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的科举制度和家族组织

沈阳老张

在传统社会后期，由于社会经济的发展，科举制度和家族经济呈现出了结合地趋。参加科举考试的族人需要家族的支持；获得功名的族人又要反哺于家族，使家族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得以提升；同时，也促进了地方的公益事业是发展。

关键词：科举     家族     学田  族学

家族组织是中国传统社会的基本结构，它维系、支撑着整个封建大厦，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在明清时期，家族组织在统治者的支持下，得到了长足发展，在基层社会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大。家族经济是家族组织的基础，为家族的发展提供了必要的物质支持和财力支持。科举制度是一种选拔官吏的制度，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读书人进入上层会、提高家族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的有效手段。在传统社会后期，科举制度和家族组织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特有的社会现象。张杰先生在他的博士论文中提出了“科举家族”的概念，认为“那些在清朝世代聚族而居，从事举业人数众多，至少取得举人或五贡以上功名的家族”。（1）
一、家族组织对科举的支持
科举制度之所以与家族组织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经济方面的原因。有的学者认为科举制度体现了“公平竞争、平等择优”的原则；还有的学者把科举制度说成是“中国的第五大发明”。事实上，果真如此吗？是不是每个读书人都有能力参加科举考试吗？在这背后的经济情况是怎么样的呢？
明清时期参加科举考试的读书人，首先要具备一定的经济基础。明嘉靖万历人王世贞在其《觚不觚录》中介绍:“余举进士, 不能攻苦食俭, 初岁费将三百金, 同年中有费不能百金者。今遂过六七百金,无不取贷于人。盖贽见大小座主, 会同年及乡里官长, 酬酢公私宴西处, 赏劳座主仆从与内阁吏部之舆人, 比旧往往数倍。”（2）参加科举考试的读书人，要经过无数次的考试。仅科举中的初级考试——童试而言，需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场考试。江西道监御史何凤歧在康熙十六年的奏折中写到：

  县考有交卷桌凳之费，县至府城，近者二三百里，远者四五百里，各童既苦跋涉，又费资斧。目前军需繁浩，若停止府县两考，令每童一名纳银十两，该县收库给以收票汇解布政，其童剩年貌、籍贯、保禀、干结，该县造册申府，府缴学道，该道将童生姓名移咨布政与县批查对，年终报部，则有童钱名，可助饷万两。（3）

在这份奏折中，仅一个童生参加县试、府试两次考试所用的费用，就达到了十两银子。这是一般农民无法负担的，而这仅仅是县、府两次考试，还没有参加乡试、会试。如果能考中进士的话，其所需考试费用是能推知一二的。这就需要一定的经济基础，来支持读书人的日常生活和考试费用。由于读书人“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有精力从事别的行业，在经济方面仅仅一个人和家庭是无法承担的，这也就需要家族的支持。
如果家庭贫寒，没有家族的财力支持，读书人将会如何呢？“（陈鸣凤）年二十即能文，下笔千余言，然试有司辄北。家贫，遂弃举业而就小贩，未几父母相继殁，殡殓之资无所出，仍尽售家之什物得十余金以治两丧，以后    未安，告贷得二十金乃克葬。于墓侧结一庐，兄弟四人同居其中，日为人司帐薄，夜则就庐中共读，如是三年始还家。”（4）
在传统社会，“士人读书应试并不完全是个人行为，而经常肩负着整个家族的共同愿望。”（5）一个成年男子能够长长期不从事生产而能专心读书参加科举考试，其背后靠的是整个家族的物力财力的巨大支持。“一个人的进学中举，表面上似乎只有个人的聪明和能力的结果，实则父祖的节衣缩食，寡母的自我牺牲，贤妻的茹苦含辛，经常是这些成功的背景。”（6）
族田是家族组织的经济基础。族田中设有“学田”“书田”，用以鼓励和支持族人读书考科举。“学田”是培养科举人才的专项费用。清嘉庆十四年泰宁县欧阳氏《分类》中记载：“学田之役，所以作育人材，使其砥砺廉隅，愤志读书，庶几足入朝廷选也。……今上叨天庇，汝曹不负予志，前后幸列胶庠，更虑膏火无资，则学业难成，专设学田五十石，现与入泮者同收分用。……如是则子弟多赖，人材兴，将以备朝廷选，正相继为诗书礼家，世世子孙尚可其勉旖。……”（67）“祀产，先人所遗或自创置，或田或山，宜记载详明；更有某祖、某妣位下子孙捐出田地入祠充祀者，俱宜记载详明，不许侵渔典鬻。至于义田，以子孙之贫不能婚葬者；又有役田，以佐门户里役之差徭；有学田，以资读书之灯油、脯修、试费；各记载详明、毋滋后弊。”（8）“书田，吾族特为设法，一人入泮则专收之，两人则分收之，其或三、四、五、六人则匀派之，新进者即与其班。……若有新登科甲者，停分一载，悉助为盘资。倘前者已往，后者未续，公收存贮，延名师以培后学；俟后学才成，然后再给为膏火。”（9）在明清时期，家族中所设有的“学田”“书田”，是为族人读书、参加科举考试所做的物质准备。家族中的读书人正是在家族的支持下，才有可能读书考科举。
家族除了在日常生活中对读书人提供物力财力的支持，在童试、乡试、会试时，也往往提供帮助。“乾隆十八年，刘桥李氏与扬家坊李氏再次联合投资，在汀州建成了公共祠堂。……其目的主要是为了本族士人赴府应试提高寓所，……”（10）“清中叶以后，闽西各地的武威廖氏族人先后在汀州府城、龙岩州城及福建省城建立了总祠堂……这些设在州城、府城和省城的总祠堂，除了奉祀祖先牌位之外，其主要作用在于充当本族士人的临时寓所，为族人参加科举考试提供方便。道光年间，廖氏族人在汀州府城建成“祖祠绍  堂”后，其族人赞曰：‘余先后至郡，见友人之赴试者，甫下车即须赁屋，否则借住他所，暂为托足，往返奔驰，劳苦可状。独余廖氏子孙宾至如归，未尝不叹祖泽留贻之远也！’”（11）家族在府城、州城以及省城建立的祠堂，为参加科举考试的族人提供了方便，免除了“往返奔驰”之苦，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许多家族在设立“学田”支持族内子弟读书之用，在此基础上还对赴科举者制定了各种各样的奖励措施。“凡攻举事业者，岁四仲月请齐集会馆会课。祠内供给赴会。无文者罚银一钱，当日不交卷者罚一钱。祠内托人批阅。其学成名者，赏入泮贺银一两，补廪贺银一两，出贡贺银两两，登科贺银五十两，仍为建竖旌匾，甲第以上加倍。至若省试盘颇繁，贪土或艰于资 ，每当宾兴之年，各名给之银二两，以没酌为饯荣行，有科举者全给，录遗者先给一半。  俟人棘闱，然后补足。会试者每人给盘费十两。为父兄者幸有可选子弟，毋令轻易废弃。盖四民之中，士居其首，读书立身胜于他务也。”（12）
族田是家族经济的纽带，而族谱则是家族文化的表现。在族谱中，一些家族为了鼓励族人读书考科举，在族规上也有体现：“一、诗书宜习。……后生辈稍获成才者，宜励志读书以养成大器，慎勿苟且怠慢，亦毋见异思迁。其小子有造者，则取古人预教之法，而早为之立其基也。”（13）“昔我先世，中州旧族，亦越明季，北徙灵邑。始祖岁贡君（何立本）以儒术起家，补博士弟子员，食廪忾，续明经，垂为家学。嗣是耕读并重，砚田墨庄，人人知务，故游胶痒，人成均，举孝廉，曳紫仔朱，相间不绝，亦读书世业之验也。”（14）以何立本为始祖的何氏，强调“儒术起家”、“ 耕读并重”，要求族人以读书为世业，充分说明了家族对科举事业的重视。
    许多家族为了尽可能多的族人读书应试，保证其家族在科举中处于相对优势，兴办了族学。马克斯·韦伯指出：“在必要时，宗族还施医舍药、*办丧事、照顾老人和寡妇，特别是：义办私淑。”（15）族学在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称呼：“家塾”、“皋化”“义塾”等。安徽桐城县姚氏的族学，称为“家塾”。“（姚文勋）抚孤侄士玺、士至等，及孤甥方曾佑，悉心综理，俾以成立。启家塾，聚族之秀课之，多以文艺名”（16）山西灵石何氏的族学,称之“皋化”, “前祖中设立皋化,至延各儒硕士训课子弟.”。（17） “清乾隆年间，胡氏族裔胡学梓建万印轩，作为读书习文、修身养性和子弟肆业之，万印轩实际就是一所族学。潘逵南《万印轩记》中说：‘余惟古之学者，藏修游息之地，安亲乐信有其方，故进而齿述序学校，群居萃处，春涌复私弘，此时故以正业也。若夫半亩之官，萧然环堵，拥图书翰墨，日使子弟涵育熏陶，循循矩约，则退息有居。学亦惟由其诚，尽基材焉耳。’”（18）族学在族内子弟的科举考试中起到非常主要的作用。
二  科举对家族的回报
明清时期，科举制度的发展，出现了大量通过科举获得功名的“士绅”。由于“科举身份固定化，具有科举身份的人成为官僚集团的直接候选人，也就有了与官僚集团类似的种种。特权，具有准官僚集团的特征”（19）他们使学有了政府所赋予的政治、经济、法律特权。这些士绅门正是利用政府赋予的种种特权来维护家族的利益。
族内的子弟为生员“一游黉序，即为地方官所敬礼，乡党绅士所钦重，即平民且不敢抗衡，厮奴隶人无论矣”（20）也就是本家族的地位得到了提升，正如顾炎武所言：“一得为此生员，则点于编氓之役，不受侵于里胥，齿于衣冠，得以礼见官长，而无答捶之厚。故今之愿为生员者，非必其墓功名也，保身家而已。”（21）
族内子弟中举做官后，获得经济利益，在不同程度上捐出银两。“ 立祭田、学田，  率族人以报本追远，培养后学”（22）。有的家族在族规中明确规定，凡中举做官者须捐银两回报族人。平阳《陈东氏族谱》规定：“族中有登仕殿者应捐宗祠喜金，视官职之大小，酌缺分之高低，族房长公同筹画，以公平为准，专差达信劝捐，本人不得推委，违者以忘祖论，有力者所共勉，果能踊跃好公，多多益善，不特祖宗有是，抑亦子孙之庆也。”
湖南善化黄氏对族中做官的人的捐赠就有明确的规定，不同的官员所捐数量是不一样的。如下表：
善化黄氏对在职官员每年捐款数量的规定
表一：
文职                                                     单位：银两

官职        实缺        署缺        护理           
总督        1000        800        400           
河道        800        600        300           
漕督        800        600        300           
巡抚        1000        800        400           
藩司        800        600        300           
臬司        500        300        150           
运司        800        600        300           
道员        300        200        100           
知府        200        100        50           
同知        40        20        10           
直隶州知府        80        60        30           
通判        40        20        10           
知州、知县        100        80        40           
学官        10        5                  
佐贰官员        30        15                  
主考官        每次100                           
学政        每次200                           
道员奉差委        每次10                           
知府奉差委        每次8                           
如系优差        各自量报                        
表二：
武职                                                     

官职        实缺        署缺        护理           
提督        200        100        50           
总兵        100        50        25           
副将        30        20        10           
参军        20        10        5           
游击        15        10        5           
都司        8        6        2           
守备        8        6        2           
千把外委        4        2                 

表三：
京职：

京职        实缺        署缺           
大学士        200        100           
尚书        150        100           
侍郎        100        60           
京卿        60        40           
科道        40        20           
郎中        40        30           
员外郎        30        20           
主事        20        10         
注：以上实缺自准补日起，署缺以一年计算，未满年者，按月除交。
资料来源：《湖南善化黄氏支系考》之五，1892本，或《黄氏支系考》之五，1897本（23）
安徽桐城县张氏家族的张延瑑辞官还乡后，复同太保宗保而员，共捐百余千两，别其亲属，列为上中下三等，以为族人计口授食之备。又立笃索公用，得谷九百余石，以赡文端以下之子孙，又立息济田，以济其从弟承先之子孙之贪惫，又立广惠田，以周友朋固旧戚属之困 。”（24）
就其科举中试者及其家庭而言，在入祀受祭方面，家族也给予了种种特权。福州《三山叶氏祠录》中《入祠条规》规定：
一科举出身登仕版者及未登仕殿举孝廉、副、优、拔、凡列榜者，本身及其父并入祠，除加衔加级不计外，实官至二三品者，其祖并入祀，至一品者其曾祖并入祀，遵朝典封赠一代二代三代之例。
一不由科甲出身或军功议叙，或援例纳栗外官道府同通州县已补缺或署任者，京官六部主事员外郎中已补缺者，本身并其父入祠，至一品者其曾祖入祠，如科甲出身之例。其京外各杂官虽得缺不与。
一岁恩贡廪增附生员或军功议叙或援例纳栗官儒学训导已补缺或署任者，本身及其父入祠。
——岁恩贡廪增附生员，年七十岁以上者，无论已邀未邀钦赏，均入祠，木主内直书明年岁。（25）
在祠堂中设立牌位，并由全体族人共同奉祀，对其本人来说是极大的荣幸，也是家族 中最高的礼遇和特权，各家族对于入祠都有极其严格的规定，由于可见族内的通过科举获得功名者，在族内是具有不同的特权的。
中科举者通过不同的手段和方法来回报家族以及家乡，为本家族以及家人做了许多有益的事情，如兴修水利，修路筑桥，关心地方公共事业，从事地方文化教育事业。但是，同时也要看到一些家族依仗其族内的中举者为非作歹，渔肉乡民，专横跋扈，无恶不作。通过买田、投献、公开抢夺等手段进行大规模地土地兼并。还有的“或凌逼债息，或嘱托官府，或把持市行，或纵子弟奴隶横于乡邻，或持知旧衙门快心仇敌，或阻抗钱粮，或滥希优免，或多役人夫，或讨占便宜，州县畏其凭社，莫敢准何。”（26）
三、小结：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总结出如下几点看法：
（1） 由于科举考试，所需巨大的才力，单靠个人是无法完成。必须依靠家族的力量。家族为了抬高自己的政治地位，往往没有“学田”来“族学”来支持族子弟的科举事业。此外，有的家族还在府、州 城设立祠堂，为其族内子弟参加科举考试提供方便。
获得功名的族人，利用政府赋予的种种特权，抬高本家族的政治地位。把更多的银两投于“学田”“族学”。以便让更多的族人有机会参加科举考试。家族为了突显科举者的功劳在入祠受祭方面，也往往论其特权。
明清时期，由于国家特权只延伸到县一级，在基层社会需要有辅助国家权力的力量，而这些获得功名的士绅便充当了这种角色。他们维持地方秩序，进基层社会进行了有效的管理，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当然也存在着极为不利的一方面。
家族和科举紧密结合在一起，家族子弟入仕与家族的发展互为促进，互为作用，有助于家族的持久与巩固。家族内子弟如果处理好两者的关系，可使两者达到良性循环，反之亦然。
注释：
（1）张杰《清代科举家族》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第24页。
（2）转摘于《四部全书》子部十二
（3）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十辑，，第145页。
（4）《长乐县志》卷二十六《文行》
（5）张杰《清代科举家族》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第172页。
（6）黄仁宇 《万历十五年》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第55页
（7）郑振满 《明清福建家族组织与社会变迁 》 湖南教育出版社  第64页
（8）建阳《重修黄文肃公族谱·凡例》
（9）浦城《莲湖祖氏族谱·凡例》（乾隆三十七年重刊）
（10）郑振满 《明清福建家族组织与社会变迁 》 湖南教育出版社  第113页
（11）同上  第149页
（12）胡仲毓《明经胡氏龙井派宗谱》卷首《祠规》
（13）《闽瓯屯山祖氏宗谱》卷一《家规》
（14）道光《灵石何氏族谱》卷七，《家训·敦诗书》
（15）[德] 马克斯·韦伯《儒教与道教》第143页
（16）康熙《安庆州志》卷十六
（17）道光《灵石何氏祖谱 》卷七 ，《家训述》
（18）王日根  《明清民间社会的秩序》 岳麓书社    第147页
（19）吴宗国 主编《中国古代官僚政治制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   第439页
（20）叶梦珠《阅世编》卷四
（21）顾炎武《亭林文集》卷一《生员论》
（22）（清） 赞长龄、魏源等编《清经世文编》卷五十八
（23）《中国绅士的收入》张仲礼 著  费成康  王寅通 译 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第23-24页
（24）（清）李恒：《国朝耆献类征初编》卷七十四，《张廷璐附张廷瑑》
（25）傅衣凌  陈支平 《明清福建社会经济史料杂抄》摘自《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86年第2期 第116页
（26）吕坤《实政录》卷一《科甲出身》

星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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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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