一个弯弯的龙钩，弯垂的尾巴与四根长肢形成了五个支撑点。鎏金铁龙身上的每一块鳞片和每一道龙鳍，都无一不透出作者的精湛匠心。再看铁龙身上的烈焰，也是鎏金塑就的，而扬眉吐气的龙头上的两只龙眼，竟是用两颗黄豆大的猫眼宝石做成的。它幽幽闪烁，在不同的光照下变幻出扑朔迷离的光彩，而那半张半闭的龙口里，竟居然含着一颗花生米般大小的粉红色南珠：“天哪天哪！说孙老板那鸟笼是国宝，我看这才是真正的国宝哩！”刘老汉架不住这笼子巨大的诱惑，竟双手颤抖着捧住那鸟笼子，激动得几乎要哭出声来。黄老爹用极其认真的态度对刘老汉说：“唔，你的眼力不错，这可是皇上用的鸟笼子啊！不瞒你说，这个鸟笼子就是当年忽必烈大帝亲自赐予我祖上的御用贡品！600年来，我们黄家子孙世代相传，从来舍不得用它去真正养鸟，只有挑选到最中意的鸟时，才会放它进去享受一阵子。”黄老爹说到这里感慨不已，一声长叹之后又说：“自从在滨河边与你相识，交往几回，我觉得你为人忠厚老实，不着意算计别人，因而特地请你来聊聊耍耍、喝喝茶讲讲鸟，顺便让你看看这个罕见的笼子，这也是缘分，放着是别人，即使再熟悉，也不会让他轻易走进这个院子的。”刘老汉听了受宠若惊，连声道谢，知道自己得到这份信任不容易。待刘老汉走时，黄老爹竟出人意料地送给他一只半大的小画眉。“刘师傅，拿着，这是我自己培育孵化的好品种，带回去用心养着，长大了说不定是个好叫口哩！”刘老汉见此情景，更是感激不已，他把小画眉暂时放进带来的绣眼笼子里与绣眼鸟合呆一处，便如飞一样回到家里欣赏。
　　
　　五
　　
　　眼看进了八月，渐渐地滨河的水似乎变得更清澈更冰凉了，蔚蓝色的天空，一群群活跃的鸽子乍起乍降，似乎在与更高处的七彩风筝竞技比美，而刘老汉的小画眉，也早已长出了大毛，个头也比以往长大了许多。令人欣慰的是，正如黄老爹预料的那样，这鸟儿天资聪明记性极好。每当波斯猫出现，它就马上大声惊叫。以唤起同类和刘老汉老两口子的注意，这在无形中，使刘老汉认定它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尽管如此，为防不测，刘老汉和老伴还是趁对门王三奶奶不在家的机会智取波斯猫，把它用筐子扣住捉出来按在趴趴凳上，用烧糊的鸟毛烟凑在它鼻子上把它狠狠熏了一通，据说，用这种方法可以抑制猫吃鸟。这天，刘老汉去滨河边散步，突然闻到一股沁人肺腑的芳香，啊！原来是满目的金桂都开花啦！一串串，淡黄色和金黄色的桂花正发出一阵浓厚的香甜味儿。
　　他一阵惊喜，忽地产生一个念头，回家拿个小塑料袋，到河边采满半袋桂花，收拾干净用白糖腌了，装满一罐头瓶儿给黄老爹送了过去。老先生很是过意不去，便执意要留下他吃顿便饭，他推辞不过，便陪老先生去夜市买了些蘑菇、糖醋排骨之类的熟菜，加上几瓶名牌啤酒，两个老人便借着月色对饮起来。他们边饮边聊，直至月亮歪西才依依惜别。
　　刘老汉原本不胜酒力，架不住黄老先生的盛情，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虽无大碍却乐得睡了个好觉。直到第二天早晨起来，才想起昨夜喝酒归来太晚，竟把挂在树上的小画眉忘了收回家，这还了得，一种不祥之兆袭上了他的心头。他赶紧跑到河边一看，啊！不由得一阵庆幸，他的小画眉还在，它平静地卧在笼子的底部，似乎还不曾睡得够哩！刘老汉满心欢喜地举手把笼子托下来一看，顿时惊得呆了，他那半大的小画眉不是睡着了，而是死掉了。他发现这鸟儿从头至胸好像被什么胶水粘过了那样紧粘在身上，而自胸向后的部位，却依然羽毛光鲜丰满。他百思不得其解，傻瓜一样想了半天。终于，他的两眼忽地闪电般一亮，顿时惊得喊出声来：“是蛇！肯定是蛇咬死的。”他大声惊呼着冲上楼去把情况告诉了老伴，说蛇将头颈伸进鸟笼咬住鸟注入毒液将鸟杀死。而在吞食鸟儿时，因笼子的两根竹篾卡住了蛇的颈部，使蛇无法将鸟儿吞进肚里，最后，只好舍弃鸟儿远走高飞。”“唔、唔唔！”老伴先是听了他关于蛇鸟传奇色彩的分析，后来就想着怕蛇咬晚上不敢出去散步的心思。再后来，当她看到老头子总是捏着那鸟不胜痛心的样子时，便没好气地把脸往下一沉：“看你，死了个鸟倒像死了个儿子似的，又不曾花钱买，是人家白送的，瞎操心个什么？依我看，倒是省下了鸟食钱，还不如买几斤煮熟的龙虾尝尝鲜哩！”“你呀，好在胖，整天想着个吃，就知道钱，除了这两样，你什么都不懂，真是的！”刘老汉本来就气不打一处来，想不到老伴不仅没说半句同情话，反而还火上浇油，于是趁往外走时，顺脚把那趴趴凳踢翻了以宣泄心中的不满与愤怒。不曾想用力过猛，那趴趴凳翻了个斤斗，竟“啪”地砸在老太婆那小冬瓜一样的胖脚背上。疼得她“哎哟”一声蹲下去，两手死死抱住那脚。这情景把刘老汉吓了一大跳，他赶紧俯下身去想看个究竟，胖奶奶就是不理他，等熬过一阵疼之后，她忽地跳起来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啪！”竟把刘老汉左脸打起了五个手指头印儿。“瞎了你的狗眼啦，鸟死了拿我出什么气，又不是我弄的！”说着，便扬言要把剩下的鸟儿统统喂波斯猫去。这下子刘老汉慌了手脚，想打，又舍不得；可不打，老伴那气势汹汹要整死鸟儿的样子实在怕人。他们正在纠缠不休，忽地门铃响了，刘老汉赶紧推开老伴去开门，没想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伴的克星王三奶奶。只要她一出面，老伴说什么也是要让她三分。不为别的，就因为人家的儿子是个省厅级。“咋，吃饱了撑的？想弄出点事情来才算好汉？我可没时间管你们夫妻吵架的事儿，我倒是要问问，我那波斯猫招谁惹谁啦。啊，干嘛把猫胡子给烧光啦？啊？你们都说说，你们都给我说说！”王三奶奶可真够厉害的，她闭口不谈劝架的事儿，却出人意料地提出猫胡子的事件。这招真灵，使原本就巴结她的刘老太太刹那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别别，别误会，咱不干那缺德事情！三奶奶，您别误会，咱不干那缺德事情！”刘老太太像换了个人似的，满脸堆笑，刚才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早已荡然无存。她心里明白，那天，他们烧鸟毛熏波斯猫鼻子时，确实把猫胡子给燃着了。她当时心里就有点不自在，没想到今天王三奶奶竟找上门来了。“缺德不缺德各人心里有数，不过也不能只顾自己吵架影响别人休息！”说罢生气地走出门去，“砰”地关上了防盗门。

老村长

屋里鸦雀无声，少顷，刘老汉既心疼老伴，同时也觉得自己不对，便说：“疼吧，让我看看。”说罢，就将老伴那冬瓜似的肥腿搬到沙发上，替她脱掉鞋袜，看看被小凳砸伤的程度。老伴也不推让不挣扎，心里想着王三奶奶的话，怕毛病犯起来。唉，说起来退休金千儿八百的，可因为有高血压和糖尿病，每月光吃药就得花两三百，倘若真犯了毛病进了医院，起码要花好几千哩。这人，脑瓜子一开窍，啥事情都好办，加上老头子给她看了伤，又半真半假地替她揉了一阵脚面子，还贴了一张伤湿镇痛膏，她那心里原本的火气，这会儿也就云消雾散了。刘老汉看看老伴泄了火气。便拿了30元，主动提出要去闸桥口买虾，老太婆平时最爱吃虾，便沉默不语。刘老汉也觉得自己这马屁拍在了火候上，便轻松地跨上了他的大陆鸽，一溜烟直奔闸桥口。
　　
　　六
　　
　　刘老汉在菜市场慢吞吞地转了一圈，买了些青菜、胡萝卜、洋芋之类，又买了几斤小黄鱼，见今天的虾便宜，便多买了些，又配了些花椒五香八角之类煮龙虾的佐料，然后随着人流走出菜市场。恰巧这时候他看到孙老头站在菜市场门口，刘老汉碍着面子只好凑过去打招呼：“孙师傅，买了些好菜哇！”
　　
　　“也没买什么好菜，就买了点芹菜、韭菜芽之类，想用韭芽炒猪肝吃吃！喂，我说老刘呀，这几天咋不到我店里喝喝茶聊聊天呢！”
　　“聊天哩，告诉你个事情，你说你那鸟笼子是乾隆爷玩过的，我看到一个笼子那才叫帅呆哩！是紫檀的。瞧人家那个精细那个漂亮，吓死人哩！”接着，刘老汉就把黄老爹的鸟笼子描述了一番。“什么什么，你说是紫檀笼子，龙眼睛是猫眼做的？”孙老一下子警觉起来。凭着做古玩多年的经验，他意识到刘老汉看到的这个鸟笼子绝非等闲之辈。他以不经意的口吻询问了刘老汉有关黄老爹的住址，生活习性之后，便开始为得到这只鸟笼子而绞尽脑汁了。这一夜，他没睡上个囫囵觉。第二大一早他不曾顾上吃早饭，就赶到鸟市抢先买下了那只全崇川最好的一只纯种德国芙蓉。当他不惜血本买下这只玉一样美丽的鸟儿时，他不知道这点血本砸出去能否得到一个良好的反映。对，要想接近黄老爹，首先要靠拢刘老汉，只有借刘老汉的嘴巴说自己的好话，黄老爹才会接纳自己。孙老头开始在他和刘老汉的关系上升级了。
　　“刘老，今天晚上咱们去老年俱乐部打台球，5元一个人，我付。”他们打完球后，孙老头说：“刘老，看你，打球打得浑身是汗，饿了吧，走，吃大排档去。”于是，三五个菜端上来了，花了几十块，全由孙老头一个人支付。就这样。孙老头有意打埋伏，而忠厚老实的刘老汉却浑然不知。
　　有一回，刘老汉在和黄老爹谈到鸟界人际关系时，刘老汉对孙老头大加赞赏，说他如何如何为人慷慨义气，又如何如何为人厚道等等。一天，吃罢大排档，孙老头突然对刘老汉说：“明天下午咱们到黄老爹家看看去。”
　　“怕不行吧，他平时一般不准人到他院子里去的。”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买了个德国芙蓉，鸟儿不错，想到他们家配个种，早就听说他们家有只挺高档的母鸟，再说，他也不吃亏，等孵出小鸟来，挑好的给他送一只不就得了。”
　　“原来是这样。”刘老汉想了想也对，不就是给鸟儿配个种吗。第二天下午，由刘老汉领着孙老头拜访黄老爹。老先生当然是表面热情请他们喝茶，可骨子里却有些不高兴，你小刘明明知道一般人是不准往我家里领的，怎么你今天竟忘了！黄老爹的想法孙老头看得清清楚楚，他干脆单刀直入说明来意，并去掉笼衣，把那全崇川最出色的德国芙蓉亮出来请老先生欣赏。没想到老先生不看则罢，一看竟惊讶得喊出声来：“好鸟，好鸟，这才是既中看又叫口极好的好鸟儿哩！”黄老爹激动不已，他在眯缝着眼睛欣赏、赞美这只罕见的德国芙蓉的同时，不知不觉间，他那戒备的心态已经松弛了许多。而此刻的孙老头心里也十分明白，用好鸟当敲门砖，这第一个回合，他已经取得了初步成功。“黄老前辈，能弄到这样一只好芙蓉实在不容易，早就听说您府上有全崇川最好的母鸟，如果您同意，我就把鸟儿放进母鸟笼子里去，搁您这儿养着，等母鸟生下蛋孵了小鸟，再挑一只好的给您留下。”“哪里哪里，不就配个种吗？干嘛要你的雏鸟哩！”“老先生，您可不曾白拿我的鸟儿，这鸟搁您这儿，您每天得给它喂食喂水，还得清理照料。您这么大岁数了，还为我忙乎，不送您一只雏鸟，我于心不安哪！哈哈哈！”孙老头毕竟是做生意的，很会说话，还不曾看到半根鸟毛，黄老爹那心里已经感到十分舒坦了。这世上，有看到自己喜欢的玩艺儿能拿到手却不想要的人太少了，何况，黄老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而已。就这样，双方说妥了鸟儿配种事宜，孙老头就把德国芙蓉放进了那母鸟笼子里，随后，孙老头说店里没人要赶回店里，改日再来拜访，就骑上摩托走了。
　　两天后，孙老头很自然地出现在黄老爹的家门口叩响了门环。黄老爹也很自然地以礼相待忙着泡茶。孙老头说不忙喝茶，赶紧得把鸟笼子里的鸟粪收拾干净。随后竟把院子里所有的鸟笼子全部收拾干净了。这使黄老爹有些过意不去。用孙老头的话说：“您都百岁老人了，我当真要您洗笼子？”这话合情合理，与当初刘老汉介绍他的为人是相吻合的。一句话，孙老板慷慨义气，是个难得的好人。对此，黄老爹深信不疑。后来，孙老头就改为天天来洗笼子，从来不曾间断过。时间一长，黄老爹自然不把他当外人看待。只是令黄老爹不理解的是，孙老头从来不曾对他的笼子感过兴趣。尽管挂在角柱上的那个“国宝”孙老头每天来干活都瞧得见，可他从来不提这笼子的好孬，也从来不正眼看这笼子一眼。这使黄老爹很是有些不服气。难道这笼子不算古老精美？难道你孙老板古董玩得多了，看不上我这个鸟笼子？一次，在喝茶时他问：“孙老板，听说你店里也挂着些鸟笼子，不知我这个笼子跟你的相比如何？”孙老头瞟了一眼那东西说：“像这类东西，我们见得多了。你这个笼子品相不错，可惜年份不算太大。”“何以见得？听我爷爷说，它是元代宫廷用品，是我们家世代相传下来的。”“老先生，”孙老头笑着说，“这个笼子是否是元代的我不知道。这么着，明天，我把那本《中国家具》带过来让你查查。”说罢便匆匆走了。黄老爹吃了一惊，他第一次发现有人这样冷静地评价他的笼子。

老村长

第二天，孙老头来洗笼子时给他带来了那本《中国家具》。果然，那上面写得明明白白，紫檀木是清代才开始应用的。黄老爹的心一下子动摇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九十多年来所崇敬的、一直以为是祖上传下来的“国宝”居然是以讹传讹的赝品！当这个被他崇敬了一辈子的宝物被宣布不是他祖先留下来的真品时，他的精神简直一下子崩溃了。这一切，都被孙老头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不动声色，他知道，这时候不光要沉住气，并且要再出奇招才能全面取胜。“黄老前辈，要说元代的珍品嘛，我倒是有两件可以玩玩的。”“什么珍品？”“元代大书画家赵孟頫\的字画！”“什么，你有赵孟頫\的字画？”“是的，如果您想看看，我明天就带过来给您欣赏。”
　　次日一早，孙老头带来个卷轴，打开一看，果然是非常古老的字画。款、印均皆保留得十分完好。确实是赵孟頫\的字迹。黄老爹一下子激动得沉不住气了，因为他要的就是元代的东西！这时候，刘老汉出于讨好黄老爹的目的，竟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孙师傅，你是做古玩的，这些东西搁你那儿，早晚也是换成钞票。我们黄老爹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个元代的东西，你们如果双方愿意，各自挑喜欢的东西交换一下，不也是一桩两全其美的事情吗？”这句话正中黄老爹的下怀，他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就这样，孙老头留下了赵孟頫\的四幅字贴，拿走了黄老爹的两个鸟笼子，一个是晚清民国年间的绣眼笼子，还有一个，便是在这之前一直被黄老爹视为传家宝的紫檀鸟笼子。事过之后，孙老头只来黄老爹家收拾过两回鸟笼子，以后便说店里忙，走不开，便再也不曾见他来过。刚开始，黄老爹还觉得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时间一长，他便突然产生了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就找了个熟人，把那四幅帖子带到上海博物馆去鉴定，结果，得出的结论是：晚清仿品！根本不是赵孟頫\的真迹！这时候黄老爹才知道，尽管自己谨慎，还是上了别人的大当！想想自己也不好跟别人说什么，便叫刘老汉去打听鸟笼子事情，没想到孙老头捎话来说，他是做生意的，不是搞收藏的，那两个鸟笼子早就卖掉了……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刘老汉从古玩圈子里听到风声，说那鸟笼子是宋代之前的宫廷用品，但究竟是什么木材制作的，连专家一时也搞不清楚……
　　
　　尾声
　　
　　转眼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滨河两岸千万条吐茵的柳丝在春风中轻柔地摇曳。树上，成群的鸟在相互争鸣，发出奇异婉转的歌声。不知疲惫的彩蝶和蜜蜂，萦绕在兰花上飞舞欢歌……刘老汉发现，在玩鸟的人群中还有一种不养鸟，却专门喜好放鸟的人们煞是令人钦佩。他们从鸟市把那些落选的各种鸟儿用低价成群成笼地买回来，又成群成笼地放归大自然中去。尽管这些鸟儿中有不少因一时不能适应自我觅食和防范天敌的生活而夭折，但终究有一些鸟儿能存活下来了。也许，这就是放鸟人的心愿：既照顾了鸟市的生意，又为自然界增添了不少的活力。
　　这天，刘老汉在城皇庙又与黄老爹不期而遇。只见老先生精神抖擞，手里还拿着那根羊脂玉葫芦咬着的紫檀木棍儿，只是那上面不是栖着小巧玲珑的绣眼鸟，而是蹲着一只比麻雀略大，背羽像画眉一样的褐黄色、胸脖间有一块鲜红耀眼斑块的黑眉大眼鸟儿。“黄老先生，您这鸟儿是……”“啊，这是中国四大名鸟中的红灯鸟哇！反之，胸腔间长蓝斑的就是绿灯鸟！红灯能学地虫叫，绿灯能学天虫叫；所谓地虫，就是不会飞的虫；所谓天虫，就是长翅膀能在天上飞的虫；这两类虫子的鸣叫，它们都能叫得起来。就连大名鼎鼎的百灵，也还得跟它们学叫口哩！”黄老爹喜滋滋地讲着鸟儿的故事，他好像早就忘记了那令人不愉快的鸟笼子事件。而刘老汉也从黄老爹的言谈举止中得到了启发，过去的事情已成为永久，人们不能因为曾有过的不愉快，而拒绝或影响新的美好生活。刘老汉相信，在不断更新改善的生活环境中，玩鸟的、放鸟的、看鸟的、家养和野生的，都会得到更好的发展。黄老爹拿着羊脂玉紫檀木鸟棍儿健步在前头走着，刘老汉拎着绣眼笼子在后面紧跟着。这一老一少一高一矮的两个老人，很快便消失在滨河畔丛林间一片乳白色的雾霭之中了……

辉哥57

拜读了         

孤独罗汉

玩鸟人的心态 一定要好 拜读了 感触良多  

谭究竟

欣赏好文章‧多謝搂主！

淮安小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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