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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 梨园外史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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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24:33 | 只看该作者
那日走到清江浦,二人找了一个宽阔店房住了。凑起钱来,叫店伙去请一份刘关张的神马,并买三牲福物钱粮元宝之类。那店伙去了一会儿,都备将来。二人供起神马看时,哎呀,何曾是三义,却是一尊关圣大帝,一尊龙虎玄坛赵元帅,一尊增福财神。大个便嚷起来:“我们是要拜把兄弟,所以要请刘备老爷、关老爷、张老爷,桃园三兄弟的神马。你怎么只请一尊老爷,又加上两位财神爷?还是骂我们重财忘义?还是咒我们手足不全呢?快去换了来!”店伙只得去了,少时来回复道:“我们这香蜡店里,只有三财,没有三义,你老将就了吧!”大个、小玉没法,只得把财神和赵帅抽出,单供关圣。刚把福物摆起,忽然对面屋中走出一人拦住道:“你们是供关圣人吗?”大个道:“正是。”那人道:“供关圣人用不得荤腥的。”大个道:“关老爷一辈子杀人不眨眼,怎么用不得荤腥?”那人道:“你们没看过周安士的全书吗?关圣人成真之后,皈依观音大士,做了伽蓝侍者,同韦驮列为佛门三十二将,都是护法善神。你们用荤血供奉,岂不是亵渎吗?况且血食的鬼神,数尽之后,没一个不堕地狱。东岳仁圣帝,在唐朝以前,也享过血食。后来怕堕三涂,皈依了元■禅师,永绝荤腥。关圣人在六朝时,还是大刀鬼王一部分的神祗。自从陈朝年间,在玉泉山遇见智■禅师,受了五戒,便不享血食了。所以威神愈久愈盛,似那项王蒋帝,都是不皈正觉,所以不能长久。你们供神,本是求福,若用荤血,违了神意,恐怕你们这把兄弟不得长久。”大个道:“桃园结义,也是白马祭天乌牛祭地,刘关张怎么又相好了三十多年呢?”那人道:“拿着关老爷一生忠勇,到底亡于马忠之手,未必不是杀生的果报。”大个道:“我们做我们的事,你不必多管。”那人流着眼泪道:“迷人造孽,不听好言,只怕报应就在眼前。”说着,叹息而去。
  这里二人烧了香,磕毕头,各说年庚。大个比小玉长一岁,就结为异姓兄弟。小玉焚纸送神,不留神,那火竟将衣袖引着,呼呼烧起来。小玉赶紧跑到水缸边,把袖子放在水里,方才湿灭。幸喜不曾伤损皮肉。对面那人见了,不住念佛。小玉十分不乐,意欲发作几句,但终觉那人有些面善。问起店家,知他姓陈,是扬州一个举人,久在北方,如今不知从哪里来,是往京里去的。小玉猛省道:“不错,这人叫陈彝,号 六洲,是个好佛的人。我从前在京是会过的。他伯父是个老教书的,叫做陈辂,我也认得。”便不理会他了。
  大个、小玉,从此愈加亲密。一路上又是讲武,又是说戏,倒也不觉寂寞。不一日到了凤阳,已是十一月的天气,木叶尽脱,雪花乱飞。二人寻不着客店,没奈何在一座小庙内住下·那庙只一个院落,三间大殿。和尚住在左边,二人便歇在右边客堂里。小玉要参礼神圣,同大个到大殿中抬头一看,原来供的观世音菩萨。龛子里站着善才龙女。供桌边还有两尊护法,左边是韦驮,右边一尊,凤目长髯,青巾金甲,正是关帝。小玉道:“大哥,你看这庙里,果然供圣贤爷做护法神。那陈举人的话,竟是不错。”大个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等真不可小看了念书的。”小玉道:“这话既真,那杀生有报的话,恐也不假。但我是来当兵的,这当兵原是卖命营生。就是死在沙场上,也算值得。倘能象圣贤爷千秋庙祀,益发不枉了。”大个道:“人各有命,不见得当兵便都战死。你看赵子龙一生不离鞍马,也得善终,并且有八十多岁的寿数。”小玉道:“焉知我二人,不一个作圣贤爷,一个作赵子龙呢?”大个道:“神仙原是神仙作,哪有凡人作神仙?你不要妄想。”小玉道:“神仙原是凡人作,凡人不作便无仙。就是观音圣主,也是人修成的。大哥怎这般说?”大个道:“这个也有道理。”小玉道:“各行都有祖师。你我既是当兵,这当兵的祖师,当然是圣贤爷。你我莫若不拜观音,拜了圣贤爷吧!”大个依言,二人向着关帝叩了头。回到住的房里,那雪越发大了。小玉随口唱出几句道:“广漠严风刮地,这雪儿下的正好。拈絮寻棉几片大如栲栳,见林间竹屋茅茨,争些儿被它压倒。富室豪家,却道是压瘴犹嫌少。向的是兽炭洪炉,穿的是棉衣狐袄。手拈梅花,唱道国家祥瑞,不念贫民些小。高卧有幽人,吟咏多诗草。”大个道:“兄弟唱的是什么?”小玉道:“这是老本《水浒传》中林冲上梁山那一回的词。我师父有个朋友缪三套,曾把他制了工尺,教给我唱。我想林冲虽是好汉,可惜落了草。他雪夜上梁山,比你我今日雪夜投官军,岂不差的多了?”大个道:“是。”
  当晚,向和尚将袁营地址探听明白。次日备了手本,直奔袁营。到了营门,抬头看时,只见壁垒森严,人马簇拥,无数的旌旗上面,都绣着“钦差大臣督办安徽军务”字样,中间斗大一个“袁”字。忽地一阵西北风,吹得呼呼的响,将积压旗上的残雪,直卷下来,好似片片梨花,四处飞舞。营门上站着十几个挺胸凸肚的差官,正在那里指东说西。小玉对大个说道:“大哥这里熟人多,何不先过去看一看?”大个道:“我说话笨,还是你去。”小玉掸掸衣服,走向前,向众人道声:“辛苦!”众人向他上下打量了一会,似睬不睬的道:“是哪里来的?”小玉道:“从北京来,要见道台侯大人的。劳哪位的驾,替我回一声。”众人听了,都不理他。半晌,方有一个年轻的笑着说道:“你在照墙边等一会儿,自有人出来招呼。这会儿,侯大人还没起来呢!”那边有个年老的听了说道:“老六,何苦给人家开玩笑!”便对小玉道:“你不要信他的话,侯大人现在桌司李续宜李大人的营里,你要找他,还得奔安庆去。”小玉谢了一声,即回头与大个说知。大个道:“原来这里分兵往安庆去了,怪不得我的熟人,一个也看不见。”小玉道:“大哥又不曾过去,怎么知道没有熟人?”大个道:“我的熟人,比众不同,都是生死同共的好弟兄,我虽然站的地方,离营甚远,他们望见我影儿,也是认得的。对于他们,也是如此。我在那里立了半响,不曾见他们有人过来,所以晓得没有熟人。”小玉道:“既这里没有相识,莫若我们往安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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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24:51 | 只看该作者
二人同回庙中,给了和尚房钱,拿起行李将要动身。和尚问道:“你二位行囊上,贴着王小玉字样,不知哪一位是王老爷?”小玉道:“我便是,师父问我何干?”和尚闻听此言,口称尊神,翻身便拜。小玉吃了一惊,慌忙扶住道:“这是为何?”和尚道:“王老爷是我庙中候补的关老爷,乃将来护法尊神,焉敢不拜?”小玉道:“这话好不明白,我现在是个活人,怎么便能成神?关夫子是极尊严的神道,又怎能替他的香火?”和尚道:“王老爷不知我庙中关夫子,原是明末一个当兵的。崇祯年间,被流贼拿去,要他回来诈城,这位爷叫骂不从,被贼杀了,便一灵不昧,在我庙中成了神,顶了夫子香火,如今二百多年,要升天了,遗下缺应当王老爷补授。”小玉道:“这鬼神的事,师父如何知道?”和尚道:“我师父是个有道高僧,今年朝五台去了。临行的头一天,在庙中入定,不觉到了一个去处,金阙朱户,气象庄严,好似帝王的宫殿。那门前站着两员将,金甲金盔,好生威武。有那天下城隍,带着许多册子,在那里投递,那两员将督催吏役,收了进去。不多时挂出一张黄纸朱字的榜文来,上面有凤阳观音寺伽蓝关帝着王小玉除授字样。我师父见了,走过去,向那些吏役探问,他们答道:‘这里是真武大帝的宫殿,那两员将,一位是岳鄂王,一位是明末的周忠武,在这里考较天下神祗。要知天离地甚远,天上神灵,嫌人间污秽,轻易不来。那各处的庙宇,都选有德行的鬼,命他看守。观音关帝庙,到处都有,最是一种冲烦的缺眼。这凤阳观音庙里的关帝,本是明末一个兵在彼充当,如今要换人了。’我师父出了定,便把这话告诉我等,所以我一见王老爷姓名,便知是本庙候补的神道了。”小玉道:“这也可笑!从来只听说有候补的官,怎么又弄出候补的神来了?”和尚道:“王老爷岂不闻阴阳总是一理?”小玉道:“我是个粗人,怎么就有这福气?”和尚道:“据我佛教经典上说,世间人若不修行成佛,总出不了轮回六道。最有福德的升天,作那忉利天王的臣子,象关夫子、岳夫子都是一路。其次转生人道。有福又有孽的,转生阿修罗,这一种是天上的一利反叛,都生的三头六臂,不象人样,那造孽的,便投到饿鬼、畜生地狱里去,所以叫永堕三涂。似本庙的这些神道,比天神差的多,终久不离鬼趣,和城隍土地一般。我只愿王老爷果然成了神,莫贪血食,皈依三宝,日后天福是靠得住的。”小玉道:“自古的人,死后成神,也没得几个,我总疑惑我没有这个福缘。”大个道:“僧道的话,也有不能不信的时候。这师父的话,我听着倒有些意思。也说神仙都是凡人作,怎么人家说你要成神,你又不相信起来。”把小玉说得笑了。和尚道:“这些话听着虽似荒唐,却实在是有征验的。”大个、小玉别了和尚,径奔安庆。
  走到日暮时候,只见道旁有一座猛恶的林子。大个先走过去,“哎呀”一声往回便跑,只吓得面目改色,向小玉道:“有鬼!有鬼!”小玉道:“岂有此理,哪里来的鬼!”赶过去举头一看,果然林子中有个女鬼,头发披散,眼中流血,面色如同黄蜡一般,伸着舌头,脖子上带着一条麻绳,身穿红衣,在那里吱吱乱叫。小玉也吓慌了,不敢前进。那个鬼见他们有两个人,不是孤客,却也不敢出来。
  正在害怕之际,道旁闪出一条大汉,生得膀阔腰圆,十分雄壮,军官打扮,肩上担着一条花枪,大踏步走将来。大个一个不小心,同他撞了个满怀。那汉有了气,大喝一声,把大个揪住,轻轻一提,早已两足离地,大个急得直嚷。小玉走过去,忙将大个抱住,那汉方住了手,问道:“你们怎么走回头路?”小玉道:“那林子里有吊死鬼,我们是吃了吓的。”那汉笑问道:“不知是男鬼,还是女鬼?”大个道:“是个女鬼。”那汉道:“本来吊死鬼是女的多,我这些时独睡难熬,且把他拿来泄火。”小玉道:“那鬼的样子,好不难看,岂可同他作那样事?”那汉笑道:“他除了面貌,大约同人都是一样的,怎么便作不得?”发声喊,抢进林子,骂道:“哪里来的野鬼?我花枪孙甲是不怕邪崇的!”小玉见他气盛,也不觉胆子大了,拉着大个赶将过来,把个女鬼追得无处躲藏。孙甲掉转枪杆,这一下打中了女鬼左腿,扑地倒了,被孙甲揪住头发,捉了过来。岂知他那头发是用网子戴的,吃孙甲一揪,几乎脱落。可怜那女鬼跪在地上,莺声呖呖,只叫饶命。孙甲笑道:“鬼求活人饶命,真是奇闻。”小玉、大个也忍不住笑。看那女鬼时,不但是人,并且还是个男子。孙甲喝道:“你这厮是作什么的?”那女鬼道:“小的叫胡幺四,是个唱戏的。”孙甲道:“你定然是个旦角。不然,焉能有这条嫩喉咙?你为何要作这个营生?”胡幺四道:“小的本是徽班里一个旦角,兵荒马乱,无处作买卖。只为小的唱戏的时节,专唱李翠莲、敫桂英一路的吊死鬼,装得最象,所以扮了这样子,在这林子里,做这剪径的勾当。不想遇着好汉,只求饶命!”小玉道:“当年有个改名捐官,被人告发,逃走了的胡幺四,莫非是你?”胡幺四道:“那是另一个胡么四。就论年纪,小的也差得多,只不知爷怎晓得他的事?”小玉道:“我在京中,也是梨园,怎不和道!”便对孙甲道:“他也是穷出来的见识,我们莫若赏他几个钱,放他一条生路,叫他去吧!”孙甲道:“放他算个鸟?反正我是常走这条道儿的,他不改过,下次撞着,一定不饶。”小玉取出四两银子,赏了幺四。那么四千恩万谢的走了。
  孙甲问小玉道:“你姓什么?”小玉道:“我叫王小玉。这是敝友孙大个。”孙甲道:“我听说京中梨园很发财。我们这里的唱戏的,是被贼搅得没饭吃了,你没看见方才那个女鬼吗?他要有地方唱戏,也决不做这样事。你既是京里老板,到我们这苦去处作甚?”小玉道:“唱戏毕竟不是正经营业。我因有些气力,要到这里军营里图个出身。”孙甲道:“但不知你投的是谁?”小玉把投侯道台的话说了。孙甲道:“这位侯大人,现在李营文案上当什么总办,很有架子,你若果认得他,这差事管保容易。我正是那营里的将官,奉了将令,到凤阳勾当公事,已经完了,正要回去交令销差,我们不妨同行。”小玉、大个应了。三人一同前进。
  孙甲道:“我听得人说,京里戏子有一种堂子里头出身的,到处陪人吃酒,只要给钱,便可以和人家睡觉,比窑姐儿差不多,可是有的吗?”小玉红了脸道:“堂子里的人,也是贤愚不等,不能一概而论。”孙甲道:“岂但堂子,就拿我们军营里说,这宗事也多的很。那个最著名的什么九帅,他的营盘里兔儿都成了群了。每天争风吃醋,同小老婆一样。有个姓魏的,是个名士的后人,最生得好,人都叫他魏美人儿,最得宠,还有算命的说:‘这魏美人的功名,将来要同九帅一般。’你道好笑不好笑?难道一个卯字号的还做得了皇上家的封疆大臣吗?那可真不成世界了。”小玉、大个都点头发笑。他们三个一路说说笑笑,直奔安庆大营而来。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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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26:04 | 只看该作者

第九回 李按察虎帐论功 王千总军营谈戏

且说安庆是咸丰三年失陷的,内中也夹着梨园中一段小小的故事。
  那安庆有个戏子,叫作李八,是个唱花脸的。这人同营里的兵将,十分要好;长毛一边的王爷们,他也说得来。这年安庆被攻,他便在王爷面前夸了大口,说凭他一人,便能取得城池。王爷们大喜,差他入城,暗中行事。果然大清家的兵将,被他一阵蛊惑,不十分力战,安庆便算失了。李八得了许多金银赏钱,拿回家中,骄其妻妾。他哥哥李绵笏拄条拐杖,把他痛骂一场。李八道:“哥哥是念书人,因为兄弟先前走票,后来唱戏,瞧不起兄弟。如今兄弟也是太平天国的小王爷了,哥哥怎么还来骂我?”李绵笏愈发生气,说道:“我今日始信柳下惠、盗跖之事,古人不吾欺也。”自从那日,便断了饮食。两个儿子,见父亲不吃东西,也不肯吃,父子三个都饿死了。李八果然不唱戏了,就在长毛里当了将领,随着陈玉成占据安庆。
  陈玉成到别处去了,便把此地交与了叶芸莱,看看八年,真算得根深蒂固。
  清朝这边的将帅,自克九江,方得渐次进兵,水陆合围,曾国荃统领围师。水师由杨载福管带,断绝了太平天国的粮道。陆师有安徽按察使李续宜与副都统多隆阿,各带人马,围攻安庆。众王爷见妖来的多了,不敢在城中安乐,都出营来扎寨安营,预备杀妖。
  正在这热闹当口上,王小玉与孙大个随着孙甲来了。进了李营,小玉见过侯道台,说情愿投营效力,又给他引进了孙大个。侯道台便替他两人报了名,入了军籍,叩见了李按察,就收在帐下,听候调遣。那营里颇有人认得小玉,孙大个却除了孙甲之外,都要领教人家贵姓高名的。当晚宿在营内,不料半夜里,传下一个拔队的号令,满营中都摸不着头脑,只得遵令开拔。大队走出几十里外,领队的陈提督、崔副将才说道:“现在那个四眼狗陈玉成,纠集各股贼匪,来救安庆。大营传令,叫我军迎头痛剿,你们总得格外小心。”孙甲听了,对小玉道:“你是没见过仗的,怕也不怕?”小玉道:“不妨事。我舍命争杀,哪怕那贼百万之众!”孙甲伸着大拇指头道:“好汉子!”那孙大个正在小玉背后,见孙甲手中提着一杆红缨的镔铁枪,便对小玉道:“戏台上为的好看,枪上才装缨子。这真正的枪,原为杀人,这缨子似乎没用。”孙甲听见,瞧了他一眼。小玉笑道:“枪缨子实在有用。扎伤了人,怕他顺着枪杆往手上溅血,所以要装缨子。为的挡住了,免得满手满杆的血,腻成一片,不好转动。大哥不信,看枪缨子总是红的,也只为它同血是一色。到了台上的木枪,装上白缨、黑缨,甚至绿缨,只能算戏里的花活。况且枪缨子能绕敌人的眼睛,怎说没用?”孙大个道:“你看大刀如何?”小玉道:“大刀太笨,不如双手带好用。不过唱戏的,因双手带不威武,才用大刀。你不信,扮上黄忠,若拿把双手带,便是笑话。”孙甲听了,点点头。
  说话间,已走到桐城县的西南,地名挂车河。猛听一声呐喊,那满头有毛的人儿,不知来了多少!一个个的黄布裹头,手执枪刀,都道:“杀妖啦杀妖!”直冲过来。这边队里一声呼喊,鸟统加着弓箭,如同飞蝗一般的放出去,早把那边的人打倒了好几个,也有吃箭射杀的。后面一队马兵,便往前直冲,长矛落处,血肉横飞。那一边见风头不利,纷纷退后。这时,王小玉提了双手带,奋勇杀贼,也砍倒了七、八个。孙甲杀的更多,把人头挂在腰里,总有八、九个。正在杀呢,恰巧多都统的一军,把安庆城外的长毛杀退,亦赶到了,合兵痛击。这一场好杀,尸横满野,遍地象沾了红雨似的,把陈玉成的营垒四十余座,扫荡得干干净净,一个也不曾留。直追到桐城县,方才收兵。
  多、李二公计议:此后多公带兵,抵挡各处救应;李公专攻安庆。李公营中陈、崔二将,点查军马。孙大个问孙甲道:“这两位的品级,都比李大人高,怎么受他的节制?”孙甲道:“你真是个力把头,说这样的怯话。我们军营里,官位是官位,差使是差使。这二位官儿虽大,差使却小。何况他两个都是记名人员,这一辈子有他的缺补没他的缺补,还说不定。并且武官也不及文官值钱,所以他两个红顶子,倒受蓝顶子的管辖。依我看,这两个人本来不堪。老崔这身胖肉,这个大肚子,这一脸的俗气,只好给那红顶的大人们当个管家,哪里配作这么大的事业?老陈瘦小枯干面目黧黑,獐头鼠目,更不象个东西。你看少时报功的时节,定有些把戏。”孙大个正要再问,只听得上边叫着孙甲的名字。孙甲答应着,走上去,报了自己的功。不知因了什么?同老陈吵起来。老崔倒敷衍了一回。又等了半天,才叫着王小玉。小玉提了四个人头,献了上去。崔副将看他满身是血,知道是杀贼多了,着实夸奖了一番。老陈却没言语,又叫孙某。孙大个提起衷气,大声答应。众人都吃了一惊,耳轮中好似着了巨雷一般,陈崔二将也面目更色。老陈道:“你为什么要这大的嗓子?”老崔道:“这是天生的,恐怕它想小也不行。”老陈道:“你杀了几个毛子?”孙大个道:“两个。”献上首级,二人点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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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26:20 | 只看该作者
孙大个退下,见了小玉,彼此对道辛苦。孙大个道:“老弟,我真佩服你!刀法又精熟,身段又灵便,杀起贼来,简直是砍瓜切菜。”小玉道:“夸奖了!大哥,你也可以。咱们初次出马,就得了个胜利,总算利市。”孙大个道:“提起刚才打仗,也怪险的。那两个贼人左右夹攻,两把刀好象二龙抢珠似的砍来,幸亏我躲闪的快,未遭毒手。后来我发了狠,拿出看家本事,使了一路八卦连环刀,才把他们宰啦!”一面说,一面比手势,不想一疏神,碰在旁边一个人的眼上。那人恼了道:“孙大个,你真好武艺,杀贼只杀死的,打人却打活的。”孙大个也怒道:“你这话怎么说?”那人道:“我亲眼瞧见,你见了贼,身上只打寒战,象发摆子的一般,只远远的跟在王大哥的后头。王大哥砍倒了人,往前去啦,你把脑袋偷割下来的。”孙大个道:“你不要说这没影子的话。你见我是头一次上阵,便用话来损我,我何至于那样的小胆?你明是欺生。”那人道:“我并不欺生,象王大哥上起阵来,不慌不忙,真有赵子龙浑身是胆的样子,我也佩服。难道他不是头一次上阵吗?”又一个说道:“你不要这么说,也亏得孙大哥胆子大,又会使八卦连环刀,才能砍下两个死人的脑袋。若遇见那真正胆小的,就是砍下现成的脑袋递给他,他也不敢拿。”孙大个不觉羞得面红耳赤。小玉赶紧说别的话,才替他遮掩过去。
  陈、崔二人点查已毕,写造簿册。老陈道:“这次胜仗,总得算不含糊。只是杀的贼还不算多,要叫别处官兵听见,未免要笑话我们。依我的主意,莫若把一个首级报他五十个,叫别人也知道我们的厉害,可以张张声势。”老崔道:“不行!我们这位李爷,是个精明不过的人,决然查得出来,你我要闹个诳报军功的罪名。只怕这些首级之外,明摆着再添上两颗。杀了贼却要偿命,太不合算。依我还是杀一个算一个的妥当。”老陈不听,两人便争吵起来。到后来毕竟一个算了十个,报了上去。
  李按察甚是高兴。侯道台乘机道,“这王某孙某都是新投军的,倒也勇敢。孙某还是个武秀才,王某是个唱戏的出身。难得他这样忠心保国,一人竟杀了四十个人头。”李按察道:“光棍不怕出身低。江南大营的张帅,不是广东戏班里唱武生的吗?他原名叫稼香,后来才改作嘉祥。谁敢说他不是盖世英雄?说也奇怪,广东自道光以来的将帅,先出了个关忠节,后来出了个张忠武。二公的武望,也不亚于三国的关张。这张公谁又肯说他是个戏子?出身低一点,又怕什么呢?至于这个王某,我虽只见了他一面,但他那眉宇间的一点英气,大有蒋侯青骨成神之象,令人过目不忘。此人即使不建功立业,也能取义成仁。我这宗相法,是同曾胡学来的,比那麻衣神相有准的多。你记着,将来必有征验。”侯道台答应道:“是。”又问道:“那个孙秀才何如?”李按察摇头道:“那个人军务饭是不能吃的。军营里第一是要胆子,第二才能说勇力。近来的将官,象鲍超、陈国瑞,都没什么武艺,只是胆子大,便能立功。我看孙某色厉胆薄,岂是个军官材料?”侯道台道:“他也能杀贼二十名,总是不易。”李按察道:“论功行赏,这两个都可以得好处的。我对于这次大捷,十分高兴,却带了三分不快。”侯道台道:“为何不快?”李按察道:“那领队的记名提督陈成武,人顶奸滑。他的功册还未报来,已经人言啧啧,说他不实不尽。不过,我怕落个苛刻之名,不认真究问就是了。”侯道台道:“这真是恩威并济,诸葛武侯不过如此。况既知他奸滑,尚肯委用,真有古名将使贪使诈之风。”李按察道:“我虽不十分究问,但也得警戒警戒他,好压服众将之心。”侯道台又恭维了几句,方才退出。
  李按察升帐,按着功册,点过名单,不曾叫孙甲的名字,众人都不知是什么原故?李按察把应当受赏的都发放了。王小玉、孙大个都赏了千总职衔,才把孙甲叫上去,问道:“你是久经大敌的人,这一次连几个新进,都十分勇猛。有杀贼四十名的,有杀贼二十名的,怎么独你一人,贪生畏死,不肯向前?功册上面你的名下,连一名贼也不曾杀,你该个什么罪?”孙甲急了,跪下嚷道:“标下这一次杀的贼最多,求大帅详察。”李按察便问同上阵的人。众人都跪下道:“孙甲实是出力杀贼。”李按察吩咐:“把陈成武、崔森给我每人打二十棍!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作弊,这军功册怎么造的?兵将都不服了!”老崔听说连他也要打,忙抢上去跪下禀道:“这功册实是陈成武作的弊,乞加查究。”众将也跪下,替他辨白,说他还同陈成武争执了几番。李按察叫把老崔放起,单打陈成武。打到十棍,众人也都求情,方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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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按察退了大帐,众人各归汛地。李按察又派侯道台切实查明孙甲战功,量加赏擢,众将无不钦服。侯道台备了一席酒,把小玉同孙大个唤去庆贺。饮酒中间,说到陈成武,侯道台道:“他只为没缺补,挨在这里混饭吃。早就有人说他品级高了,不该当这营里的差使。”小玉道:“孙甲在阵上努力杀贼,实在是我军营里的第一人,他竟不替他叙功,这人的小见识,真比戏班里管事的还厉害。”侯道台笑道:“你又说到戏,真叫三句话不离本行。你既谈到戏,我倒要问问你,现在京里的戏,哪一家好?”小玉道:“都听得过。余三胜、程长庚,各有各的好处。就是张二奎那条嗓子,也真矗实。若论武戏,龚翠兰、沈小庆、杨振冈、潘喜寿、汪年保,都是天字第一号的能耐。翠兰创兴了一门玩艺,叫做出手,一个武旦,凑上武生花脸,在台上对丢兵器,种种的丢法,便有种种的接法,真是五花八门,好看的紧。那翠兰不但武艺好,有时唱一出《坐楼杀惜》也真洒得开,实在是个全才。潘喜寿的《铁笼山》,也是再好没有的。沈小庆很能编戏。汪年保的《林冲夜奔》,也真有好工夫。您要愿意听青衫子,胡喜禄、陈宝云,都唱得腔圆字正,嗓子也真脆。喜禄武工也好,打把子带耍手绢,真是绝活。他手里拿条枪,腰里曳块绢子,这块绢子忽而在腰,忽而在手,忽而手里拿的绢子,把枪撇出去,等接住了枪,又撇绢子,左右对换,真正脆快。连本行人都爱看,别说外行老爷们了。再说他的扮相,也是一个大美人儿。可惜身子太弱,时常害病。”侯道台道:“我曾见过一篇‘提调歌’,内中有几句,道是:‘长庚到,提调笑;喜禄病,提调跳。’这喜禄多病,人所共知。我曾听汪葵愚说,他和陈文悫的小老婆有些典故,可是有的?”小玉道:“这是暖昧的话,作不得准的。”侯道台道:“不错,这位汪爷,也是专报私仇,本不成个信史。陈文悫的这个悫字,在明朝虽然是下等字眼,在如今也不是很好的谥法。只葵愚定要说他是个王八壳子,未免附会好笑。幸亏葵愚官位不高,够不上得谥号,若是也做到一品,身后谥个壳字,岂不作法自弊。他作的野史,毁骂吴文镕到极处。然而吴公姓字,自在天地之间,他是枉费了笔墨。”小玉道:“这位汪爷,最不懂戏。看见旦角踩跷,他莫名其妙,说人家缠脚。这不是个大笑话吗?他又讲过一段故事,说旦角被海贼弄去,做了女人。骂的也未免太毒。”侯道台道:“你说到跷,这跷究竟是什么人兴的?”小玉道:“这我可不知道。我是个武生,不懂他们贴片子的事。将来总有旦行的朋友,说给人听,您此时先不必忙着打听。”侯道台道:“你还讲说京里的角色吧,不要打断了话头。”小玉道:“您要听别的角色,象小生行的曹眉仙,和他得意弟子徐小香,还有王凤彩,全是上等的本领。花脸是邹大定、大奎官,老旦是谭叫天。真是北京城里,十门角色样样俱佳。”侯道台道:“我在京时,很爱听长庚的戏。他的相貌真好,孙千总倒有些仿佛。”孙大个道:“只怕未必。”小玉道:“他倒是象大老板的模样,只是还不算顶象的。内务府里有位王二老爷,那才给大老板是一模活脱呢!王二老爷也会唱,那嗓子也有点大老板的意思。”侯道台道:“孙千总的喉咙,你听如何?”小玉道:“他也很好,要是入戏行,定成名角。”孙大个听了,脸上早露出得意的神气,这桌酒吃到半夜才散。
  次日,侯道台到李按察帐中,办完公事,陪着闲谈。把夜来的话,略透了几句。李按察笑道:“这个孙某,依我看还是唱戏去的好。功名二字,他是无份。”侯道台道:“唱戏的,大帅说他可以当军官。当军官的又说他可以唱戏。这两个议论,实在对偶有趣。”李按察只是点头。当下歇了几日兵,还攻安庆。
  看官记真:多、李一公,自此分兵,互相犄角。那个陈玉成,屡次纠众来救安庆,却被多都统挡住。又有别路官兵,似那鲍超、徐邦道等一干名将,领兵相助,有许多热闹的战场。若慢慢的说来,连篇累牍,也不得清楚。只因我说的是梨园故事,不是中兴将帅的别传,并且多、鲍、徐各营中,也没有梨园中人,象王小玉这样一个将官,只好不去细谈。看官歇歇,待我讲演王小玉舍命取安庆的节目。
  要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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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27:44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回 王小玉拼命成功 孙大个报丧被打

且说李按察还攻安庆。那时此处的居民,受不得两面的你梳我篦,都逃得无影无踪。兵丁们无可骚扰,倒真正是秋毫无犯。李按察毕竟是个大将之才,这番却不使贪使诈了,把陈成武搁起不用,派副将崔森和新升都司孙甲打冲锋,大军随后。
  此时王小玉和孙大个,都拨在孙甲的部下。小玉方认得前次同孙大个捣乱的两个人,一个叫吴定洲,一个叫鲍宗轼,都是孙甲的把兄弟。他两人却早将小玉和孙大个认准了。两个都敬爱小玉武艺,颇有惺惺惜惺惺的意思。大家齐心努力,赶回安庆。
  孙甲当先提着枪道:“我宣城孙甲的威名,真也弱不下常山赵云,这一番定要先杀几个长毛,方合我意。”岂知到了地头,那些大小王爷,原吃多都统杀败,又知无了救兵,都躲入城中去了。众人乘着锐气,前来攻城,城中也发出兵来对敌。城中派出领队之人,便是那个李八。杀至天晚,两边互有损伤。李八却把这边的兵丁,生擒了几十名去。孙甲这边收兵下寨。
  不多时,李按察大兵到了。差探子出去打探,回来报说:“李八只在濠边扎营,并未入城。”李按察笑道:“这些贼好生没见识,放这支孤军在城外,只消今夜用轻兵去劫他的寨子,管保成功。”便派孙甲带本部的兵,晚间行事。是夜二更,孙甲领着这一班健儿,扑到李八的营前。方要杀人,忽听里面有人拉着胡琴唱戏,仿佛是个花脸的声音,觉得十分难听。王小玉更不住的皱眉。孙甲笑道:“这些贼好不知道死活,这性命相关的时节,还要唱戏!”小玉将身一纵,跳在寨子的土墙上,往内张时,只见里面灯火辉煌。李八坐在那里唱,旁边有一人在那里拉胡琴,两旁列着许多碎催;早间被擒的几十个官兵,都反剪了手,跪在当地,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李八大怒,要斩他们。正在危急,小玉喝了一声,跳下土墙,直扑过去。孙甲等也一拥而进。李八恰待要跑,被鲍宗轼手起一刀,挥为两段。孙大个把那个拉胡琴的拖住,举刀待砍。那人奋力一挣,孙大个将手一松,吃他跑了。营内的余党,死降各半,登时罄尽。被擒的官兵,都救了回来。
  孙甲等报功已毕,回至本营,把那几十个官兵唤至面前,问他们被提去的情形。众官兵道:“我等被李八擒去,以为必死。谁知李八非但不杀,还叫心腹的人拉起胡琴唱给我们听。”孙甲道:“这是何故?”众兵道:“他唱毕之后,说道:‘李某幼年丧父,老母管的不严,说到念书,便要头痛。我哥哥李绵笏也约束我不得。我把吃喝嫖赌四件事,讲求的十分精致。不知怎么糊糊涂涂,就学会了唱戏。你要问我师父先生,却是没有。不过我天生的聪明,自己就会了。论我的模样儿?真生的怪俊的。少年时有个绰号,叫作JN,就把我派个小旦,也是行的。不知怎的,便派作花脸。先前走票的时节,每逢出台,总有人叫好。后来入了梨园,运气衰了,便不行了。只是我为人性情最热,交朋友不含糊,才能认识许多的豪杰,当了这员天将。你们也是各为其主,我不愿杀你们。但军营中的俘虏,没有轻放之理。我同你们商量一个办法,你们是顾生顾死?’我们答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哪不惜命?只求王爷开恩!’他说:‘我方才唱了几句,自己听着甚是得意。我再唱几句,你们大声叫好,我便释放你们!’我等听说他又要唱,登时忠义之气涌将上来,个个都骂贼求死。却得大兵到来救了性命。”孙甲道:“你们好容易有了生机,怎么忽然又愿死呢?”众人道:“我的老爷!难道不曾听过李八唱过,简直比杀还难受,所以我等都愿意死。既落个好名,又免了听乏戏。”孙甲哈哈大笑,喝退众兵。
  鲍宗轼道:“这些兵丁的话,也有些难信。岂有一个贼头,对擒去的人,自己表说会唱戏的道理?”小玉道:“这倒不然。大凡能唱两句的人,都有这个毛病。不拘遇见谁,他总要露出自家会唱来。越是票友出身,越炫露得厉害。至于那唱不好的,他更喜欢胡吹。这些兵丁的话,倒有些象。”吴定洲拿着一袋叶子烟,在那里抽,听了小玉的话,把烟袋放下道:“这话不差,这李八当初同我学过木匠的手艺。后来我不做木匠了,他便唱了戏。他们戏班里的人,我认识得很多,都说李八能耐有限,习气甚大。他的戏派在后半路,听戏的总是一走。他不说自己不行,偏说前半路的戏太乏,把客人听得坐不住,连他都带累得没有人听。因为这个毛病,戏班的前辈很有他的闲话。”孙甲道:“这唱戏不过是玩艺儿,便值得这样自夸?要象你和鲍三弟两人,当日生擒顶天侯那样的奇功,通被人冒去,又哪里叫屈呢?”吴定洲道:“我只讲做的痛快,什么功不功,倒不吃紧。”鲍宗轼道:“已过的事,不用提了。若说我们抱屈,那军中的屈事多着呢!长毛将占安庆的时候,那团练队中的花脸张,一口刀,一骑马,也不知杀了多多少少的贼。越是危险的战场,越是他打头。那些团练头儿的乡绅老爷们,何曾拿一点良心来待他?毕竟把他坑陷死了。这个城子才被贼占去,日前我的朋友齐玉■(xi)对我谈起此事,还十分叹息。把他比一比,我两个也就没甚屈了。”孙甲道:“花脸张我也认识,果是好武艺。他和李八一样,都是唱戏的,却是性情个别。”鲍宗轼道:“李八这个人,非但唱戏有些笑话,他的笑话还多得很。他生平不爱念书识字,自从娶了一个土娼,忽然拿钱买起书来。你道为何?原来这个土娼,颇认得几个字儿,叫他买些《肉蒲团》、《草灯和尚》一路的小说,每日讲给他听,讲到高兴的时节,便上床去混闹,不分昼间夜里都是如此。弄得四邻都出了闲话,你道好笑不好笑?”王小玉道:“这李八我虽不认识,但他那副嘴脸,我却是见过的。怎么这个土娼,竟肯嫁他?只怕是个瞎子吧?”吴定洲道:“你是神算不亚于诸葛孔明。他娶的这个私娼,虽不是双眼瞎,实在是个独眼龙,一支虎,同夏侯纯(惇)的品貌差不多。”鲍宗轼道:“李八虽不念书,却肯说他同书没有缘分,还算是个真人儿。比起那肚子里一窍不通,偏要谈今论古,同人抬死杠的主儿强得多了。”大家议论了一会,少时小玉和孙大个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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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27:59 | 只看该作者
 孙甲向吴、鲍商量道:“王千总样样都好,莫若把他也加入你我一起,作起兄弟。那孙大个虽没什么好处,只是他同王千总十分交厚,也不便撇开了他。”吴定洲道:“若得王千总做我们弟兄,我是极情愿的。只那孙大个,我却不喜。我看他虽不见得十分坏,但他处处仗着王千总才能立功。他还永远不认帐,只觉得武艺不在王千总之下。排兵布阵,他也自以为在行,这种人也就可恶。”鲍宗轼道:“不然,自古道爱屋及乌,是说爱这屋子,连屋上老鸦都要护惜。何况孙大个是小玉的朋友,还是算上他好。”孙甲道:“到底三弟是念书人出身,无怪你中过秀才!说出来的话,实在有理。不过我们同姓王的,要做个患难弟兄,生死都在一处。同这个孙大个,只泛泛的就是了。”计议已定,次日,孙甲向王小玉说知此意,小玉无不允从。
  五个人在营中,供起关帝神像,一同结拜。孙甲最长,其次是吴定洲、鲍宗轼、孙大个,唯有小玉年轻,作了老么。从此他把孙大个改口,唤作四哥。五个正吃福酒呢,忽听得大营里一片哭声,五人都大吃一惊。正要去探听,早有人来送信,却是咸丰爷在热河殡天,大营里接着哀诏了。五个人少不得各哭一场。
  城中得知,作起贺来。贺犹未了,城外即来攻打。城中有时坚守,有时迎战。
  李营每次总是孙甲弟兄五个打头阵。小玉杀贼最多。他自去冬投营,直至本年秋间,大小战功立了无数,升至守备。上官十分器重,同人也都敬服,没有一个道他不是。他又天生的好性儿,对于大众和蔼之极,混了个很好的人缘。这一次又去出战,战到天晚归寨。不想吴定洲、鲍宗轼都阵亡了。军中拾得吴定洲那条烟袋回来。孙甲接在手中,拉着小玉,齐声痛哭。只哭得死而复苏。孙大个同兵丁们也无不下泪。孙甲恨道:“这些贼害我手足,我誓不和他同生!”睁着眼坐到天亮,点兵杀出。那边也有勇将前来迎敌。孙甲大喝一声,便挺枪要向前冲突。孙大个托住枪杆道:“大哥报仇的心不可太急,须得慎重一点!”孙甲并不答言,只一脚把孙大个踢开,抡着枪径奔对阵,把那边的勇将都赶得没处躲。小玉也挥刀助战。只见孙甲枪锋到处,一连搠倒了十来个著名悍酋。不想用力太猛,枪头搠在一个大胖子的肚脐上,透了进去。那胖子肚里油厚血浓,将枪头粘住,急忙里拔不出来。旁边闪过一人,使刀望孙甲便剁;孙甲缩颈不及,吃他剁个正着。可怜一员勇将身首异处了。小玉痛怒交集,赶上前顺手一挥,把那个人也照样剁了,抢了孙甲尸首回营,忙备棺木盛殓。
  这场痛哭,真似《三国》上刘备哭关张的一般。众将都来祭奠。李按察也亲来行礼。又把吴定洲的烟袋供在一边,大家也磕了头。李按察道:“吴、孙、鲍都是我军有名勇将。吴弁这支烟袋是浑铁铸成,不知打死了多少贼!如今都不在了。我看我营众将,足以继他三人的,只怕要算王守备了。”遂下个谕诏:凡孙甲旧部统归王某管带。那些兵丁听知这个消息,无一人不欢喜。
  过了数日,小玉来见李按察道:“此贼已成虎口之羊,请大帅速传号令,标下今晚前去爬城,安庆垂手可得。”李按察道:“这个办法行倒行得,只是未免冒险。”小玉道:“大帅差矣。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俺既以身许国,理当报效国家。就请大帅传令!”李按察正色道:“壮哉壮哉!汝既有班定远之志,必能成班定远之功。我依你就是!”小玉领命退出。
  侯道台站在那里只是笑。李按察看见,问道:“你笑,甚的?”侯道台说:“我笑王弁同大帅,一个说的是戏,一个说的是书,彼此竟会弄到一块儿。”李按察也笑道:“原来他说的都是戏中语,这就莫怪他把‘唾手’念作‘垂手’了。”
  这晚用过战饭,小玉来辞李按察道:“末将今晚管取贼的城池。若是不得成功,情愿战死沙场,以报知遇之恩也。”说毕点起本部人马,出了大寨。李按察见他声容慷慨,十分敬重道:“壮士壮士,荆卿易水何以加兹!”侯道台在旁听了二人言语,不禁又笑起来。李按察明白过来,也笑道:“习气未除,吾与王弁共之矣!”遂点齐大队随后接应。
  小玉来至安庆城下,听了听,刁斗无声;看了看,旌旗不整,料得大功可成。一声号令,兵丁们竖起云梯,抖开软索,小玉当先,一齐爬城而上。那城上的众小王爷正睡呢,吃这一搅,自然是醒了。便有胆壮的起来抗拒,那些脓包货却是溜之乎也。小玉不避矢石,奋力向前,兵丁也人人舍命。顷刻之间,夺了马道。恰好李按察大兵已到,小玉等赶下城来,从城内斩关落锁,把李兵全数放入,坚城立拔。那些大小王爷,走得慢的,都封了一字平肩王;也有些不顾天父天兄的道理,跪在地上,情愿变妖的。堪叹陈玉成数载经营,一朝作废。这城池从今不属他管了。
  李按察安民已毕,犒赏兵卒,众心大悦。只可惜王小玉虽然立此奇功,怎奈难逃大限。爬城之时,已伤心力,杀贼之际,又中刀枪,等到大兵入城,他已是昏迷不醒。兵丁们把他抬了进来,孙大个跟在后面啼哭。侯道台也跟了来看。大家乱了一回,小玉猛然醒转,叫兵丁搀扶着,要望阙谢恩。众人都说可以不必,小玉道:“这是君臣大礼,岂可一旦抛却,你们不曾见那盘肠大战的越国公吗?”众人无奈何,把他扶着跪下。只见他恭恭敬敬叩过头,高声叫道:“臣王某虽然官卑职小,曾受爵禄之恩,今日气力已尽,不能再与皇家立功报效了!”说毕把头一仰,倒将下去,已是死了。众兵丁一齐痛哭;侯道台也哭个不休;孙大个跌倒在地,碰头打滚,两眼流泪,只叫“兄弟坑杀人了”,那门窗被他震得发响。侯道台忍泪把他劝住,买棺盛殓了小玉,停放起来。李按察又亲来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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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28:11 | 只看该作者
过了首七,侯道台问孙大个道:“你看这灵柩,还是送往北京还是就埋在安庆呢?”孙大个道:“他北京并无亲人,不如就在埋此地吧!我同他结义一场,这择地的责任,只好我一人承当了。”侯道台道:“我同小玉交好最久,他的后事,我也是义不容辞的。”二人正在商议,忽然当差来报,说凤阳观音庙的和尚有事求见。侯道台道:“他出家人来做甚?且请进来。”那和尚见了孙大个,十分熟识,问其来意,他道:“侯居士不知,难道孙居士也忘了?你们营中守备王老爷,是我本庙候补护法关帝。如今已经归位了,我是特来迎他的遗骸,以壮山门。”孙大个听说,便把投军时在庙中的话,对道台说了。侯道台道:“正直之人死为神明,千古有之。王守备这结局,总算极好的了。我将来只怕还未必及得他。”和尚道:“那倒不然。他这神道是涉于鬼趣的,无甚福享;就是真正关帝老爷,是个天人,也还未证极果。居士还是持名念佛,求生净土为上,何必羡慕这个。”当下侯、孙二人允了和尚之请,择个吉日,把小玉的灵柩运往凤阳,孙大个告假同行。
  一路上,和尚十分照应。到得地头,就在观音庙中安葬。和尚日日总说看见新伽蓝显圣,庙中香火,登时盛了几倍。便有那善男信女,捐出重资,在庙中另修一座关圣帝君的殿,把神的法身改塑了冕衮的坐像,并添了关平、周仓、王甫、赵累、廖化、陈到,并那些明朝追封的关帝左相陆秀夫、右相张世杰,八员侍从。正殿的站像改了托塔李天王。有些不信的说道:“这关老爷既说不是真神,如何这样的灵圣?”和尚道:“莫说这样的话!当年北京城里,有一个女鬼,把坟变作房子,找了一班戏子前去演戏。演了半夜,只唱生旦的文戏。有个姓顾的花脸急了,勾上红脸,穿上绿袍,扮了关公走出去,即时把鬼吓的没影没形。又有一家,正唱关爷的戏,忽然从天上落下一个人来。大家究问,才知是扬州一个秀才,被大仙爷带来看戏,不想伏魔大帝登场,大仙爷害怕跑了,把他从空中撇下,可见关爷英灵赫奕,就是戏子扮的,还有这样威风,何况我庙中这位神道是个忠义之魂呢!”众人听他说得热闹,便都相信了。
  闲话不提,且说孙大个圆过坟,痛哭了几场,仍回安庆。李按察把孙、吴、鲍、王四将的死事情形,并生平事迹,具疏出奏。不一日,谕旨下来,都照本官阵亡例,从优议恤。部臣详查档册,方知那鲍宗轼曾捐过知府,因不愿作文官,才投入军营,只他却向来不肯说出。部文行到安庆,李营中人知道了鲍爷这节事,人人叹异。李按察道:“从前的刘清以文改武,竟成大将。鲍守备功名虽不甚盛,人材也就不亚于刘 清了。”孙大个听得孙甲有了恤典,来见李按察道:“孙都司是宣城人,他的灵柩还未回去,现在本境停放,并且没人给他家中送信。他有一个兄弟,叫作孙乙,现住故乡,标下要求大帅赏几天假,去到宣城报一回丧。”李按察道:“孙都司的恤典文书,我正要派人送去。如今就着你走这一趟,算是公差,你不必告假了。”孙大个谢了,接了文书,竟奔宣城。
  到了宣城,访至孙家,走入大门,只见屋子里许多人在那里吃饭,一个个都生得精精壮壮。孙大个问道:“哪一位是孙乙先生?”内中一人挺身而起道:“只我便是。”孙大个问道:“你令兄孙甲在安庆阵亡,你可曾知得吗?”孙乙不听便罢,听了此言,霎时间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喝一声“打”,众人一齐动手,把孙大个按翻,拳如雨下。孙大个嚷道:“你们为什么打我?”那孙乙不慌不忙就说出原故。
  究竟为了何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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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孙大个立志做优人 沈芷秋热心荐票友

且说孙乙喝令众人把孙大个拖翻痛打。大个被他打急了,嚷道:“你们为什么无故打我?”孙乙道:“你们这伙骗子,前番赚得我好!今番又来,分明是自家讨打,还敢强嘴!”大个道:“怎见得我是骗子?又说什么前番曾来,我是一毫不知。你分明撞着了判官,直头是见了鬼!”孙乙道:“你来报这等不祥之事,哪是你的证见?”大个道:“有!有!”爬起来,忙取出文书道:“这不是证见吗?”孙乙接过一看,“哎呀”一声,往后便倒,不省人事。众人道:“反了!反了!这小子把孙二爷给气煞了!”便有几个年长的去救孙乙。这几个年轻力壮的,依然按倒大个打起来。打得大个冤屈难申,只叫:“打死人了!打死人了!”众人道:“打死你?好道扑杀个苍蝇,好与孙二爷偿命!”
  正闹在不可开交之处,那孙乙醒了,连叫:“快不要打了。这是一位贵人,还是个老爷呢!”这些乡里人听得打了老爷,只吓得屁滚尿流。大家七手八脚,把大个扶起,放在椅上。大个受伤重了,坐不住。孙乙只好叫人将他扶到屋中,卧在床上。遣退众人,才自家过来赔话道:“长官不用着急生气,方才实在太冒失了。长官此时身体如何?好在舍下有上等的跌打损伤的药,长官尽可安心调理。”大个道:“二弟不必客气,也不要叫我长官。我同令兄是换帖的弟兄,听得他说,你比我还小些,理当叫我一声四哥。”孙乙听了,越发不安道:“方才看了文书,知道是省中派来的差官,不料是自家兄弟,这样说来,小弟的罪更大了。”大个道:“这倒无妨,目下人心日坏,那亲兄弟厮打的也少不了,何况我这绕脖子的义兄。只是我要问你,到底为什么打我?”孙乙道:“四哥有所不知。”大个道:“你快剪断直捷给我说本题,少添废话。似你这等吞吐,将来若是做出小说来,岂不把看官急坏?”孙乙道:“只因去年先兄出兵去了,不料有伙骗子,来到舍下,说先兄追贼被害。合家哭个不休,成服发丧。那些骗子,要了银子,说去搬灵柩,再三不要舍下同行。我便有点照影子。他走了半月,先兄竟自回来,听得此事,只气得暴跳如雷,离地差不多有七八尺高下。嘱咐小弟,留心打听这伙骗子,捉得来时,先痛打一顿,再绑了送官究治。纵然失手打死,这荒乱年头儿,当兵的比什么都凶,一口咬定他是贼,也就算没事。难道还有王法能管住兵?这番先兄又去随军,久没音信。不想四哥来了,小弟才作出这番冒昧的事。只说打个平人,谁知却打了营里人,而且是自己兄弟,我真算粗鲁极了。”大个道:“我哪里知道这些就里!打你也打了,我自家认背就是。”孙乙敷衍了半天,方才退去。即找出药来,给大个治伤。
  大个在他家一卧半月。等平复起床,孙乙已将他哥子的身后应有之事,都办齐了。大个随着,磕了几次头,助着号了几回丧,才转安庆销差。
  又过了月余,城隍庙开光演戏。大个同了几个营中人,前去散闷。站在台下,听了几出戏。内中有一出《公孙胜辞山》,是续水浒的故事。那个老生唱得甚好。大个听了,想起战阵的辛苦,由不得心中感动。又走到七十二司里,看那墙上画的阵亡的厉鬼,少头缺脚,十分可惨。大个叹了一口气,愈加悲伤。回来睡在床上,自语自言的道:“咳!从古至今,这杀人勾当,是做不到头的。宋公明部下那些好汉,征了一番方腊,十分中死了八九。公孙先生若不是见识高,赶紧脱了火坑,也成不了这样的世外高人,享这后半辈子的山林清福。我弟兄两个来投军,机缘凑合,竟添成五人,比桃园多出了两个。可怜他们武艺比我强的多,如今却都死了!这营盘里拿着自己脑壳去换别人脑壳的事业,真是怪玄的。早晚不定,就许被人切了。倒不如另谋生计,省得作这圈里的猪羊,我决意是要回北方去了。”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睁着眼直到天亮。披衣起床,在屋里闷坐。众人见他精神恍惚,便拉他出去听书。
  那书馆内请的这位先生,是演讲三国的。正说到邓艾取了成都,去往诸葛丞相庙内闲游,忽见神座前一通石碑,上面有几行大字,写的是:诸葛死如诸葛在,诸葛不死斩邓艾。这邓艾吃了一惊,将要转身,不想一脚踏在消息儿上,旁边泥塑的五虎大将,末了一个,挺着大刀,正是老将黄汉升,走将过来把邓艾斩了。这邓艾炼过八九玄功,杀了头是有法接上的,他不慌不忙去摸头时,那泥塑的赵将军抬起脚来,把他的头踹扁,邓艾倒在地下,便真死了。那先生说完此事,又加了几句议论道:“做武将的无论忠奸,总是想尽计策,或是凭着力气去杀人,然而杀多了人,必犯天怒。姜子牙昆仑的高士,不能白日飞升。诸葛先生,折尽平生福寿。你就有接头的本领象这邓艾,终归是接不上拉倒。所以,如来佛谈经戒杀,孔夫子废武倡文,太上老君青牛化胡,破了胡人百千年的杀伐野性。三教圣人,都是劝人止杀。”众人听了都道:“说得好!”这大个越发打动了辞营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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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29:33 | 只看该作者
次日,办过禀帖,递了上去,辞差不干。上头素来知他没甚用,即时批准,放他离营。
  大个如同鬼门关放回一般,急急的回转天津。路上走了一个来月,方到家门,推了推门关的甚紧,大个抡掌忙敲。此时他妻子正抱着小孩喂乳,忽听大门拍的怪晌,忙把小孩放在炕上,三步并作两步的,出来开门。那孩子没咂吃就哭了。妇人见是丈夫回来,便道:“唷!干吗回来得这么快呀!真是想不到的。”说这话时,面上立刻露出喜色。大个道:“我想着家,就回来啦!”进屋放下行李,见小孩在炕上哭,连忙抱起来。小孩见是生人害怕,越发的哭了。亏得他妻子接过去,又喂了几口乳,才止住啼哭。他妻子道:“自从你出门之后,我心中老惦记着你,精神恍惚得很。有一天晚上,梦见你做了大官。头上戴着纱帽,身上穿着红袍子,手里拿着一根鞭子,亲身带了人来接我上任。我一笑就笑醒了。又有一天晚上,梦见你在乱军中逃命,被几个长毛追上去,枪刀并举,你立刻跌倒在地,鲜血直流。我这一急非同小可,醒来还是一身冷汗。如今你好好的回来,谢天谢地,我再也不用操心了。”大个道:“原来如此!我几乎和你见不着。我因为战场上的性命太不值钱啦,才决计不干的。”他妻子道:“那么,该想什么法子,养家糊口呢?”大个子沉吟不答。他妻子道:“想必你攒了几个钱,还可以支持些日子。你们军营和强盗一样,只要会抢,没个不发财。”大个摇头无语,他妻子也不再问。
  过数日,又谈到家计。大个道:“不是我甘心下贱,我有一条好嗓子,到北京城唱戏去,准能唱的红,不怕养不了家。”他妻子听了,登时放下脸来道:“哎呀!你唱了戏,一辈子也不能作官啦。”大个道:“那是自然。”他妻子道:“那我可不答应。”大个道:“那我还是当兵送死去。”他妻子也不言语。大个道:“咳!你又怕我死,又盼我作官,又怕自己挨饿,又不乐意我唱戏,天下哪有两全的事呢?真是老娘儿们的见识。”他妻子想了想道:“我是穷不起了,只要发财,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个在家耽搁了一个月,把自己的住房、家具一齐卖掉,凑了二三百两银子,带领妻子孩儿,雇着一辆车,直到北京。那车子走在正阳门大街上,只听路人三三两两说道:“到菜市口,看杀肃顺去。”大个并不理会,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安顿家眷。那年偏遇着是个会试,各省的孝廉公来的甚多,各店中都有人满之患。大个子在店里忍了几日,即出去看了三间房子,又买些零碎家具,搬了进去。
  到了三月,会试总裁放了尚书倭仁、万青藜,侍郎郑敦谨、熙麟,待等殿试以后,三鼎甲取了徐(甫阝)、温忠翰、向金寿,传胪便是大个认得的那个陈彝号六舟。大个是喜欢结交官中人的,便探明六舟寓所,去给他道喜。六舟居然请见。谈起本科人才,六舟道:“本科总算得人,我们这万老爷精通紫微斗数,命理极深。据他老人家说,我这些同年,似那徐(甫阝)、陈学(上“芬”下“木” )、鹿传霖、谭均培、许庚身、吴延芬,还有个宗室昆冈,都是要到一品的,并且说,我也是个方面的八字,不知究竟如何。”大个少不得恭维几句,方才退回。
  自从大个住在京内,他一心一意的想唱戏。自己知道能耐不济,必得多下功夫才行。他想听戏也可练习,只是京城里,正在国丧百日期内,各家馆子没有戏。即便有戏,天天去听,也觉太费,这才想进票房。又苦无人引进,因此心中十分焦灼。又过了几个月,看着天寒,大个觉得无聊。有一天早起,他忽然想起王小玉有个师兄叫作沈芷秋,我何不去找他呢?于是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衣服,走到韩家潭来。认明了丽华堂的牌子,大踏步走进去。只见有个跟包的,正在门房里理鸟笼子,回头见有客来,问找哪一位?大个取出名片道:“我同王小玉是把兄弟,从安徽大营里来,劳驾回一声,要见沈老板的。”跟包的接过名片,又把大个上下打量一回,才说道:“请您等一会儿。”遂走将进去。不多时,出来又说道:“请到客厅里坐。”大个进得客厅,只见褥设豹皮,炉薰兽炭,摆设极其精致。跟包的献上一碗茶,说道:“请略候一会。”说罢自去。
  少时,果然走进一个二十多岁、丰神俊逸的人来。大个料是芷秋,连忙站起作揖,芷秋还礼不迭,彼此坐定。芷秋便问:“小玉在营中可还得意?”大个叹口气道:“我的把弟,连得了好几个胜仗,官阶保到守备。可惜他在克复安庆的时节,为了贪功,竟战死啦!”芷秋听了,由不得伤起心来,流下几点热泪。大个又说了些别的话,告辞而去。自此常常往来。一日,芷秋偶夸大个声音宏亮,大个乘机,便说自己想进票房学戏,拜托芷秋,替他设法。芷秋笑道:“票教票,瞎胡闹。票房里学不出玩艺来。如今北京城最著名的票房,就是洗心斋。他家世代是专门针科,所以说洗心斋的别号就叫作太乙神针。他那里十分热闹。什么洗心斋的曲谱,洗心斋的脸谱,外面弄的一团糟。孙大哥要消遣,莫若就进洗心斋吧。好在我认识他家的主人,可以替你引进。”大个道:“最好。”当时芷秋取出自己的名片,写了几个字,递与大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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