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源新解水浒

高天流云

周思源：水浒仍然是一部伟大的艺术经典。为什么要加上“仍然”两个字？因为这回的系列节目当中，包括我这本“周思源新解《水浒传》”的书当中，对于水浒中那些不健康的内容，那些落后观念做了比较多的分析，但这丝毫不意味着贬低水浒，相反，我仍然认为，水浒是一部伟大的艺术经典。不仅它在艺术手法上有许多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的东西，而且它在思想内容和认识价值方面有许多极其宝贵的东西需要我们去认识它。所以这一集我着重从思想内容、精神资源和认识价值这两个方面来谈它的伟大价值。

    水浒真实地反映了那时的社会面貌、人们的价值观和审美观

    周思源：从思想内容的角度来说，水浒具有极高的思想价值，我们可以从几个方面去认识它：第一，水浒真实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社会面貌、人们的价值观念和审美心理。

    周思源：我们要知道，文艺作品最重要的是要真实，这真实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了。我们怎么知道宋、元、明初那些人们，从上到下是怎么生活的？除了读宋史、元史、明史这些典籍之外，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通过小说、戏曲来了解，而《水浒传》反映的最真实、最全面、最形象。

    周思源：咱不说别的，就说农民运动吧，中国古代农民运动风起云涌，为什么很少成功？水浒就提供了一个最真实、生动而全面的样本。咱们只要想想，连吃人肉多年吃得两眼都发红的火眼狻猊邓飞，连蔡庆、蔡福兄弟这种见利忘义、贪婪无度之徒都成了梁山好汉了，那不就反映了农民运动起来的时候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局面吗，那么严重的滥杀无辜必定四面树敌，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样的话必定会伤害许多百姓的利益，它就不可能得到老百姓广泛和长久的支持，这样的农民运动当然就会失败了。

    周思源：第二点，水浒反映了北宋灭亡的必然性。我们知道，历朝历代，朝代更替在中国历史上很多了，但是像北宋那样两位皇帝(太上皇和皇帝)最后都成为异族的俘虏，皇室、妃嫔、百官等三千多人都被押送至遥远的北方，受尽凌辱，客死他乡，这种耻辱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北宋怎么灭亡得那么悲惨？看了水浒以后咱们不奇怪。为什么？因为这个皇帝太昏庸了，皇帝手下的那些大臣们有几个是好的？你看看，从太师蔡京开始，枢密使童贯、太尉高俅，以及下面的梁中书啊，各个州府的知府，一直到知县，一直到下面办具体事儿的那些衙役、小吏，几乎就找不出一个好官一个好吏，到了无官不贪，无官不害人的地步，整个水浒写到了各个不同地区、各个不同地区的衙门们，就找不出几个好官来。你想，整个国家机器都已经腐败透顶了，看起来这座大厦非常辉煌，其实已经蛀蚀梁朽，那么在外族入侵的情况下就等于是一场风雨，这座表面上看起来非常辉煌的大厦必然就顷刻倒塌。所以北宋的灭亡是不可避免的，在这样昏庸无能的皇帝长期主政下，上上下下都是贪官酷吏，这样的国家怎么不灭亡？


    周思源：《水浒传》非常生动地写出了奸臣当道，上下勾结，为非作歹，残害百姓的面貌，几乎到了无官不贪，无吏不恶的地步。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那个社会，贪官污吏织成了一张无孔不入的大网，得罪一个，实际上就是得罪一批。因为他们盘根错节，互相扶持，一荣皆荣，一损皆损，触犯一个，得罪一批。即使像林冲、王进这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都很容易得罪高官，弄到几乎家破人亡的地方，何况普通百姓呢？而上下勾结，兵匪一家，官匪一家，老百姓怎么不会起来造反？所以水浒深刻地反映了这样一种社会面貌，北宋灭亡的必然性。

    周思源：第三，水浒充满着豪情，有一种阳刚之气。为什么几百年来水浒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和水浒当中洋溢着的豪情有密切的关系，因为我们的民族传统文化当中，相对而言比较缺乏这种阳刚的精神因素，而水浒极大地满足了人们这种文化心理需求。为什么？因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主干是儒家思想。儒者，柔也，儒，它本来的基本意思就是柔软的柔。儒家是强调温良恭俭让的，尽管儒家思想当中也具有阳刚的成份，提倡杀身成仁，舍身就义，但总得说来，儒家阳刚的精神是相对比较缺乏的。而道家崇尚，尚水，尚柔，佛家更不用说了，不主张杀生，不主张反抗，逆来顺受。所以中国传统文化当中，阳刚的精神因子，文化基因相对比较缺乏。而水浒恰恰相反。它提倡的是一种，大家生死相托，我们从梁山泊英雄排座次，宋江带领大家宣誓的誓言当中可以体会到两个重点，一个重点就是一百零八兄弟结成死生相托，吉凶相救，患难相扶，都有一个“相”字，也就是说，火夫与共的最紧密的人生相互依附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是团结起来力量就大了。第二是大家一致心问忠义，保国安民。所以在梁山泊英雄排座次之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扰民行为了，那时候你说一百零八条好汉，就可以说了。

    水浒充满豪情，具有一种阳刚之气，敢作敢为

    周思源：梁山泊的这种精神反映了什么呢？前面不是刚讲了吗，在当时北宋整个上下几乎是无官不贪，无吏不恶的时候，那时下层人民有这样一种需求，对朝廷、对衙门不能指望，那怎么办呢？我们要自救，并且大家团结起来，互救。因为在那个社会里，你的生命、你的财产、你的安全没有保障，甚至官不如匪。而且当时民族矛盾上升为第一位，北方、西方游牧民族入侵，眼看在即，多年来辽、西夏等等大军压境，感到生命安全没有保障，所以这就是杨家将、岳家军的故事几百年来盛传不衰的民族心理的基础。所以老百姓热烈盼望有民间英雄出来拯救大家于危难的愿望。因此就形成了一种大家同生死、共患难、共图大义的豪情，而这种豪情具有进步意义。后来就又发展为秘密结社性质的结拜兄弟。

    周思源：在水浒里已经看出来了，当然了，结拜兄弟这种形式在北宋时实际是很不明显的，秘密结社主要是在元代以后，元、明、清后来越来越发展。所以这是第三点。水浒充满豪情，具有一种阳刚之气，敢作敢为。

    周思源：第四点，水浒从思想内容方面来讲的价值，水浒创作了一种在小农经济、封建社会中人们特别向往的人际关系和生活环境。


    周思源：还有一条，当时江州劫法场之后宋江上了梁山吗，上梁山以后大家到了聚义厅，他们是怎么做的呢？因为大家都谦让，都不愿意坐前头，大家都非常客气，宋江就说，别分高下了，这么着吧，梁山一行旧头领，原来不是有好多头领嘛，梁山一行旧头领去左边主位坐，新上来头领坐右边客位。那新上来好多头领啊，又谦让啊，结果怎么呢？按年甲长幼，哪怕大一天，就往前头坐，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里的讲究。因为中国古代尊左还是尊右，以右为上还是以左为上，历朝历代有很多变化，最早时是尊左，后来尊右，可是有的朝代后来又尊左。大体上，从唐，特别是宋以后，就明确了以右为上。唐代的时候已经比较明显了，但到宋代的时候基本就固定下来了，以右为上，右边要比左边地位高一点。你想想可，中国产生文化里有一个习惯，同样情况下，好东西都要留给客人，尊客人，新上来的头领不是客吗，所以他们坐在右边，旧头领，原来梁山的头领就坐在左边主位上，左边原来已经排了座次了，右边是客人，所以把右边座位留给客人。客人里年长的坐在前头，年幼的，哪怕小一天，也坐在后头。这些地方都反映出来中国传统文化尊右尊长的待客之礼。类似这样的文化内容非常丰富，我们读水浒都需要读得更加仔细一点，有不明白的地方，有时候查查辞典，找一点参考书，或者问一问比较了解情况的朋友，这样的话一定会得到更多的乐趣。

    周思源：好，我们今天就讲到这儿，系列讲座到这儿就结束了，谢谢诸位。


    周思源：我们知道梁山头领一百零八将是排交椅的，地位有一点高低，第一把交椅宋江，下面卢俊义、吴用、公孙胜、关胜、林冲等等往下排，但是，宋江尽管坐第一把交椅，他不是皇帝。卢俊义不是宰相，比如他坐第二把交椅，坐二十把或三十把的人不等于是他下面的小官，他下命令你就必须听，那不一样。尽管在交椅的次序上有一点儿尊卑，有一点儿前后，但总得说来，他们具有一种相对平等、比较自由的关系，大家以兄弟相称，这是在封建专制社会里非常可贵、极为罕见的，是人们所追求的，这种人际关系体现了在商品经济得到大发展，市民阶层出现以后，人们向往的一种人际关系。

    周思源：宋江尽管坐第一把交椅，但他不是皇帝，不能他说了算，他有时候说了以后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讨论，甚至反对，连桌子踢翻了都可以，就嚷嚷，好多人都嚷嚷起来。比如反对招安，尽管反对招安，宋江主张招安是有道理的，最后他说服了大家，可是有一条，如果在皇帝面前是绝对不可以这样的，甭说反对，连失礼都会杀头啊。所以在那种情况下，头领们可以七嘴八舌地表示不同意见，甚至表示强烈不满，甚至有时候违抗军令，都不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因此水浒实际上是描写了一种农民乌托邦社会的面貌，而这种农民乌托邦社会具有一定的社会可能性。就是说，它在生活中是存在的，不过它理想化的程度和水浒描写的可能有所不同。因此，读水浒，就会受到强烈的感染，激励人们通过反抗暴政来获得比较好的生活。

    周思源：第五点，水浒塑造了一批有可能帮助人们实现这个梦想的英雄好汉。鲁智深、林冲、武松、杨志、宋江就是这些英雄好汉最突出的代表，他们的共同点是疾恶如仇、惩恶扬善、匡扶正义，济困扶危，他们是正义的化身。这些人使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农民和小市民看到了改善生活处境的希望。这样他们对生活就会有一点儿信心了，不会完全落入悲观当中。

    周思源：第六，水浒确实有农民运动“教科书”的作用。

    水浒确实有农民运动“教科书”的作用

    周思源：我为什么要说“确实有”？是这样，在很长时间内，特别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的二三十年当中，强调水浒是农民起义的教科书。我不赞成的是把所有的农民运动都说成是农民起义，因为我认为农民运动这个提法比较中性，至于它是不是起义，要对每一个农民运动的具体情况做具体分析，有的是起义，有的也许就不是起义。所以我在这儿要说的，水浒确实有农民运动的教科书作用，这个教科书作用体现在什么地方，过去有些专家做过研究，在古代有些农民运动当中，有些山头的头领们就拿着水浒组织怎么打仗，从里面学习经验。我将之重新归纳了一下以后，我觉得水浒的教科书意义在五个方面可以体现出来。

    周思源：第一，梁山军有人品出色、才干出众的领袖，当然最突出的就是宋江，前期有晁盖。在晁盖，尤其是在宋江周围，有一个领导核心，这个领导核心主要就是由吴用、公孙胜和林冲等人组成，突出代表就是宋江。我们看，宋江的人品素质是比较好的，在上山以前他仗义疏财、济困扶危，在江湖上有很高的威望，已经具备了很强的领袖号召力，因为要成为一个领袖，你一定要有号召力才行，光凭武力、暴力或者财力，那不行。你要有精神感召力，宋江在上山之前已经是江湖上许多好汉们、头领们的一面旗帜，众望所归，所以，能够在他身边不断地聚集起一支庞大的队伍来。


    周思源：宋江还具有水平大大高于其他人的思想，因为其他人往往都是只想自己占山为王，打劫过路客商，打家劫舍，让自己和手下们快活一生，可是宋江的思想境界远远高于大家，为什么？因为他想到的是要争取朝廷招安，招安之后能够保家卫国，到边庭上效力。同时也给自己和弟兄们，手下的人争取一个比较好的出路，一个比较好的前途。所以宋江的思想境界，认识水平远远高出其他任何领袖，而且他有学问、懂政治、明法度，本人又学过枪棒，有很强的组织能力和军事指挥才干。

    周思源：另外还有一条，宋江宽容大度，比一般的草莽英雄水平要高得多，所有这一切，在古代农民运动领袖形象当中具有典范意义。我们只要把宋江和历史上有名的农民运动领袖一比较就可以看出来，宋江的综合素质很高。

    周思源：第二点，梁山军的兴旺过程具有模式意义，它创造了一个模式、一个样板。梁山军一开始就是梁山泊一个山头，当然同时存在的还有另外一些山头。梁山上的头领由四个到十一个，到四十个，慢慢由小到大，一直到一百零八位头领聚义，从一个山头到众山头纷纷向梁山靠拢，不是一个以大吃小的残酷的吞并，而是道义影响的结果，是宋江的精神影响，思想影响，是一种精神凝聚力，使得各个山头都向梁山靠拢，因此由几百个小喽罗发展为几千人、几万人，一直到十万人的大军。而在这十几年的过程当中，不仅有一个数量的积聚，数量由少到多，而且还有一个质量蜕变的过程。由于宋江，当然包括前期晁盖在那儿领导的贡献，但主要是宋江，梁山军由主要靠打家劫舍逐步发展到决心替天行道的根本蜕变，所以梁山军从精神到物质都有一个逐渐积聚和深刻改变的过程。按理说梁山军人数最多的时候就是十万，征辽的时候，要从人数上来讲，不要说比不上历史上有一些强大的农民运动，就是和当时跟它同时存在的方腊比也少得多，方腊军人数最多的时候近百万呢，但是从质量来说，从它的发展过程来说，梁山军的这种模式，远远高于历史上几乎所有的农民运动，关键就在于它明确了一条——替天行道。就是说，由打家劫舍到替天行道有一个质的蜕变过程，具有模式意义。

    周思源：第三点，梁山军有一个地域不小而且相当巩固的根据地。我认为这一点是水浒具有农民运动教科书意义的最大的贡献，我甚至推想，这点可能对二十世纪土地革命运动都有启发。

    周思源：我们知道，古代农民运动几乎都是采取流动式打击官军的办法，当然了，农民运动起来的时候可能有一个村、有一个县或者有一个山头，都有一个地盘，但是往往等他们壮大以后，攻城略地，打的地方越来越多，占的城市越来越大，这些头领们就都到别的地方享福去了。梁山不一样，咱们看一下梁山的前期，每打一仗，打完以后就回到梁山泊修整，这个梁山泊设备齐全，各种人才都有，没有的想法儿弄来，而且重要的头领如果结了婚的，就把家眷也搬来，这点可很重要，因为你把家眷搬来有助于军心的稳定，所以梁山军每次出征之后总要回到梁山泊来修整，这样一来它就和历史上其他流寇式的队伍区别开来了。因此它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它就可以实现越来越大的目标。我认为梁山军教科书作为，或者说水浒在教科书作用上最大的贡献就是突出了这样一个根据地的作用，这是水浒的一个伟大创造。


    周思源：第四点，梁山军具有正规军的一切元素。

    周思源：农民运动的一个基本特点是普遍比较散漫，但是宋江上山以后，由于他多次带兵出战，这支队伍的正规化面貌就越来越明显，从71回梁山泊英雄排座次我们就可以看出来，组织严密，分工细致，头领们各司其职，梁山军具有非常鲜明的编制意识。你看它的编制，马军、水军等等各方面，各种兵种分工甚至侦查、情报传递、作战理念、攻防布局都非常完整。有一整套马军、步军、水军的作战、编制，侦查、情报采集和传递系统，后勤保障制度，它的后勤分工非常严密，这样就可以大大提高战斗力，它反映了施耐庵、罗贯中很高的军事素养。

    周思源：第五点，梁山军的军事战略战术具有示范意义，水浒里写梁山打的仗大小几十次，这几十次有各种不同的类型，有诱敌深入之战，有打圆之战，有伏击战，有大规模的战役，几万人的战役，征方腊的时候是两路包抄，前行攻势，一路沿着太湖的西岸、北岸，从后面包抄方腊军；一路沿着太湖的北岸、东岸，占领杭州，然后从后面进攻方腊军。梁山军的这种战略战术从本质上来看有不少对现代战争依然值得借鉴的地方。

    周思源：上面所讲的是水浒从思想内容方面所提供的重要价值，这些地方都看得出来，水浒确实从思想内容方面、精神资源方面，的确不愧是一部伟大的艺术经典。下面我们讲第二个方面，水浒具有很高的认识价值：

    周思源：我们知道，一部小说，有没有丰富的文化含量是衡量它是否是一部优秀巨著的重要标准。我们读水浒可以认识到在北宋末年，一直到元末明初那一段广大地区的许多情况，可以学到许多知识，了解到很多社会、文化、自然、经济的信息，不说别的，就说水浒里老虎的出现就有好多次，不光是景阳岗有大虎啊，李逵回家见母亲的时候不是一下杀死四只老虎吗，根据动物学家的研究，一只老虎的活动范围最少是四十，也许是四百，我记不清了，反正最少是四十平方公里，他要吃东西的生物链是很大范围内的。也就是说，最少是四十或四百平方公里的林子里的东西才够它吃的。由此可见，当时在山东、河北南部、河南东部这广大的地区，还不算很广大的地区，因为水浒的活动范围主要是在山东北部，也就是几万平方公里，咱们想想，到处都是山林密布，很多故事都发生在林子里。现在在这个地区甭说找老虎，找只野兔都不容易，这说明当时的生态环境比现在好得多。

    周思源：还有，我们通过水浒可以看出来，当时北宋末年的那段时间商品经济是真发达，就不用说京师汴梁了，不用说洛阳、大名府那个地方，就是那些小镇子，快活林，就说宋江，宋江怎么被清风寨刘知寨的老婆认出来？当时他在清风镇，清风镇不过是个镇子，当时是元宵节，你看镇上多热闹，他在镇上游览，清风镇商业非常发达，宋江在清风镇上“观看市井喧哗，村落宫馆寺院，闲走乐情。”宫观是道教的，寺院是佛教的，一个镇子上都有宫观寺院值得进去看一下，游览一下，可想而知这个镇子规模就不小了。而且“镇上也有几座(表演、说唱)小勾栏并茶房酒肆”，宋江还进去“闲看了一回”，就是演曲艺的，宋江不是个儿矮嘛，他挤进去看，结果被坐在高处的刘知寨的老婆发现了，被抓起来了。从这我们可以看出，一个镇子上就有宫观道庙，值得进去游览，文化生活那么发达，文化生活都已经进入了乡镇了，那么大城市、中等城市、县城就不必说了，这反映了在北宋末年的时候出现了一个重大的改变，在唐代以前基本上只有文人文化，民间文化没有什么地位，不能和文人文化分庭抗礼，而到了北宋，由于商品经济的发达，所以市民文化已经能够文人文化分庭抗礼了。


    周思源：我们知道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早期，13世纪的时候欧洲最大的城市威尼斯，整个欧洲只有两三个这样的城市，人口最多只有十几万，而那个时候开封人口已经上百万，杭州上百万，南宋首都，当然晚一点儿，但是在北宋的时候，几十万人口的在全国已经有十好几个了。正是因为商品经济高度发达，所以文化繁荣。通过《水浒传》我们可以了解到许多古人的生活方式，有不少细节现代人乍一看都不可理解，为什么？因为现在我们把很多传统的东西都丢了，都忘了，都弄不清了。比如有一个地方，39回，戴宗当时奉命伪造蔡京的信，不是路过梁山泊吗，他当时到了一个地方，在城隍庙隔壁的观音庵里歇，读者读到这儿就不明白了，这观音庵是庵堂啊，庵堂里可只有尼姑啊，戴宗怎么住在庵里面啊？这不合适啊。其实现在的读者不了解，从前庙宇，包括道教的宫观什么的，他的生活来源除了施主、香客们布施，给灯油钱、香火钱、烧香等来源以外，它的主要生活来源是庙产，庙产是两部分，土地租给农民种，收租子，一部分就是他在旁边盖一些房子出租，而这些土地和出租的房子政府是不收税的，所以戴宗实际上不是住在庵堂里，而是住在庵堂旁边，属于庵堂的租房里。

    周思源：还比如里面写到烧香，咱们很多现代人就不明白，咱们总说“烧香拜佛”，从来没有人说“拜佛烧香”，没有那么说的，为什么烧香必须放在拜佛前面？这个烧香到底起什么作用？咱们很多现代人不明白，可是如果看水浒你就明白了，当时鲁智深到了五台山不是要剃度吗？有不少和尚跟师傅说，这个人长得凶恶，将来会给咱们惹事儿，不能把他留下，结果智真长老说，这个人不一般，他是赵施主的兄弟，他说这样吧，我烧个信香，点一柱香。意思就是说，去问一下佛爷，结果他点上了一柱信香，长老盘膝而坐，口诵咒语，入定去了，两眼一闭，好象魂就上天了，等那柱香烧完以后长老醒过来了，他说这个人有来头，将来能够修成正果。“信香”的这个“信”字就告诉我们，为什么要烧香啊？烧香之后才能拜佛，烧香就相当于咱们现在打电话。庙里面肯定有好多人烧香啊，烧香的香味袅袅上去了，佛爷才知道有人跟我说话呢，有人要向我许愿呢，他有话要跟我说。所以“信香”实际上就起那么一个作用。

    我们可以从水浒中了解许多我们已经淡忘了的民俗

    周思源：还有，我们可以从水浒当中了解到许多我们已经淡忘了的民俗。比如水浒里多次写到元宵节，刚才我们讲到宋江在清风寨，还有洛阳城的，现在不是有一句话嘛“正月里来闹元宵”，现在元宵还闹得起来吗？元宵在现代中国人的心目当中，它的主要标志，也就是说，元宵节的核心文化因素是什么？很多人都认为元宵节可不就是吃元宵吗，吃汤团吗，实际上咱们想一想，如果你看过一些戏，读过一些古代小说戏曲，你想想，哪个小说戏曲里写到元宵节吃汤团，吃元宵啊？吃汤团、吃元宵在元宵节根本就不是一个重要的元素，元宵节最重要的文化元素是什么？是灯。咱们看水浒里写了，一到元宵节的时候，甭管是大中城市、县城还是镇子，比如镇子吧，水浒里写了，在土地庙前，如果在县城里就是城隍庙前，都搭起大灯山，往往是几百盏等，上面有灯组成的龙，而且龙还可以喷水，可漂亮了！那叫鳌山。如果在城市里，往往还不止一座鳌山。在镇里土地庙前有各种鳌山，庙里有各种杂耍、玩意儿，另外各家各户都自己做灯。城里的有些衙门，像梁中书还下令，各家各户都要做灯，还要下去检查，如果你自己不做还可以买。而且还比赛，有竞赛的。所以到了元宵节晚上，连着几天，有三天的，有五天的，那时候大人孩子都提着灯，一方面自己提着灯，另一方面都去看灯，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灯，赛灯，看灯，提灯，而且还有猜灯谜等等，元宵节的热闹，它的核心元素是灯。而这些东西咱们现在都没有了。所以咱们可不能一方面在申遗，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另一方面咱们可不能忘遗啊，遗忘了，很多民俗文化弄不清了。水浒里告诉了咱们很多民俗。

彪彪

    

申大

周思源新解水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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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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