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与红子（转帖）

唐王爷 · 发表于 2010-9-26 17:45:57

星期日，到鸟市去，正是上靛颏的时候，而且是上红的，真是馋人。我养了许多年的鸟，今年秋天决心不养了。原因有二：没功夫收拾；没时间听鸟唱。
养鸟不是为了消遣嘛，如果没有时间消遣了，那也就失去了养鸟的意义。故而忍痛割爱。
其实，不养鸟一样可以欣赏鸟。我在工余的时候，常到后面的胡同去转，胡同口有一老者，养了十多条红子。只是这位老者很是生猛，怨气极大，常骂社会，两眼总是怒光万丈，令人生畏。有一次，我在旁边欣赏他饲养的小鸟，此时，他和邻居聊天，聊到发怒时，他居然一个起身，胳膊一扬，把一代满满的垃圾抛到屋顶去。
据他的邻居讲，他养的红子一条可以卖到几千元，都是从小压出来的，小鸟从窝里掏出来，刚会睁开眼睛，这时候，要两个小时喂一次，牛肉或羊肉；大些，再喂养面食。
小鸟在学唱的时候，要用白步罩罩上，不与外界接触，一心学唱。在鸟市上，我就见过卖压鸟的盘，也见过卖雏鸟的，一个小草窝，四五只小红子相拥一起，只要发出一点声音，他们就摇头晃脑地张着大嘴发出吱吱的叫声。
这种小鸟，学名叫沼泽山雀。我在大江南北留意，都见过这种小生灵。但是行家介绍，红子就养大江以北的，尤以河南最佳，河北邢台也出好鸟，只是绝迹了。山东的也不错，条型大，毛色白，很漂亮。
说起红子，在我的记忆里有两个故事不能忘却。
上初中时，爸爸的同事高师傅喜养此物，他说，咱们屋前的山上就有红子，我借你们囿子。于是，有一天下午，学校没课，我只身一人跑到半山腰的苹果地里，下好网，挂好鸟，躲在一旁，静候“佳人”。一会儿，囿子发疯地鸣叫，山那边，也隐隐约约听到回音。心中一阵窃喜，来鸟了！
只见一只小鸟，轻飘漫舞地飞过山梁，飞过树林，飞到网前，与树上的囿子“干仗”。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快到它的跟前，大喊一声，那只小鸟振翅一飞，应声落网。
是一只好鸟，头挺大，头上的墨羽闪着亮光。回到家后，邻居们都来观赏，只是我还没有饲养的经验，过了一夜，那小鸟就呜乎哀哉与世长辞。它也许是悲愤而死，上了同伙的当，死不瞑目。
我的师傅寇德孝，老北京人，就喜欢摆弄红子，他就送给我一条，叫得极好。据他讲，这可是百里挑一的。可是，我不知道，这红子要每天溜。我只是把它挂在屋檐下，与其它的鸟儿同等对待。糟了，那小鸟把自己身上的羽毛都撕扯了下来，到了最后，成了光屁溜，裸体了。
我忙把师傅请来把脉。他把小鸟握在手里，头朝下，从肛门处向里灌香油。原来是睁着眼的，治完后，小鸟就闭上了眼睛，再过一支烟的工夫，死了。师傅这叫难受，哭的过都有。
后来我才知道养红子的技巧。这原来和它的习性有关。它是留鸟，就是本地鸟，地盘意识极强，一块地儿，不能有两只雄鸟。否则，将会发生一场战争。只有胜者才是这地盘的主人。因气性极大，捕鸟人只要把囿子放在拍笼里就很容易捕捉到它。由此，邢台的红子绝迹了。
说起红子，我的爱人在北京科技频道看到了一段有趣的讲座。她还用笔记录下来。
说的是康熙皇帝从承德避暑山庄回京。路过一片树林，听到一阵鸟鸣，霎是动听，忙叫太监巡视。一会儿，太监回来禀报，说，皇帝，那是三色六音鸟儿。
三色，是指小鸟身上的羽毛有三种颜色——黑白灰。很像黑白摄影艺术，高雅。六音，小鸟鸣唱有六种叫法。高高低低，生动婉转，忽慢忽骤，每一种叫法都是一种旋律，天籁之音。
皇帝很是喜欢，命手下捉这种鸟儿在宫中饲养。
皇帝养鸟，最偏爱三种：黄雀、红子、靛颏。
这三种鸟儿也是京城百姓的最爱。
看过老舍先生的茶馆吧，里边有一个落魄的八旗子弟，总是提着一个鸟笼子，养了一只黄雀。他说了一句名言：有我吃的，就有它吃的。
这鸟食也很有学问。喂克食面，一斤棒子面里加些绿豆面，蒸熟，用四五个熟鸡蛋黄撮面，再配上一些花生面、骨粉。这是主食。副食要每天喂一段黄瓜，有条件的喂一两条玉米虫，隔不久，还要喂一个大知了。
每天都要溜，人勤鸟才能叫得勤。
有一次，在鸟市上碰上一位外地人。他说，北京人很奇怪，怎么喜欢养红子？叫得多难听。哪如马亮、黄雀叫的好呢？
没有人回答他的提问。为什么喜欢，需要答案吗？如果需要，你就早起到北京的街头、公园里，看看那些小伙、老头儿提着罩着白布的鸟笼子，悠闲地散布，答案定会在其中。
从宫中养红子，到民间盛行，之间的桥梁恐怕就是八旗子弟。因此，提笼架鸟也总给人一种不务正业的印象，恐怕就是受了他们的连累。
其实，养鸟就是养鸟，不关乎政治，不关乎社会。只是，近来人们的环保意识大为增强，对动物们的保护也上升到法律层面。对于养鸟这个问题，我的儿子就和我站在对立面，他说，你买鸟行，如果你让你的朋友给你捕鸟，我就到白纸坊派出所检举你。
现在，他已经上了大学，但是他对养鸟的态度，他的目光里的内容，我还记得深深的。要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才上小学四年级。
养红子，已经成为北京独特的风景，也是北京固有的休闲文化。但是，到了我儿子那一代，兴许这种风景要变幻成另一种内容。观鸟，不要关鸟，这一理念早已植入他们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