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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 梨园外史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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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42:54 | 只看该作者
 子斋道:“你又来做什么?”毓五道:“棺材铺讹人讹的厉害,还求爷台给想法子。”子斋道:“救人救彻,杀人见血。然而这不是什么难事,那惠丰堂隔壁儿的那家棺材铺是我的买卖,我拿张名片,你到柜上抬一口,算我给你的,一个钱不要你的。然而就把你哥哥装咧!”毓五道:“还求爷台在名片上写几个字儿,免得柜上麻烦。”子斋道:“然而世界上最麻烦的,就是写字。我懒得写,派一个当差的领你去吧!”毓五道:“爷台天恩,我变驴变马也报不过来。”子斋笑道:“这算什么!我是个顶天立地大丈夫,要与皇家作栋梁,岂肯打这几个钱的算盘!那马老二拿我的钱,办外国买卖,发了多大的财!我一声都不问。你说你要变驴变马,然而马二这小子又该变什么东西?”便叫当差的取了名片,领着毓五去了。 
  街坊邻舍晓得此事,便十分夸奖道:“这敬子斋肚子虽然欠通,却是个好人,比那中过状元的豆腐皮,还许强一点。将来必有收缘的日子。”子斋听了也甚得意,只这“不通”二字,他却不肯认账。
  过了两天,毓五的帖子来了。子斋另封了一封银子作奠敬,派人给毓五送去。
  这人去后,管门的拿进一封信来。子斋拆开一看乃,是崇礼约他在庆和园看戏。子斋道:“绶之约我,是不能不去的。”遂换了衣服,出城往大栅栏而来。
  这日,庆和园是春台的转儿。绶之请的客是内务府人员居多,文索、立四,并王小玉从前谈过的那个王二老爷都在其内。王二老爷略坐一坐,辞了主人,往广德楼看三庆班的戏去了。
  绶之道:“各有所好。这个人是长庚瘾,比什么都深。其实这班里余三胜、胡喜禄,全听的过。今日还有出《连环套》,是沈小庆新排的。他却不愿听,又去赶长庚的《换子》。”文索笑道:“我听延树楠延四爷说,长庚这出《换子》不见甚好,还有跑板的地方呢!”
  当日散了戏,绶之把众人让至饭庄。只见那里十分热闹,上首三间屋子,黑压压的挤满了梨园中的人,却全是老生行。这里少不得向伙计打听,才知是程长庚收一个新下海的徒弟。文索道:“这事早听王绚云说过,只不晓得他的准日子。大约绚云还帮他几个钱。绚云自己因是个旦,所以今天不来。仿佛这下海的人还是个军官,跟着曾、李诸帅打过安庆的。”立四道:“当日破安庆,奏报的是曾国荃,怎么又有人说不是曾九帅,反说是李续宜呢?”文索道:“这有原故。只因李军办理安徽军务颇有头绪,忽奉圣旨,把他调往湖北,那里换了曾九。曾九恐怕自己办不了,便和李续宜私定计策,叫他留在安徽,自己却到湖北,彼此换着。带了几个心腹幕宾,凡有奏报,你写我的官衔,我写你的官衔。朝里自然有人替他们遮掩。所以这安庆一功,竟把主将姓名都弄混了。”子斋插嘴道:“然而虽是这样说,然而这话也不一定真实。”文索道:“管它真不真,留个话把,叫说书唱戏的多番唇舌,未为不可。即如今日看的《连环套》,内中那个梁九公,何等威势!咱们久住内府,何曾见过这么大的老公?难道一样大清两样制度不成!”子斋道:“我听老辈说,然而梁九公实在是有的。”文索道:“这些故事再瞒不过延树楠。据他说有部小书儿,叫什么阶外史,里面有这梁九公的事。他专会做蝈蝈葫芦,绰号就叫做梁葫芦。人是有,只象戏上唱的怕是不真。”绶之道:“我听说梁家园就是他的花园子。”文索道:“不,我也听延四爷讲究过,这梁家园,是位中堂叫梁什么标,他的别业,与梁九公不相干。我家从前有位书启先生姓倪,是广西人,也好谈这些古迹儿。可惜我记不清了。”立四道:“我听说这回打安庆,还有梨园朋友呢!”文索道:“不错,就是常到我家的那个王小玉。这人已经死去成神了。那曾、李换官衔,李军破安庆的话,我也是听安徽来的唱戏的说的。”立四道:“梨园中人说这些事,都有点不靠实。那沈小庆总说陈官俊陈中堂是咸丰五年死的,上月我买了经板库陈文悫公故宅,同他家中人一谈,才知老中堂道光时就不在了。又如国服满了一百天,只要未曾开戏,他们戏班并票友中人的口头语,便仍叫作百日期内,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文索道。“那也分人分事,不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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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43:08 | 只看该作者
说话间酒席摆齐,众人都是喜欢哄的,便叫了几个象姑,猜拳行令,吃至夜半方散。
  这几位住在城内的,赶城而入。子斋到家,知那差人早归,银子是毓五收了。次日,子斋又亲到毓家看了一看。
  毓四生时,很能应酬。恨他的固然有人,同他好的却也不少。又加毓五到处低头服小,也还有些人缘,所以吊客倒是日日有的。那些戏班朋友,也少不得去磕头送礼。沈小庆对众武行道:“毓四虽和我们闹过岔儿,却是为旁人的事。从古来没个人死记仇的,我们也得给他个情儿。”众人应了,便都给毓家出了份子。洗心斋的票友听知毓四死了,都来吊祭。这次丧事,倒比郝家体面的多。毓四出殡之日,众票友夹在里头,送了一程。那个好喝酒的道:“我刚才只吃了一碗起身面,没有喝酒,嗓子里怪痒痒的。我得赶紧过瘾去。”旁边有个爱说笑话的说道:“你知道毓四是怎样死的?你得小心。”那好喝酒的道:“我不怕。最好你灌我一灌。”爱说笑的道:“我可不造这个孽。”说着,随着大家送殡去了。
  那人一口气赶到侯家酒铺,喝起酒来。侯老儿过来同他周旋。他一眼看见侯老的女儿,便指着说道:“老掌柜,我从前见你的姑娘,她才八九岁,如今隔不多几年,她出落得象美人儿似的了。长的真快。”侯老儿道:“正是。”那人道:“老掌柜,你们没过门的新女婿谭金福,小名儿是叫望重儿不是?”那侯家的女儿,听说此话,便低着头进去了。侯老儿道:“不错,是叫这个小名儿。他五行缺金,所以叫作金福,号鑫培。”那人道:“他父亲真够个角儿,人都唤他作叫天,令婿也被人唤作小叫天。真是父一辈,子一辈;不过究竟是个戏子!老掌柜是清白人家,不该和他作亲。”侯老儿满面通红,一声不响。那人又喝了几壶,一溜歪斜的走了。
  他说的无心,侯老儿却听的有意。夜间回到房内,向他老婆叹口气道:“事不三思,终须后悔。咱们两人一不留神,做错了一件大事。”他老婆道:“你做错了什么大事?”侯老儿道:“你不知道,咱家近年虽没有出过什么公伯王侯,老底子可是不错。咱怀宁的本家还不少呢!考秀才的也有,作知县的也有。上年修族谱,还来考查过我生了儿子没有。我说没有,只把女孩儿的生年日月给他写了去了。将来女儿配了丈夫,咱家族谱也得写的。我可不十分懂这些,但是,我听见念书的和我讲究过的。我仔细一想,咱家到底是清白人家,不该把女儿许给唱戏的,将来族谱上写这一笔是受不了的。”他老婆道:“各门各事,谁也管不了谁。什么族谱,什么秀才,全是废话!只要女儿嫁的主儿好,有饭吃,就算得了。”侯老儿道:“我也是这么想。你我又没有儿子,将来养老送终,未必不靠着女儿。”他老婆道:“莫说这样的话!我今年不过三十多岁,作你的填房,已经养过女儿。俗语说得好,先花后果,未必不养儿子。如今好几年不养,也许是冲着太岁咧!等到三月里,我还想到东岳庙子孙娘娘跟前去拴娃娃呢!”
  侯老儿道:“有子无子,那是命中注定的。我的意思也不单为谭家是戏子,只怕他家穷,养不活我们,你若果真养了儿子,岂不叫他们更得添累!”他老婆道:“我听说唱戏的发财,你怎么怕他穷?”侯老儿道:“唱戏的也不得一样,发财的真发财,挨饿的也真挨饿。那谭老旦本没什么家当,所仗就是他这儿子嗓子好,能替他帮忙。我因看见谭老旦时常的带着他儿子到那些阔家去,什么王爷大人,都叫他在一块儿坐着,叫谭叫天拉胡琴,叫他儿子唱。听的高兴,大堆的给钱。这才信了姚老四的话,把女儿给他。如今听说他哑了嗓子,不但这宗外财挣不着,连戏班都不要了。他家又不存财,过的很苦。将来女儿怎样过日子!所以才和你商量,莫若同他家来个煤黑子撒帖子,你看怎样?”
  说到此处,似乎听见他女儿有叹息的声音,连叫几声 “姑娘”,却又寂然,毫无声息。他老婆便不理会,说道:“既然他不能挣钱了,你快去找姚四想主意。”侯老儿道:“姚四难说话,我还是一直找谭老旦妥当。”他老婆道:“他是原媒,如何甩得开他。女儿不是他的,他能怎样?”侯老儿道:“好在他两家住在一处。我明天就去见机而行。反正我的女儿不给穷光蛋就是了。”
  夫妻商议已定。次日,侯老儿果然带来了乾造庚帖,来找谭叫天,要与他退亲。
  不知退得成否,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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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44:25 | 只看该作者

梨园外史 下

梨园外史 下 民国初年 潘镜芙 陈墨香著

第十六回 酒店主有心寻衅隙 花媒婆无意泄机关  

话说谭叫天自与姚四分头搭班,一个人了三庆,一个人了春台,合租了粉房琉璃街一所小房,两家同住。姚四占了上房,叫天住在对面。
  姚四本是个摸海教,世祀魔神,便在当屋里,供了些什么金角大王、酽脸大王、师旷十二教主、樊三真人、王四先生、青衣九相公、大赵将军、小赵将军、陈三公子、章玉老娘、林夫人、蒋四姑、朱、杨二仙姑……也有塑的,也有画的,却都是清朝打扮。有的人身兽面,有的玉貌朱唇,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满墙满桌,约摸有一二十位。离奇古怪,把堂屋变作魔窟一般。内中那个师旷十二教主,手中提把胡琴,瞪着一双盲眼,好似不认人的样子,最为难看,据姚四说,这尊神道,最无度量,不懂外场,动不动要作祟;幸亏法力平常,不成大患。也没多少降福的去处,只那些油蒙了心的愚人信服他罢了。所以姚四虽设他的神像,不甚顶礼,然而对于别的神灵,却十分虔诚。遇有喜庆日子,便剁些驴肉的丸子,配上虾米韭叶,在座前供献。
  叫天这边,也供着一轴画像,是白衣大士、碧霞元君、关夫子、孙真人、赵玄坛、增福财神,和他本行祖师,与姚四供的大不相同。
  那年三月十五日,玄坛赵天君神诞。叫天带了妻子,烧香致敬。刚叩下头去,姚四那里的神,便倒了许多。次日姚四对叫天道:“兄弟,你要供老爷和赵天君这一路的神圣,莫如到庙中去,家中不必设像。昨日赵天君前来受享你的香火,我家的神圣,都吓得跑掉。那走不及的,已吃神兵捉赴斩妖台。可怜这些男女神道,只有大小赵将军,和章林二位圣母,还拿得刀剑,其余都动不得武。师旷十二教主,瞎了眼,一步也不能走,只扯着王四先生,一同躲在你家金福的裤裆里,才有容身之地。再过些时,就是五月十三,你若虔心请得圣贤爷龙驾降临,我家的神,莫想一个得活。因此给我托了个黄粱子,求你把所供诸神,除祖师爷不算,其余都送了吧!自古饶人是福,你若饶得这伙神道性命,必有好报。”叫天依言,果把那轴画像焚化,另绘单身祖师供养。
  岂知正神送走,邪神登时作起威福,常在叫天这边抛砖打瓦,只没一个敢惹金福。先还不搅姚家,自姚四妻室病故之后,他们嗔姚四供献不虔,索性连姓姚的也作践得不堪。姚四夜间起来小解,众神道大显神通,把他溺壶砸破,弄得被褥淋漓。姚四无可奈何,次日清晨,向叫天说知。叫天道:“一样的供神,本不该供这些邪神,你不必瞅着世代供奉的老例,竟把他撤了吧!”姚四听了,立刻心粗胆壮,掀翻供桌,把这些不归三教的鬼怪,撕的撕了,打的打了,霎时毁个干净。说也奇怪,从此家宅平顺,魂梦不惊。
  姚四酒量甚好,常在侯家酒店吃酒,同侯老儿十分熟识,便给他的女儿说了谭家的这门亲。有人对叫天道:“侯家虽是安分良民,他的亲戚,不少的混混儿,怕不好斗。”叫天倒没说什么,姚四却嚷起来道:“怕什么?都有姚四祖宗呢!”那人无言而去。两家订姻,不到二年,叫天的老婆死了,他本没什么积蓄,儿子金福又因为变了嗓子出科,不能挣钱。出了这桩岔事,如何得了!亏得姚四替他各处张罗。同乡之中,余三胜、余四胜都帮钱,夏大发帮人力,三庆家自程长庚以下,各有赠仪,厚薄不等。内眷里面还请了沈小庆的老婆,及他的嫂子沈大脚帮忙,这场丧事,总算敷衍过去。
  不料姚四受了劳累,因此害病,卧床一个多月,方才痊愈。这时到戏园消他的假,见着沈小庆,偶然提起郝德宝、毓四的事情。姚四听了怒道:“毓四如此可恶,真正该死!只这些本子,不该便宜了毓五,应当给他追出来才是。”小庆道:“郝老太太现归毓五养活,这本子理当随着郝老太太。我班中已排了十几出黄天霸的新戏,何耕■死后,和春已散,那出《拿火龙》也归了我们。我正给唐玉喜那个孩子说母龙呢。这班里不少戏唱,谁希罕他的本子?况且毓四已经吃安子弄杀,毓五并不真心替兄申冤,仅借此撒个大网,骗人的钱用,可算是难兄难弟。如今安子也把科班遣散,这件事总算报应不爽,我们何必再去捣乱?”姚四道:“这话也是。只那出《拿火龙》,是唱不得的。馆子里屡次的走水不必说,连里头唱过一回,还招了圆明园的一把火,你排它做什么?”小庆道:“戏名我已改了,头本改作《庆安澜》,二本改作《莲花塘》,不叫做《拿火龙》,那火龙未必再会降灾了。”
  当日戏完,姚四回来,同叫天说及毓四,还恨恨不已道:“可惜我病了,不曾赏他一拳。”叫天道:“四哥的拳重,他如何挨得起?”姚四道:“这话不错,他反正是死了,只便宜我少打一场人命官司。郝德宝人虽乖张,却颇敬重我的能耐,我也佩服他的胆子宽,他这一死,在行里总算少了个好老。”叫天点头感叹。
  一宵无话,次日是个忌辰,二人通不下戏房。金福出去遛弯儿去了,叫天关了门,将到房中,姚四走来闲话。正说得高兴,外面有人拍门,叫天开门一看,乃是侯老儿,便让将进来。三人在房中坐定,叫天道:“亲家到此,必有所为。”侯老儿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我是为我们姑娘的亲事来的。”姚四道:“你莫非催亲来了?本来金福大侄儿,今年十八岁了,我的弟妹又殁了,我兄弟家中内里没人料理,这事也是不容缓的。”叫天道:“说是这般说,只我现在手里,窘得厉害,哪有力量办这件事?望重儿的亲事,等脱了孝再提吧。我们俗等之人,原不必象书家儿,必要守着老圣人定的大礼,过那二十七个月。可也得看家计儿。”姚四道:“这算什么,你要怕没钱,我找余三胜去,他是咱的乡亲,多少也得给个把儿,再差三十二十,哥哥还垫的起。你只管放大了胆子办事,都有哥哥呢!”叫天道:“余三爷待望重儿是很好的,常说他是个材料,将来必成红角,和他一样。那沈小庆的儿子沈三元,又叫沈全奎的,比望重儿大三岁,也唱老生。余三爷说他差的多,早晚打入硬里子拉倒。望重儿变了嗓子,不能挣钱,余三爷已经帮过他好几次。再者你弟妹的丧事,他又帮了大份的钱,四哥是知道的,我怎么再好意思跟他张嘴?四哥的光景,比我强不得几分几厘,我怎好累你?依我说,还是缓缓手再办不迟。”侯老儿道:“你们少爷也不小了,我们姑娘也该出门子了,你等的了,我可等不了。我没儿子,恨不得早招个姑爷进门,才有靠傍。我们老伴,更是急的了不得。我也知您这几年运气平常,办不起喜事,您刚才嘴里的话,全是我心里的话,我准信全是真的。我简直跟明镜儿一般,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姚四霍地跳起来,把大指一伸道;“高哇!你真够朋友!你的来意,我已明白,莫非打算两家的事,归你一个人办?不用他谭家一文?我也和明镜儿似的,这一猜定猜着了,真是八辈子修不着你这样的好亲戚。”侯老儿道:“姚爷,别说这一厢情愿的话。我这两年生意也不好,发嫁姑娘,还可以对付,哪有力量再管男家。您可不是明镜儿,简直猜走了硝了。”姚四道:“咦?我竟没猜着,依你要怎么办?”侯老儿咳嗽了两声,才说道:“我一个人办不了两家的事,莫如谭少爷另找管得起两家的阔主儿再订婚姻,我也把女儿改许别姓,免得彼此耽误。乾造的庚帖,我已带来,坤造的庚帖,谭老板赏给我吧!您总算发个慈悲,可怜我这无儿望女的人就结啦!”说时便把乾造的庚帖硬塞在叫天手里。姚四早抢过来道:“老小子!少说这不懂交情的话。我是原媒,你这宗办法,不但是撅姓谭的,简直是撅我姓姚的。我第一个不答应。”叫天道:“我也不能答应。”可是他心里有了气,声音发颤,比不上姚四的干脆。侯老儿道:“女儿是我养的,谁也作不得主!谭志道,快拿坤造的帖子来!”姚四大怒,劈脸就是一掌,打得侯老儿火星直冒,他知姚四拳脚厉害,一溜烟跑了。叫天关好门,对着庚帖,坐在屋里发怔。姚四道:“兄弟不用愁,反正不让他退亲罢了。”叫天叹气不答。姚四往自己那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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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45:25 | 只看该作者
不多时,金福回来,拍着门环,叫老子开门。那姚四的儿子姚齐山,一觉方醒,懵懵懂懂走至门边,一面开门,一面顺口应了一声。金福道:“你怎么占我的便宜?”轻轻地打了他一掌,齐山笑着跑了。金福走进房中,见叫天好似同人怄了气的模样,问起原故,叫天指着庚帖道:“你还问呢!你瞧,那不是因为你?”遂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金福想了一想,说道:“这不是了不了的事。他不过嫌贫爱富,不见得我们就穷一辈子!那个老头儿眼皮子非常的浅,只我们设法抓他百十两银子,这事敢道是完了。只四大爷这一打,却打的莽一点儿。但我们既已莽了,索性给他个莽到底,敢也拗得他过!”叫天道:“百十两银子,谈何容易?这莽到底,也不是个善法。经官告状,我又打不起官司,这件事你到倒莫看的太轻了。”金福道:“老爷子太善了。我总得想法子!叫老爷子一钱不花,静等媳妇儿进门。”叫天只是摇头。听了听姚四还在那边屋,提着侯老儿的名字叫骂,直骂至睡时方罢。
  明日,姚四、叫天都往戏房演戏。姚四散戏归来,刚走至五道庙南口,忽地一阵风似的,往头上打来,姚四是个惯家,认定是一根铁尺,侧身闪过,只轻轻的用手指一点,那人仰面倒了。姚四冷笑一声,径自回家。吃完晚饭,对齐山道:“我手里还捏着一个老几的命呢!待我去救他活来。”便重复走至原处。只见许多的人围在那里。姚四闯入人丛,看那人还在地下倒着,铁尺放在一边。姚四道:“众位爷台,我是唱戏的姚四,同这个人素不相识,他无故用铁器打我,我没法子,用点穴法把他点倒。只我也是个好汉,岂肯把他治死?反要给他偿命?如今特来救他。”说着走过去又点了一下,喝声起,那人真也听话,果真伸拳舒腿爬了起来,众人齐声喝采。有那好管闲事的,要拿他送官。姚四道:“不必。”那人喘息定了,撇了铁尺,转身便跑得踪影全无。有认得他的道:“这小子唤作量天尺董二,是个混混儿,专在街上撒野打架,今番却吃了亏。姚先生虽然饶他,只怕他未必甘心。”姚四道:“这样乏货,来他几万,又怕什么?”众人各散。
  姚四把他铁尺带回家中,此时叫天亦回。姚四把这节事向他说了,叫天没作理会。金福站在旁边道:“这董二我倒有些晓得,他是小王子赵大的徒弟。”姚四道:“赵大同侯家是亲戚,这事定是侯家支使出来的。但想打姓姚的,却是失了主意。”叫天道:“四哥虽然英雄,但你拳头太重,前番在荆州险些把我吓死。今日董二,只算侥幸。依我看,大事化作小事,小事化作无事。侯家这门亲事,退了也罢!”姚四道:“那也不能由他。”叫天低头不语,看天已不早,各自去睡。
  一连数日,姚谭两人,不过戏园唱戏,没甚可说之事。只叫天想着侯家,便坐立不安。姚四劝他把乾造庚帖给侯家送去。叫天虽然答应,却不认真去做。金福道:“这张庚帖,娶亲之日,反正得给我们拿来。依我的见识,送去不送去,倒不吃紧。”
  有一天,姚四刚起床,听得拍门之声,如同擂鼓一般。姚四道:“这厮不知是死了爷,还是走了水,来给老子送信。”大踏步出去开门。方拔下门闩,只见一道冷森森的刀光,从顶梁上直扑过来。幸亏姚四身子灵便,往旁边一闪,把刀落了一个空。姚四顺手把门闩向那人拦腰打去, 只听“哎呀”一声,那人跌在街心之内。姚四跨出门来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小王子赵大。赵大跌倒的时节,手中那把刀正飞在一个同党的腿上,立刻起了一阵喧哗。姚四定睛看时,只见许多匪类,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一个个手持器械,足有三五十人。那条街本来狭窄,早挤得风雨不透,大有群狼当道,搏人而食的样子。姚四毫不惧怯,索性把门闩放下,执定双拳,使个门户,叫声:“来!来!来!”这些匪类口中嚷打,两腿却不敢向前。姚齐山提着那条铁尺,正要抢将过去,吃姚四劈手一把,夺了这条铁尺,喝退齐山,对着众匪道:“你们的脑袋,可有这铁尺结实?”众匪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姚四将那铁尺,用手一折分为两段,抡着拳直奔众匪。众匪发声喊,抱头鼠窜而逃。赵大连滚带爬,也算跑了,只落了一地的花枪、棍棒、虎尾三截棍、拦马橛、竹节鞭、短刀、铁尺、铁刀各样兵刃,倒把这条粉房琉璃街,变成了武器库。
  姚四恰待追赶,叫天抢至身边,同金福拼命的把他拖回到了家中。叫天道:“这里面为头的恰是赵大,我们和他没仇,他同侯家有亲,眼见得是侯家支使出来的。我早说退了这门亲就是,四哥切不可因我又闹人命。”金福道:“这些匪类,已经丧胆,谅不敢再来,四大爷不消追了。我自有主意,叫姓侯的吃我一惊。”姚四气犹未息,只冷笑道:“话虽如此,只是太便宜了这厮们。”三人正在这里讲话,姚齐山早把那匪人丢下的兵器,抱将来家。姚四只选了一具拦马橛,金福也捡了一口短刀。金福问:“这拦马橛怎样用法?”姚四道:“你若爱这家武艺,待我慢慢的传授。”金福大喜。当时姚四就在院中把那拦马橛使了几路,金福默记在心。从此跟着姚四学习这宗本领。起初的时节,自然有劣蹶之处,过了十天,渐渐娴熟,不过不如姚四神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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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金福使完了几路拦马橛,到街上闲步,忽听有人叫声:“谭少爷!”金福回头一看,原来是沈大脚。金福忙上前行礼,叫声“大妈”,还谢了她上次帮忙丧事。沈大脚道:“谭少爷,你同侯家退亲的事,怎么样了?”金福道:“正不得清楚呢!大妈怎么晓得?”沈大脚道:“我脚踏百家门,这些事岂能瞒得过我?我告诉你,这事全是你丈人、丈母娘两个干出来的。你的令正不十分愿意。昨天她背地里还抱怨她父母老家儿糊涂呢!”金福闻言,笑了一笑,不曾做声。沈大脚道:“我听老辈子说过一段故事。有一家子,有个闺女,许了一家穷人,后来嫌贫爱富,把女儿卖给大官家作妾,这女子也甚愿意。谁知这大官的太太十分厉害,把这女子折磨的不堪,这女子急了,只好投河自尽,却被那个穷人救去。此时穷人已经发迹,另娶了妻,这女子的父母,偏又死掉,这女子无家可归,这穷人便把她作了二房。白失了一次贞节,仍是嫁了这家,还降妻作妾,岂不可笑。你这令正,比这女子就大不同了。”说罢自去。
  金福站在那里呆想一会,慢慢归家,只见叫天坐在房内叹气。金福道:“老爷子,莫非又是为侯家的事?”叫天道:“正是。刚才侯家烦了一个人来,硬要庚帖,我是方从戏馆回来,你四大爷还没来家,这人十分的不讲理。说我们是唱戏的人,在娼优隶卒之列,不配和清白良民作亲。非把坤造庚帖给他不可。我同他争执不得,只好找出那帖子给他拿去了。”金福道:“老爷子太老实了,这人是个什么东西?敢如此的胡行?”叫天道:“他说姓赵,在宅门里当管家。他的主人,本是位都老爷,现在升了京堂,署过侍郎,很有权势,我怎么闹得过他?”少时姚四从戏馆回来,听知此事道:“兄弟你着了鬼,这个人我是晓得的。他叫小赵,小王子大赵就是他的侄子。他是剃头的出身,同何景愚拜过盟。他主人和方松龄相好,久被别人参了,在京里闲住。倚仗作过官,专在街面上想人的钱用。这小子帮着出主意,连蒙带骗,一年也能弄不少的白花花。他说的京堂待郎,满没那么一宗事。不消说,又用了老侯几文,才来给他出这气力。你等着,我去找他,不打下他半截来,不算好汉!”叫天听姚四说打字,吓得连话也讲不出,只把两手拦着不放他走。金福道:“四爷不消生气,老爷子莫要着急。我今儿遇着沈大脚,已经把侯家的底里打听明白,要弄这媳妇儿过门,甚是不难。虽说得同他用莽,却不是这宗莽法。”姚四道:“依你便怎么?”金福笑道:“兵机不可泄漏。”姚四道:“你这孩子,素有智谋,比我强的多。这是你关心的事,想必你另有办法。你爸爸又不愿意我打架,我只好暂忍几天,等你做不圆时,我再替你去出气!”金福道:“没个做不圆,您只管放心。”议论至夜半,各自就寝。
  从这第二日起,金福带了那口短刀,时常在侯家酒店左右巡视。一连数日,不见侯家店中有人出入。金福悄至门前一看,却是修炉灶,暂停生意。金福暗暗喜道:“这正中我的机会。”一日清晨,见侯老夫妇同沈大脚一齐出来,金福连忙躲在一旁。侯老夫妇向南,沈大脚向北。向南的走得远了,金福紧了紧步,追上沈大脚,把她唤住道:“大妈,今天敢是又往侯家去,替她家做媒吗?”沈大脚道:“是的,他家死乞白赖的托我做媒,我不能不去。可是我已经起了誓了,这家这件糟事,给我多少媒钱,我也不管。我告诉你,侯家这位姑娘,实在可怜。退亲的事,她十分不愿。只是作女儿的不能自家开口罢了。日后另找主儿的时候,总算麻烦,只怕和她父母唱出《三击掌》都不一定!可笑你家大人,怎么听那小赵的话,白把坤造庚帖给他?这么一办,简直把她和父母看作一路,辜负了人家的心啦!”金福道:“侯家这两个老货儿,往哪里去?”沈大脚道:“今天是老侯的舅嫂生日,他两个是拜寿的。”金福道:“他女儿可在家里?”沈大脚道:“今日是姑娘交运的日子,不见生人在房里藏着呢,我方才却没会着。只是你两家已经退婚,这位姑娘与你没相干了,你还问他怎么?”金福道:“我不过随便问一句,没甚要紧。将来我的亲事,还要托大妈留意呢!”沈大脚道:“在我身上。”说着转身走去。
  金福见她去得远了,放开脚步,直奔侯家酒店,用手推了一推门,关得甚紧。一看墙屋不高,四顾无人,暗道:“这个机会不可错过。”便飕的一声,从身边掣出短刀,跳上了房,纵身飞下院中,叫声:“侯家姑娘,有人来了,你快出来!”
  不知那姑娘,如何答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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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46:08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七回 逞雄心劫妻成婚 施谲计拐友偕遁

话说谭金福跳入侯家酒店的院内,大呼小叫。姑娘正在房中做活,听得这个声息,不知是什么缘故,十分害怕,哪里敢出来。金福又连叫几声,见没人理会,便一面嚷,一面抢进堂屋,把刀往桌上一戳,只听一声响,早见黑鸦鸦的不知什么倒了下来,震得尘土飞扬。急定睛细看,原来是上面供的三位财神,都是泥像。金福用力太猛,左边一位玄坛,右边一位增福都嘴抢地,从龛中翻出,跌了个面朝天。只剩中间一尊老爷,手拈美髯,皱着眉头,在那里子午相儿斜坐着。金福不去管他,顺手扯过一张椅子,对着老爷坐下,脸上却带着似怒非怒的样子。
  侯姑娘从里间板缝里向外一张,看来人模样不象是个强盗,胆气稍壮,便有了三分主意。放下活计,走了出来,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持刀跳墙,擅入人家?难道不怕明有王法,暗有鬼神吗?”金福道:“你问我,我实对你说,我就是谭金福。”侯姑娘听了这名字,把头低了下去,那种情形,画也画不出。金福接着说道:“我小时候你是看见过的,此时你再看看,可是货真价实?”侯姑娘道:“你到这里做什么?”金福道:“你同我是怎么一个名分,你可晓得?”侯姑娘道:“晓得。”金福道:“如今你爹妈嫌我穷,给我来了个煤黑子撒帖子,你可晓得?”姑娘道:“也晓得。”金福道:“我今日来到府上,只求姑娘给我一句话。这退亲的事,还是单是你老家儿的意见?还是姑娘也愿意和我散炭?”侯姑娘道:“不消说了,我们作女人的,不吃两家茶,却也不能抱怨父母老家儿。你今日来拿刀动仗,是什么打算?”金福道:“我没别的主意,若是姑娘肯同我走,万事全休;若姑娘不同我走,我和你今日不用想有一个活!”说着站起了身,手按桌上的刀靶,一双眼觑着姑娘,专等她的答复。那侯姑娘把脸一沉道:“嫁夫随夫,我同你走就是了。只你还须略等,我去取一件要紧的东西。”金福道:“什么也不许拿,我只要人,不要侯家一草一木。”姑娘道:“难道退回的庚帖不拿着,让我爸爸告你们不成?”金福道:“我只准你拿这一样,多一件我就不依。反正姓谭的不抢财物。”侯姑娘进她父母房中去了。金福拔出刀,扶起财神,跪在地下磕了几个头道:“弟子谭金福是湖北人氏,今日无心冒犯尊神,求宽恩饶恕。弟子立誓一生不做懒人,以答神麻。”正祷告呢,侯姑娘拿着庚帖走了出来道:“你捣什么鬼,还不快走!”两人走至门前,下了门闩,拽开门,一齐跨出,直奔粉房琉璃街而来。
  走至半途,忽然有人用手在他肩上一拍道:“这可被我拿住啦!”金福大吃一惊,回头看时,却是姚齐山,才定了心,说道:“你这个家伙,专爱阴人,没轻没重的,阴我这一下子。你真讨厌!”齐山道:“我要同你逛天桥,哪一处不找到,你倒带了小娘儿们作乐。”金福道:“少说混话,这是你弟妹。”便把方才所做之事,说了一遍。齐山伸着大拇指道:“你真做得出来!”金福道:“明人不做暗事,你可给我岳父报信儿去。”齐山道:“你拿了庚帖,他难道还猜不出是你?”金福道:“送个信儿,越显我们做得明白。”齐山答应走了。金福同侯姑娘走至自家门首,哎呀,只见铁将军把着大门,枉是进不去。金福道:“想是我父亲同姚家通出去了,所以把门外锁。我手里有刀,本可以劈得开,只是天底下没有这个做法,我身上还有四吊当十钱呢,咱们莫若住店去。”於是走到虎坊桥,找了一个小店,赁了房间,就在那里撮土为香,拜了天地,成了百年大礼。
  次早起床,侯氏从身边取出一把木梳,一面小镜,笑对金福道:“你不准我带侯家一草一木,这是我从小用惯的两件东西,就算我陪送的嫁妆吧!”金福道:“你赶紧梳头,同我回家。我爸爸昨夜见不着我,那个姚齐山再去丢头忘尾的一当耳报神,他老人家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子呢!”侯氏听了,忙忙的梳洗了,藏好梳镜,随着丈夫一齐回家。
  果然被金福猜着,那叫天正在那里发急,金福夫妇向前叩了头。叫天道:“你昨天上半截的事情,我已听齐山说过,晚间怎么又不回家?你到底往哪里去了?”金福便将家门上锁,住店成亲的话说了一遍。叫天道:“昨晚你丈人跑来向我吵闹,是你四大爷把他挡走的。你四大爷为了你们没少出气力,你小两口儿快去谢谢人家,才合道理。”金福答应一声,即同侯氏到姚四房中,见了姚四跪下行礼。
  姚四道:“恭喜!恭喜!你今日成了家,你这个家却成的比世上的人都难。我也信服你,真正有担当,有胆子。你这位娘子,也算是明白的。昨日齐山到你丈人那里送信,你丈人丈母还没有回去,齐山找到他亲戚家,把你丈人哨了出来,一五一十对他说了。你丈人倒还不怎的,你丈母得知此事,立刻翻脸,撺掇你丈人来找你父亲,你丈母自己却回了家。你丈人跑到你父亲这里,伸拳捋袖,同你父亲闹个不清,口口声声叫你父亲还他女儿。你父亲是不会和人家打架的人,只气得浑身乱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见不是个了局,才走去,向你丈人说道:‘有话好说,不要动粗。’你丈人还拉着你父亲不放。我只用手轻轻一分,他便丢开。我道:‘你怎见得你女儿是望重儿弄走的?’你丈人道:‘是姚齐山送的信。’我道:‘姚齐山是我的儿子,和望重儿早晚不离,他说的话,当然不假。只这件事,全因你老掌柜嫌贫爱富闹出来的,不能怨谭家没有道理。况且你那位姑娘,很明白大义纲常,你老两口子做的事,她很不作兴。简直对你说开了吧,你就是个王丞相,你们姑娘比王三小姐还正气好些。她若不愿意嫁姓谭的,岂能随着望重儿走?你们父女不一心,决不是我混说。我早就听见沈大脚藏头露尾的说过,只我不能专信老沈的话罢了。就着今天看起来,沈大脚说的那一大套,竟和刘公道供招一般,桩桩件件都是真的。既是你们姑娘不愿意背姓谭的,你又何必出来打扰?留个面子,日后还可以走动。反正望重儿有了儿子,志道有了孙子,总得管着你叫声外公,管着你们老伴叫声外婆。望重儿同你女儿,今日并没来家,你不信在这里搜搜,咱们来一出《黄金台》,管保没有他两口儿的影子。弄不巧就许溜到他州外县去了。他若果真跑了,总算被你挤兑走的。你回去等着吧!要不了三天,望重儿不回来,你不用理直气壮的向谭家要女儿了,我还要亲自到你柜上,替谭志道和你要儿子,外带着要儿媳妇。看你克化的动克化不动?’你丈人素来把我怕的神出鬼没,只得走了。我瞧他倒怪可怜的。说不得,人有两重父母,泰山总是女儿的爹,你今日可同你这位新大奶奶往侯家去磕个头。一来赔礼,两来认亲。你们生米做成熟饭,谅他也变不出什么戏法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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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46:24 | 只看该作者
金福答应道:“是。”遂禀知志道,带了妻室,往侯家酒店,见着侯老夫妇,按着回门的礼,登堂叩拜。侯老夫妇见着他们彬彬有礼,气也平了,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以礼相待。外叫着几样菜,配着本馆子的现成酒,款待新人。金福和侯氏并肩而坐,只侯氏吃的,金福也吃,侯氏不吃的,金福也便不动。饭毕一同辞归。
  过了些时,听得满街喧传,官兵克了南京,从此没得长毛。北京的人个个兴高采烈,戏班的生意登时胜了几倍。恰好张家口有人起班,来京约角。姚齐山被他们约走,姚四搬到大下处去住。谭家父子,便移至百顺胡同。
  叫天托了人把金福搭入三庆,每日父子到戏园去,只金福却是一个钱也拿不着。侯氏心中不解,便私问金福道:“怎的老爷子每日总拿几吊车钱,你却是一文不挣?前日班里分包银,也只有他老人家的,没听见提到你,这是什么缘故?”金福道:“你是外行人家的孩子,不懂戏铺里事情,等我告诉你。我们爷儿两个,虽在一班里唱戏,我是个效力的,哪里有钱我挣?”侯氏道:“什么叫作效力的?”金福道:“效力是资格浅的人,总得在班里白唱些日子,老板看着不错,才能说挣钱呢!”侯氏道,“效力得多少时,才算了局?”金福道:“效力日子的多少,那可说不定,真有白干三四年才挣十吊八吊包银的主儿。大概得凭本领,也得看运气。”侯氏道:“你自己觉得能挣多少?”金福道:“那也说不定。只我们这个三庆,和春台、四喜并那散了的和春,部是大班,虽有包银,得等他一季。每日车钱给的太少,大老板才拿八吊钱,不如那什么嵩祝成、永胜奎、小福胜那些小班,倒天天可以挣他二三十吊。不过没有包银,日用却是活动,不象大班里的这种死相。”侯氏道:“你怎么不去搭小班?”金福道:“一个班有一个班的戏路子,漫说小班,就是大班也不一样。就是一出不要紧的《跑坡》。我们这个班,是紧长锤上,唱两句散板打住,表白完了,再起慢板。到了四喜班里,可就是倒板慢板,和我们班里差的远了。不过你不懂的。本来什么叫长锤上,连你们家大人都是懵懂的,别说是你。我是三庆的娃娃,自然不能搭别的班。再说老板厉害,就搭了别班,一纸传单,我爷儿们全吃不住。只是我也不能在这班长久忍着,看个机会,也许和姚齐山一样,到外地去抓几天,敢道好的多。他虽是文武老生,也不比我强,不过我这班里的长假难告。那唱花脸的何老九,也是想走,东光派人来邀了他好几次了,就是走不脱,也叫无法。”侯氏听了,便不再言。
  次日,金福到戏园里去,在第四个戏码儿上来了一出《太平桥》。那扮李晋王的,便是何九。唱毕之后,金福一面洗脸,一面对何九道:“我的嗓子,不知道是怎么一个劲儿,在家里提的时节,还够一条;等到上了场,就剩了半条子。我的武戏,倒还对付,象那《界牌关》、《英雄义》都得过好传授,连沈小庆那出《恶虎村》,我都有谱。偏这班里不唱武戏。我听桂山哥今日唱这李晋王,也不大得劲,不过总比我强一点儿。”何九道:“我也是在家里好,上台就差忽了。”金福道:“本来现在都用胡琴提嗓子,真上了台,却是搭双笛。这个办法,我觉得不是个主意。”何九道:“我也这样的想,莫如以后我们都使笛子提嗓。”金福摇头道:“那也不必,我看这台上的双笛,没有几年的气候了。除了田兴旺还有一点拿手,剩下的都不十分会托腔,恐怕将来台上也要换胡琴,这劳什子就算歇了。”何九道:“咱两个结个伴,每日不等到天亮,到王八盖水莲洞对着城墙,好好叫唤他些日子,敢道好一点儿。”金福道:“好,就这么办!”当日二人又穿了几个龙套大铠,各自回家。
  从第二日起,天色将明,便一同到南城根子去喊嗓子,看看一月有余。
  这一遭,两个人起的稍晚一点,到了城根,还没叫喊,忽然道旁闪出一人,走至何九面前,叫声:“桂山。”何九见了,即忙同他施礼,就引进了金福。原来这个人是东光县的财主要起戏班,派来的一个约 角的。这人知道三庆程大老板规矩森严,不敢到戏园里去。听说何九每日在此喊嗓,特地找来。当下三人走到路西一个小小的观音庙里,那人看了看,没有别的梨园在旁,便把来意说明。何九迟疑不决,金福一口替他应了。那人见金福作事爽利,便连金福一齐约去,讲定价钱。金福叫他明日天亮开城的时节在城外等候,那人答应去了。
  何九道:“金福,这事有些不伶俐。我们这个三庆班,长假非常的难告,你怎么就敢应他?其实他约了我好几次了,我因大老板厉害,通没敢应。你应得这样轻易,难道不怕走不脱,对不起人吗?”金福笑道:“我平常骂你是个饭桶,今日看来,你不但是个饭桶,简直是个矢蛋。我们这样角色,三庆班有也不多,没也不少,告的什么假?悄悄的一走,他还发兵追赶不成?”何九道:“只是日后怎么回来?”金福道:“那更不吃劲,只要你我在外边混好,京班里面知道咱们有唱戏的能耐,回来哪怕他不收留?即便三庆不收,大班不要,还可以搭小班,你怕怎的?今日到戏馆子里,千万一点不要泄漏。若一走风,这件事就算搅了。”何九拍手道:“不错!不错!哥哥虽然多吃了两年的窝头,敢情见事则迷,不及兄弟算的透彻。”
  这日,两人依旧到戏园唱戏,刚把自己的正经活做完,程长庚来了,在账桌一坐,管事人过去说道:“老板新收的徒弟孙某,叫他几时出台效力?”长庚道:“那是个羊闹儿,搞不好的,改日叫他见一见台毯,尝尝我们的王法。”管事人道:“他的嗓子很亮,经练经练,未必不能成就。”长庚道:“我不日就弄科班,不指望这样挂名徒弟给我露脸。那张二奎新收四个门人,都是玉字派。一个俞玉仙,是个武旦;一个杨玉楼,是个文武老生;一个陆玉凤,一个徐玉琳都是衫子。我前日在秦老胡同明大人宅里,看那玉仙演了一出《奇女福》,武艺不错。那玉楼的嗓子,我听着比姓孙的不弱,敢道有些出息。姓孙的再来央告唱戏,你就派他一回,反正唱不好也与我们的招牌没相干,谁不知他是生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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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金福从面前走过,长庚道:“这个谭望重,日后必然行的,只他面有反相,是三国的魏延,不可大用。”管事人不敢答言,金福吓得魂也没了,闪在一旁摇头道:“厉害!厉害!这个老小子,好毒的眼睛。”
  当日长庚演的《玉堂春》的刘秉义,徐小香的王景隆,卢台子的潘必正,那扮苏三的旦角,唤作小道士,虽止二十多岁,扮相只能说是中平,嗓子也还不错。只比起人家春台班的胡喜禄就觉得不及。小香首先登场,长庚叹道:“一个唱小生的用胭脂抹脸,不使高红,未免嫌他女气。这风气一开,恐怕将来还有小生搽粉的日子。”卢台子道:“江河日下!岂但小生,连老生恐怕也要搽粉。”长庚道:“那除非大清国完了,才会出这种妖孽。我看还不至于。”卢台子道:“就是旦角,也不能出出搽粉,这都是近几年改防风气。依我说,唱正旦还是清水脸大方。”长庚点点头,戏完各散。
  金福瞒了父亲妻子,到余三胜家借了几个钱,买了一份被套,跑到一个店里住了一夜。天明起来,赶至齐化门外,那约角的迎将上来,便邀到小茶馆里去坐。这时出城进城的人络绎不绝,只不见何九的影子。金福等了半天,还不见来,好生着急。又隔了好一会工夫,方见何九扛着被套,远远而来。金福抢步上前道:“你怎么这时候才来?”何九道:“不瞒你说,我因为没有钱使,早起赶到小香家里借钱,等了他大半天他才起来,借了二两银子,酒瘾来了,喝了两碗酒,又回家悄悄的拿了铺盖卷儿,所以来迟啦!”金福道:“徐老板面前,你说出门没有?”何九道:“没有,他是咱们班里的人,我怎么敢露?”金福道:“这样还好。”那位也等急啦,说:“快走吧!”於是三人一齐赶路。
  金福、何九,都不会走乡下道儿,未免脚步趑超。正没奈何,见道旁拴着一匹驴子。金福大声问道:“谁的驴?”一连两声,没人答应。何九道:“你管他是谁的驴?这叫废话。”金福不答,走过去蹑手蹑脚把那驴子牵了过来,将自己同何九的两份被套部搭在驴背上,驱着前进,身上一轻,脚下便快,何九只叫“好主意,好主意”。那约角人也笑个不住。走到天晚,寻个镇店住下了。金福牵驴到汤锅上贴了几个钱,同他另换了一匹驴子,并且看着人家开剥了这个驴,方才走回。
  何九道:“兄弟,你鬼鬼祟祟,是什么主意?我看那匹驴怪可惜的,何必去换?”金福道:“你真是笨蛋,并且浑蛋。咱们那匹驴不是明媒正娶来的,留神捣麻烦。这样一办,便省了多少的后患。这匹驴,我细看过一遍,不是病畜儿,大约也是黑道上的行货。不然,谁舍得往汤锅上卖?不管他怎么样,反正我是从汤锅里买来的,不怕被失主瞧见。再者这一匹也不比那一匹差,你可惜甚的?”何九恍然大悟,只说道:“高着!高着!”那约角人道:“看不出谭大哥小小年纪,如此的老干,真是一肚子的三国。”金福道:“我若看不透,也不敢离那三庆班了。程老头儿张嘴就叫我是魏延,要知魏延也是豪杰,只比关张赵马黄五虎大将差一萝卜皮儿,也不算屈了我姓谭的。只我姓谭的倒要看看他是怎样一个诸葛孔明。至于我这位何九哥,简直是猪八戒,三国里没处摆了。”一席话说的何九同那约角的一齐大笑。歇了一夜,次早起身,直奔家光。
  要知此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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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郝兰田舍短用长 余三胜能文善武

话说三庆班平白跑了个效力角色,管事人少不得回了长庚,向谭、何两家追问。叫天急得眼泪直流,实不知情,侯氏也不知丈夫的去向。侯老儿乘机来劝他的女儿改嫁,侯氏言辞决绝,侯老头丧气而归。
  那何九素来同他父亲何老旦不对,父子之间如同陌路一般,益发不晓得何九的踪迹。
  管事人对长庚道:“这两个娃娃,胆子忒大,请老板报庙,把他革出梨园。”长庚道:“不然,望重儿那个孩子实在是个可造之材。他这一跑,准是到外台子弄钱去了。何九和他同时不见,当然一齐走的,我猜必是望重儿主谋。果然是为吃饭的事,没有奸拐等项劣迹,将来有那水落石出,回京之日,依旧叫他搭班。三年出一个状元,百年不出一个好唱戏的。我是替祖师爱惜人材之意。你们可出个牙笏,说老板因规条不谨,走失效力二名,重订班规,再有人效尤,必定革除。谅谁也不敢再跑。”卢台子道:“老板真是爱才如命,刘玄德留吕布于徐州也不过如此。”长庚含笑点头,管事人只得依言办理。次日,谭、何两个老旦,都到长庚寓所来叩头道谢,长庚倒着实敷衍一番。
  二人去不多时,跟包人来回道:“有位郝先生说是老板同乡,也是潜山人,并且也是唱老生的,新从家里来京,在门前求见老板。”长庚道:“准是蓝田来了。”吩咐快请,跟包答应出去,把那郝蓝田请了进来。长庚和他见礼已毕,分宾主坐定。长庚问了些家乡的近况,并向蓝田到京何事。
  蓝田道:“我是余三胜邀我来帮忙的。我的女儿,早许了王采菱,这次带来毕姻。我已到京好几天了。”长庚道:“王采菱莫非是怡云堂的老板,号叫绚云的吗?”蓝田道:“正是。”长庚道:“他在四喜班里唱昆腔旦角,正当年儿,倒是极红的。”蓝田道:“他的扮相很好,简直是个大美人儿,唱的也好,堂子里生意也下的去,只是脾气冷一点儿。我听说有个举人老爷,叫做王恩潼,又有位做中书的谢嵩如谢老爷,都有他的闲话。那位做知县的温淮清和福建的那个李家瑞,都同他不错。明大人的少爷文大爷,也待他甚厚。他却也短不了和人使小性儿,除了文大爷,他还不敢得罪的太苦。这也不大合适。”长庚道:“唱旦的原与我们不同,本来应当和气生财的。只是令婿品格还好,轻易不与人家拉拢。他前次还给我弄了个徒弟来,外号叫孙大个,在安徽军营里混过,也在这儿票房里吃过几天丸子。我听了嗓子还好,但是连唱念带身份羊毛的厉害,全不是这里头的事。我怕砸锅,到今日还没叫他出台呢!并且他爱说大话,一张嘴就是某大人某老爷是他的朋友,其实却不相干。那天遇见一位山东老爷吕海环,他就叫人家大哥,也不象话。这要遇见挑剔的主儿,有点吃不了。令婿既同他相好,应该劝劝他才对。”蓝田道:“不错。这个孙某,我也晓得,从前同咱们行里的王小玉,一块儿到的咱们安徽,怎么好好的官不做,要吃咱们这碗饭?据说这宗行为是不大得劲儿,且等我们姑娘过了门,我再叫绚云去劝他。如今他既算这门里的徒弟,你老也可以责罚他的。”长庚摇了摇头,不说什么。两个又说了些话,蓝田忽然笑道:“方才你老说睁着眼蒙事,我新近学会了一件蒙事的能耐,不是睁眼,倒是装瞎。”长庚道:“这又何难?只消闭了眼,就算装瞎。”蓝田道:“不!不!我这装瞎却是与众不同。”说着把眼往上一翻,果然白多黑少,看不见他的瞳仁,如同真正瞽目人一般,长庚连声喝彩道:“你这本领,是从哪里学来的?妙得紧。妙得紧!将来再唱瞎子戏,只怕要算你第一了。”蓝田翻了好一会儿,方将眼珠转正,笑道:“我这本领,是自家揣摸出来的,并没有人教。”长庚道:“唉!其实我们戏铺里的老前辈,原有这一家传授,可惜被现今这一堆京棒棰给弄迷失了。”蓝田也深为叹息。
  看看天晚,蓝田告辞待走,长庚道:“你忙怎的?且见一见我的儿子,再行不迟。”蓝田惊讶道:“你老几时娶妻生子?你老这儿子今年几岁?我是你老嫡亲同乡,怎么连个信儿也不晓得?”长庚道:“你不必管,反正我不曾娶妻,就有了儿子。”便叫跟包的:“把寿儿、和儿都给我唤来,说我在前厅叫他们见客。”跟包答应进去。蓝田道:“你老怎就会有了两个儿子?”长庚道:“不瞒你说,我因听同行人相劝,抚了一个儿子,唤作寿儿,学名叫章甫。那是延四爷说起古话来道:‘从前周公、孔夫子那几位圣人,都不许人养异姓为儿,怕乱了自家的宗支。圣贤爷收留义子关平,也因他原就姓关,五百年前是一家。’我因此又把我本族兄弟的儿子过继了,取名章瑚,小名唤作和儿。两个孩子,来的时节就不小了,我短给你信,所以你不知道内中详细。”蓝田道:“原来如此。我说呢,你老哪里生的这样快的儿子?”少时跟包引着二子走入,俱向蓝田见了礼。站了一会儿,长庚叫他们退出,对蓝田道:“将来我受儿孙香火祭祀,准应在和儿的头上。”蓝田道:“那也不见得,这位大少爷,虽是异性,如今总算程门后代。等你老成了神,他焉敢不把你老立祖?”长庚道:“那不相干。我在延四爷那里,遇见一位新翰林老爷,是个宗室,称呼是昆。这人专能聊天儿,最有本事说鬼。我听他说。乾隆年间大才子纪中堂,有套什么书。那里面有个故典,是一个宫抱养了屠户家的儿子。后来作官的死了,这位公子哥儿前去上坟,设摆祭礼。有个活犄角在旁,它们活犄角都是鬼眼,不论家神外都鬼看得见的。猛一开眼,看这家坟里的官儿,将要受享,被个屠户鬼抢了去了。可见异姓的孩儿得不着他的祭的。”蓝田道:“你老这话,只好存在心里,不说也罢!”长庚道:“怕什么?我便当着寿儿也是这等讲。他吃我穿我,日后承受我,决不敢作张继保。要知人情都是势利的。那个张元旭,要不是夫妻都落在乞讨之中,只要手中有几文钱,谅那张继保也不敢如此。非但不敢,还有些不肯呢!”蓝田大笑道:“这真是实话。”遂辞了长庚,出门而去,回了自家的寓所。他因要发嫁女儿,带着家眷,所以不住春台大下处。
  次日,戏园派了他一出《天水关》的孔明,派姚四配个赵云。姚四道:“谁的韩德?我得同他对一对。”管事人道:“不带《凤鸣关》,哪里用什么韩德?”姚四道:“你真是条树枯槎,连棒槌都没做成呢,难怪郝德宝骂你们晚出屉。”余三胜的兄弟余四胜,正在那里勾姜维,笑道:“该骂,要知《天水关》有韩德一个过场,和《凤鸣关》不一样,韩德也不是花脸,是老生行的。那出大《天水关》把《凤鸣关》(尸下三个羊)在一处,那是票房里的羊毛玩艺,成不了正果的。”管事人只得在老角色里找了一个会韩德的老生,同姚四对了戏。大家捧着场,演了这出《天水关》。姚四看那郝蓝田,身材不高,面目清瘦,活脱象那个谭金福的神气,只是比金福苍老,嗓音倒也清明。这出演来,也够一个上中的品格,不能说坏。蓝田卸了装,向管事人道:“明天不必催我了,我唱这宗戏是不行的。”管事人道:“规矩是打三天炮,没有一天就了的,再说您今日也不曾砸,何必不唱?”蓝田道:“我有我的道理,等我切实的捉摸几日,再登台就是。”管事人只得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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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47:21 | 只看该作者
当日各散。过了数日,蓝田来见管事人道:“我从前本是老生老旦带着唱的,我此次登台,唱了一回老生。虽然没什么不好,只是三胜、长庚人缘太重,我的身材不够尺寸,这个行道,决不能享名。莫若简直唱老旦,我的嗓子比那谭志道还强些,万不至于一出《母女会》,喷人家青衫子一脸的唾味。”管事人道:“这也使得。好在郝先生原是两门跨着,在安徽演唱多年,如今不算改工。也不消另拜老旦的先生,只请一请同班伙计,便可登场。大后日我们便要催戏了。”蓝田道:“话虽如此,这一天的戏码,我却得自家挑。”管事人道:“郝先生哪一出拿手,只管说来就是。”蓝田道:“《断后龙袍》你看如何?”管事人有深知蓝田本领的,便拍手道:“高!这一出保您出台准红。”那些树枯搓还在那里犹疑,蓝田已起身去了。到了日期,果然派了一出《断后龙袍》,唱工念白,腔圆字正不消说了,只他一对装瞎的眼睛,北京人从不曾见过,叫好之声不绝于耳。郝蓝田那天竟是大红大紫,这一出底下是出小戏,下面便是三胜、喜禄的《探母》。
  那出小戏看看将完,却不见喜禄的踪迹。这伙管事急得搓手顿足,搔头不着,只得来同三胜商量道:“这场上的戏,剩下不多一点儿了,公主还不曾进来。您这光棍四郎怎么儿唱《探母》?您看还是垫戏,还是着别人抵他这个角儿?”三胜道:“今天我没下戏房之时,已经会着胡二老板,他说他准演不误,不过来得晚点。他那个人向来不撒谎,对于我更不好意思的。不怕他不来。你们着的哪一门子的急?”一面说,一面便动手扮戏。管事人道:“胡二老板虽说准来,只此时还没看见他这个人,您老早的把戏扮上作什么?等我们商量着垫一出。”三胜摇摇头,说话间场上已经完了。三胜道:“我且上场去敷衍着,等公主扮齐了,给我送信。”便从从容容缓步登台,念完了引子,喜禄方才进来。听得《探母》已经出场,问道:“有人抵这公主吗?”管事人道:“没有人抵,余三爷说他有办法马后,请老板赶紧的扮戏吧!”喜禄笑道:“余三爷真是个干这个的。”叫跟包人打水洗脸:“咱们扮戏。”当下脱下大衣,露出一件西湖色的绉纱小袄, 把一条黑亮的辫子挽个髻儿,在那自带来的磁盆内忙忙的洗完了脸。听那三胜还在场上拉着工夫念话白,不曾起唱。喜禄道:“余三爷好熟的《金枪传》,他给杨家表开了功啦。这个弄法,我扮十个也来得及。”跟包人支好镜子,喜禄在梳头桌前坐了,自家打开粉盒,慢慢的搽了粉抹好胭脂,贴好水鬓,戴了网子。跟包人取过现成的旗头,交梳头人给他戴好,插了花儿,用簪子点了点唇,换了花盆底儿的旗下女鞋,穿了旗袍,才算打扮停当,已是好半天。管事人走上台去,在余三胜身后,悄悄的说声“齐了”。三胜方才叫板起唱,又添了好几十句词,喜禄倒等了他两三分钟,方才出场。
  管事人坐在那里发开了议论。一个道:“难得余三爷真来的快,成本大套的背杨家将,真亏他记的不差。但只有他这个聪明,却也不行,还得有他这一条嗓子。这出《探母》带《回令》,本就不是轻省玩艺,唱念本就不少。现在的唱主儿,减还减不及,还敢说生添?若坐完了宫,就把嗓子弄干,底下可怎么办?再者有余三爷的嗓子,也还得有余三爷的人缘。若换一个不相干的老生,一个人儿坐在那里倒粪,前台早开了锅了,非但开锅,要放在后半工儿,只怕还要开闸。”一个道:“余三爷的戏词,素来就比别人多,那《凤鸣关》赵云表功的‘二六’足足实实一百多句,换个主儿谁也了不下来。《上天台》‘孤离了龙书案,’也是一百二十句。《托兆碰牌》的‘反二簧,也是百句开外。连着一出极不要紧的《斩李广》,还要唱三百六十个‘再不能’。你道他凶不凶?更加着余三爷的靠把戏,也实在不含糊。那出《双尽忠》,李文中箭死了,他李广哭尸的那一场,两手举着个小生,唱那几句哭腔儿,谁也不行。”一个道:“余三爷也很能开搅,那日四个手下,三个站在一边。余三爷走上去,把那站错的顺手拉过来,当时抓词,唱的是‘老夫出兵运不佳,一边一个一边仨,挤眼努嘴全不懂,还得老夫用手拉。’这个‘仨’字亏他想。他唱的是咱们京里的小发花,要一真唱中州韵,就不合辙了,惹的台下人人大笑,你看他搅的好也不好?”一个道:“余三爷这把唱,只有唱小花脸的刘赶三学得最象,不枉叫作赶三。那三庆的卢台子也学有个八成儿。京里唱戏的,就得数着余三爷和程大老板。至于张二奎究竟稍差,所以不能在大班里混,只好同俊奎去起那个双奎班。那个张喜子却也不错,但火候到底不行。张喜子这小子,羡慕的是从前米喜子,他哪里够得上人家那样资格?”一个道:“余三爷也不能全没错处,那一次在四喜班走外串,念了个别字,被张奎官那小子题诗一首,骂了一顿,他老人家也算搅了。”一个道:“张奎官大名叫做张胜奎,最不讲戏德。咱们戏铺里唱老生的,好几个姓张的呢。张二奎、张奎官、张喜子,从前一个张三元死了,却又出了一个张三元,同名同姓,都是硬里子。这几位张爷,各有各的好处,要看开搅,可是谁也搅不过这个张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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