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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轶事] 古代人物传记---帝王权臣传 --- 宣统皇帝(第三章 复辟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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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以修身 俭以养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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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11:04:3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矢志复辟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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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亲王的十四格格显(王子)成了川岛浪速的义女川岛芳子。当她住进异国情调的日式闺房的第一夜,她的义父就来占有她如玉的肉体。川岛芳子踢打着、撕咬着,可是,那日本浪人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她停止了一切抵抗:“只有我们大日本,才能帮助大清复辟。”……
  看着国务院总理赵秉钧七窍流血而死的照片,溥仪浑身哆嗦着。他战战兢兢地问老师陈宝琛:“他真是让袁世凯害死的吗?”陈宝琛点了点头,溥仪明白了:“袁世凯比孙文还要狠毒千百倍!”……
  三大殿搭起了脚手架,清宫的仪仗也被借了去,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洪宪皇帝的登基大典。溥仪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国贼袁世凯,看你这个假皇帝能有几天闹头!”……

  退位诏书颁罢,载沣回到家里,瓜尔佳氏早迎上来,道:“今天的事情怎样?”
  “我……我可轻松了,这一次是真的什么事也不用做了。”载沣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瓜尔佳氏惊讶地问道:“这是怎么会事?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退位了。”载沣好像没事儿似的道。
  “什么?”瓜尔佳氏哭了起来,“你……你怎么这么没有出息!竟显出这种嘴脸,亏了皇帝还是你的亲生儿子!”
  瓜尔佳氏身上流着荣禄的血,她绝不甘心儿子的天下就这么完了,她咬牙切齿地道:“孙文,你这个乱臣贼子,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不得好死!”
  这是,溥杰进来道:“额娘,阿玛,你们看这是不是孙文?”他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报纸,报纸上登着一张大照片。
  “就是他!这个匪首。”瓜尔佳氏道。
  溥杰听说他真的是孙文,证实了他所认的照片左边的两个字。于是他找来剪刀,狠狠地扎像片上孙文的眼睛。
  瓜尔佳氏道:“好儿子,你是额娘的好儿子!你决不要像你阿玛那样没有出息,将来你长大了,你一定要做你哥哥的左膀右臂,帮你哥哥恢复祖宗的大业。”
  诏书发下后,善耆找到溥伟,道:“当年申包胥哭秦廷救了楚国,我们两也学他救救我们满清。”
  溥伟道:“你找日本人,我找德国人,大清绝不能就这么完了。”
  “是的,宁与外邦,不给家奴!”善耆愤愤地道。
  从溥伟家里出来,一路上,善耆仔细地观察着街上的情况。这位做过警察头子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满街的便衣,显然,除了曹锟大批的军队外,袁世凯增加了警务力量。
  善耆是宗社党人,宗社党是反对清帝退位的中坚力量。在颁布退位诏书的当天,袁世凯就宣布宗社党为非法,下令在北京城实行戒严,特别是防止王公和宗社党人逃跑。肃亲王是铁杆的反袁派,是宗社党人的中坚,更是在袁世凯军警的严密监视之下。
  回到王府,川岛浪速已经迎了出来。
  川岛浪速道:“我已经把这里的情况向本国政府做了汇报,大使先生还在和外相研究中国的局势。”
  善耆道:“许多事情教我们懂得,只有日本才真的帮助我们,英美都是势利小人。”
  川岛浪速道:“我们日本人对满蒙有着特殊感情,这种感情是经得起任何风雨的考验的。我一定尽力向政府说明这里的情况,我也相信我们大日本帝国绝对不会坐视袁世凯和美英勾结,损害我们日本在大东亚的利益。”
  二人走进书房,川岛浪速进一步地说:“如今要骤然复辟清室,已不现实。”
  善耆道:“看来,只能做长远打算了。”
  川岛浪速看定善耆道:“不如先图满蒙,然后再一步步地恢复大清天下。”
  善耆道:“我赞成满蒙独立,我也希望贵国政府能给予支持。”
  “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老朋友。”
  从肃亲王府第出来,川岛浪速回到自己在北京买下的豪华宅第。他写了一篇文章的提纲,准备文章完成后迅速交于政府。文章提纲如下:
  题目 对支那管见
  内容
  1.保持相应势力,抗击俄国的东渐南浸,抗击英美等在支那的主导地位。
  2.最终解决支那目前的问题,同时涉足大陆,为确立大日本帝国在亚洲的领导地位奠定基础。
  3.先促使满蒙独立,在大日本的保护下建立满蒙政府,然后由满蒙而向大陆腹地发展。
  4.用向大陆移民的办法巧妙处理日本内地的人口过剩,保持该地区同母国的密切关系,可以避免像英国那样因殖民地与本土远隔而给将来造成困难和悲剧。
  5.以大陆未开发的资源弥补日本本土资源的贫乏。
  次日,川岛浪速来到日本驻华的使馆,向武官高山公通大佐递交了他的文章,高山公通看后大加赞赏,道:“东条英机大住在天津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多次到过中国,和先生一样是个中国通。我本人很敬重你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为维护大日本帝国在中国的利益做出的杰出贡献。”
  第二天,在日本使馆,高山公通大佐召集了多贺宗之少佐、松井清助和木村直人大尉与川岛浪速一起聚议,讨论川岛速浪提出的满蒙独立计划。
  会议制定了具体的军事行动,这个行动包括:由肃亲王以家产为抵押筹集款项;松井清助和肃亲王的五妹夫喀喇亲王一起逃离北京,去蒙古组织一支蒙古人的队伍;木村直人和内蒙的巴林王去巴林负责训练军队;多贺宗之负责在满洲置办武器,并把这些武器交付松井清助。川岛速浪负责善耆的活动并联系东北土匪薄益三,通过他运送武器。
  川岛浪速带着计划来到肃亲王府,善耆听罢川岛速浪的计划后,立即血脉贲张,兴奋起来,道:“到时我们接皇上和太后,建立我们的政府。”
  善耆摆宴庆贺川岛浪速的成果,把他的儿子、女儿们都叫了来,围了两桌。
  席上,川岛速浪忽然心内愀然,叹起气来。
  原来年已花甲的川岛浪速至今还没有儿女,他是个不能生育的日本浪人,对此他总感遗憾万分。另外,他出身低微,虽然屡经奋斗,在浪人中出了名,在日本政府中也有了知名度,可是人们对他总是不屑:他的出身太低。现在和肃亲王的家人一桌,虽然肃亲王已是退藩休息,但儿女满堂,很让人羡慕;特别是亲王的威势虽难以和往日相比,但气派仍在。川岛浪速心里埋着种子,这里种子已埋了多少年了,今天,就要发芽了,就要出土见天日了:他想以肃亲王来抬高自己的身份,而手段就是……
  肃亲王见他表情有点凄怆,道:“川岛先生莫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川岛浪速挠了挠秃头,道:“我已年届花甲,膝下凄凉,今日见亲王儿女满堂,故悲从中来。”
  肃亲王笑道:“我道什么事,这有何悲伤的,我早有想法,我这么多儿女,你看哪一个好,你喜欢哪一个,就认为义子好了。”
  川岛浪速听了这话既高兴,又遗憾,遗憾的心情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万分欣喜地道:“亲王真是我的生死之交,我不枉和你想处了十几年。我……就就认显(王子)为义女吧,亲王允否?能割爱吗?”
  “哈哈哈……好!好!好!”善耆道。“明天——不,今天,就完了礼节,我把我最爱的女儿送给你了。”
  川岛浪速激动地流出泪来,道:“谢亲王的关爱……”
  肃亲王打断了他的话,道:“以后就是一家人,就甭客气了。”
  川岛浪速问惊讶得张口结舌的显(王子)道:“你同意吗?”
  显(王子)道:“我太高兴了。”
  当天,在肃亲王府举行了仪式,显(王子)成了川岛浪速的义女,川岛浪速给他起了一个日本名字——芳子。
  川岛浪速带着义女川岛芳子来到自己的宅第——从此,川岛芳子就与川岛浪速生活在一起。
  到了川岛浪速的家,川岛高兴地叫来老婆道:“我们有女儿了!”
  “什么?”
  “我们有女儿了!肃亲王的女儿显(王子)已经给了我们,今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川岛芳子向义母行礼,义母装点出笑容,给了川岛芳子一挂项链。
  川岛府中大摆筵席庆贺,合宅中人都为川岛认了义女而高兴。消息传得很快,日本使馆武官也打电话向他庆贺。
  仆人们早已为川岛芳子收拾好了闺房。已很晚,川岛浪速带芳子来到她的卧室,卧室很雅洁,川岛芳子似乎很喜欢房间日本式的摆设道:“父亲,日本的房间都是这样的吗?”
  “芳子,你别叫我父亲,也像你们满人一样叫阿玛吧。你刚才问这房间,是的,日本的闺房就是这样的。”
  “我很喜欢,阿玛。”
  “你今后就是我的人了。”说着川岛浪速走向芳子,搂着她的腰。芳子也没有觉出什么异样,平时川岛做“师傅”时,经常这样搂她,摸她。不一会儿,芳子觉得今天似乎和以前不同,她看到了川岛那令人惊恐的充满邪恶的目光,又感觉到他的手在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摸着。
  “阿玛……”
  “什么。”
  “阿玛回去歇息吧,已经很累了。”
  “是的,我已很累了。不过,我的乖乖,今天,我就在这住下了。”说着他紧紧地搂住芳子。
  芳子惊恐地叫道:“阿玛——你是我的阿玛!”
  “嘿嘿……”川岛淫荡地笑着,“我本想娶你为妻,一来抬高我的身份,我成了驸马,二来还可以生子。可是你父亲却把你许给我做了女儿。不过,也没什么,今后再改过来就是。”
  川岛芳子挣扎着,道:“哪有父亲……和女儿……”
  “哈哈哈,我的芳子、显(王子),你记不记得去年夏天在西山围猎,你的姐姐大格格保书舫当时要非礼你,多亏了树林中有响声。我当时看得很清楚,大格格和宪七那动作可是够新鲜刺激的,难道你没看见?”
  川岛芳子被他说得胜目结舌,川岛浪速趁势把她抱到床上,解开她身上的带子,在芳子惊魂未定之时,那只手准确地插进她的玉腿,手指直摸向她最神圣的地方。
  芳子意识到,噩梦开始,一切都不可改变,于是任由川岛浪速施为。
  川岛芳子平时被她姐姐保书舫触摸过许多次,早就向往那惬意地生活,甚至在梦中梦见哥哥像对她姐姐保书舫那样与她做着那事,在梦中,渴求的那事,总是在即将开始时化为泡影。现在,对这个老头,她虽感惊讶,也没有什么不太情愿的,只是觉得太违背天位。
  川岛浪速摩挲着义女川岛芳子,芳子的身体很快燥热起来,呼吸逐渐变粗,一会儿呻吟起来,细腰不由地扭动。川岛是个老手,他细细地欣赏着芳子的身段,淫邪的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个部位。他的双手抚摩着,摸摩着她身体的全部,他要尽情地享受。……
  第二天,川岛的脸色很难看,他恼恨自己的无能,芳子的脸色透着疲惫,眼光露出失望。而川岛的老婆,脸色像铁一样冰冷,见了芳子,啪地一巴掌打过去道:“在这儿,不要摆格格的架子了,干活去吧。”
  “啪”,川岛甩了他老婆一巴掌,他正一肚气,这时有了发泄的地方,“你这个没有崽的猪,不下蛋的母鸡,你死吧!”
  用过早饭,川岛浪速拧了一把芳子的乳房,道:“我要到亲王府去了,有大事要办,你不要理那个黄脸婆子。”
  川岛浪速很晚才回来,直接到了川岛芳子的房中,道:“我明日就要和你阿玛逃离北京,我们会接你及你家人出去的,你放心,我们正帮助你们恢复大清。”
  川岛芳子最痛恨革命党,以前,她家的威势,跺一跺脚北京全城都颤动,可是现在……她恨孙文,她恨袁世凯,她留恋失去的一切,她向往像她姐姐一样在北京城内外呼风唤雨,过那种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的生活,那种任性放肆的生活。想到这些,她也觉得失身川岛是值得的。她知道,中国人怕外国人;她知道,这个叫川岛的日本人正帮父亲恢复失去的一切。
  第二天,川岛浪速又到了肃亲王善耆的府中。一会儿,他和善耆及善耆的儿子宪德乘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行驶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这辆车的后边,有两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跟着。川岛浪速和善耆在车里说笑着,似乎根本不在意或者没看见那两辆跟着的马车,他俩放荡地笑着,放肆的笑声从车里传出来,引得路边的行人和军警侧目而视。
  过了几条街,马车突然急驰起来,拐进一个胡同。胡同里早就等着两辆破旧的马车,川岛浪速、善耆和宪德以神速的动作从豪华马车里跳下,钻进那两辆破旧的车子中的一辆,车夫随即扬鞭,马车绝尘而去。原来的那辆豪华马车减缓了行驶的速度,在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车上的“川岛浪速”、“善耆”和“宪德”仍在那里坐着,只是再也不发出一点声音。这辆豪华马车从容地驶进了川岛浪速的家里,那两辆尾随的马车也就在周围徘徊着。
  善耆、川岛浪速和宪德所乘坐的破旧马车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驶进火车站,火车站早已部署了日军的警备队。
  他们正要登上火车,突然,一位日本人报告说前面的铁路已被袁世凯派人破坏,于是他们当即决定从秦皇岛登上海轮出逃。他们又在日本军警的保护下驰向秦皇岛,登上“勃海风’号航行到旅顺。
  与此同时,溥伟也逃到了青岛。
  奕劻和善耆、溥伟不同,多少年前,他就在天津英租界里盖了房子,修了花园,准备了后路。辛亥革命风起,他就想,他有上亿两白银的家产,即使大清覆灭,他躲到英租界里,也可以安度晚年。现在,他早已到了天津他的王府里,在这里的生活,并不比在北京庆王府的差什么。他的日子过得很惬意,这种寓公生活私毫没有使他有什么失落感,倒感到很庆幸。他感到气恼的是,他的儿子孙子们为分家产如斗架的公鸡一样,闹得不可开交。
  “皇帝,一切都过去了。”
  “皇额娘,是‘什么’都过去了?”
  隆裕太后一时语塞,焦黄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溥仪看太后脸色很难堪,于是道:“是孙文的革匪和袁世凯奸贼这些事情过去了吗?”
  “是的,皇帝,一切都解决了。”
  “这些大魔头、大坏蛋、大奸贼都被镇压了吗?”
  “不,是解决了。”
  溥仪也不好再问,“解决”看样子不是被镇压,但那些妖魔好像是不会再扰乱宫中的生活了。
  果然,过了几个月,宫中变得越来越平静,生活和原先没有任何不同。太后还是太后,太妃还是太妃,万岁爷更是万岁爷,总管仍是总管,太监仍是太监,宫女仍是宫女。
  除掉几个总管和御前太监,奴才们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紫禁城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灿烂的光彩;宫殿高大、巍峨,仍然震慑着人们的灵魂。
  对于紫禁城来说,惟一变化的,是东西长安门及天安门广场正式开放通行,后来,保和殿、中和殿、太和殿又分了出去,“皇宫”便只有乾清门到神武门那块地方了。而中南海也变成了总统府,成了袁世凯的民国的。这些变化,对于溥仪来说是丝毫也感觉不出来的,因为在没有退位以前,除在登基时到过中和殿和太和殿外,他的活动范围也就是乾清宫后面的那块地方。
  这些天是溥仪最快乐的时候。民国已经成立了一年多。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太后太妃身体都不怎么舒服,很少问事;而师傅们也不怎么问皇上的事。皇上早把“大魔头”、“妖怪”、“奸贼”扔到九霄云外。这一年来,溥仪屁颠屁颠地跑到这,溜到那,一刻也不闲着,好不快活。
  这一天,下了点薄雪。早上吃过点心,又吃了几口嬷嬷王焦氏的奶,他就嚷着要到御花园去。
  听了皇上的吩咐,敬事房的太监忙“吃——吃——吃——”在前开道,两名总管太监靠路两侧鸭行鹅步地前行,他们的身后是一个方阵,方阵的中心是一顶明黄色轿子,小皇上就坐在上面。两名御前小太监在两边扶着轿杆随着轿夫的脚步往前小跑着。轿的后边,一名太监举着一把黄罗伞。伞后面几步远的地方,是一大群太监,有的空着手前行,更多的则是捧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捧马扎的,以便万岁爷随时休息;有捧衣服的,以便万岁爷随时换用;有拿着雨伞旱伞的,为着皇上出轿子的时候给他避雨或遮阴。御前大监后面,是御膳房的太监,有的捧着装着各种点心茶食的食盒,有的捧着热水壶,有的捧着茶具。这一组人的后面,是御药房的太监,挑着担子,内里面装着各类常备小药和急救药,里面有灯心丸、菊花水、芦根水、竹叶水、竹茹水;还有什么藿香正气丸、六合定中丸、万应锭、痧药、避瘟散、云南白药、三仙饮,等等。这一群太监的最后面的二位,是带大小便器的太监。
  这个队伍“刷、刷、刷、刷”地走着,只闻衣袂之声、脚步之声,人们连大气也不敢出。
  “停!”
  小皇上突然一声喊叫,这个肃然前行的“连队”即刻整齐地停了下来。
  张谦和与阮进寿回过头来,见万岁爷向他们做着不要乱动不要出声的手势。特别是敬事房“吃吃”的太监,更看到万岁爷呲呀咧嘴,手指放在嘴上,不让他再出声。
  太监像幽灵一样在原地站着,不敢有丝毫的动作,更不敢出声,有个想打喷嚏的,连忙用袖子捂住嘴,憋在那里。
  小皇上猫着腰悄然而迅速的往前小跑,一会儿慢下来,蹑手蹑脚的前行。这时,太监们才看明白了,原来前面的空地上落了一群麻雀在觅食:小皇上是想抓麻雀。他悄悄地靠近、靠近,麻雀就在他的脚边。于是他弯下腰去、弯下腰去,可就在他一伸手的刹那间,“扑楞楞”,几个麻雀一起打着旋飞起来,但飞得不远,又落到前面,而其余的麻雀到原地蹦着找食,晃动着脑袋,睁大狡猾的眼睛时不时地瞄着皇上。小皇上便又猫腰悄悄地跨过步、挪过步去,一伸手,结果和刚才一样。这样反复做了多少次,皇上再也耐不住性子,突然叫道:“这些该杀的麻雀!”
  太监们听了,心里一阵抽搐:“皇上要处死这些麻雀!”
  小皇上跑回来,总管太监张谦和道:“万岁爷是要抓那些麻雀吗?”
  “当然是的,你能抓到吗?”
  “奴才也抓不到。”
  “废话!抓不到瞎说什么!——谁能抓到?给我抓一个!”
  太监们一哄而上,麻雀一哄而起,全部飞走了,反而一个不剩。
  小皇上噼噼啪啪打了几个太监的耳刮子,道:“你们抓不到,还逞什么能?吓得麻雀连一只也没有了!”
  说罢,气哼哼地又揍了几个。
  张谦和道:“万岁爷,奴才有个办法能抓住它们。”
  “快说,什么法子?”
  “用饭引它们吃,就抓住了……”
  “传膳!”没等张谦和说完,小皇上高喊一声。
  张谦和想继续说下去,皇上已经进入轿子,又叫道:“传膳。”
  皇上的话是绝对不能违的,张谦和也就没有把余下的话说完,也只好命令道:“传膳。”
  “快”!小皇上让抬轿的太监快跑。
  小皇上已从太后的长cg分出来,自己住进了养心殿。来到养心殿,张谦和又叫了一声“传膳”,养心殿门前的一个太监跟着急忙叫了一声“传膳”,便传达给了候在西长街的御膳房太监。
  不一会儿,又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了,这是由几十个穿戴整齐的太监组成的“连队”,抬着太小七张膳桌,捧着几十个绘有金龙的漆盒,直奔养心殿而来。来到明殿里,由套上白袖头的小太监把漆盒接过,在东暖阁摆好。所有的食具都绘着龙纹,并写道“万寿无疆”,一律的银器,下托以盛有热水的瓷灌,六桌菜淆之外,另摆一桌大锅。
  尝膳的太监—一尝过之后,一个小太监叫道:“开膳。”
  小皇上今天却不坐在座位上用膳,而是看着张谦和道:“罕达,饭来了,怎么用饭抓麻雀,我们抓去?”
  张谦和手足无措,他早已意识到皇上的话可能误解了他的意思,这时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这桌上的饭菜都不行吗?”溥仪道。
  这桌子上摆的是:
  口蘑肥鸡 三鲜鸭子 五绺鸡丝 炖肉 炖肚肺 肉片炖白菜 黄焖羊肉 羊肉炖 菠菜豆腐 樱桃肉山药 驴肉炖白菜 羊肉片川小萝卜 鸭条溜海参 鸭丁溜葛 仙米 烧茨菇 肉片炯玉兰片 羊肉丝焖 跑哒丝 炸春卷 黄韭菜炒肉 熏肘花小肚 卤煮豆腐 熏千丝 烹掐菜 花椒油炒白菜丝 五香干 祭神肉片汤 白煮塞勒 烹白肉
  张谦和又看看粥、点心和火锅,发现没有哪一样能作麻雀的饵食,苦笑道:“万岁爷,这些都不行。”
  “什么?那你为什么说用饭可以抓麻雀,你这不是欺君之罪吗?”小皇上吼声震天。
  张谦和心惊肉跳,跪在地上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便打自己的嘴巴,打出鲜血来。
  小皇上道:“用什么‘饭’能抓麻雀?”
  张谦和道:“回万岁爷,几把小米就够了。”
  “快拿小米,抓麻雀,抓不到,我让敬事房打你板子。”
  “嗻——”
  张谦和让洒扫太监找来萝筐和绳子,又令一个小太监到御膳房拿来一包小米,又通知其他地方的太监把麻雀赶到这儿来。于是在养心殿门前的空地上撒了小米,支了萝筐,一条长长的绳从筐下的支棍处一直接到养心殿门内。张谦和抱来团毡,小皇上趴在上面。
  果然不一会儿,一群麻雀飞来。
  小皇上聚精会神地盯着麻雀,眼见一个麻雀进了筐下面,小皇上一拉绳子,筐子盖了地上。
  “抓住了!”
  小皇上蹦跳着欢呼,随即飞奔向萝筐,几个太监帮助他,揭开筐子,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
  张谦知道:“万岁爷太性急了,那麻雀好像进去了,一拉的片刻,它就飞了,万岁爷沉住气,待进多了再拉。”
  小皇上又回到养心殿门内,趴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筐下。不一会儿,一群麻雀又飞来了,这一次,小皇上耐住性子,看有许多麻雀进到筐子下面,且都争先恐后地啄食着小米,便一拉绳子,筐又盖了下来。
  “万岁爷,这一次准抓住了。”
  小皇上又是一跃而起,奔向筐子,手往里一伸:“抓住了,抓住了!”他的手碰到了麻雀温柔的毛,几个麻雀在里面扑楞楞地乱撞。
  “抓住了!——唉哟——”小皇上的手被麻雀啄了一下,手忙从筐里缩回。这一口咬得不轻,张谦和忙把皇帝的手拿起在口中吮着。
  “呸!这小麻雀,竟敢咬万岁爷!”张谦和令人拿来绸布做网子,罩住了筐的一边。
  果然抓住了几只麻雀,早有太监找来笼子,把麻雀放在里面。
  笼子就挂在帷帐里,小溥仪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起初,麻雀仍还在笼子里撞飞个不停,可是不久,就蜷伏着不动了。
  张谦和道:“万岁爷,这是野鸟,养不活的,看样子连明天都活不到。”
  “胡说,不是好好的吗?”
  这时,奶妈王焦氏也走来,道:“万岁爷,张罕达说的对,这些鸟,野性大,养不活的。不像那些家养鸟。”
  小溥仪最信王焦氏的话,看着麻雀在笼子里不动,道:“嬷嬷,就真的没有什么法子养活它们吗?”
  “没有,除非把它们放了。”
  “可我不愿放。”
  “那就养一夜试试吧。”
  溥仪又躺在王焦氏的怀里吃着奶,张罕达给他又讲了几个故事,小皇上便睡着了。
  第二天,小溥仪一睁眼,就检视他的鸟笼子,可是有两只麻雀已硬直了身子,死在笼子里。顿时,他伤心地大哭起来。值夜的太监惊恐万状,忙掀开帐子,见皇上是为两个麻雀在号啕,心里才轻松下来。
  “是我害死了你们,鸟——”
  太监仍没想到万岁爷这么伤心,齐来解劝,可这反而使他哭得更历害了,更伤心了:
  “是我害死了麻雀——”
  哭声传道殿外,早有多事的太监报到太后的长cg。
  隆裕太后道:“早知道也不让他这么早就搬出去,看来对皇帝的管教太松了。兰德——”
  小德张应声道:“嗻——”
  “你传话过去,让养心殿的太监规矩点儿。”
  “嗻。”小德张应声去了。
  万岁爷正在宫门口,抽抽噎噎,把剩下的麻雀放了,可几个翻着肚子躺在那儿,翅膀下起着个泡泡。
  张谦和道:“这麻雀性子野,这些泡泡就是气的。”
  “是吗——”小德张道,“看你们做了什么,老祖宗生气了。”
  张谦和与张兰德是拜了义兄弟的,忙笑脸迎了过来,可是正要张口,小德张道:“张谦和——”
  张谦和的笑僵在脸上,忙拜下去听张兰德地吩咐:
  “张谦和、阮进寿,奉老祖宗旨意,各打你们二十大板,到敬事房领赏去吧。”
  “嗻——”
  世续、绍英等内务府大臣和几位师傅也受到斥责,对皇上的管教又像以前一样走入了正轨。
  可是没过两天,一向慈祥的陈师傅的脸突然阴沉起来,讲课也没有了兴致。过了一天,陈宝琛的脸变成了灰黑色,有时煞白。终于他在讲着大学的一段之后忍不住了:“摄政王太懦弱,太后也太宽容。”
  “陈师傅,发生什么事了。”
  “皇上,老臣不该惊动皇上,请皇上谅解。”
  “是什么事?陈师傅。”
  “咳,皇上说的大魔头孙文、黄兴、还有陈其美……我也说不清还有谁,到北京来了!”
  “什么!”
  小溥仪惊恐起来,向来,宫中的人是谈“魔”色变的。
  “皇上,孙文、黄兴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孙文已辞去总统的职务,黄兴也不再是什么‘部长。’
  “陈师傅,什么叫‘总统’、‘部长’?”
  “都是些匪贼的番号,称号。”
  “听说袁世凯也是总统。”
  “所以袁世凯也是匪贼。”
  “这么说,袁世凯就成了大魔头了。”
  “是的。”
  “那么,孙文和黄兴到北京来,为什么不捉拿他们?”
  陈师傅叹了一口气,道:“孙文和袁世凯匪贼结合,不好捉拿的。可是,太后、摄政王也太……”
  陈宝琛不愿再说下去。
  博仪道:“皇额娘和王爷怎么了?”
  “孙文到摄政王府里拜见了摄政王。”
  “他到了王爷府上?”
  “是的,”陈宝琛气哼哼地道,“他们到了王爷府上拜见王爷,王爷应质问他们为什么不到宫中拜见太后,皇上。——可是,王爷却受到了孙文的蛊惑,好像自己存什么不是似的。摄政王对他还很友好呢。”
  博仪听了陈师傅的话,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他以为孙文这些魔头到京城、到王府要吃人,要喝血,可是他们到了王府,和王府的人反而友好,博仪就觉得陈师傅的气愤没来由。
  陈师傅又道:“那孙文还称赞摄政工能看清历史潮流呢,临走还给了摄政王一些亲笔签了名的像片。”
  小皇上脸上露出笑容,道:“魔头还是怕天上下凡的贵星的。星君要是发怒,那魔头可就害怕了。”
  “是的,那孙文是匪贼,堂堂真命天子的摄政王怎能对他这么客气。”
  溥仪笑道:“那魔头又不害人,赦了他。”
  “该剥皮抽筋。可是摄政王在下午还到孙文的行馆去回拜。”
  溥仪不笑了,道:“那有星君去回拜妖魔的。”
  “就是。更可气的是隆裕太后还降旨要摄政王宴请孙中山。”
  “孙中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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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3 12:56:0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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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12:00:27 | 只看该作者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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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为国为民,我们决无二话!”
  部下是一片声的赞同。
  “好!”冯玉祥命令。“兵回北京。”
  冯玉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部火速进京,第二天孙岳已派人监视曹锟的卫队和吴佩孚的留守部队,而同时,冯玉祥的军队在午夜开进北京城,孙岳命令大开城门,冯军旅长鹿钟麟不废一枪一弹,一夜之间占了北京。
  “完了!全完了!”
  曹锟一觉醒来,发现自已的周围全是冯军。
  当天,冯玉祥通电全国,宣称要召开全国和平会议,电请孙中山北上主持全国统一大计。冯玉祥的军队也改为国民军,经李大钊介绍,苏联驻华大使拉罕派顾问团帮助训练国民军。
  溥仪如惊弓之鸟,冯玉祥在北京政变胜利的消息让他魂飞魄散!他从报纸上看到了曹锟解散国会、免去吴佩孚一切职务的命令,又看到了曹锟任命曹郛为总理,建立新内阁的消息。
  “这肯定是在冯玉祥的刺刀下签署的命令!”溥仪吼道,“冯玉祥是个暴徒!”
  他急命召开御前会议。
  养心殿里,王公和师傅齐集这里,端康太妃的灵柩前已空无一人。
  溥仪道:“紫禁城内城守卫队已被国民军缴械,调出了北京城,神武门上也换上了国民军的岗哨,景山上也不是守卫队,我用望远镜看过了,那里也是密密麻麻的国民军。冯玉祥一向对大清仇恨,如今如何是好?”
  荣源道:“皇上的耽心是对的,要赶快想办法逃跑。这冯玉祥在张大帅复辟时就参加什么讨逆军,要不是段祺瑞的命令快,他那时就已打进紫禁城。就是这些年,他有时通电要把皇上请出紫禁城,有时又对古物文物议论纷纷,那些有关紫禁城的法案就是他鼓动起草的,现在,没有人约束他了,总统成了工具,他一定会对紫禁城不怀好意的。”
  载沣道:“这这也太过惊慌了,有优待条件在,他冯冯玉祥能干干什么?”
  绍英道:“今天我派人去慰问景山上的国民军,据报他们还是非常友好的,至于调出守卫队,那原是曹锟、吴佩孚的人,冯玉祥调他们也未必是针对咱的。”
  溥仪仍余悸未息,道:“庄师傅,你和公使团联络一下以备有变,我我最不相信这些军阀,他他们心血来潮,什么事也能干出来。”
  “好吧,我和英国公使及公使团团长荷兰公使欧登科联络一下,相信他们一定会保护皇上的。”
  “别耽搁,马上就去办吧——另外,若能现在就出城,就不要等到明天。”
  载沣又道:“优待条件为世界公公认,怕什么,就是孙文来,也也该承认,不要这么慌着要离宫。”
  荣源道:“可是宫城外面的许多王公已经躲进东交民巷去了。”
  载沣道:“都是什么货色,早几天还以皇上为荣,现在却先逃跑了!不过我也以为王爷的话是对的,没有什么可惊慌的。再说,万一有事,庄师傅那里也是有办法的。”
  溥仪略微有点放心,御前会议就这么结束了。
  溥仪在众人走后拉着庄师傅的手说:“别听他们的,你先去和分使团联络一下。”
  “皇上放心,我这就去。”
  溥仪又交待了一句:“能逃尽快地逃。”
  黄郛的总理办公室里,会议在连夜进行。
  冯玉祥道:“那个小朝廷,亡我之心不死,图谋复辟,又盗卖国家珍贵的文物,他们竟然把国家宝物当成当然的私有物,妄加处理。特别是近一个时期,沽名钓誉,企图扩大影响,不惜把我中华的珍贵文物拿去作政治贿赂,其拙劣的手段,卑鄙的企图真是令人发指!决不能再让这些贼留在宫中了,不然,紫禁城中的瑰宝将会丧失殆尽!”
  孙岳道:“警备司令部已获悉庄士敦正与英荷公使联络,溥仪有逃跑的企图,所以我们的行动不宜迟缓,应尽快进行。不然,可能造成巨大损失。”
  “那个庄士敦,最不是玩艺儿,甘愿作溥仪复辟的工具。”警察总监张璧愤然道。
  李煜瀛是作为社会知名人士而被邀参加这次会议的,他也愤然道:“他是在淘金!他从溥仪的赏赐中获取了巨额财富。”
  总理黄郛道:“事不宜迟,明天上午就采取行动,今晚就把清室的优待条件修改好。”
  冯玉祥道:“就按总理的布署去办,今晚作好一切准备,明早动手。”
  到了天亮,清室优待条件修改过了。
  黄郛道:“明天由警备总司令鹿钟麟、警察总监张璧和李煜瀛先生前往故宫执行新的清室优待条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张璧道:“这是一件大事,需要带多少军队和警察?”
  鹿钟麟道:“军士和警察各20名就够了。”
  冯玉祥道:“不要带多少人,20名也就足够了。”
  众人又把细节讨论了一番,便吃了早餐。饭后,太阳已露出脸来。
  鹿钟麟、张璧和李煜瀛来到紫禁城神武门,即刻命令把电话线割断,又对宫外及宫门的国民军作了一番布置。然后率军、警备20名进入神武门。如狼似虎的40名军警,个个拿着德国造20响短枪,每过一道门就缴下值岗卫兵的武器,留下一个监视他们不许走动。一行人一路走到养心殿,绍英已闻知此事,跑到养心殿前,鹿钟麟命令在此停住,向绍英出示了国务院通过的优待条件道:“我等奉大总统和内阁命令,保护逊帝溥仪先生在2小时内出宫!”
  绍英扫了一眼修改的优待条件,面如土色。一会儿老羞成怒,指着李煜瀛道:“你你不是故相李鸿藻的公子吗?何忍做出这种背叛旧主的事来?”
  李煜瀛并不答话,只是一脸微笑。
  绍英又指着鹿钟麟道:“你不是故相鹿传霖的一家吗?为什么这们逼迫我们?”
  鹿钟麟道:“你要知道,我们这是执行总统和国务院的命令,是为了民国,同时也是为了清室,如果不是我们,你们就休想这样从容了,也容不得你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绍英道:“我大清入关以来,宽宏为政,没有对不起百姓的事,况优待条件尚在,怎么能够这么办呢?”
  鹿钟麟声色俱厉地道:“你这是替清室说话。‘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至今百姓们仍记忆犹新。前次张勋复辟,颠覆民国,这不是明显公然地毁弃优待条件吗?可见是你们先撕毁的优待条件。当时全国军民一致要求严惩复辟祸首,到现在还是一个悬案。最近,溥仪先生和太妃及内务府大臣们带头偷盗国家宝物,把宝物视为私有,任意处置,已引起举国公愤。群情激动,要采取极端措施,其势汹汹,就要动手,如果不是我们劝阻,早就有鲜血溅到宫墙上,你看,景山的大炮正张着大嘴巴呢。”
  已有人来报告绍英:“万岁爷不在养心殿,到储秀宫去了。”
  鹿钟麟道:“总管大人,记住:两个小时!”
  绍英气歪歪的走了。
  “达令,北京饭店的西餐真是可口,今天再订一桌吧。”溥仪坐在椅子上,婉容刚刚梳洗好。
  婉容道:“正宗的西餐还是洋人做得好,天津的租界里的比这好多了。赶明儿有机会到天津,我带皇上到餐馆去。”
  “你张口天津,闭口天津,我不免对天津神往起来——今后啊,我一定去天津!”
  此时,一个太监递过来一个苹果,溥仪接手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咬了一口。
  “皇上,皇上啊……”
  绍英带着哭腔跌跌撞撞的进来。
  “怎么了?这么慌张?”溥仪转头看看皇后,见她正准备吸大烟,便有点责怪绍英的意思。
  “皇上,”绍英哭了起来,冯玉祥派军队来了,还有李鸿藻的后人李煜瀛在里面呢?说民国要废止优待条件,拿来这个,叫叫皇上签签字……”
  啪——,溥仪的苹果落到地上,苹果渣子从张开的嘴巴里掉了一地。婉容和其他的人吓得抖成了一团。
  溥仪哆哆嗦嗦地接过绍英手里的公文,见上面写道:
  
  大总统指令
  派鹿钟麟、张璧交涉清室优待条件修正事宜。此令。
  中华民国十三年十一月五日。
  国务院代行国务总理黄郛
  修正清室优待条件
  今因大清皇帝欲贯彻王族共和之精神,不愿违反民国之各种制度仍存于今日,特将清室优待条件修正如左:
  第一条 大清宣统帝即日起永远废除皇帝尊号,与中华民国国民在法律上亨有同等一切之权利;
  第二条 自本条件修正后,民国政府每年补助清室家用五十万元,并特支出二百万元开办百姓贫民工厂,尽先收容旗籍贫民;
  第三条 清室应按照原先优待条件第三条,即日移出宫禁,以后得自由选择居住,但民国政府仍负保护责任;
  第四条 清室之宗庙寝陵永远奉祀,由民国设卫兵妥为保护;
  第五条 清室财产归清室完全亨有,民国政府当为特别保护,其一切公产应归民国政府所有。
                中华民国十三年十一月五日

  这个清室条件倒让溥仪宽松地出了一口气。说道:“比我想像的要好多了。”
  绍英道:“他们说要在两个小时内全部搬出!”
  这才打在了溥仪的疼处:东西怎么办?他跳起来道:“这怎么办?我的财产呢?太妃们呢?”他急得直打转,“快打电话找庄师傅,找公使团来干预!”
  “电话线断、断、断了!”荣源这时跑过来答道。
  “去人找王爷来!我早就说要出事!偏不叫我出去!找王爷!找王爷!”
  “出不去了,”宝熙道。“外面把上了人,不放人出去了。”
  “给我交涉去!”
  “嗻!”
  敬懿、荣惠太妃听到了消息,号陶大哭,她们如疯了一般,死也不愿意离开。
  “让我们陪伴端康吧!”敬懿此时竟对端康好了起来。
  绍英来到养心殿门口,道:“端康太妃的灵枢停在那里,敬懿、荣惠两太妃又不愿离开,还是宽延此时日吧。”
  张璧一拍腰间的手枪,道:“恐怕他会急得发火。”
  鹿钟麟说:“你们不要拖延时间,我们是有规定的,溥仪先生和他的妻子们每人所带的东西只能是他们的两个外人所能带得动的,其余的东西,一律不准带!你们赶快把溥仪及他妻子的汽车开到御花园,耽误时间对你们的安全是不利的。”
  绍英道:“已耽搁这么长时间,后妃们的行动又慢,这么短的时间,无论如何也不够。”
  “好吧,刚才的时间算在内,三个小时,”鹿钟麟又把时间延长了一个小时,他随即对外面大喊,“告诉外边,千万要耐住性子,再延长一个小时,事情是可以商量的,先不要开炮放火!”
  鹿钟麟这么一叫,又掏出一块手绢向景山上打了个手势,吓得绍荣等人面如土色,此时溥仪已来到了养心殿,听了鹿钟麟的话,吓得差点又栽到地上。他哆哆嗦嗦地道:“快快收拾东西,快快把印玺交给他们……”
  此时,朱益藩和陈宝琛进来了,让皇上不要慌张,出了宫以后,事情还有商量。
  “庄师傅呢?”
  陈宝琛道:“他们独不让庄师傅进来,庄师傅到大使馆去了。”
  载沣此时也跌跌撞撞地进来,溥仪忙迎上去道:
  “王爷,这怎么办哪?”
  听了溥仪的叫声,像挨了定身法似的,他被定在那里不动了,许久,才道:
  “听听,听旨意,听旨意……”
  溥仪气得一扭身进了里屋。
  “啪——”一声枪响划过紫禁城的上空。
  绍英忙道:“快快,再过二十分钟,景山上就要开炮了……”
  荣源吓得比兔子跑得还快,钻进了御花园的山洞。
  皇后、淑妃们来了,她们都带了两个太监,太监的身上都背了厚厚的包袱。一会儿,溥仪走出养心殿,他的后面,李玉亭和一个随侍也各带了重重的包袱,鹿钟麟见带的东西没有超出规定,便走上前道:“我奉命保护溥仪先生及家人撤出紫禁城,先生,要去哪里?”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鹿钟麟有意无意地摸了一下手枪,又道:“溥仪先生,到什么地方去?先生看哪里最安全?”
  溥仪道:“去北府。”
  “上车!”
  鹿钟麟一挥手,手拿短枪的军警一拥上前,围在了溥仪及婉容、文绣的四周,一行人往御花园行去。
  来不及多看几眼这祖宗留下的紫禁城,来不及多看几眼这朝夕生活过的地方,溥仪钻进了汽车,婉容和文绣,王爷和绍英也上了汽车。
  立时,每位司机旁边钻进一位军警,而车两边的踏板上则各站了两名警察。
  几个满脸污泥,头如鸡窝,衣衫褴楼的太监站在神武门旁,见溥仪的汽车来了,大骂:
  “报应啊!皇上,你也有今天?”
  “报应!报应!”
  溥仪的头扭在一边。
  汽车如风驰电掣一般,一会儿开到了醇王府。
  大家下了车,鹿钟麟道:“溥仪先生,你今后是打算做皇帝,还是要当个平民?”
  溥仪答:“我愿作一个平民。”
  “好!”鹿钟麟道,“那么我们就保护你。”说罢和溥仪握了握手。
  张璧道:“既是个公民,就有了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将来也可能被选做大总统呢!”
  溥仪连忙道:“我本来早就想不要那个优待条件,这回把它废止了,正合我的意思,所以我完全赞成你们的话。当皇帝并不自由,现在我得到自由了!”
  听了这话,周围的民国士兵们都鼓起掌来。
  溥仪出宫后,对宫内的宫女和太监等均任其自由迁出宫外。同时,国务院下令组成了清室善后委员会,对清宫的历代文物进行清点、登记、整理、保管。故宫归属于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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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11:59:53 | 只看该作者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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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储秀宫门首,李玉亭行礼道:“万岁爷,奴才回去了。”
  婉容不觉又一回头,玉亭已掉头走了,看他带着风声的脚步和宽阔的双肩,婉容不觉愣了。
  “伊丽莎白,还陶醉在游山的欢乐中啊。”
  “是啊,”婉容笑道,“真是虎虎有风气。”
  “我却累坏了。”
  “所以皇上应该整天爬。”
  二人相携着进厅,有宫女端上来汽水和水果,又有冰镇西瓜。
  “皇上,吃我的西瓜冰淇林。”婉容递给溥仪一小碗搀冰的西瓜,西瓜全去了籽,吃在嘴里,立时就化了,那股沁凉一直透到心底。
  “这是怎么做的?让我宫中的人学一学。”
  “这是很简单的,我这是土法子,洋人的高级多了。”
  “还是你吃的东西多。”
  “亨利,今天咱们就吃西餐。”
  “好吧,准备了吗?”
  “我就晓得皇上要点西餐,所以早让他们准备了。”
  一会儿,一桌西餐摆上来,婉容教溥仪如何运用刀叉,溥仪的手倒灵巧,一会儿学会了。
  婉容笑道:“魔术师的手学什么都快,当年我吃西餐的时候,练习了好多天才习惯刀叉。”
  提起魔术师,婉容的眼前又浮现出李玉亭矫健的身影,脸不由又是一红。
  溥仪道:“你今天真兴奋,也最美丽。”
  婉容抿嘴凝眸一笑,并不说话。
  膳罢,溥仪道:“以后我经常到这里来吃西餐。”
  洗完澡并不穿衣服,而是在那里静静地坐着,这已成为婉容的怪癖。
  几个太监实在熬不住,往里望着,那玉白的身子莹洁无比,细细地腰肢下,双臂圆圆地隆起……
  “去!该杀的。”
  一个宫女打向一个太监,太监们急忙走过去。一个太监情不自禁,问那宫女道:“皇后主子的身子可真叫绝了,你知道吗?”
  “我咋不知道,我每次给她搓澡、洗身子,由不住人地想多搓几下,多看几眼。”
  太监道:“我要能为主子服务一下……”
  “呸!烂舌头的!不怕雷打呀!”
  “这有什么?过去哪个老佛爷,哪个主子没有梳头太监。”
  宫女不说话了,小院子的议论可更热烈了。
  “皇上是怎么了,这么个大美人让她闲着。”
  “反正有问题。”
  “不知道重华宫怎么样。”
  “那更是个闲主子,连皇上的影儿也望不到。”
  “真怪了!”
  溥仪从储秀宫出来,头脑昏昏沉沉,他的欲望已被婉容撩拨起来了。
  虽然他无能,但十九岁的他,欲望却与正常人一样。溥仪感到体内流动着野兽的血,那血冲荡着他,那血在体内燃烧。
  走到太极殿,就要到养心殿了,随着“吃吃”的声音,前面一个人面壁而低首而立。溥仪无意间嗅到一股让人亢奋的香味,那香味正是从那面壁的人那儿散发出来的,可是溥仪看他的衣着却是太监,便停下了脚步,对御前太监道:“把那人叫过来。”
  “嗻。”
  御前太监一声叫:“万岁爷让你过来呢。”
  那人转过身,袅袅婷婷地来到溥仪面前,双膝跪下,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声音如莺啭燕喃。
  “你—你是宫女还是太监。”
  “回万岁爷,奴才是敬懿主子的内监。”
  “我怎么没见到过?”
  “奴才是戏班的,万岁爷裁撤太监,戏班散了,敬懿主子却特地把奴才留下来。”
  “你必是唱旦角的了。”
  “正是。”
  “你叫什么名字?”
  “人们都叫奴才王三儿。”
  “随我到养心殿来。”
  “嗻。”
  到了养心殿,穿过走廊,到寝宫前,溥仪对内随传道:“你们今天累了,回去歇息吧,这王三儿就留在这里值更了。”
  太监们还真的累坏了,听了这声命令,赶忙走了,怕走得慢了皇上反悔。
  到了寝宫,溥仪斜眼望着他道:“你真是比女人还女人,细细白白的——身上怎么有女人的香味?”
  “回老爷子,这是奴才的廦好。”小王三儿娇嘀嘀以戏台上的旦角声音道。
  “我的小乖儿,爷就喜欢你这样的,从今以后就留在这儿吧,我给你起个名儿,叫王凤池。”
  王凤池跪下,道:“谢万岁爷。”便磕了几个头。
  溥仪拉他起来,一触他的身子,滑腻异常,直让人骨头痒痒。
  “小乖儿,”溥仪道,“给爷宽衣解带。”
  “嗻。”
  王三儿给溥仪解着纽扣,细嫩的手指纤纤柔柔。溥仪哪里还能禁得住自己,一把搂过他,胸膊贴在王凤池的脸上,王凤池已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早已是行家里手,香舌在皇上的胸膊上游动,这当儿,也已褪下自己的衣服,便于溥仪搂作一处。溥仪紧紧地抱着他,看他肌肤和腰肢,比婉容更有另一种风韵,便恣意颠狂,谁知他那玉*,在王凤池双股间,无论怎样,竟是不倒……
  溥仪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从此,王凤池便成了溥仪的御前太监,二人形影不离。
  溥仪渐渐地来得稀了,婉客坐在那里又在欣赏自己的曲线。
  外面的议论又隐隐约约的传来:
  “真不是爷们儿,还不如咱们,不走‘水路’走‘旱路’。”一个太监道。
  “就是!咱皇后主子国色大香,他却走‘旱路’,造孽!”
  “小声点,可别让别人听见了,这可是杀头的事呀——”
  婉容就想听他们或她们的谈话,她总不能像溥仪那样偷听,也不是为了探别人的秘密和内心而偷听,而是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需要而偷听。有时,甚至本来就是,她更喜欢男人们,哪怕是太监和宫女看她、欣赏她、议论她,所以洗澡的时候,并不卷帘子。
  今天她忽然听到太监们议论“水路”和“旱路”,她一时没有弄明白。突然间,她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对了!那个王凤池……
  “哎哟——”婉容一声惨叫,宫女们忙跑过去,给她穿上衣服,小太监们也跑进来。一个太监道:“主子,要请假吗?”
  原来,这个太监对婉容的例假摸得很准,就天气预报一样。昨天他就曾说过:“等着吧,明儿个,我要去给主子请假了。”
  婉容每次来例假,都要派太监向皇上请假——这是宫里的规矩。
  “哎哟——”婉容疼痛得厉害,打起滚来。
  一个宫女道:“你别去请假了,去叫太医吧。”
  婉容的疼经病是早就有的,可是近来却一次比一次厉害,这一次,YS开的药几乎不起作用,婉容一夜中竟休克了两次。
  “给她点大烟吃吧。”溥仪次日上午来到这里,见婉容已疼得不成*形,向YS建议道。
  “这东西若是上了瘾,可是害处太大了。”YS道。
  “可皇后疼成这个样子,会发生意外的。”
  此时荣源和润良夫妇也已赶来,韫媖道:“还是服点吧,这病不久就能治好的。”她看了溥仪一眼,意味深长。
  听了妹妹的话,溥仪道:“荣公你说怎么办?”
  “快服鸦片,快!”荣源心知女儿的病不仅在身上,更在心里,便支持溥仪和韫媖的看法,且急不可待。
  婉容服了鸦片,平静下来,众人也长出了一口气。
  韫媖道:“这个病好治的,原来我也是这样,现在……结过婚后应该就好了。”
  婉容一听这话,肚子又隐隐地疼起来,说道:“咱们俩不一样,我这病却治不好。”
  韫媖吃惊万分,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天,储秀宫中只有皇后和荣源。
  婉容道:“爸爸,我这病看样子只能靠鸦片治好了。若是在天津过下去,不到这里来,恐怕就是另一番样子了。怎么会得这种病?”
  荣源道:“快别说这种话,你做了皇后,是我们家的天大光荣,是光宗耀祖的事。要说你这病,也算不了什么,就别胡思乱想了——当初你不也是为做皇后而高兴万分吗?”
  是的,当她在天津听到自己已被选作皇后时,那真是喜从天降,她那时所憧憬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爸爸,”婉容并不和其他满人一样用满族的古老叫法,她道,“吸大烟会有多大的危害呢?”
  荣源道:“正如喝酒一样,少则有益健康,酗酒就有伤身体了。”
  “要是再戒了那种瘾,容易吗?”
  “这也如喝酒一样。”
  荣源要极力维护他的地位,极力保住皇后的名份,他知道,只有用鸦片才能麻醉婉容那痛苦的灵魂。
  婉客吸上了瘾。每天她都要吸上几口,有专门的太监管着她的烟具,伺候她吸烟。她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一个太监跪在地上给她点着,四个烟泡过后,婉容翻过身去,那太监便又跪在另一边侍奉她。
  “给我捶捶背、揉揉腰吧。”有一次,吸完鸦片,婉容对那太监道。
  “好咧,主子。”那太监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婉容轻松了许多。
  从此,婉容也有了梳头太监,陪她说话,给她捶腿,给她做着一切。
  庄士敦在御花园的房子修好了,但他只是把部分书籍搬进来。溥仪给他的这位洋师傅的房子是郑孝胥建议的,位于御花园西南角,是一座二层的亭阁,名字叫养性斋,从养心殿到这里只需几分钟。按照溥仪的吩咐,房间里布置了一些欧式风格的家具。庄士敦对紫禁城在如此困难的时期仍这样慷慨大方非常感动,决心为溥仪作出更大的奉献。
  首先,江亢虎和胡适又访问了紫禁城,令溥仪万分高兴的是,他们明白地叫自己“皇上”,与第一次会面有很大的不同。不久许多中外报纸都报道了溥仪和胡适的这次会面,并登出了他们在御花园宴饮的照片。在英文报纸的报道中,胡适称溥仪为“His majestiy”(陛下),这在社会上立即引起了轰动。溥仪自然万分高兴。
  之后,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英国著名作家伊连赫尔、英国著名记者戈林,都成了溥仪的客人,溥仪在御花园中招待他们并合影留念。
  一个轰轰烈烈的夏天过去了,长空雁叫,白霜降临,北京的天空变得如宝石般澄明,溥仪的心情也如这秋天的晴空一样,豁朗而爽快。
  这一天,溥仪携婉容又来到了养性斋庄士敦的住处。
  庄士敦道:“种种迹象表明,直奉战争将再所难免。这样兵祸又起,百姓必然苦不堪言而思念大清。现在皇上的影响日益扩大,正可趁热打铁,再给百姓以强烈印象。”
  “有什么办法吗?”溥仪问。
  “皇上和皇后加大对慈善事业的赞助力度,必要的时候可以参加一些聚会,现在,可以利用秋高气爽的时节去一趟颐和园,这必然又是轰动的新闻。”
  婉容首先拍起了巴掌,出城去玩,正是她梦魅以求的,而走在大街上受万民瞻仰的感受更是她向往的。
  溥仪自然也非常高兴,道:“我今天就让内务府和民国政府联系,尽快出游。”
  地安门的大门一开,北京的市民们都知道皇上要出游了。
  “看皇上、皇后喽。”百姓们呼唤着涌向街头,耐心地站在那里等待皇上、皇后的出现。
  街道上的士兵一个挨着一个,又有马队在巡逻,警察则散在各处,监视着人们。
  “来了!来了!”
  二十多辆汽车鱼贯而来,前面的汽车上坐着护军,有一辆的车盖上竟放了一挺机枪。溥仪和婉容坐的是敞篷车,溥仪是一身西装革履的打扮,留学生头,戴着茶色眼镜。而婉容也是学生装,头上并无金簪银钗,只是戴了顶小巧的礼帽。
  皇帝和皇后向街两旁的人微笑着,不时地挥一挥手,似乎和其中的哪一位认识似的。那街两旁的市民,人人便都觉得皇上和皇后看到了自己,那高贵的优雅的亲切的挥手是冲着自己的,于是便拼命地跳跃欢呼。
  婉容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溥仪觉得他理所当然的应是万民的领袖!
  颐和园到了,婉容兴奋异常,溥仪对这里却结着感情的疙瘩。他们转过东山的亭、台、殿、阁,来到仁寿殿后面的瀛台。
  婉容只是对仁寿殿、乐寿堂这些慈禧的宫殿羡慕不已,对眼前这么一个小殿——准确的说是小屋——一点也不感兴趣。溥仪却默默地站在那里许久,最后,跪下去磕了三个头,他在心里默念道:“皇阿玛,我会全力以赴实现您的梦想,光复祖业,并发扬光大!”
  婉容并不理会溥仪的怪异举动,笑声飘散在湖面上。
  当登到万寿山顶层的时候,溥仪俯瞰脚下的亭台水谢,游廊画舫,心里恨恨地道:“是老佛爷慈禧败坏了大清的江山!”
  婉容把帽子摘下来,头发在金风中吹散,她有一种要飞翔的感觉,她就在蓝天的胸怀。
  “没有慈禧老佛爷和荣禄,怎么会有袁世凯,怎么会有今天大大小小的军阀!这些像巷蝇一样多的大小军阀,都是喝大清的血长大的,而罪魁祸首就是袁世凯!”溥仪这样想着,更不愿站在这万寿山头,便转身向下走。
  “亨利,怎么了,你?”婉容道,“多美的地方啊,看,两边的山峰在蓝天中勾勒出了多美的画卷……”
  “别说了,下去吧。”溥仪的脸如一把铁锹,硬硬的。
  婉容莫明其妙,不情愿地随溥仪走下山去。
  第二天,京津的报纸都在首版登了两条消息:直奉已经开战;宣统帝和皇后游颐和园。对直奉开战各有不同的说词;对宣统帝和皇后,却是异口同声的赞美。
  养心殿里溥仪和庄士敦正兴高采烈地谈着,笑声弥满了整个殿堂。
  陈宝琛恰好进来。
  溥仪道:“陈师傅,看报纸了吗?”
  “都看了。”
  庄士敦道:“陈师傅,如今的形势对皇上是越来越有利了。”
  陈宝琛道:“庄师傅,我并不这么乐观。”
  庄士敦道:“如今皇上声誉鹊起,影响日大,海内外俯首心折,这不正是皇上的事业已蒸蒸日上的显示吗?”
  陈宝琛道:“中国人和西方的思维方式不同。庄师傅很推崇老庄哲学,但还是没明白‘虚怀若谷’的含义,只有若谷、若壑,才能成其大。反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目前而言,如果军阀们感到哪里有什么不利于他们权利的威胁,他们肯定会采取行动的。而目前,皇上的力量还是单薄脆弱的。”
  庄士敦道:“中国人信奉民本的思想,皇上若是众望所归,若是万民归顺,正如孟子所言,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中国古人又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军阀民心丧尽,而皇上众望所归,这难道不是皇上的事业要兴旺发达了吗?”
  陈宝琛道:“恐怕我们看的东西有点片面。——这些都不说了,我已决定署期过,皇上后天开学。皇上,老臣一向没有这样做过事,今天老臣独自确定了开学日期,没和皇上商量。但是,老臣就改改往日的脾性——后天开学,不可更改。”
  说罢,陈宝琛转身去了。
  “我们还准备游香山呢,不听他的,他有点迂了。”溥仪对陈宝琛则万的口气行为很不满意。
  庄士敦道:“由老师定开课的日期也是宫中的规矩,何况陈师傅德高望重,一向无错,对皇上赤胆忠心,皇上就不要拂了他的意——后天开学吧。”
  溥仪一肚子的不快活,可还是照陈宝琛的话做了。
  陈宝琛用开学限制溥仪到外面游玩招摇,并不能让溥仪像大婚以前那样到毓庆宫读书。溥仪满脑子想的这是如何扩大影响收买民心的问题。
  这天看报,突然发现上面登了一条日本东京发生大地震、人员财物损失惨重的消息。他一拍大腿:“这文章要是做到了国外,不是可以引起友邦的关注和好感吗?”
  他拿了报纸找到庄士敦,把想法告诉了他。庄士敦高兴地说:“皇上真是圣心仁慈,此举不仅可以博得日本民众的好评,在世界上,也会引起很大反响。”
  溥仪即刻召来绍英,说了自己的想法,并道:“此次赈灾的款项,绝不能少,不然不能获得应有的影响。”
  绍英说:“可是内务府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能拿钱去赈灾。”
  溥仪搓了搓手道:“那就赠送给日本一批古玩字画!”
  绍英担心地说:“民国政府已有法令,这样做会不会引起民国政府的猜疑?”
  “他们忙于打仗,哪里能管这些。再说现在谁主持政府?还不是乱糟糟的一群。”
  绍英见皇上态度坚决,道:“还是皇上选一些出来,我们对有些东西的价值认识不清。”
  “好吧,就由我亲自选。”
  第二天,溥仪便把选好的古玩字画珍宝放在养心殿,通知内务府和王爷来验看。
  载沣一看,大吃一惊,道:“皇皇帝,这都都是祖宗的珍珍品,哪能送送与外人,万万不能。”
  “王爷,珍宝有价,人心无价。珍宝放在这里又有何用?不如拿它为恢复祖业作出贡献。”
  听了溥仪的话,大家不好再说什么,绍英却道:“皇上,拿一些赈济是可以的,但是这么多的东西,又这么珍贵,恐怕会引起非议。”
  “不要再争论了,就是这些东西,一切都是为了恢复祖业,我们要不惜任何代价。”
  大家同意后,溥仪拿起话筒,拨通了载涛的电话,载涛领了皇上的旨意,便到了日本使馆。公使芳泽谦吉迎上前来道:“不知殿下光临使馆有何吩咐?”
  载涛道:“皇上听说东京发生了大地震,万分震惊,对受灾的民众,至为同情关切。特派我来通知公使阁下,向日本救济基金会提供捐款。困宫中现款紧缺,皇上决定以古物字画代之,特让我通知贵国使馆派人与我等在宫中交接。”
  芳泽谦吉道:“我对皇上的义举深表谢意,也代表日本人民向皇上表示由衷感谢。只是,既属字画古物珍品,我们不好到宫中去取,还请皇上谅解。”
  载涛道:“皇上的意思是让公使阁下派人到神武门外接应,以防万一。”
  “这是可以的。”
  当即商量好了时间。
  当珍玩字画送到日本使馆,芳泽打开几个锦囊宝匣时,惊讶得难以形容,许久,他们没有说出一句话。
  载涛也非常震惊,他不知道皇上竟然捐献了这么多的古玩字画真品。
  芳泽谦吉对载涛道:“这肯定是基金会收到的最大一笔收入了。我有一个建议,不知贵方能否同意。”
  “大使请讲。”
  “这些东西若是散失未免太可惜了,如果从天皇王库中拿出与这批古玩字画珍宝相应价值的钱,就可以把它们完好地保存在东京天皇的收藏品中,不知殿下对这个建议有何看法。”
  载涛道:“皇上只希望能把这些绝世珍品送到基金会的手里,至于基金会如何处理,那就不是我们应管的事了。”
  芳泽谦吉的建议在日本得到采纳,日本对此捐赠举国震惊,朝野耸动。中外的报纸当然更是把它作为热点来报道。
  不久,日本芳泽谦吉专程来宫中拜见溥仪。
  芳泽谦吉道:“我谨代表日本政府和举国民众向皇帝陛下致以最诚挚的谢意。同时也报告皇帝陛下:我大日本帝国国会代表团将专程来这里,代表日本政府和人民向皇帝陛下致谢。”
  溥仪热血沸腾,若不是芳泽谦吉站在他面前而是宫中的人向他传达这一消息,他肯定会高兴地跳起来。
  整个宫中沸腾了!王公遗臣们也欢欣鼓舞,称赞着皇上的英明决策。
  可是,突然间,天有不测风云,端康太妃去世了。
  可是,整个宫中并没有显出什么悲哀的气氛,人们倒渴望日本国会代表团的早日来临。
  太妃的灵枢停在慈宁宫,王公遗臣及太监们每天轮流在那里守灵,哭出他们公式般的声音。婉容在灵前也流着泪,但脑海里却想像着日本的代表团见到她后会怎样行礼;文绣也流着泪,但脑海里却是那可怜的哀鸣不绝的梅花鹿;溥仪倒很少流泪,他的心里只有振奋,只有欢欣。
  代表团终于来了,宫中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太妃去世,倒是显出异常兴奋的气氛,这种气氛和外国使节来观皇上的大婚礼一模一样。
  溥仪和婉容在御花园的一座楼阁里接见了他们,芳泽公使向溥仪一一介绍着。而日本的那些国会议员们则一个一个地向皇上和皇后行礼,弯腰九十度,毕恭毕敬,神情庄严肃穆。溥仪第一次受到外国如此高级别的使团行这样隆重的礼节,他俨然又成了在位的皇上。婉容更是平添了一种高贵的感觉,她在想,英国的伊丽莎白是不是也像她这位伊丽莎白一样接受像今天这样的敬礼。
  宴饮就在御花园进行,议员们仍是神情严肃,对溥仪和皇后表示出他们天经地义的臣仆身份。这令溥仪和婉容大为感动,这种尊重——这种议员对皇上的尊重,他们第一次感受到。
  宴后,议员们又拜祭了端康太妃,那严肃的神情,鞠躬的深度,如同上午觐见溥仪和婉容一样。
  直系和奉系的上百万军队在山海关一带展开,双方都动用了海军和空军。张作霖亲任统帅率兵25万攻入热河,压向山海关。山海关告急,“讨伐军”总司令吴佩孚率20万大军迎战,但是奉军来势凶猛,吴佩孚深感形势危急,即刻命令驻守北京的第三军总司令冯玉祥带兵出长城古北口,从赤峰口进攻奉军侧翼。
  冯玉祥接令后,来到总统府。曹锟气喘吁吁,病得厉害,见冯玉祥来了示意让他坐下。冯玉祥笔挺的立着,向总统敬礼,道:“总统,末将要到前线去了,可是这首都也要有重兵把守才好,末将想让十五混成旅旅长孙岳来守城,大帅以为如何?”
  “你是我的爱将,危难之中首先想到首都的安全,我很高兴,那就让孙岳做北京警备副司令吧。”
  “遵命。”冯玉祥又是一个立正。
  “玉祥啊,此次战争,奉军和我们都拿出了老本,能否控制北方并进而统一全国,此役至关重要。而山海关之役又关乎整个战争。你要全力以赴,建功立业,在此一举。”
  “是,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为国家效劳!末将这就奔赴前线,大帅我告辞了。”
  “去吧。”
  曹锟一挥手,冯玉祥一个立正敬礼,转身去了。
  冯玉祥以缓慢的速度前进,三里一回头,五里一徘徊。
  吴佩孚在电话中质问:“你第三军怎么了?婆婆妈妈的磨蹭什么。”
  “总司令,”冯玉祥在电话中道,“部队没打过仗,我让他们先进行作战演习,待部队到达之日,必能旗开得胜。”
  “算了!再慢的话,军法是问!”
  “是,总司令,末将这就全力出击!”
  放下电话,冯玉祥把帽子一摔:“这个暴君,老子就要动你一动!”
  “军长,那边来人了。”副官句他报告,
  “快请。”
  来人是奉军副司令张景惠,冯玉祥大吃一惊,道:“将军不顾性命之危,亲自来此,在下深为感动。在此激战正酣之时,将军亲临幕帐,有何教我?”
  张景惠道:“我就直说吧,我们大帅说了,只要推翻曹吴,他就可以不进关!”
  “事成之后,要请孙中山先生北上主持大局,这,你们能同意吗?”
  张景惠道:“大帅已料到冯将军有此一问,这有我们大帅的亲笔信,他反复叮咛我说,他完全同意孙中山先生北上主持大局,大帅所反对的是曹锟的腐败政府和吴佩孚残暴的军阀作风。”
  冯玉祥展开张作霖的亲笔信,知道此言不虚,于是便和张景惠定下盟约。
  张景惠走后,冯玉祥召集部将会议,道:“你们跟我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如今国家分裂,战乱频仍,我要有所行动,你们以为如何。”
  “军长,我们跟定军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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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11:55:06 | 只看该作者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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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话说得婉容心里突突直跳。
  文绣道:“他那把年纪能会什么,皇上是看上他的英俊了吧。”
  “胡说什么!”溥仪瞪了文绣一眼。
  魔术演完了,已是六点,天黑下来。御膳房摆上筵席,大家吃过饭以后,溥仪道:
  “咱们先看灯,再去看花炮和烟火。”
  殿内殿外,人们欣赏着形态各异,图案纷呈的纱灯,啧啧赞叹。
  之后,他们去网球场看花炮和焰火。
  网球场上搭好了一排排的架子。有女眷在低声说:“这就是失火的建福宫吗?”
  “正是。”另一个小声地答。
  “万岁爷,可以放了吗?”有护军叫道。
  溥仪看了看周围的人,道:“可以了。”
  “放花炮、烟花了——”
  一个护军走近一个架子,火芯点燃,突然间,一声爆响,声如炸雷,一片红光腾空而起,五颜六色的火花在空中飘散开来。
  又一架点燃了,千万条红鱼、跃上空中,紫禁城在这红光之中,显得绚丽多彩。
  一架架的烟花燃起来,空中不断地变幻着五彩的图案。
  城墙外面,人们也翘首观望。溥仪分明地听到墙外人们的赞叹声、欢呼声。
  “这是个辞旧迎新的夜晚,明年,我们的事业将如这时的天空一样辉煌!”
  溥仪在心里默念着,踌躇满志。
  正月十四是溥仪的万寿节,养心殿内外,又大张筵宴,网球场上,又是一夜的烟花焰火。
  宫里人喜笑颜开:几十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在这美好的春天里,溥杰和唐怡莹结了婚,婉容的哥哥润良则和溥仪的大妹韫媖结为连理——这真是亲上加亲。
  可是,郑孝胥的改革却碰了一路的钉子。
  内务府总理大臣的办公室里,郑孝胥的三角眼黯淡无光,眼皮松弛。
  绍英道:“总理,您看这内廷的开支如此巨大,现在连庄师傅的房租也付不起了,房主催的又厉害,怎么办?”
  内务府空空如也,春节期间皇上的铺张和几个婚事,更是把内务府推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钱是拿不出来,可是若抵押的话,一来皇上不情愿,二来国会议员刚致函民国内务部,让他们制止清宫的抵押,内务部转来的议员们的函件就在郑孝胥的桌子上,而且,外边还盛传北洋政府拟派冯玉祥、李石曾等起草保护清室文物古物的法案,这个时候若是再事抵押,肯定会引火烧身的,怎么办?
  郑孝胥道:“庄师傅的房租,民国政府也有份,和房主说清楚。”
  绍英道:“那时是徐世昌做总统,他说的话,在今天还算数吗?”
  “那么——”郑孝胥道,“把宫内安吉所的房子修理一下,让庄师傅搬到宫内住吧。”
  “这——合适吗?”
  “有何不可?”郑孝胥拿出不容否决的姿态。
  “好吧。可是内务府各级人员的薪俸,欠了这么多,现在正是新春过后,青黄不接,他们嚷着要补发,怎么办?”
  这是最让郑孝胥头痛的问题,内务府欠其官员的薪俸,多得无法计算。
  “为了大清的事业,让他们多奉献,顾全大局,何况他们都是世代受大清的荫庇,现在正是艰难的时候,让他们讲点奉献,总不为过罢。”
  “可是现在来上班的人越来越少,差不多只剩下我们几个内务府大臣了——下边的司员上班的也寥寥无几。”
  原本郑孝胥要裁减冗员,现在,他还没动刀子,内务府的人走了大半,这是他始料不及的,这个时候,他意识到他在皇上面前的大话,就要破灭了。
  可是,郑孝胥心一狠,道:“既然他们不来上班,就永远不要来了,而且,对奉宸宛、武备院、上驷院、银库、灯库、皮库的人,我都要裁减;另外,上赏、津贴等名目一律取消,所有薪俸改为月薪,这样,内务府的开支就大大减少了。”
  绍英心里一惊,他原以为他说了那些话郑孝胥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反而更进一步,如果真的这样裁减,他们过去建立的网络就要被破坏,想了一想,绍英道:
  “总理,若是减撤人员,就必须首先补发欠薪,其次还要发遣散费,不然,他们先上FY,咱们怎么应付?”
  是啊,你要裁人家,就必须首先把欠人家的付清——如今是民国,如果不这样,他们真的告上法庭怎么办?
  郑孝胥又看了一眼所欠内务府各级人员的薪俸,眼前一黑,这是无论如何也偿付不起的,他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
  绍英暗笑。
  郑孝胥突然来了精神,似打足了气的皮球被谁猛拍了一下,他一蹦,站起来,道:“将内务府的官房租库裁撤,把房产、土地全部拍卖,这样,经费不就解决了吗?”
  绍英不慌不忙地道:“总理到内务府不久,不知实情。内务府所管的房地产确实不少,在官房租库里,光契纸和租约就堆了三间库房,多少年来,从没有人动它一动。可是,辛亥革命乱匪猖蹶,建了民国。这些年来,大部分的地产房产被民国政府接管、盗卖的也不再少数。房产就说不清楚了。总理,我问一句话你就明白啦,您说,这紫禁城的房产属于谁?”
  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郑孝胥又瘫到椅子上。
  绍英心里又是一阵冷笑:你这个毛头小子,能动得了内务府吗?
  许久,郑孝胥才有气无力地道:“还有一个办法。我在商务印书馆工作多年,那里的人我很熟,如果把文渊阁所藏的《四库全书》运往上海,由商务印书馆影印出售,在国内外都会有很大的市场,肯定能获得一笔厚利。”
  绍英心想:你与商务印书馆熟悉,肯定也能发一笔横财!不过,到了这个地步,绍英也不再说什么,道:“这个办法可以试试,咱又不损失什么。就是不知道皇上那里怎么样。”
  “皇上那里,我去说说看。”
  郑孝胥来到养心殿,见罗振玉正和皇上说得亲热,心里不免厌恶。
  见郑孝胥来了,罗振玉起身告辞,向郑孝胥举一举手,走了。
  郑孝胥道:“皇上,罗振玉的散氏盘、毛公鼎的古铜器拓片,佟济煦的珂罗版的宫中藏画集都卖了大价钱,轰动了中外。像这样的清点,为公为私是说不清楚的,所以,臣以为,罗振玉此人不可太信他。”
  “唔——”溥仪道,“怪不得有人上奏说罗振玉等人清点古玩字画是越清点越少,看来决不是空穴来风,你也要多加注意!”
  “是,皇上。不过,我从罗振玉的拓片得到启示,如果把文渊阁的《四库全书》拉到上海印书馆影印,既可得一大笔钱,解决宫内紧缺的经费,又可展示大清在文化上的伟大贡献,扩大皇上的影响,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溥仪大喜,道:“好!这又不是抵押,只是影印,东西还是咱的,这个法子好!”
  “犹如那拓片一样,是从宫中的样本拓取的,卖了好价钱,也应归入宫中才是。”
  “这倒提醒了朕,以后的拓片、影印、翻录、抄录都必须经过朕的批准,收入归内务府,违犯的,按偷盗治罪。”
  “那么影印《四库全书》的事……”
  “就交与你了,你全权处理此事,去办理吧。”
  郑孝胥刚一退出,侍卫报:“魔术师韩秉谦师徒来了。”
  “快进。”
  韩秉谦带着徒弟进了东暖阁倒身下跪,口称:“皇上吉祥。”
  “起来吧。”
  “谢皇上。”
  “这就是你那徒弟,不错,是英俊逼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李玉亭。”
  “果然如玉树临风,虽是小小年纪,举止倒很老道。”
  韩秉谦道:“江湖中人,从小历练,比不得一般人家子弟。我这徒弟虽然不是十五岁,但学艺已有八年了,出入的场所场面,见到的世情世面都是极丰富的。”
  溥仪道:“这就更好了。”
  韩秉谦道:“不知皇上叫小的师徒来要表演什么节目。”
  溥仪笑道:“却不是表演节目。”
  “那么是……”
  “你这徒弟身上的功夫如何?”溥仪做了几个架势。
  韩秉谦道:“身手倒是出类拔萃的——玉亭到梁上去。”
  李玉亭一个跟头翻上去,如紫燕打了个翻身,轻轻地落到梁上,没有一点声息。
  “好!”溥仪赞叹一声,道,“我让你们来,不好说出口的,想让玉亭作我的随侍。”
  “玉亭,还不快谢谢皇上恩典!”
  李玉亭听师傅这一吆喝,便倒身跪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朗声道:“谢万岁抬举。”
  “玉亭,真是你的造化!从今以后,你就可有出息了!”
  “看赏。”博仪一声叫,有太监捧出盘子,盘子上是满满的珠玉金块,韩秉谦也不推辞一句,跪地磕头谢恩,把东西装进了包裹。
  得了玉亭,溥仪整日沉浸在魔术之中,按李玉亭的指点,他买了许多变戏法的道具,经常练习,一个月下来,身手灵活,也能玩几种戏法,于是便把溥杰、溥佳及几位妹妹叫进宫,在他们面前卖弄,这自然博得了许多夸赞,溥仪更是高兴万分。
  溥仪想:皇后和淑妃看了我的戏法,也一定拍手叫好,哪天玩给她们看看。
  溥仪忽然觉得,这些天来他几乎天天都去看婉容骑自行车,却好长时间没有到文绣那里去了,于是他便来到重华宫。
  “万岁爷来了。”太监在院子中传报。
  溥仪做了手势,让他们不要声张,他要和文绣开开玩笑。于是他走到文绣的窗前,敲了敲窗,里面没有人应,又敲了敲,里面还是没有人应。溥仪的热情不免减下来,他知道文绣酷爱读书写字弹琴,她的学问,早超过婉容。可是这会儿并没有读书声和琴声,若是在写字,她应该听到的。溥仪疑惑之中又敲了一下,仍是没有人答理。他快快地折回到门口,进屋里去了,见桌子上和琴架上并没有人影,便往里去,见文绣侧身睡着,他又轻步上前,拽了根自己的头发,插在文绣的耳眼里,搌了几下。
  文绣这才翻身坐起,笑道:“痒死人了,你干什么。”
  “干什么,献你一朵花。”
  “哼,还不是献给你的什么伊丽莎白,她是女王,咱是什么。”
  “看!”
  忽然,溥仪的手中长出一朵玫瑰,文绣大喜,道:“这是怎么回事!”
  “看。”
  随着溥仪的手一转,他的胳膊上,已站着一只鸽子,红红的眼睛,四处张望着。
  “戏法!皇上什么时候学的变戏法!”
  “这你也不知道?学了一个多月的,是韩秉谦那个大徒弟李玉亭教的。”
  文绣撒着嘴道:“咱哪里知道皇上整天在干什么。”
  “我不是来了吗?”
  “就是,这倒很稀罕,你今天没去看人家骑车,不怕人家说你呀。”
  “哪里的话!你要是想学车,我也送你一辆。”
  “哼!就这么想着我!今天到这里来,说不定是想表现自己呢。”
  溥仪最怕人家说中他的心事,常言说,雨不大,湿人;话不多,伤人。而文绣的话又正把溥仪自觉不自觉的隐秘说出,溥仪很气恼,来时的盎然兴致早已化为乌有,可他想毕竟自己已一个多月没来这里了,倒是天天去婉容那里,她心里难受,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溥仪道:
  “你也别生我的气,我觉得你年龄还小,待你再长大点,我就会天天带着你。”
  “哟,那把皇后放哪儿呀,人家是‘后’,咱是‘妃’,你这样说,不怕舌头长疮呀!”
  “你还是有点小孩子脾气——好吧,无论你怎么说,在我临走的时候,我还是要送你一件礼物。”
  说着,溥仪一伸手,手里多了一朵黄花,把黄花展开,原来是一方块丝绢,上面还有一首词,文绣看去,见是欧阳修的《蝶恋花》: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簾幕无垂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向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文绣看罢此词,正说中自己心事,不由得双眼涌泪。溥仪见此,才猛然悟起不该题上这么一首词,后悔也已晚了。便道:“淑妃,转眼间是夏天,万物竟相勃发,不是更好吗?待你稍长一点,我会日日在你身旁的。”
  又说一遍自己也觉怆的话,溥仪便起身告辞。
  他快步来到储秀宫,见婉容正在骑车,她已经骑得非常熟练,拐弯抹角也不用别人去扶了。
  “达令。”溥仪叫道。
  “嗨。”婉容和他打着招呼,鼻尖上冒着汗,脸白里透红,鲜丽如花。
  “下来吧。”
  “不,我正骑得高兴呢——亨利,你今天来得这样晚,我等了你好长时间,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在给你准备礼物,快下来吧。”
  婉容又绕了一圈,在溥仪面前停下来,道:“你别是哄我玩儿吧?”
  “My dear,you see!”
  一支鲜红的玫瑰伸到婉容的鼻子底下。
  “啊!我太幸福了。”婉容接过玫瑰,嗅了嗅,又吻了吻,道:“皇上就是为我送这礼物呀,我太幸福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的功夫还不错吧,若是在宫外,做个魔术师还是可以的。”
  “那个叫什么什么亭的该走了吧?”婉容不经意地问道。
  “为什么要走呢?”
  “皇上的本领学到家了么。”
  “我不会让他走的,他的武功很好,就留在我的身边做随待了。”
  玉亭不走了——婉容在心里念叨一句,笑道:“皇上还能变出什么来?”
  “看!”
  溥仪又变出一只白鸽。
  “好可爱的鸽子!”婉容捧着鸽子,用腮摩挲着它。
  用过晚膳后,溥仪又和婉容闲话了一会儿,和往常一样,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又回到了养心殿。
  而婉容,又是一番惆怅。
  池塘里的荷叶铺展开来,柳丝儿也越抽越长。
  又一个夏天来到了。
  溥仪这些天却异常烦躁,因为宫中偷盗的事情又一件接一件的发生了,最让溥仪气恼的是,有一天祭祀他去拿凤冠,可是上面的钻石珠宝全被人换成了膺品!
  许多宫中古旧的珍宝又出现在北京的街头,出现在珠宝店里,舆论又是一片谴责声,报纸上登了许多文章,呼吁保护国宝,敦促政府对清宫采取措施,以防文物字画再被盗卖。
  在这种呼声中,民国内务部颁布了“古籍、文物及古迹保存法草案”,“草案”很快在议会通过,内务部把它交给了清宫内务府,与此同时,内务府也被告知:不许把四库全书运到上海商务印书馆影印,清室无权这样做!
  清室的内务府几近瘫痪,绍英、耆龄袖手不问,荣源因为卖国宝的事受到皇上的斥责而不敢露头,金梁以为所上的条陈里有让皇上劝醇亲王退休的话被醇亲王载沣大骂了一顿,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剩下的郑孝胥已是灰头土脸,他的内务府改革计划已成泡影。
  于是郑孝胥写了辞职书递到溥仪桌前,恰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喂——”溥仪拿起话筒。
  “是皇上吗?”
  “是。”
  “给皇上请安,我是王怀庆。”
  “噢,王将军,有什么事吗?”
  “皇上,我在外面听说郑孝胥在宫里闹得很不像话,他这样问下去民国政府可能会采取新的举动,我也不太好帮皇上的忙了,皇上还是酌情过问一下内务府的事情。”
  “好的,王将军费心了。”
  “为皇上效命,应该的。”
  放下话筒,溥仪对郑孝胥道:“朕就准你所请,但仍是懋殿行走,我早晚间都要请教问题的,希望你不要懈气。”
  “是,皇上,臣一定尽犬马之劳。”
  此时,庄士敦进来了,问:“听说郑先生要辞去总理内务府的职务?”
  溥仪道:“我已经准其所请了。”
  “皇上,内务府不改革就无法稳定后方,郑大人的改革之所以失败,是由那些既得利益的官僚造成的,若就这么算了,以后对内务府就再也没有什么约束力了。”
  郑孝胥道:“是我无能,我别无话说。”
  溥仪道:“郑孝胥暂且离职,待情况有所缓和,郑孝胥对内务府再加了解后,可以再掌印钥。”
  庄士敦见势态已无法挽回,转而说道:“皇上,如今外面对紫禁城的议论不好,为挽回影响,皇上可与皇后一起做些善事,也可在城内城外走一走。”
  不知道这外国老夫子怎么想出这种法子,在他的眼里,皇上和皇后总是高贵的,必然受到公众的拥戴,走到哪里,肯定会成为公众注意的中心,在为新闻的焦点。
  庄士敦有的看法是对的,有的看法不是自欺就是欺人。
  皇上早应到外面玩玩的想法,只是苦于无法开口,庄士敦给他找出这么一条理由来,他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无意间,溥仪游景山的消息让报界知道了,报纸预先登出了消息。
  游山那天,景山周围遍布军队和警察,但这丝毫没有减损百姓们瞻望皇上、皇后丰采的热情。
  婉容身着素花旗袍,显得朴素而又典雅,优美的曲线又得以巧妙的展示;她脚上是一双高跟花盆鞋,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如风摆杨柳;头上钗簪闪耀,又戴着九龙四凤的珠翠凤冠,高贵的身份由此显示出来。
  皇上、皇后出神武门了!
  围观的市民引颈张望,渴望能看得更真切些,便如潮水般往前拥,城防守卫队的士兵和护军们把人流往回推,大枪的刺刀闪闪发光。
  忽然,婉容向市民们作了个优雅的手势,挥起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个柔美的弧线。人潮中立即响起欢呼声。溥仪见此,也举手向百姓们挥手致意。
  溥仪的前面是护军开道,后面是婉容,再后是溥杰,然后是随身侍卫。荣源及部分王公和内务府大臣则在侍卫的后面,最后又是护军。
  众人从正门进园,五座山峰如青螺一般摆在面前。溥仪、婉客带着人们首先来到寿皇殿,向着历代的祖宗遗影、遗物跪拜了一番。然后从绮望楼沿山路东走,到达红墙,溥仪已气喘吁吁。
  婉容道:“皇上,以后要多出来走走,这样极有利身体健康。外国人都是度周末的,他们爬山、骑车、看比赛,日子紧张而又多姿多彩。就是总统也过周末,时常携夫人到海边度假。咱们离景山这么近,如同后花园,到这里多走走总是可以的吧。”
  溥仪已经发现婉容喜欢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便道:“以后我们不仅来游这媒山,还要去游颐和园,登香山呢。”
  “啊——这才是生活,”婉容高兴地摆了一个舞姿,转了一圈道,“在天津的时候,我时常出去玩,还去逛市场商店呢,我真想故地重游。可是如今……皇上,咱们也能到天津、上海去游历一番吗?我的老师就到过许多国家呢。”
  溥仪知道,洋师傅对婉容的影响远远超过了中国师傅,便道:“洋人总是自由自在,周游各地,活得确实是轻松,可是那也只是少数的几个国家的洋人。如今咱们还没有得到那样的条件——不过,我想,我们总有走出紫禁城,走出北京的那一天。”
  “亨利,我们遨游世界!”
  “作为高贵的皇后。”溥仪补充的这话,正是婉容心里所想的。
  “亨利,走,我扶你。”
  婉容扶着溥仪,像外国贵妇人一样挎着溥仪的胳膊。曲曲折折地转了几处山道,来到一处矮墙前,这里,一颗老槐树虬枝翠叶,十分茂盛。人们驻足凝神,呆望着它。溥仪心道:这必是崇祯帝上吊的那棵树了。婉容从众人的神情中也意识到这一点,便道:“一棵老树,有什么看头,走。”
  他们顺着山路往上攀登——其实山路极平坦,经过了两座古雅的亭子,来到景山中峰的最高处——万春亭。溥仪、婉容进入这垂檐的绿琉璃瓦的亭子,溥仪道:“这是乾隆帝修建的,与这个亭子一起修建的还有四座。”
  溥仪让绍英介绍其余的四座亭子,绍英道:“刚才已经见过两个了,就是富贤亭、辑芳亭。东边山峰的两个亭子是周赏亭和观妙亭。”
  溥仪站在山顶,见紫禁城方方正正的摆在面前,黄色的琉璃瓦闪闪烁烁。“这座宏伟的宫殿绝不能让它落入到别人的手中!”溥仪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他的目光又向远处望去,整个北京城进入视野,虽然远处浑饨茫茫,但大致的轮廓已然清晰。望近处,则市井人物历历在目。
  毕竟时代不同了,街上的风物人流也尽透出现代的气息。溥仪想,要恢复祖业,绝不能囿于紫禁城中,要把祖宗的功业纳入现代的氛围中才能发扬光大。
  婉容抚着溥仪的肩道:“亨利,你在想什么?是在想咱们要是能走在大街上该如何如何的事吗?”
  “别想这些,现在不可能。”
  “皇上,你看,那些女学生的服装,那齐耳的短发,是我在学堂里最喜欢的。”
  “是吗!哪天穿给我看看。”
  “一定穿给你看,只是头发——皇上,看那种卷头发——看,在那儿,在那儿,看到了吗?多时髦。”
  “那像绵羊的屁股,有什么好。”
  “哼,什么眼光,我看要让王国维给你讲讲美学才好。”
  “看来你是比我懂得多,不过,王国维可讲不出现代时髦的美学观点来。”
  二人在山上惬意地谈着,犹如关在笼子里的困兽,终于回到了山林。
  此时此刻,文绣正在御花园中踽踽独行。
  下午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了些,不远处,是像她那孤独的影子一样的假山洞,洞口的上方,长着一株曲曲弯弯的松树,松树旁有几棵瘦弱的小草。
  文绣又到了一个篱笆前,里面旱莲开放,月季正红,芭蕉翠叶如盖,铁树绿意袭人。看着这生机一片,文绣来到一方池旁边。池中莲叶田田,莲花吐艳。文绣望着池中自己的影子,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华,不免掉下泪来。泪水落入池中,几头红鱼游来,摇头摆尾中,涟漪远荡,池中的影子也随之破碎。
  突然,她听到一声鸣叫,知道那是苑中的鹿鸣,便走过去。梅花鹿见一丽人走来,悠然相迎,文绣伸出素手,梅花鹿伸首细吻。文绣道:“你在这圈中,消磨年华,不枉负了自然造化的造就吗?”
  梅花鹿默默地看着她,舔着她的手指……
  文绣回到重华宫,隐隐约约地听到宫墙外的欢呼声。想必是皇后回宫了,于是坐在琴旁,可是十指零乱,难以成曲。文绣起身走到桌前,提笔写出一篇短文:
  哀苑鹿
  春光明媚,红绿满园,余偶散步其中,游目骋怀,信可乐也。倚树稍息,忽闻囿鹿,悲鸣宛转,俯而视之,奄奄待毙,状殊可怜。余以此鹿得入御园,受恩俸豢养,永保其生,亦可谓之幸矣。然野畜不畜于家,如此鹿在园内,不得其自由,犹狱内之犯人,非遇赦不得而出也。庄子云: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不愿其死为骨为贵也。
  写罢,文绣仍是无所适从,郁不能发,便捧起《红楼梦》来。随意一翻,竟是这样的一段——
  黛玉喝了两口稀粥,仍歪在床上,不想日未落时天就变了,浙浙沥沥下起雨来。秋霖脉脉,阴暗不定,那天渐渐的黄昏,且阴的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知宝钗不能来,便在灯下随便拿了一本书,却是《乐府杂稿》,有《秋闺怨》、《别离怨》等词。黛玉不觉心有所感,亦不禁发于章句,遂成《代别离》一首,拟《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各其词曰《秋窗秋雨夕》。其词曰:“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文绣不觉抚着桌上的那本《乐府杂稿》,哪里还能止住眼泪。
  溥仪、婉容和众人进了神武门,大家分散。
  溥仪对身边的随侍道:“你们回养心殿,我到储秀宫去了。”
  “奴才送万岁爷一程吧。”
  说话的正是李玉亭,婉容望了他一眼,恰好正遇上李玉亭的目光,二人都急忙掉过头去,婉容的脸如火烧的一样,听到溥仪道:
  “那么你就送我们到储秀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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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11:54:1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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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总统是曹锟梦寐以求的事,今天这话从吴佩孚嘴里说出来,他感到特别熨帖,道:“恐怕我没有这威望,你做比较合适。”
  “别推辞了,”吴佩孚道,“具体的方案我都想好了,又带来一些费用。我想,大帅在上面的花销肯定不少,就收下吧。”
  曹锟矮胖的身子挪了挪,道:“南方孙中山接收了共产党,都是一群激进分子,‘革命’的口号提得震天响,又口口声声要‘北伐’。东北张作霖对我仍虎视眈眈,皖系的孙传芳志向也不小,他握有数省,占据中国最富的省份,我若做了总统,恐不是什么民国总统,而是火药桶。”
  “这个大帅放心,咱们的实力目前还是雄视天下的,我会在外围把南北的力量都抵挡回去。大帅就放心的做总统吧。”
  曹锟、吴佩孚派人找到国会议员们,找到了五百多位,许他们一张选票一万元。议员们接到选票和银元票,道:“这比袁世凯和段祺瑞进步多了。那时候,他们是派军警包围议员、饿议员、雇佣流氓围攻议员。现在,中国的民主有了长足的发展,曹锟毕竟知道还是选上的总统有面子,毕竟知道逼出的选票不光彩,用上了贿赂的法子。”
  “是啊,哪一届总统不是选出来的?谁说中国不是共和国?谁说中国没有民主?”
  1923年10月,曹锟就任民国大总统。
  全国舆论一片哗然,人们看清了政府的腐败,讽刺着曹锟式选举的“进步”,反直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东北的张作霖看到有机可乘,扬言要再与直系决一死战。一时间,内战的阴云,密布中国的上空。
  溥仪看着报纸,他惊喜地发现,报纸上都是攻击政府腐败的文章,而惟一颂扬的,却是他这个退位的君主。报上称宣统帝裁撤太监是伟大的壮举,说宣统帝才真正是和旧势力勇敢作战的人。报上仍然在宣传着宣统帝的种种美德,特别是赈济灾民、体恤百姓的美德。报上的许多评论说,宣统皇上的这种美德正是那些野心无限膨胀的军阀们所缺少的,军阀们只会把百姓推向水深火热之中来满足自己的权势欲望。
  庄士敦走到皇上跟前道:“如今的形势对皇上很有利,各军阀忙于争夺权利和地盘,不会留心紫禁城,如果皇上外示韬晦,内事改革,必然大有作为。”
  溥仪大惊,对庄士敦,他总是隐藏自己恢复故物,恢复祖业的志向,没想到他早看出来了。
  “改革不是正在进行吗?”
  庄士敦道:“力度不够。有一个腐败的内务府在,皇上想实现自己的志愿是不可能的。”
  溥仪道:“上次说的郑孝胥,不知是否能来?”
  “陈师傅已去信邀他,皇上可以问问陈师傅。”
  溥仪叫来陈宝琛道:“陈师傅,你和庄师傅都极力夸赞郑孝胥,听说你已去信邀他,不知情况如何。”
  陈宝琛道:“他就要到北京了。”
  “再写信问一问,看他是否有志来紫禁城,若他有什么不情愿的地方,千万不可强求。”
  “皇上,郑孝胥可不是随波逐流的浅薄之辈,绝不是见风使舵的势利小人,他一定会到紫禁城来为皇上效忠的。”
  溥仪听从了庄士敦的建议,在郑孝胥没来之前,就大刀阔斧的对内务府进行了改革。
  首先,上次给他陈奏的做过张学良老师的镶红旗蒙古副都统金梁被任命为内务府大臣,不久,又任命他的岳父荣源为内务府大臣,不久又任命宝熙为内务府大臣。在短短的十多天里一连加任了三个内务府大臣,这在有清以来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溥仪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要内务府大臣们能够互相监督。
  金梁刚上任没有几天,面见皇上道:“皇上,内务府中饱舞弊的事若不刹住,皇上难成大业。臣仅上任几日就发现,内务府今年已抵押了古银古玩现款达五百多万元,可是内务府现在已空无分文,又要抵押。试想,民国的政府答应给清室的优待款是每年四百万两,虽然他们一分未付,可可是内务府的开支却已经突破了五百万块银元。皇上,五百万块银元的开支啊!皇上见到内务府干什么了?这些惊人的开支、惊人的抵押如果让报界知道了,皇上的清誉将毁于一旦!”
  “真的开支这么多吗?真的抵押了这么多的珍宝吗?”溥仪的眼球突了出来,他吃惊的程度是难以形容的。
  “确实是这么多。拿出一半的钱来,可以装备两个师了。”
  “金都统,你就大胆的整顿吧,朕支持你,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不要顾忌什么!”溥仪勉励金梁。
  金梁道:“臣已是风烛残年,又蒙皇上眷顾,委以重任,这种恩遇,老朽将以整个生命作为报答。”
  果然,又过了几天,金梁密奏溥仪道:“皇上,臣有件事不敢说。”
  “什么事你就只管说。”
  金梁道:“有关皇上的亲戚,皇上能听得进去吗?能饶我的过激言词吗?”
  溥仪道:“我最欣赏的文章是武侯的《出师表》,里面最令我难忘的句子是亲贤人远小人的说法。朕难道是阿斗那样的昏君吗?”
  金梁流泪叩头说道:“吾主英明如此,处退位之地,臣真是痛心疾首。为吾主能早日复位,我也顾不了其他了。”
  据金梁密告,溥仪岳父上任没几天,就和内务府大臣绍英、耆龄一起办了一次抵押。内务府的签字人是绍英、耆龄、荣源,另一方是北京盐业银行经理岳乾斋。抵押品是金编钟、金册、金宝和其他金器,抵押款数八十万元,期限一年,月息一分。合同规定,四十万元由十六个金钟——共重11万1千4百39两——作押品,另四十万元的押品则是:八个皇太后和五个皇后的金宝十个,金册十三个,另外加上金宝箱、金印池、金宝塔、金盘、金壶等,计重一万零九百六十九两七钱九分六厘,另外还有不足十成的金器36件,计重八百八十三两八钱,另加上嵌镶珍珠一千九百五十二颗,宝石一百八十四块,玛瑙等珍品四十五件。
  “皇上,”金梁流泪陈奏,“只这最后一笔的四十万元抵押来说,就等于把金宝、金册等十成金的物件当成荒金折卖,其余的则完全是白送,更没有计算其无可估量的艺术价值。皇上,这是什么抵押啊!这与偷盗皇上的财物有何不同?皇上想一想他们中饱私囊到了何等程度!”
  “这这这真是欺君枉法到了极点!”溥仪气急败坏,对侍卫叫道,“叫荣源来!”
  “皇上,老臣告退了。”金梁慌张地道。
  “好,下去吧。”
  不一会儿,荣源到了养心殿,跪在皇上面前。许久,溥仪并没有说话,只是气哼哼地坐在那里。
  “皇上,找臣来有事吗?”荣源小心翼翼地问。
  溥仪道:“我明白了我的内务府的开支为什么超过慈禧老佛爷内务府开支的最高记录的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皇上说的这事,臣确实不了解。”
  溥仪道:“慈禧老佛爷的内务府每年开支不过三十万两,就是在老佛爷的七十大寿时,也不过是加到七十万两,可是现在,我的内务府每年的开支却达到六百万两!这是为什么!”
  “皇上,咱们的开支有这么多么?”
  “别装糊涂了!”溥仪拍着桌子道,“我让你到内务府,就是让你帮朕整理家产,以期恢复祖业。可是,你到内务府不久就与他们吃在了一处,现在见到了朕还装糊涂,你可以对不起朕,你也可以对不起皇后吗!”
  “皇上”,荣源知道了他的事被皇上发觉了,磕头道,“皇上,臣再不会做第二次了。这一次,是臣初入内务府,不知其中的关节,上了套子被套住了。皇上,下次决不会再犯了。”
  “起来吧。”
  “谢皇上,饶了巨,臣实在是不懂其中的关节,才贸然签了字。”
  溥仪道:“我就相信你这一次,下一次再犯,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臣绝不会再犯了。”荣源又跪在地上碰起头来。
  一天,溥仪正在看金梁送来的内务府账薄,庄士敦师傅和陈宝琛师傅两人进来。溥仪抬头看过去,他们的身后跟着一个人,这人扫帚眉毛,二目深陷,鹰钩鼻,薄薄的嘴唇旁是几绺山羊胡须。来人没等庄士敦和陈师傅介绍,进门三步即跪倒在地,口称:
  “臣郑孝胥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溥仪心里一惊:这个刀棱脸就是陈师傅和庄师傅夸上了天的郑孝胥!
  “你果真是郑孝胥?”溥仪问。
  “臣正是郑孝胥。”
  “起来!快起来吧,庄师傅和陈师傅整日夸赞你,我也渴思许久了,今天终于如愿。”
  “臣息影闹世多年,混迹红尘数载,没想到卑微之躯竟能蒙皇上关心。臣今得睹天颜,如见日月行天,江河经地,吾主定能建万古不废之宏业!”
  郑孝胥起身后,溥仪赏坐。郑孝胥行礼后坐下,便滔滔不绝的谈论起来。他从盘古开天辟地一直谈到未来的大清中兴。谈到高兴处眉飞色舞,唾沫四溅;谈到激昂慷慨处,则声泪俱下,捶胸顿足。溥仪大为倾倒,道:
  “先生就留下来,在这里是能够施展自己的报负的。此地虽小,但可积土成山;源流甚微,但可积水成渊。先生在此,可以帮朕兴风雨,腾巨龙;先生在此,让朕有‘鱼之有水’之感。留下来吧!你定会作出一番伟业!”
  溥仪说得豪情满怀,郑孝胥更是意兴勃发,见桌有纸笔,提笔展纸,挥手写下诗句,曰:
  君臣各辟世,世难谁能平?
  天心有默名,惊人方一鸣。
  落落数百言,肝脑输微诚。
  使之尽所怀,日月悬殿楹。
  进言何足异,知育乃圣明。
  自意转沟壑,岂知复冠缨。
  独抱忠义气,未免流俗轻。
  须臾愿无死,终见德化成。
  郑孝胥写罢“纪恩诗”道:“皇上对微臣如此器重,微臣敢不竭尽弩钝?臣以为,为今之计,要成大业,必聚财播德。皇上若使复辟具财政上的保障,必先整顿内务府;若使圣德远扬,必利用舆论以造声势。臣有详案,条分缕析,不揣鄙陋,今天就献于皇上。”
  说罢,郑孝胥递上一本自己以小棣书写的奏陈。溥仪初翻一下,里面正是详细的整顿计划,心里大喜。
  郑孝胥等人退去后,溥仪展开条陈,如饥似渴,废寝忘食的看起来,里面开源节流之法,条条详细;扩张外势之略,语语中的。
  两天后,溥仪破格授郑孝胥这位汉人做总理内务府大臣,让他掌管印钥,为内务府大臣之首席。同时,加郑孝胥太子少保衔,赏他紫禁城骑马。
  毓庆宫中,郑孝胥流泪道:“陈师傅、庄师傅,谢谢二位恩公的举荐,皇上对在下如此重用。”
  陈宝琛道:“这是你自己的道德才能感动了圣上。不过,有清以来,还没有谁享受皇上这种一天三道谕旨的殊遇,你可不要辜负了圣上的期望。”
  郑孝胥道:“深感皇上一日九迁之恩,在下一定要彻底整顿内务府!”
  庄士敦道:“郑大人,整顿内务府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不比做一国的总理更容易,你可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圣上除了这块心病的”。郑孝胥说完往内务府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陈宝琛叹道:“郑孝胥才高八斗,但见识未必很深。从他的谈论和表情看,他对内务府,显然不够了解。”
  庄士敦却道:“紫禁城就是缺少像郑先生这样德才兼备而又雷厉风行的人。我倒以为整顿会有圆满的结果的。”
  陈宝琛不再说什么,只是长叹一声,心道:“看来我向皇上引荐此人可能是个大错误。”
  一会儿,庄士敦走了,朱益藩道:“适才我听见陈师傅一声长叹,似乎是为郑孝胥而发,能把内心的话说给我听听吗?”
  “我倒不是叹他整顿内务府是否会成功。”
  朱益藩道:“那么陈师傅必定是叹自己所举非人了。以我看来,此人鼠目豺声,好利贪名,夸夸其谈,今后可能会把皇上引入歧图。”
  “我所担心的正是此事——我真是老糊涂了。”
  “陈师傅不必多虑,一切都是天意。”
  庄士敦离开毓庆官来到养心殿,见到溥仪说:“皇上,有郑孝胥为皇上整顿内务府,皇上可以放心地悠闲此日子了,何况皇上的身体也须锻炼锻炼。我以为可以在建福官的大场废墟上建一块网球场,这样既可恰情养性锻炼身体,又可示外人以韬晦,何乐而不为呢?”
  “太好了!庄师傅,这事交于你了,快布置修建吧,越快越好。”
  庄士敦请了英国的一个工程师,工程师又带了几位技师,几个人画了图纸,在宫中一边游览,一边指挥施工,很快,一个球场建好了。自然,庄士敦又受命买了相应的整套器具。
  溥仪来到重华宫,他很少到这儿来,只因为荣源吃回扣吃得太急太过分了,溥仪迁怒婉容,才与文绣接触得多了。
  “万岁爷来了。”有太监道。
  “万岁爷来了。”宫女又向文绣传达着。
  可是文绣仍坐在那里抚琴,连头也不抬一下。
  “惠心,”溥仪走上前抚着文绣的肩道,“我真羡慕你这种生活,整日沉浸在高山流水之中,把玩书画,无事又手谈数局,真神人也。”
  “是啊,我真的成了神人。我似乎不是生活在人间。”
  “所以你这琴音才没有尘世的俗响,这正是你胸无尘世渣滓的体现。”
  文绣道:“皇上真的成了我的知音了。”
  “现在英文学得怎样了?”
  “‘亨利’,‘达令’,我还是会说的,但是既是神仙中人,怎可说此尘世中的话语呢。”
  溥仪道:“文绣,我的心中,你和婉容并没有区别。至于大婚礼,皇后的生日礼,包括婉容的家人来宫中会亲,等等这些事情,全是旧礼法使然,我欲革除,可是阻碍重重。不过,待我在宫中的其他重要的改革胜利后,我会顾及到其他的方面的。我说这些,主要是想表明后妃是平等的,都是我的妻子。”
  “改革家,你想改掉我神仙似的地位吗?”
  “是的,文绣,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请你去学打网球的。”
  “哟,球场建好了?”
  “是的,刚建好我就来这里了。”
  “皇后可是在天津进过新学堂,请过洋师傅的,网球场是为她建的吧。”
  溥仪道:“文绣,你是我第一个邀请的人,我请的老师是庄师傅,如果你需女教师,我可以让庄师傅再请。”
  “我要一位女教师!”文绣终于站起来,面靥如花,“亨利,咱们比赛,看谁打得好!”
  “一定,不过肯定是你输!”
  “才不会呢!我的劲比你大,不信,咱们推推手看。”
  二人站立,推起手来,溥仪一用劲,文绣轻巧地闪过,溥仪一个踉跄,文绣笑道:“怎么样?你输了吧!”
  “你耍滑头,咱们再比!”
  文绣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她体会到在皇上的心里,她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已是初冬的天气,院子的枫叶树仍是红红的装束,柏树郁郁,松树青青,几竿细竹,碧绿如玉。
  文绣和溥仪相偎着在院中踱步,见到这院中红红翠翠的一片,溥仪道:“人们说松竹梅为岁寒三友,你这院子中的枫树也红一整个冬天,很少见的。”
  文绣好像刚发现了日月相伴的院中的风景道:“这种枫树有特殊的品质,她非要在这寒冷的冬天显示她的美丽,和松竹梅争姿,不知她是怎样耐得住那风刀霜剑的。”
  溥仪道:“你看她长得枝矮叶小,不比其他的枫树枝长叶大,在这宫中又有宫墙殿宇的呵护,所以在严冬也能展示她的红艳。”
  “只怕这宫墙殿宇不是呵护她而是囿圈她的呢。”
  “文绣,”溥仪把她拥在怀里,“你是我娇小的妻子,即使囿圈了你,那也是出于对你的爱意,你能理解吗?”
  “我尽量地习惯吧。”文绣道。
  二人踱回到室内,文绣牵着溥仪来到炕上,她的小脸红朴朴的,胸脯起伏着,溥仪分明地感到她的眼光里流放出强烈的欲望。
  “惠心,你还小……”
  “皇上……小荷出水,含苞蕴羞,非要她绽放吗?”
  说着,她钻进了溥仪的怀里,自己拔下簪钗,散下满头的乌发,那双娇小的手,解开了皇上的纽扣。
  文绣的大胆、热烈让溥仪吃惊,她远远不是那种含羞的荷苞的样子,她推倒溥仪,热烈地拥抱着他,香舌自然地滑进溥仪嘴里,搅扰着,溥仪吮咂着她的香舌,感受着她身上青春的热力,一会儿,这热力点燃起自己身上的烈火。……
  溥仪一阵头晕,一阵恶心,眼前一片血红,腾,他坐起来,他的眼前又出现了早先宫女们在他床上的形象,一个在他身上骑着,而另一个、另一个却拿着他的手、拿着他的手……
  锦被中,文绣一身冰冷,她的屁股下压着那粘粘的一片,她感到无比地恶心,挪过了身子,眼泪流下来。
  溥仪起身走了,没说一句话,坐在养心殿里,他睁着失神的眼睛,道:“女人……女人除了淫欲,什么都没有了。”
  本来,他以为文绣小小的年纪不会像婉容那样有强烈的欲望。他与文绣接触得多了,这也是一个原因。他想,又有少女的温情温馨,又没有了那女人的欲火欲望,和文绣相处,该多好。可是没想到文绣小小的年纪,比婉容更热烈,更大胆,要求、表达也更直截了当,犹如犹如那些宫女一样。
  天下的女人除了淫欲什么也没有!
  溥仪下了这个结论。
  次日晨,婉容和文绣进行着她们每日必做的事:到养心殿向皇上请安。
  很巧,二人在养心殿门口相遇。
  “淑妃,一夜销魂,今天的步子也慵懒得多了。”
  “不似你,整日受阳光的抚照,雨露的滋润,神气得很。”
  一句话戳到了婉容的疼处。
  “你!”婉容一脸的气愤与羞愧进了养心殿。
  文绣走到溥仪面前,只是低下头请了个蹲安,便转身走了。
  婉容每天必请跪安,此时见文绣走了,她才站起,见屋里没有了别人,道:“皇上在我那里不行,在淑妃那里倒很惬意呀——难怪整日不见了皇上的影儿,原来是到重华宫销魂去了。”
  “你!无聊透顶!”
  “是,我无聊,我无聊……”婉容哭起来,泪水如断线的珠子。
  “你,你们女人整日除了那种事,难道就不能想到别的事吗……淫……”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夫妻间那种事不是最自然的吗?不是最人道的吗?”
  这是婉容第一次顶撞皇上,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戮疼了溥仪灵魂深处的伤疤,他顿时呼吸急促,脸色苍白,一头栽倒了。
  婉容吓坏了,大叫:“来人!”
  刚好溥杰、溥佳在外面,便急忙跑进来。溥佳急忙按溥仪的胸口,一会儿溥仪又是一口浓痰喷出,长吸了一口气。
  “谁吓着皇上了?”溥杰问。
  “没有人吓着。”婉容道。
  “那怎么会……”溥佳疑惑地看看溥仪。
  “下去吧。”婉容对溥杰、溥佳道。
  二人下去后,婉容道:“是臣妾错了,臣妾再不会……”
  “别说了,”溥仪道,“咱们学打网球去。”
  “真的!”婉容最喜欢新鲜玩艺儿,对西洋的东西,更是向往崇拜,听说要学网球,刚才的不快早已烟销云散。
  整个冬天,网球场上充满了笑声,婉容、文绣及她们的英文老师都以宫中有了这个网球场而感到万分惬意。
  打网球更是溥仪和庄士敦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
  网球场上的欢乐早已湮没了往日那场大火的惊恐和痛心。
  雪花漫天飘下,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多少年了,人们说不清楚,只记得每年的冬天,北京的街边、檐下,到处都倒卧着尸体。
  溥仪和婉容又成了这冬天里最耀眼的新闻人物,他们简直成了这冬天给人带来温暖的太阳,他们成了慈善家,他们的名字成了善的化身。而此时,南方的桂军,中东部的皖军,中原的直军,东北的奉军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直奉的争执越来越白热化,真的没有哪一个军阀太注意紫禁城,曹锟政府也无暇看一眼鼻尖上的紫禁城,于是溥仪的文章越做越大,上海武汉的报纸上也频频出现皇上和皇后的照片。
  春节又到了,这是华夏子孙最隆重的节日,紫禁城更不会放弃这一宣传的绝好机会。
  同时,许多好消息不断地传入宫中。
  庄士敦道:“康有为和他的弟子徐勤、徐良父子成立的中华帝国宪政党,目前在国内外很有声势,据徐勤说,他们在海外的党员已有10万之众,拥有5家报纸。皇上的事业看来已走入正轨。”
  溥仪欢欣鼓舞,站起来道:“现在就缺少首倡之人了,哪怕是陈胜、吴广之类也好。”
  庄士敦道:“徐良来信说他在广西的活动收获很大,陆荣廷、林俊廷、沈鸿英据说都与中华宪政党同宗旨,他日有事必会相助。”
  “孙文在南方看来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共产党则如夜行的蝙蝠,也不能形成什么声势。问题就在长江、黄河两岸了。”溥仪觉得他帝国的影子已经浮现。
  庄士敦道:“皇上的分析很正确。东北的张作霖相信对皇上还是有特殊的感情的,确实如皇上所说,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长江、黄河两岸,不过,皇上,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呢。”
  “什么?快讲。”
  庄士敦拿出一封信,道:“这是我刚接到的康有为的来信,皇上看看。”
  溥仪看着庄士敦用红笔标出的部分,上面写道:
  “……经年奔走,近春节,乃归,幸所至游说,皆能见听,亦由各方厌乱,人有同心。陕西、湖北、湖南、江苏、安徽、江西、等省我已说通,有些省,则一说即通。更可倚重者,吴佩孚也,吴洛阳忠于曹锟,然曹氏已重病,如一旦有不测之耗,则传电可以旋转。湖北萧耀南忠于帝制,庆师傅可请皇上在其生辰赏之。至于吴洛阳,更可先去联络,在春节期间犒赏恩赐。”
  溥仪看罢信,道:“我现在就指示郑孝胥对吴佩孚等加以赏赐。”
  于是内务府以皇上的名义给吴佩孚送去新年礼物,给萧耀南送去寿礼,并赏了“福”字。
  春节到了,紫禁城内一扫数十年来过春节的灰色气氛,变得红红火火。过去,宫中只是挂上一些春联,并无其他点缀,外面的人也不得到宫中去。可是今年的春节,溥仪的心情高兴万分,便买了大批各式的纱灯和花炮、烟火,又把载沣及载洵、载涛及他们的福晋、侧福晋及子女接来,婉容和文绣的父母及兄弟姐妹们也被接进官内。这是一个大团圆的节日。
  年三十下午四点钟,养心殿内外已悬挂好纱灯,养心殿已经临时搭了戏台,戏台前的棚下,桌椅已摆好。太妃、皇上、皇后、淑妃、王爷、贝勒爷、公及福晋命妇、格格们依次坐好,溥杰、溥佳和毓崇三位伴读则坐在最后——在这,毓崇可算是特殊的一人了,他是单独被召进宫中的。
  镁光灯闪过,大家合了影,载沣激动得流泪来,道:“这这真正是一张全家福。”
  溥仪道:“王爷,紫禁城就如这过了三十的天气一样,春天就要到了。”
  今天大家都非常高兴,戏台上演出的,首先是载涛的猴戏,台下是阵阵的喝彩欢呼,随后,载洵、载涛上台,联合上演一出武戏,由载洵演武松,载涛演时迁。溥仪最喜武戏,刚才七叔的猴戏已使他兴奋异常,六叔和七叔的合演更是扣人心弦。早已没有不叫喊的规矩,溥仪带头高叫,连身体欠佳的端康也叫好连声。
  端恭对荣源道:“早就听说贝勒爷是猴王的师傅,他的戏在京城中是数一数二的,今日见了,才真的相信。”
  “是啊,这种功夫在京城中确是数一数二的了。”
  说话间载涛、载洵已下台换上了便装,台上走上焦德海。焦德海上台来首先给太妃、皇上、皇后及其他在场的人拜年,那滑稽的动作早已引得人们的捧腹。随后便说起单口相声,场子里,数端康太妃的笑声最高,一曲演罢,她捂住肚子道:“我的病也笑好了,皇帝,赏他,让他再演几场。”
  于是有随侍拿着包好的二百块银元送到了后台,一会儿焦德海上台,跪在地上谢了赏,又演了二段。端康远没有听够,溥仪道:“皇额娘,后面还有戏呢。如皇额娘特别喜欢,改日再让他进宫就是。”
  接下来上场的是著名的曲艺演员徐狗子和荣剑尘,大家又是一阵捧腹。
  二位下台后,是京城中有名的魔术大师韩秉谦、张敬扶上台表演魔术,两个人的助手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后生,剑眉斜鬓,二月如朗星,鼻直方唇,身材笔挺,显得万分英俊。
  婉容的眼睛长在他身上,目不转睛,忽然间,这后生也向前台看了一眼正与婉容目光相接,婉容顿觉脸火辣辣的,随即低下头,而她却自觉着那后生仍不时地在看着她。
  台上的表演让台下的人眼花缭乱,惊异万分。溥仪道:“皇后,你看出这其中是怎么回事了吗?”
  一连问了几声,婉容才回过神来,脸一红道:“我没有看清。”
  他又问文绣,文绣道:“我要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他们不就丢了饭碗了。”
  “我要学魔术,我要让那在旁作帮手的后生作我的随侍,让他经常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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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11:53:45 | 只看该作者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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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答应你。”
  “那好吧,祝你晚安,see you!”
  电话挂断了,溥仪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退去,王焦氏也要走。
  “二嬷”,溥仪急忙喊,“住在这儿吧,今晚已经很晚了。”
  王焦氏看了看他惊恐的样子,道:“好吧,万岁爷,我就睡在你的房门口。”
  “快!”快给嬷嬷拿铺盖过来。”
  溥仪又看了看走廊,从他的寝室到抱厦,都有值更的太监打地铺睡着。“有谁要是对我不怀好意,岂不太容易了吗?”
  溥仪越想越怕,道:“把我的豹头、虎子牵来放在门前——嬷嬷,你在豹头、虎子的里面睡。”
  “放心睡去吧,万岁爷,没有什么事的。”二嬷道。
  溥仪进了寝室,又翻起了《圣训》——这是皇帝每天必做的功课——大清历代皇帝都是如此。他翻了雍正帝的《硃批谕旨》,见上面写道:“可信者,人;而不可信者,亦人。万不可信人之必不负于已也。不如此,不可以言用人之能。”又见雍正帝在亲信大臣鄂尔泰的奏折上批道:“其不敢轻信人一句,乃用人第一妙诀。朕从来不知疑人,亦不知信人。”“即经历几事,亦只可信其已往,犹当留意观其将来,万不可信其必不改移也。”他又翻了几页康熙帝的圣训,见上面写道:“为人上者,用人虽宜信,然亦不可遽信。”又道:“朕观古来太监,良善者少,要在人主防微杜渐,慎之于始。”
  溥仪看罢,心道:“圣训说得对,这世上谁人可信?袁世凯?徐世昌?张作霖?外邦?最不可信者是内务府和太监们。圣祖说太监良善者少,其实太监多是邪恶之徒,无所不为之辈!雍正帝告诫人们要‘察察为明’,我明天就去调察。”
  溥仪差不多是一夜没睡,他怕太监在为他解衣宽带时对他不利,便让二嬷在一旁站着,早上穿戴也是如此。
  第二天,他套问身边的小太监道:“昨晚上大总管和二总管没有向你们交待事情吗?”
  “回老爷子,没有。”
  “也没和别人说什么吗?”
  “没有。”
  溥仪又进一步问道:“我怎么经常发现他们那几个在扎堆儿议论,都说些什么呀,晚上不耽误别人睡觉吗?”
  “很少扎堆儿,除非是赌一把,奴才并没听到他们议论什么。”
  溥仪道:“我最喜欢你们几个,所以把你们挑到朕的御前,跟随朕的左右。朕也觉得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你们不要怕,你们若是净谏,朕是绝不怪罪的,要是有别人诤谏,你们也可以转达,我会赏赐你们的。”
  从小太监那里,溥仪并没有套问出什么,于是他就自己去偷听。
  一天,他悄悄地走到一个窗子下,听到里面几个人议论着
  “皇上的脾气也太坏了,动不动举手就打,今天我又挨了十几竹鞭,真冤枉。”
  另一个道:“万岁爷恐怕现在不相信咱们,走路也疑神疑鬼的,我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万岁爷脾气不好的时候撞上我。”
  “这日子真是难过。”一位太监狠狠地道。
  “若能混到上面,就享尽荣华富贵了。”
  “是呀,看阮爷,还不是被革了顶戴,陆爷不也是挨了几十板子。”
  溥仪越听越怀疑:他们这样怨恨我,对我还能有什么好的打算吗?
  这样听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地小了,他就蹑手蹑脚的回来,忽然,他发现无逸斋的窗户上有一团火,他大吃一惊,急忙喊:“起火了!起火了!”
  太监们被惊动起来,有的拉起了火警。一会儿养心殿被围得水泄不通,而窗户上的那团火也被扑灭。
  “万岁师,这是一团刚浸过油的棉花,刚烧着,幸亏发现的早。”首领太监报告道。
  不久,王公们和内务府的大臣们也赶来了。他们看着那团浸过煤油的棉花,骇异得张口结舌。
  “谁谁先发现的。”载沣道。
  “是我最先发现的——亏得我无意间到了东套院,不然……我……我可能也葬身火海。”
  人们又是一夜没睡,又到了晚上,溥仪自到太监窗下去偷听
  “万岁爷到东套院干什么?”
  “就是,半夜三更的。”
  “喂,”一个太监的声音很小,但溥仪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我说,那棉花团说不定是万岁自己放上去的。”
  “你这么一说,我看这极有可能。是万岁爷自己首先发现的,又是在东套院——有可能!有可能是皇上自己要放火!”
  溥仪在外面听得惊心动魄。这些太监,不想谋害我是在干什么?这样居心叵测!
  溥仪如幽灵一样地溜回来。
  “不行,今晚要挑几个忠心的睡在这过道里值班——他们要谋害我也太容易了。”
  挑来挑去,溥仪一个太监也没挑倒,最后他拿起电话。
  “喂。”
  “亨利,现在来电话干什么?”
  “到我这儿来睡吧。”
  “我已经睡下了。”
  “无论如何你也要过来——对了,经过长寿宫的时候,叫二嬷也过来。”
  “非要这样吗?”
  “十万火急!快来吧。”
  “好吧,我就去。”
  溥仪在寝室里等着,一会儿,急得直跺脚,“怎么还没有来!怎么这么磨蹭!”
  婉容终于到了,溥仪已急得冷汗淋漓,他脸色苍白,瞪着眼睛,刚要发火,二嬷道:
  “老爷子,甭发火,我们来得就够火急的了,是老爷子自己心急,您看看表,还能比皇后主子来得更快吗?”
  “是是,来得够快了。”
  “叫我们来干什么,有什么急事?”婉容问。
  “没什么急事,我咽得厉害,头脑昏沉。我是让你们来为我守夜的。我躺下后,你们若发现有什么动静,随时喊醒我。”
  婉容惊得睁大了眼睛,刚要说话,王焦氏向她使了个眼色,婉容道:“亨利,放心睡吧,绝不会有什么事的。”
  有宫女为溥仪宽衣解带,很快,溥仪睡下了。
  “皇后主子,”二嬷道,“一连串的事搅得皇上的心里净是阴影,他这样做,是对皇后娘娘的信任,奴婢倒满高兴的。”
  “我懂。这么多的事情,大事小事,让皇上相信谁呢?”
  是的,在这宫中,溥仪似乎只相信他的乳母和妻子。
  第二天,溥仪正庆幸自己昨夜睡了个安稳觉,但是一个凶案又耒至他的面前——
  有个太监因为被告发了什么过失挨了总管的责打,于是他怀恨在心,在今天早晨,他趁告发人还没起身,拿了一把刀,抓了一把石灰,进了告发人的屋子,先撒石灰在那人的脸上,迷了他的眼,后用刀戳那人的脸,那人的脸被戳了十几刀。行凶的人逃跑了,受伤的人被送进了医院,生死未卜。
  溥仪更是胆颤心惊,养心殿里放了狼狗,一只大狼狗佛格也从德国运来了。狼狗一来,一直跟溥仪而去,溥仪见这狗如一头毛驴一般,见了自己亲热得不得了,高兴万分。原来,他早就听说德国的军犬是世界上最勇猛、受训最好的,于是便花了几千块钱从德国买了一头,他把自己的一双袜子交给买狗的人,让那狗在德国嗅一嗅,看它到紫禁城后能否找到主人。如今,这头军犬准确地找到他,而且让他趴下就趴下,让它跳跃就跳跃,让它冲锋就冲锋。
  “太好了!太及时了。”
  于是他的床边,又多了这头佛格。婉容自然也是留在他身边,门外仍旧是二嬷。
  一连几天,婉容也没睡好觉,特别是身边有几只高大威猛的狗,早把自己的小狗吓得夹着尾巴不敢露头,而婉容自己在这些狗面前也是提心吊胆,生怕它们一时性野咬了自己,哪能睡着觉?
  一连几天过去了,婉容已筋疲力尽,眼睛红红的。看到这种情况,溥仪想:狗和婉容再加上二嬷终究不能最终解决问题,这样天天让皇后陪着,与狗同眠,究竟不是个最终解决问题的方法,须采取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方行。
  “遣散太监!”溥仪在心里恨恨地道,“早该如此!”溥仪在养心殿里踱着步,作出了决定。他又思忖了好久,想好主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计划:“我要让王爷措手不及,我要让内务府措手不及,我要让太监们措手不及!”
  溥仪拿起电话,先把溥杰和溥佳找来。
  溥杰和溥佳接到电话急忙赶到养心殿溥仪的寝室,这里就他们三个人——除掉那几头狗之外。
  “皇上,有什么急事?”溥佳问。
  “我要做一件大事!惊天动地的大事!”
  “是要逃跑吗?要不要带上皇后?”溥杰问。
  “No,我要裁撤太监。”
  溥杰和溥佳愣了一会儿,之后,又高兴起来。
  溥杰道:“皇哥哥英明,早该裁了他们,要是早这么做了,建福宫也不会被烧了。”
  “这样皇上身边就少了许多讨厌的人,少了那些‘狗腿’。不过,这事王爷、太妃主子、内务府能同意吗?”
  “我已有了详细的计划。”于是溥仪说出了他的计划。
  溥佳道:“好!这样迅雷不及掩耳,准能成功。”
  溥佳道:“中外的舆论一定会颂扬皇上的,太监制度早该覆灭了。”
  溥杰的话正说到溥仪的心上:他正是要通过此事,树立他顺应历史潮流,革除腐败制度的崭新形象。
  “咱们拟圣旨吧。”溥仪便和溥杰、溥佳在这里拟好了各种圣旨。
  一切准备妥当,溥仪命令御前太监:“通知护军,我要到醇王府。”
  于是几辆汽车准备好,溥仪坐进了自己的汽车,一会儿,汽车驶进醇王府。
  “皇帝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载沣急忙走到院里迎接,见溥杰也在身后,斥道,“你你怎么也不先说一声。”
  “这是我的主意。”溥仪来到书房,刚刚坐下,载沣喘息甫定,溥仪突然道:
  “王爷,我要裁撤太监。”
  “裁撤多少?”
  “所有的,把所有的太监都裁掉?”
  “怎怎么能这样做!祖制万不可违呀!”
  “祖制!康熙圣祖就说过最不可信者是太监,现在这些太监在宫内杀人放火,偷盗都算是家常便饭了。如果再不撤裁太监,难道要把整个紫禁城都推入火海吗?难道连朕也要殉于火海之中吗?”
  载沣又惊又急,更加结巴。溥仪就是看准了他这一点,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不让他和内务府的人和其他的人商量。
  “皇皇帝,这些人在在宫宫中多年,小心当差,绝不会图图谋不轨的。”
  “那么,建福宫失火是怎么回事?养心殿东套院无逸斋上的浸油棉花团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要害朕!可是王爷却看着不管,眼睁睁地让谋害我的人,让破坏大清祖业的人在宫里胡作非为?”
  “不不不,皇帝,这这这……”
  “不是这样吗?王爷要是不准备看到整个紫禁城都变成建福宫,就同意裁撤太监吧。”
  “这这这也是慢——慢慢商量,皇帝先回宫,过两天……”
  “什么过两天,王爷不答应。我从今天起就再也不回宫了!”
  载沣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又抓头,又挠腮,直在地上打转儿,桌上的一瓶汽水给他的袖子碰掉了,砰地一声炸了。瞅他这样,溥仪心里直乐,表面上一脸镇静,从容不迫地打开桌上的一本书,装作决心不离开醇王府的样子。
  “我我我同意。”
  “那么好吧,既然王爷同意了,就赶快叫王公们和内务府及王怀庆叫来,马上把太监撤出,撤出后我再进宫。”
  载沣便向贝勒府和内务府打了电话,又给王怀庆通了话。
  不一会儿,载涛和内务府大臣绍英、耆龄赶到了,听说要裁撤太监,都大吃一惊。溥仪先发制人,拿出早已拟好的圣旨,读道:
  “此令将宫内太监全部裁撤,立即出宫。钦此!”
  过了好一会儿,载涛道:“这是祖制,怎么一下子就废了。”
  “宫里如果再发生第二次大火,你负那个责任?王爷都同意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载涛和内务府大臣默无一语,再也无话可说。
  溥仪道:“载涛。”
  载涛怔了一下,随即道:“臣在。”
  “朕命你到宫内向太妃说明原委,现在就去吧。”
  “嗻。”
  “绍英、耆龄。”
  “奴才在。”
  “朕命你们调集全部护军,把太监迅速集合,令他们出宫,出宫后再依次回来认领东西。此事要做得不漏风声,迅捷干脆,若有什么差失,唯你二人是问。”
  “嗻。”
  一会儿,王怀庆来了。见了溥仪,跪下道:“臣见过皇上。”
  “王将军快起,我早已退位,你是民国的大员,怎能行这种礼节。”
  王怀庆道:“我永远忠于大清,在皇上面前,我永远是臣子。”
  “王将军真忠臣也。”
  “皇上此时召臣来有什么事吗?”
  “我要裁撤宫内太监,把他们都赶出宫去。将军明白,上次大火,若不是你们倾力相救,紫禁城不知会成为什么样子,可是那场大火就是太监们纵火造成的。所以,为保全紫禁城,才做了这个决定。”
  “皇上英明,臣赞成此事。皇上的果断,必定会赢来中外的一致赞赏。”王怀庆道。
  “这次让将军来,就是让你抽调一支训练有素的而且是信得过的军队进驻紫禁城,帮助内务府遣散太监。”
  “臣遵命。臣保证不会出任何乱子。”
  王怀庆行礼后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载涛回到醇王府,见到溥仪报告道:“奴才到主子们处,开始她们不同意,力争不愿裁撤,后来知道皇上已降了旨,也就同意了。不过,她们要求留下若干名。臣以为主子和皇后的宫中,总不能不留一些太监吧。”
  “那好吧,”溥仪道。“太妃宫中各留下十几名,皇后和淑妃宫中,由她们选几名留下就行了,其余的,一律裁撤。”
  “嗻。”
  一会儿,王怀庆带着警察总监薛之珩又回到了紫禁城。
  王怀庆道:“皇上,太监出宫以后看样子圣上也已想好了。”
  溥仪道:“待他们集合后,发往遣散费,让他们有家的回家,有亲的投亲,也可以去寺庙,无路可去的,可暂住紫禁城外的雁翅楼内。”
  王怀庆道:“这就好,我们就好执行了。”
  “集合了!集合了!所有奴人都到神武门内集合。”
  各个宫内都响起了护军的叫喊声,各个宫内的太监都被驱赶着急匆匆地奔向神武门。
  还是黄昏的时候,太阳已落下山区,夜幕越拉越紧。
  太监们黑压压的集中在神武门内,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肯定不是好事。”
  “不会杀谁的头吧?”
  “那说不定就是杀你的头呢。”
  “你也一样。”
  每个太监的心里都冷溲溲的,都预感到灾难的降临。
  “大家都下来!”
  有人在城楼上高叫,在这黄昏的紫禁城中,那声音,犹如猫头鹰的叫声一般凄厉。
  绍英宣读了皇上的圣旨:
  “宣统皇帝诏日:兹将太监全部裁撤,立即出宫。钦此。”
  全场一时间鸦雀无声,静默的如同微风不起的大草原。
  一会儿,这静默的草原变成掀起怒涛的大海。
  “这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
  “我们怎么活呀!”
  “让我们到哪儿去呀!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呀?”
  “我们的家就是紫禁城,我们这种人,到了外面,怎么活呀?”
  “皇上不得好死!他不是我们的万岁爷!”
  “他不会有好报的,皇上不会有好报的!”
  惨号声和咒骂声让天地为之变色。
  城楼上架起了机枪。
  神武门内外除了护军外,王怀庆的军队已经赶来。
  城楼上又响起了声音:“限你们两小时出宫,出宫后,再依次认领自己的东西。胆敢违抗者,枪子儿给你说话!”
  人们开始走出神武门。
  扑嗵——
  “救人啊,救人啊!有人跳河了!”
  扑嗵!扑嗵!扑扑嗵……
  许多人跳进筒子河自杀了。
  “留一点印记给皇上,让他不得好死!”一个太监忿恨地叫着,一头撞向神武门,顿时鲜血飞溅……
  溥仪在王爷和溥杰、溥佳的陪同下在书房里正等着消息。
  九点钟过一刻,绍英打电话报告:“太监除留下的以外,全部出宫了。”
  “我们可以回去了,”溥仪道,“溥杰和溥佳随我住在宫中。”
  溥仪的汽车在神武门前停下,车再也开不进去。门内,太监们的行李和物品堆积如山。
  溥仪随侍卫徒步走过去,见有的太监还在摸黑找自己的东西。
  紫禁城内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一行人走到养心殿前,高大的宫殿前只有三名外随侍,他们举着半明半暗的蜡烛把皇上和他的兄弟引进去。
  兄弟们走在其中,犹如身人古庙一样,顿觉凉从心起,似有阴风在这“庙”内盘旋……
  “啊——”
  溥仪一声凄厉的长叫,犹如见到了恶鬼一般,一头栽下。溥杰、溥佳连忙把他扶起,见他已昏晕了过去。
  “快!快按胸口!”
  溥佳学了点急救,坐在溥仪的腹上按着他的胸脯,溥杰掐他的人中。
  “哇——”一口浓痰吐出,溥仪醒了过来,此时YS已经赶到。
  “怎么了,皇上?”御医问道。
  “那……那地方伏着个人。”
  溥仪指着房梁,众人望上去,哪里有什么人在?”
  此时载涛、载沣已闻迅赶来,听了溥仪的话,载涛道:“这分明是皇上心里恐怖,产生了幻象,那上边哪有什人影,看——”说着,他一踩一个侍卫的肩头,一个跟头翻了上去,“皇上,这上面什么也没有。”
  溥仪这才放下心来,道:“皇叔的轻功真不错。”
  “猴王的师父,还还能差了。”载沣道。
  此时婉容已来了:“皇上怎么了。”
  “我……我没什么。”
  “我吓死了,有人说皇上昏过去了。”婉容随溥仪走向寝室,溥杰和溥佳停下了脚步。
  “你……你们也去!”溥仪向两兄弟命令道。
  溥杰、溥佳互相望着,很为难。
  溥仪道:“还站着干什么?走啊。”
  载涛道:“你们都过去吧。”
  当晚,载涛召集了在京的所有王公,让他们全住在宫内当溥仪的侍卫。载涛对王公们道:“大家分两班,轮流在宫内值宿,以后就这样了。”
  “皇上,听说有什么身穿朝服的殿王爷每夜在这宫中走来走去,是这样的吗?”溥杰听过许多关于殿王爷的故事。比如,太监们晚上往外泼水要叫一声,“殿王爷,我泼水了。”又如,太监们晚上每到一殿,总要大叫一声,免得撞上了殿王爷。今天住在这空荡荡的宫中,溥杰害怕,所以就提出上面的疑问。
  溥佳道:“瞎说什么,太监们的话,哪有真的。”
  溥仪打开抽屉,拿出两把手枪,道:“你们一人一把,这玩艺儿,你们都会用吧?”
  “会!”溥佳伸手接过。
  过一会儿,婉容走到溥杰前悄声说:“二爷,你怎么净说些不得体的话,皇上正怕着呢,你怎么又鬼呀神的说起来。”
  人们担惊受怕的地过了一日又一日,养心殿里又增加了十几名外随侍,可是仍感生活不便。摆饭桌,提马桶、洒扫,等等小事,大家忙不过来。于是过了不久,溥仪不得不又召来一些太监,再加上护军,宫内的生活也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又要选总统了,吴佩孚从老巢洛阳赶来。
  原来徐世昌逃跑后,曹锟和吴佩孚打着“恢复法统”的旗号,又把黎元洪请到北京当上了总统。黎元洪和以前一样,上台后就拿起鸡毛当令箭不甘心曹锟、吴佩孚的摆布,时常磨擦,弄得曹、吴二人非常恼火。黎元洪见自己无职无权整日受别人的气,不愿做受人玩弄的傀儡,也逃出了北京,到天津租界里去了。
  大总统没有人做,便要重新选举,所以为着总统人选的大事,吴佩孚赶到北京。
  “大帅,这个总统的位子你就自己做了吧,别人怎能有这种道德威信呢。”在曹锟的客厅里,留着八字须的吴佩孚劝着曹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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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11:53:1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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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的——不过,老爷子还是要经常到主子们的宫中去,正是年青的时候,就是不能做什么,说说话,玩一玩也是好的。”
  在这宫中,能够完全让皇上照着所说的话做的人,就只有王二嬷了。
  “老爷子,”王二嬷又道,“我在这宫中过的日子不短了,也该回家了。”
  “再过一段吧,过了夏天再回去。”溥仪道。
  “家里还有婆婆没人照应,在这里不太好,再说皇上已大婚过了,我在这里也不太合适。”
  “我也想到这事了,所以才让你过了夏天再走,不然,我就让你留在宫中了——不过,侍奉完婆婆,还是要到宫里来。”
  “好的。”
  溥仪觉得,只有和他的奶妈说话才没有矫情,才能直率到单纯的地步。
  这次谈话后,溥仪给婉容安了台电话,不时地和她通话,对于溥仪来说,这也算是对婉容的一点补偿吧。
  一天,王焦氏来到养心殿,溥仪笑道:“这个时候你一向不来的。”
  王二嬷示意溥仪把太监们斥去,溥仪道:“你们都退去吧。”
  暖阁里只剩下二嬷和溥仪二人,二嬷道:“万岁爷,我在外面讨了点药,说是很灵验的,万岁爷吃吃看。”
  “好吧。”
  午膳时,溥仪真的吃下了药,十分钟后,只觉得浑身燥热,血脉鼓涨,心里升腾起一种强烈地渴望。“也许真的行了!”溥仪高兴地感觉着自己的身体上所起的变化。当他那圣物昂昂而起时,他确认自己是确实可以的——因为当年就是这种感觉。
  “喂——”
  “皇上吗?”
  “是我,伊丽莎白,我要到你那去。”
  “我已午睡了。”
  “好!最好!你等着我。”
  溥仪放下话筒道:“备轿!快!到储秀宫。”
  溥仪在储秀宫门前下了轿子,三步两步进了内室,两边太监宫女的问候他全没听见。
  “皇上——”
  婉客坐起来,黑发如瀑布倾泻在那白玉般的肩背上,玉胸半露,乳沟分明而曲线柔和。
  溥仪觉得自己喉咙发干,热血奔突,一下扑到婉容身上,在她耳畔道:“我今天行。”
  “皇上!”婉容看着溥仪红得如鸡冠似的脸,也觉得皇上今天肯定是行的,于是道:“亨利,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可是别急,慢慢来。”
  溥仪的舌尖轻舔着婉容的玉胸,婉容嘤咛一声,唤:“给皇上宽衣……亨利……亨利……”
  有宫女进来,利索地给皇上脱下鞋子,解去纽扣和带子,溥仪急不可耐地挣掉身上的衣服,向婉容压去……
  可是就在这刹那间,溥仪的胸海里一片血红,骤然间热流从下体喷涌而出。
  婉容陷入了更大的痛苦,她呻吟着,脸上泪水和汗水融在了一处。
  “皇上,以后别这样了,这样我怎么受得了……”
  溥仪没有在储秀宫用晚膳,他回到了养心殿,可是又坐立不安,便走出去。
  “万岁爷,不进膳了吗?”
  “我不想吃!”
  他带着几头狗,走出殿,此时一轮明月皎皎洁洁地挂在空中,碧蓝的天空显得更加深邃。
  一阵风吹过,显得凉爽怡人,远处近处,不知名的虫儿在唧唧地叫着。
  溥仪仰望苍穹,寻着牛朗、织女星座。星光在皓月里很稀、很淡,以至银河都成了一条淡淡的光带。
  溥仪的目光又凝聚在那轮圆圆的皓月上,见她上面的阴影清晰可辨。他知道月亮是一个石头球,那些阴暗的部分是沟,是壑,是谷。可是他仍觉得那上面有桂树、有玉兔,有寂寞的嫦娥。
  溥仪流下泪来,他想起苏东坡的句子;“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溥仪暗恨自己在人间的无能,甚至连一个男人应该能做的最起码的事都不能做——这人间的意味在什么地方?在我恢复祖业恢复故物的努力之中吗?而那也可能是虚无缥缈的呀。
  “起火了!”
  “救火啊!”
  “快救人啊!”
  几声喊犹如旷野中的狼嚎,使得这月朗星稀的夜晚顿时变得恐怖起来。溥仪猛然回头望去,见西北方向烈焰冲天而起!
  “那是建福官!是建福宫!”溥仪叫道,心里一阵阵抽紧,两头发软,两眼发黑。
  御前的小太监忙跑过来扶住皇上,溥仪一阵惊恐后,清醒一些,道:“快!快扶我回养心殿。”
  众人急忙过来把皇上架到养心殿。
  “电话……电话……”
  太监们又把他架到电话机旁。他摇起电话。
  “喂……贝勒爷在吗……我是皇上……宫中失火了……什么?去看戏去了。”
  他啪地放下话筒又摇到醇王府:“王爷吗……快来快来,建福宫起火了……是,是建福宫,那可是宫中藏宝最多的地方。”
  他啪地又放下电话,又摇到京畿卫戍总司令王怀庆的家里。
  “喂,王司令吗……宫中起火了……我是谁,我是宣统,我是皇上……建福宫可是整个宫中藏宝最多的地方。”
  溥仪没有糊涂,他又摇通了警察总监薛之珩、步军统领聂宪藩的电话。
  最后,他忽然想起储秀宫离建福宫很近,急忙打电话过去。
  “喂,是皇后吗?快过来!快过来吧!”
  “谢皇上,我就过去!”婉容觉得在这种时候皇上能想到她,皇上对她还是充满了爱意的。
  烈焰冲天!
  全城的消防车很快全调来了!
  专供宫内照明用的发电厂停止了发电!
  载沣赶来了!载涛赶来了!其他的王公也赶来了!
  王怀庆来了!
  “皇上,”王怀庆来到养心殿旁的空地上对正看着火势的皇上叫道,“宫中没有自来水,又没有多少水井,我把全城的消防队员都带来了,把所有的消防器材都带来了,可是没有办法使用啊!”
  “走!过去看看!”溥仪忽然显出临阵统帅的风度来。
  “皇上,危险,就呆在这儿吧……”
  “不!我要过去。”
  烈焰冲天,人们只好看着大火蔓延。
  溥仪一行人来到长寿宫西门,火就在眼前,烤得人脸上焦痛。
  “吸御河里的水!”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王怀庆下令赶紧把所有的水龙都接到一起,这样真的把紫禁城外的御河水吸引过来了,可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烈焰冲天,映红了半个北京城……
  眼见着大火由静怡轩一直烧到延寿阁。延寿阁宏伟高大,倒塌时又把正在燃烧的椽梁倒在别的宫殿上,把周围的宫殿一起燃烧起来,顿时建福宫真的成了火的海洋。庭中数百年的参天松柏,此时变成了一棵棵的火炬!一棵棵冲天的火把!
  “这里有人纵火!皇上!”庄士敦大喊大叫地走来,灰头土脸。
  “肯定是有人纵火!分明是看守自盗的人怕暴露在纵火!”溥仪道。
  “不能就这么烧呀!这会连西六宫都烧光的!”庄士敦道。
  “可是确实是没有办法!”王怀庆的头脑衣服都烧焦了,“我们确实尽了最大的努力!”
  火焰冲天,映红了半个天空……
  老百姓也来了!城内的,城外的,商人、学生、贩夫走卒、拉车的卖唱的,等等,等等,都来了,端一盆水,挑一担水,洒进去,如火上浇油,所有的人都乱叫着,进进出出,沸沸一片。
  “意大利的消防队来了!”
  “意大利兵来了!”
  人们叫喊着,溥仪心里一阵振奋。只见意大利的消防车到来之后,一阵喷射,一片白色的烟雾升起,封住了火道,庄士敦过去了,溥仪也跟着过去了,王公们也跟过去……
  “保护皇上的安全!”载涛对侍卫们命令道。
  “放心吧贝勒爷。”侍卫们紧随溥仪,寸步不离。
  载沣则吓得浑身乱抖,哪里还能说出一句话,哪里还能移动半步!
  “拆除房屋,隔断火道!”意大利人高叫着,溥仪和庄士敦翻译着,于是随着意大利的士兵,中国的军人也奋勇争先,爬上屋顶。可是到底比不上意大利消防员个个训练有素,身强力壮,他们个个如龙腾虎跃……
  “中国的士兵若有洋人的一半见识、一半英勇……也不至于受外人鄙视。”溥仪在心里念叨着。
  很快,一条空道被开辟出来,火道被封死。
  这时,一个外国女人扬拳向一位中国消防队员打去,正打在那队员的鼻子上,血立刻溅到那女人的扇子上,那女人仍在高叫:“你敢趁火打劫!你是军人,怎能打劫国家的宝物!”
  “你不也是在偷东西吗?”那消防队员辩道。
  又是一拳,正打在那队员的胸脯,那队员不敢和外国人理论,转身走入人群中。
  那太太来到溥仪面前道:“要制止偷盗趁火打劫!”她伊哩哇啦的叫着,溥仪随即把这位太太的话变成了命令,但是,人人都知道这是徒劳的,因为现场乱成了一团,正如一个蜂窝被谁用石子砸掉了一样。
  也就是在这时,溥仪才发现,里面有许多外国人,甚至许多外国太太,她们有的居然坦胸露脯,披散着头发,在那里忙着救火。
  “除了救火,她们还忙着干什么?只有天晓得!”溥仪在心里嘀咕着。
  “皇帝陛下,我这溅血的扇子还请陛下能为我题诗……我和庄士敦是最好的朋友,皇帝陛下拿去,我会向庄士敦师傅要的。”
  溥仪只有接下她的扇子。
  “这像不像桃花扇的故事?”那外国太太还在聒噪着。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至次日凌晨七点,大火才被扑灭,只剩下股股黑烟向冲中盘旋。
  建福宫一带,包括静恬轩、延寿阁、慧蠗楼、吉云楼、碧琳馆、妙莲花池、积翠亭、广生楼、凝辉楼、香云亭等都变成一片焦土!近四百间房屋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这些楼阁建筑都非常宏伟壮丽,里边除供有金佛、金塔,各种法器和藏文经版外,还有清代九位皇帝的画像和行乐图,历代名人字画,古铜、古瓷等稀世珍宝。另外,为了修饰储秀、长寿两宫,这两宫的珍玩也挪过来不少。溥仪结婚时所收的全部礼品,也都储藏在这里。
  这里的奇珍异宝堆积如山!这里是清宫存放珍宝最多的地方!
  调查起火原因和清理火场同时开始。
  溥仪、溥杰、溥佳、毓崇几个走在火场的灰烬上,心如刀割。
  “太监的看守自盗是分明而毫无疑问的了,”溥佳道,“据消防队员说,他们初到火场时,清楚地闻到煤油的气味。”
  许多天来,拘拿审问了许多太监,可是毫无所获。
  溥仪道:“这些可恶的太监!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溥杰道:“损失已无法挽回,外界的报纸也在指责甚至攻击宫里,把国宝先是丢失,后是付之一炬!”
  溥仪的心在哆嗦,溥仪的心在滴血。他颤抖着道:“我对不起祖宗,祖宗留下的宝物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化为乌有了,别有用心的人又拿这作文章打压我们,这……这一切都是这些可恶的太监造成的!”
  几个人愤怒而伤心地谈论着,走在火场上。这里已被内务府派护军严密看守,有内务府大臣轮流到场监视,以防有人把烧残的金银带出宫去。
  溥仪和伴读的学生走在这残垣断瓦上,不时发现有未烧完的珍本书籍及大堆烧得毫无光泽的宝石。他们捡拾着,带到了养心殿。那些金佛、金塔等等,都被烈火熔化,有的成了碎块,有的化成金水流入土中,结成板块。溥仪同几位伴读学生捡拾着残存的书籍,一会儿,不忍再看,便走出火场。
  绍英迎向前来道:“书籍和字画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了。敬慎斋所藏的明景泰年间刻制的大藏经版数千块,中正殿雍正时的全藏真经和历代名人书画都烧了。”
  溥仪道:“问出什么来了吗?”
  绍英道:“那些个太监打死了也不吐露一字,到现在什么也没审出来。”
  溥仪道:“无论如何要犒奖那些在救火中表现英勇的人。”
  “当然,我正想为此事找皇上商量。这里烧过的碎块金子不如重新熔化成金块,再卖给金铺,以作为火灾后的善后开支。”
  “好吧,就这么办吧。”
  后来,内务府拣的碎金块一共化了四百斤黄金。之后,内务府把北京各金店找来投标,一个金店以五十万元的价格买到了灰烬的处理权,从中又拣出金片金块一万七千多两。金店把这些东西拣走之后,内务府把余下的灰烬装了许多麻袋,分给了内务府的人们。许多年后,一位内务府官员告诉皇上,他叔父那时施舍给北京雍和宫和柏林寺每庙各两座黄金“坛城”,直径高度都在一尺上下,就是用麻袋里的灰烬提制出来的。
  “亨利”,婉容在电话里亲热地叫着溥仪,“到我这里吃晚饭吧,娘家送来一些新鲜的蔬菜,都是自家种的,来吧。”
  “好,我就过去。”
  溥仪忙于处理大火的事情,好长时间没有到储秀宫里去,今天婉容打来电话,哪有不去的道理。
  溥仪带着几条狗来到储秀宫,婉容迎出来,手里也拿着狗链子,哈巴狗在溥仪前摇头摆尾,这里嗅嗅,哪里舔舔,亲热得不得了。
  “你也喜欢上狗了?”
  “喜欢极了,寸步不离。”婉容还没有说出:虽然她自己不会洗澡,却会给小狗洗澡;虽然她不会自己解衣宽带就寝,却会侍候小狗入睡。
  溥仪道:“你们府上还会种菜?”
  婉容笑道:“我到了宫中,真的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在天津时,我的外国老师的家里就种了许多菜,我到了她家的院子里,真如走进田园的感觉。她说,在西方,中产阶级以上的人家都有花园,更不用说贵族了,而且人人都会种花、养花。至于种菜,她说,菜很美,可怡情消遣美化环境,又可食用,实在是一举数得。听了她的话,我也就有了一些种花种菜的知识,在天津种过,回到北京种了一点,辟的园子,现在就结出许多新鲜的菜蔬了——不过,这次送来的当然不是我自己种的了。”
  “是什么蔬菜呀。”溥仪流出了口水。
  “是青椒黄瓜。”
  “做过了吗?”
  婉容道:“别急,亨利,我早已吩咐膳房了。”
  “‘夜西剪春韭’,好清新的诗句,种菜确是一种怡情的好方式。”溥仪忽然道:“伊丽莎白,你好吃西餐,不知会不会做。”
  “当然会做了。怎么,亨利,你想学吗?”
  “太想学了。我想,过几天,专门办一个西餐膳房。”
  “亨利,你真的会体贴人,我就是喜欢西餐。”说着,伊丽莎白握起亨利的手。
  溥仪道:“你的英文学得怎样了?这洋师傅你还满意吗?”
  “很满意。”婉容用英文道。
  “果然学得不错,将来,说不定我们能一起到英国留学呢。”
  “亨利,你说的当真!”婉容跳了起来。
  “当真!我就想着到英国留学,曾逃跑过,可没逃成。现在我成婚了,亲政了,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做主了!”
  “我亲爱的。”婉容用英语说着,搂着他亲了一口。
  “达令”,溥仪道,“我们永远在一起。”
  二人如胶似膝。一会儿,菜还没有端来,溥仪道:“这半天了,怎么菜还没有端回来,怎么回事?”
  “亨利,急什么,再等一会儿吧。”
  谁知,又等了一会儿,菜仍没有端来,溥仪急了:“这是干什么,这么拖沓!”于是他出内室走出房门,来到院子中。正好,一位太监端着菜盘子走来:“万岁爷,这不就好了么?”
  “什么?好你个奴才,端菜连盖儿也不盖,树上的蝎虎子尿尿怎么办?”
  溥仪还没等那太监反应过来,夺过盘子,狠命地向那太监头上砸去,顿时那太监的头上开了花,血泪泪而出。
  满宫的人都没有想到刚才还是风和日丽,转瞬间却是雷电交加。
  婉容奔出屋子,见太监已瘫在地上,忙道:“快!快扶他看YS。”
  几个太监忙过来把那太监抬走了。
  “进屋去吧,皇上。”婉容凄凄地道。
  溥仪转身想走,可是既然婉容开了口,他又折回身,走到屋内。
  婉容道:“看他伤势不轻,别出什么人命来。”
  “你别吓我,哪有那么严重。”
  “狠命地那么一砸,又是要害部位,他已不省人事,说不定会出事的。”
  这一下溥仪倒怕了,虽然他是宫中的皇帝,可是毕竟现在已是民国,何况又是多灾多难之时,万一太监真的完了,外边人知道,不知又会做出什么文章,造出什么舆论出来。
  一会儿,婉容对太监道:“快去看看刚才那人的伤势怎样了,马上回来禀报。”
  “嗻。”
  太监走后,婉容道:“皇上的脾气可真大,不会是对我有什么吧?”
  “不!不!伊丽莎白,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这些天,看到太监就头疼,我心里有气,我心里有恨呀!他们偷盗还不算,竟然纵火,一把火烧掉了祖宗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宝物——这,我如何面对祖宗,对百姓我又如何交待!”
  婉容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反倒宽慰了一些,她以为皇上的温柔,皇上对她的爱情是做出来的,是在敷衍她。如今看来,他真的是对太监有气。
  此时,门外太监报告:“回万岁师、皇后主子,刚才被砸的那位爷没事儿了。”
  溥仪长出了一口气,道:“叫总管来?”
  “万岁爷,是养心殿的总管吗?”
  “不,是宫中大总管。”
  不一会儿,张谦和到了,他已由养心殿总管升为整个紫禁城的大总管,终于混到了当年李莲英、张兰德的位置。
  “万岁爷,奴才到了,有什么事?”张谦和道。
  “赏那位……那位受伤的太监一百块大洋,让他好好调养一下。”
  “嗻。”
  张谦和退出后,婉容道:“皇上还在这里用膳吗?”
  “在,就在这里。——晚膳后,我就不回去了。”
  “亨利——可是……”婉容露出尴尬的神情。
  “伊丽莎白,我只是在这里留宿,我现在反倒觉得这里很好。”
  溥仪现在觉得太监都是拐骗坑蒙、无恶不做的人,而养心殿里除了狗之外,就是太监。而这里,门外站着的都是宫女,虽然她们……他们也让溥仪讨厌,但总是要安全些。那些太监,既然能放火烧了建福宫,既然能用石子作暗器砸烂自己同事的牙齿和舌头,那么,他们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还是住在宫女的圈子里安全些!
  可是刚用过膳,养心殿的太监赶到储秀宫报告:“老爷子!打起来了。”
  溥仪吓得脸色煞白,他以为又有谁打进紫禁城里来了,顿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见溥仪吓成这样,婉容莫明其妙,问道:“谁打起来了?”
  “大总管和二总管!”
  溥仪听了这话,轻松下来,但又气上心头,道:“哪个大总管二总管?是原来的还是现在的?”
  “是现在的,阮爷和陆爷。”
  原来是阮进寿和陆喜福打了起来!
  “在什么地方打的?”溥仪问。
  “在阮爷的住处。”
  溥仪又松了一口气,他以为是在养心殿里打的。
  “我亲自去看看。”溥仪起身随那御前太监走了。
  阮进寿升为大总管后,势力大了,派了二十来个太监服侍自己,又有专门的厨师,在紫禁城外的胡同里,又娶了媳妇,娶了妾,认了干儿子,香火也有人继承了,不免有点太得意了。陆喜福刚升为万岁爷宫中的二总管,也想摆点谱儿,二人闲来无事,在赌钱的时候互不相让,于是发生口角,最后动起手来。都是宫中有体面的人,下面的太监没有人能劝住架,便有太监来告诉了万岁爷。可是大家谁也想不到,万岁爷竟叫了侍卫,亲自到他们的住处来了。
  这是一个小院,虽比不上李莲英、张兰德的住处——现在由张谦和住着——但这里,假山嶙峋,绿柳婆娑,花枝摇曳,四廊连亭,如同豪门的别墅一般。
  溥仪进了正屋,见八仙桌上放着许多烟土,一些赌具零乱地摆着。
  阮进寿、陆喜福大吃一惊,急忙跪在地上,道:“万岁爷饶了奴才吧。”
  “阮进寿,叫我怎么饶你,你这里烟灯、烟枪俱在,赌具一应俱全,又带头打架,成何体统!”
  阮进寿道:“万岁爷息怒,这些东西多是陆喜福从景仁宫带来的,他在那里开赌局,卖烟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随万岁爷,哪里会……”
  “阮进寿!你不要血口喷人!”陆喜福道。“你不但自己开赌局,办烟馆,你还做景仁宫中赌局的保人,整个宫中,哪一处的烟馆不向你交保护费?这还不算,我有证据证明你冒领官款,你身穿的绫罗绸缎哪一种不能养活北京人一家子一年的生活,钱从哪里来的……”
  “陆喜福!你个婊子养的!恩将仇报,你难道没抽烟馆的租税吗?你……”
  “够了!”溥仪喝道,“你们简直简直是土匪!是流氓!是……”
  溥仪气歪了嘴,道:“走!随我到养心殿去,慢慢说。”随后他又道,“多叫侍卫过来。”
  溥仪觉得这里太不安全了,他看到有许多太监睁着绿莹莹的眼睛在望着他。
  到了养心殿,溥仪一眼瞥见墙上康熙大帝用过的那把宝刀,于是取下来,照阮进寿的头上砍去,谁知不知是由于溥仪胆怯,还是由于什么原因,阮进寿没敢动,溥仪这一刀竟然砍歪了。一下砍在阮进寿的肩胛骨上。
  “老爷子饶命!老爷子饶命!”阮进寿就势躺在地上。
  “万岁爷住手,万岁爷不能这样!”不知什么时候王焦氏跑进来。
  溥仪把刀放下来,仍然气冲牛斗。
  “老爷子,让他们下去吧,明天再问,天也很晚了。”二嬷劝皇上。
  此时电话铃响了。
  “万岁爷,接电话。”
  溥仪走到话机旁,拿起话筒,里面是婉容的声音:“皇上,晚上还在这里住吗?”
  “不了。”
  “听你的声音气得很厉害——别那样生气,和那些太监,值得吗?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好。”
  “千万别动气,皇上,要忍着点,答应我,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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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搬到养心殿去,这些东西千万别丢了!”仍在惊讶中的溥佳附和道。
  搬了二天,这四五匣东西都搬到了养心殿里,溥仪和几个伴读终日的“清点”着,沉迷于其中,几天的时间,便玩腻了。于是又叫溥杰、溥佳、毓崇几个伴读的学生到各处游玩。
  一天,几个人看罗振玉、王国维等在整理建福宫中的古物和字画。
  罗振玉道:“看来宫里丢失的珍品不少,有些东西让他们拿来就拿不出来了,而有些东西显然是配套的,却残缺不全。”
  早在十年前,罗振玉就为抢救清室的档案出了名,最近,又倾全家之财花了一万多元把民国博物馆卖到造纸厂的珍贵档案抢回来,他对这些档案的抢救,他的考证,早已轰动海内外。他的话带有权威性,溥仪听到后道:“我这就找内务府,让他们严加盘诘,若再有丢失,让他们自己赔偿。”
  于是溥仪即刻召见内务府大臣和建福宫总管黄进禄道:“若建福宫再有丢失,就拿你们是问:用你们的东西来赔!朕是铁定了心要清点,要防盗,若是有谁敢顶风作案,定斩不饶!”
  说罢,让他们下去。
  所有的人都看出了皇上清点财物的决心,那些内务府的上下层官员,一些中上层太监、一些护卫慌了神。有些东西早在几年前就偷到宫外,有的虽是最近偷盗到宫外的,但是要运回来,那是太难了,何况他们偷出宫去的东西怎能忍心再弄回来?怎能甘心再运回来?更不甘心的是,溥仪这样做,断了他们泼天大的富贵。那些靠紫禁城发财的人整日在思量——
  怎么阻止皇上的清点、整顿呢?
  溥仪发号施令以后,就去玩自己的。结婚以后,到毓庆宫读书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几个伴读的学生,实际上成了他的游伴、玩伴。他们到处游玩,玩厌了,溥仪又叫太监把各宫收藏的古物搬到养心殿玩赏。
  一天,一个太监拿来一个能写“天下太平”的机器人和一个珐琅银质小盒,一按机簧,从盒内跳出一个小鸟展翅而鸣。
  “太奇妙了!”溥仪道,“这宫中不知道有多少稀奇的东西呢!”
  又有一次,几个太监抬来一张八仙桌。这个桌子,由桌面到桌腿全是大小抽屉和门,拉开之后,里面全放着各式各样的玉器和铜器,都是古代的稀世珍品。
  溥仪常想:我究竟有多少财宝?我能看到的,我拿来了,我看不到的又有多少?那些整库整院的珍宝怎么办?被人偷去了多少?怎样才能制止偷盗?——再也不能让那些内务府的人、那些太监,那些护军偷盗我的东西了!盘查要快!清点要快!整顿要快!
  他又接连下了几道谕旨。
  “溥杰,咱们到永和宫玩儿去吧。”溥仪下过圣旨以后,玩心又起。
  “对,咱们到那去玩儿去。”端康最喜欢溥佳,听皇上说到永和宫去玩儿,溥佳自然非常高兴。
  溥杰却道:“我……我……还是不去吧。”
  溥仪道:“怎么,怕在那里见到媳妇呀!”
  众人大笑起来。
  原来,端康把他最疼爱的侄女唐怡莹许给了溥杰,对这个大自己三岁的女子,溥杰虽说不上不情愿,但也觉得不太能合得来。可是,既是太妃指婚,醇王府也不太好再说什么,便定下了这门亲事。
  溥杰见溥仪和溥佳笑他,红着脸,倒不好意思不去了。“要真的能见上她……”溥杰心想,真的在永和宫见到唐怡莹怎么办?他心里渴望见到,又害怕见到。最后说:“咱们去吧。”
  溥仪道:“唐怡莹经常在永和宫,说不定溥杰能误碰到她呢。”
  正说着,外边有太监报:“老爷子,荣公府的二爷来了!”
  “快!快让他进来!”
  原来溥仪最近喜欢上了婉容那个十岁的弟弟,他那种调皮劲儿、那种无拘无束的脾性,总能让溥仪开怀大笑。
  一会儿,蹦跳着进来一个小孩,见了溥仪,一躬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道:“万岁爷吉祥。”
  “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到永和宫去玩呢,你顺便到永和宫向太妃请安。”
  “那好吧。”
  皇上的小舅子望了望这几居室里的西式地板上空荡荡的道:“这里没有什么好玩的吗?”
  “有,有,”溥仪道,“从永和宫回来后,我带你看百宝匣。”
  “百宝匣?是不是想变出什么就能变出什么的匣子?”
  “差不多哩。”
  “那我现在就看。”
  溥仪道:“有的是时间,回来再看吧。”
  润麒道:“姐姐不要我在这儿长过,这次来,要不是万岁爷想的法儿,奶奶还不放我来呢。”
  原来,溥仪很喜欢这个内弟,可岳母却不放润麒过来,一来怕他顽皮,惹事;二来怕耽搁了他的学业也耽误了皇上的事情。而溥仪则想了法儿:赏赐给荣府几匹马,按礼仪被赏的人必须到宫中谢恩。所以润麒才能被允许来到宫中。
  当下听了润麒的话,溥仪道:“端午节到了,我留你在宫中,再让皇后会亲,你不就留在宫中了吗?”
  “好!还是万岁爷有法子。”
  “走,咱们到永和宫去吧。”
  众人来到永和宫,见端康太妃正在一群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下正在骑自行车呢。端康胖胖的,骑在车上像一个肥肥的老母熊,笨拙得可爱。
  “皇额娘吉祥。”
  “主子吉祥。”
  “哟,都来了!好!好!今天永和宫可热闹了——快,拿东西给他们吃。”
  自从醇王福晋去世后,端康有如变了一个人,对溥仪对下人都和气了许多。今天见皇上来了,自己的侄女婿来了,自己最喜欢的溥佳来了,又来了个顽皮的小润麒,可把她乐坏了——她平日最喜欢10多岁的小孩,见润麒也跪在那里请安,忙道:“快起来吧,哪有这么多的规矩,到这儿来,不是到其他的宫中,都不要拘束。”
  她拉着润麒的手,道:“我这里有许多好玩的东西,时常来玩。”
  他们来到大殿,早有太监捧着一盘子东西过来。
  太妃道:“随便挑,这是赏赐你们的东西。”
  “皇额娘真疼他们,这些年来什么时候让我随便挑过东西啊。”
  端康道:“怎么,皇帝也和别人争什么来看,那好吧,从今以后,就多弄几件,你们随便挑。”溥仪道:“这样,我还是沾了他们的光。”
  “别逗嘴了,挑吧。”端康道。
  几个人挑过东西,端康太妃看了看道:“还是麒儿会挑,别看他年纪小,还真有眼力,那块彩墨,是乾隆年间的,整个宫中也找不出几件了。”
  润麒笑道:“还真被我误撞上了,有万岁爷在这里,又有几位爷在旁边,我原以为找件最不值钱的,原来这宝贝比那金玉还值钱!”
  “原来如此啊,这是你命好——心好命就好。”端康道。
  正说着,一位宫女捧来燕窝银耳汤,道:主子,该用汤了。”
  端康道:“溥杰呀,在这里我又没有扳过脸,你怎么那么不自在啊,去,活泼点,一块去玩儿去吧。”
  溥仪道:“等到他洞房花烛之后,可能就自然了。”
  端康道:“杰儿太老实,我怕怡莹到时候太活泼。杰儿啊,别怕,什么年代了,我也从报纸上学了许多新的东西,也是‘新派’人物,你就放开点。”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溥仪道:“皇额娘,他们的婚事还是早点办了吧。”
  “正合我意——今年尽快办。好了,你们随便玩去吧。”
  溥仪等人来到东配殿,这里是他们最感兴趣的地方。在这三间大殿里,无论桌椅还是上面摆的瓶盘盆景,以及其他所有的陈设,无一不镶有各种大小不同的钟表。座上所摆的座钟更是可爱,却装饰着各色花鸟人物,钟内也都装有花鸟、人物或音乐许多玩意儿。每当报时的时刻到来,小人翩翩起舞,小鸟展翅而鸣,使人眼花缭乱。
  溥仪、溥佳、溥杰等人来过许多次,犹还兴味盎然,润麒第一次见到,高兴得手舞足蹈,他无法想像宫中竟有这么好的东西!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有这么巧妙的东西。
  “万岁爷,你的百宝匣有这好玩吗?”润麒不由地想起溥仪说过的百宝匣。
  “各有千秋。”溥仪道。
  正在这时,外殿有太监道:“主子,三位格格来了。”
  端康在外殿道:“今天真是少有的热闹——你们就甭行礼了,皇帝、溥杰他们都在东配殿呢,去玩去吧。”
  里面溥仪听得清楚;“喂!喂!”他小声叫道。
  其余的人都把目光转向他,润麒道:“万岁爷,什么事。”
  “你们都不要出声,躲起来!”皇上指了指外殿。
  “太好了!”润麒看出来这是要吓三位格格一下,于是先藏起来。
  溥杰道:“别真的吓着她们。”
  “说什么,快蹲下。”溥仪着急地道。
  于是几个人都躲了起来。
  三位格格进了殿里,见里面空无一人。二格格一向性格外向,道:“主子不是说皇上和二哥都在这儿呀?怎么没有人?”
  韫媖道:“不会吧——皇上别是和我们捉迷藏。”
  “哇——!”溥仪大叫。
  “啊!”三格韫颖吓得钻进了韫媖的怀里。
  溥仪大笑。
  二格格韫和道:“皇哥哥吓不倒我!我一点也不怕。”
  这时溥杰和溥佳都站起来。溥佳道:“二格格就会说大话。”
  溥仪道:“不错,二妹,咱们赌一件东西。你若不怕,我就把今天皇额娘赏我的东西送你;你若怕,就把赏你的东西给我。”
  “行!在这儿有什么好怕的。”二格韫和道。
  谁知她的话还没说完,“呜哇——”一声,一个老虎冲过来。
  “救命啊!”
  韫和大叫着奔跑。
  哈哈哈……大家都大笑起来。
  韫和跑到门口,只道是受了捉弄,回头一看,大骂道:“又是润麒个小不点儿,哪一次看我不好好的整他一顿。”
  众人又是大笑,韫颖胆怯地看了看润麒,心想:我可要好好地躲着他!
  溥仪道:“我带你们照相去,我跟美国的一位摄影师学的本领,今天露一露给大家看看。”
  “皇上,也教我照相吧。”润麒道。
  “教!一定教会你!”
  此时,端康传谕道:“难逢今天这么热闹,大家聚在了一起,就在这儿用膳吧。”
  用膳后,溥仪带着大家在御花园照相,摆够了姿势,大家又爬假山玩,一会儿又累了,三位格格要回去,溥杰、溥佳也向皇上告辞。
  溥仪道:“天天这样多好!大家都住在一起多好!玩得正高兴,又要分开了。”
  溥佳道:“这又有什么?黑夜过去是白天,月有阴晴圆缺,这是自然之理。明天我们就又聚到一起了么。”
  众人走尽,溥仪道:“润麒,走,看我的百宝匣去。”
  润麒却道:“万岁爷,我还没给皇后主子请安呢。”
  “是……是的,你该到皇后那里去了。”
  “皇上不去吗?咱们晚膳就在那儿吃吧。”润麒觉得皇上姐夫和姐姐在一起吃饭是天经地义的。
  “走,到储秀宫去。”
  正是初夏,柳丝轻拂,杨叶撑圆。储秀宫内,月季吐香,兰草摇翠。婉容挽着高髻,抚着古琴,对着红花翠兰,正在高歌: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鸣鹤,奋翅起高飞。”
  “皇后主子,”润麒道,“我听这声音透着那么多的悲伤,是怎么回事?”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突然到了这里?”
  婉容拉着弟弟,刚才抚琴清歌时的愁绪一扫而空。
  “我和皇上及格格及皇上伴读的几位爷在御花园爬山玩呢。”
  “你自己到这儿来的吗?”
  “不,皇上已进屋里去了。”
  “你们来了多时了?”婉容惊讶地问。
  “是的,听到皇后主子在唱歌弹琴,皇上说不要打搅,他就进了屋里去了。”
  这时有宫女送来毛巾道:“二爷擦把脸吧。”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婉容问。
  “上午就到了。”
  “到这时才来——还是和皇上玩呀,上次你骑在皇上身上玩,却被谁拍下照片来了。你看,这成何体统,以后不许这样,不然,就不让你到宫中来了。”
  润麒接过几张照片一看,笑道:“这有什么,这不也有皇上骑在我身上的照片吗?”
  “唉——我说什么你才能明白,不管怎样,对皇上这样不恭的事不能再发生了。”
  “是,皇后主子。”
  “这‘皇后主子’听了真不是味儿,叫姐姐不好吗?”
  “临来阿玛和奶奶说,如果我要是把皇后主子叫‘姐姐’,就撕了我的嘴,我怎敢叫?”
  “看把你热的,待会儿好好洗个澡。”
  二人进屋,溥仪笑道:“姐弟情深呀,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把皇上也忘了。”
  “皇上吉祥。”婉容向皇上行礼,好像没有听到刚才的话。
  “皇后,今儿个润麒来了,弄点好吃的,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吗?”溥仪问。
  “总是那几样,没什么新鲜的。”
  “传御膳,今儿个储秀宫多备些菜肴。”溥仪对门外喊。
  “嗻。”门外一声应答,有人到御膳房去了。
  “皇上什么时候教我照相,这比吃饭有趣多了。”润麒道。
  “什么?皇上教你照相——我也想学。”
  “那就一起教。”溥仪道。
  “现在就给皇后主子照一张吧。”
  “相机拿到养心殿去了——明天吧,明天我给皇后照几张。”
  溥仪向婉容看去,见她穿着素花旗袍,腰肢窄窄,更衬出她的窈窕与娇美,那眼中也就柔情万种。
  “皇后,刚才的曲子有点太悲伤了。初夏的时节,万物勃发,一派欣欣向荣,皇后怎么选唱那种曲子,那种词。”
  婉容道:“皇上没看见那藤下柔弱的纤黄的小草,只见到花红柳绿,那纤弱的小草整日得不到阳光的抚慰照射,哪来得生机勃发呢?臣妾看到那不得阳光抚照的小草,有感而发,又值黄昏来临,故起凄凉之声。”
  溥仪道:“皇后,你是那怒放的月季,是那饱绽的牡丹,怎能说没有阳光的照射呢?皇后不会自认为是小草——藤下的小草吧。”
  婉容道:“就是那牡丹,月季,更需阳光的抚照,雨露的滋润,不然,别看它今日尽展风采,明日它就会枯萎的。”
  润麒大致听懂了他们的谈话,道:“皇上、皇后,进膳吧,阳光总会……总会……我不说了,我说不上来。”
  晚膳很快进完,润麒调皮地道:“皇上,我到养心殿去了,皇上就留在这儿吧。皇后主子,如今有了皇上了,我自然……自然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了——我懂,我还是早早地走开吧。”
  “说什么呀!看打!”婉容嗔怒道。
  润麒走了,溥仪携婉容进了内室,一歪倒在了炕上。
  “来,来,过来皇后。”溥仪柔声唤着婉容,婉容走到炕边,坐下,溥仪一把搂过她,在她唇上、耳边、项上狂吻起来。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婉容高兴地流出了眼泪,她今天是如此的幸福!
  皇上在她的身上摸着,吻着,一会儿,又紧紧地抱着她,抱得她喘不过气来:“慕鸿,我的慕鸿,我的皇后,我今天让你受到阳光的抚照,雨露的滋润。”
  几个宫女悄声进来,拔去了婉容头上的簪子,脱掉了溥仪的皮鞋,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纽扣带子……
  火山爆发了,岩浆喷涌而出,四处溢流……
  溥仪的身体好让他羞愧、自卑的阳物一样疲软了,如一滩烂泥伏在婉容香汗淋漓、玉洁丰腴的胴体上。
  “怎么了,皇上……”
  婉客吸泣起来。
  此时,侧房守夜的四个宫女在听到了老爷子和主子的种种声音后,正在相拥着,欢乐地呻吟……
  第二天一清早,令宫女们诧异的是皇上和皇后——特别是皇后,并没有像她们想像的那样很高兴,反而神情沮丧,脸色黯然。宫女们为皇后和皇上穿戴,看着他们俩木然的神情,疑惑不已,当收拾床铺,发现昨夜特意放的白绸子仍光洁而无一点血红时,更是满腹狐疑。”
  宫女们侍侯皇后、皇上穿戴好,退了出去。
  婉容道:“皇上,说什么也要在这里吃早点,我们不要让内监和宫女们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皇后,”看不出溥仪那茶色近视镜片后的眼光,但可以充分体会到他的羞愧,内疚,他说道,“我教你学拍照。”
  “皇上,以后吧,今天皇上不会有什么好情绪——不过,我不希望这样。我们都是有新思想的人,我也进过学堂,我们都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下次我们再试试看——皇上要好好保养身体。”
  回到养心殿,溥仪不想见到润麒,怕又想起昨夜的尴尬,他便一步不停地又到了毓庆宫。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美意。毓庆宫中,陈宝琛师傅居然也笑眯眯地看着他,道:“皇上,人之常伦是不可废的,是要遵守的,不然,万物怎能生生不息呢?孔圣人、孟圣人都赞同天地一家春,乾坤合一,阴阳交配的。”
  溥仪更加慌恐:我在储秀宫中过夜的消息真的就这样不翼而飞不胫而走,传得这样快!
  朱益藩师傅进来道:“皇上,臣给皇上配一种药,今天奉给皇上。皇上的身体有点虚弱,要补一补的。”
  “上课吧!”
  溥仪脸色蜡黄,低着眼睛道,声音凉得如天山上的千年冰雪。
  陈宝琛和朱益藩面面相觑,朱益藩知趣而疑惑地离开了。
  下午是庄士敦的英文课,见溥仪来到了毓庆宫,说道:“今天皇上来上课了,为什么不到各处督促清点到处盘查盘查?”
  “一切都安排好了,都在有条不紊地做着,我还是来上课的好。
  “皇上可不能大意,不要以为万事大吉了。今天我经过神武门,见一个护军审问一个拿椅子的太监问他拿椅子干什么去,那太监说是拿到宫外去修。可能护军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就过来拿起椅子检查,结果椅子的坐板有夹层,里面藏了许多珍宝。”
  “什么!大天白日里偷盗,也太大胆了!我亲自看看去!”
  “把他叫到这儿来审问得了。”庄士敦也想参与审问,于是建议皇上把太监提到养心殿。
  太监被敬事房的众太监押到养心殿的院中,溥仪命令把他捆在松柏树上。
  溥仪道:“今天朕问你问题你要照实答,不然,打得你半死,让你在这里喂蚂蚁——看到吗,这里的蚂蚁可厉害了。”
  “万岁爷饶命,奴才再不敢了。”
  “那要看你说不说实话了。”溥仪道。
  庄士敦道:“如果你说了实话,我担保你的生命安全。”
  溥仪问道:“你知道还有哪些在偷?怎么偷?怎么把偷的东西运到宫外的?”
  “奴才家有老母,病得厉害,昨天弟弟从老家到京,说了母亲病重的事,我一时无奈,今天就做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别的人是不是偷,奴才确实不知。”
  “打!”溥仪一声令下,竹鞭如雨一样抽在那太监身上。
  蚂蚁闻到了血气,成群地爬到那太监身上,在血流得多的地方,黑压压的竟滚成了疙瘩。
  “你不说实话,就这样让蚂蚁慢慢地把你吃掉!你知道‘蚂蚁啃骨头’的俗语吗?这些蚂蚁会把你的骨头都啃光的!”
  溥仪恶狠狠地盯着他,拿起竹鞭往他身上猛戳了几十下,那血,更泪泪流出。
  庄士敦道:“皇上,别打了。”他转向太监问道,“你说建福宫库房的门都是锁着的,你是怎么把里面东西偷出来的?”
  “我……”太监又闭上了嘴。
  庄士敦向溥仪使了个眼色,溥仪会意,向其他的太监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和庄师在这里就行了。”
  溥仪和庄士敦目送着太监走出养心殿的院子,突然,树上的太监啊地一声惨叫,溥仪和庄士敦回头一看,见那太监的嘴上满是鲜血,溥仪吓得脸色惨白,大叫“护军!”
  有几个侍卫跃进院子,道:“万岁爷,怎么了?”
  庄士敦道:“看看那太监的嘴怎么了。”
  一个侍卫走上前,用手指拭了拭那太监嘴上的血,道:“这个人不能说话了,他的牙和舌头都被石头子儿砸得稀烂——他也活不长了。”
  溥仪吓得两眼发直,庄士敦骇异得毛骨耸然,道:“怎么可能?刚才院子里空无一人,哪里来的石子这么厉害。”
  庄士敦不太相信护军,大胆地走上前一看,更为骇异,这人的嘴伤得比他想像的要厉害,而一个石子,棱角分明锋利,还在那人的嘴里呢,而地上则掉了几颗牙齿。
  “中国的功夫庄师傅是不懂的。特别是在这大内,更是有许多高手。”侍卫道。
  庄士敦相信了,但是他道:“无论如何,我想,皇上清理宝物的决心是不会变的,对偷盗的盘查会进一步展开——对吗,皇上?”
  “对,我一定要一查到底,一清到底!”溥仪道。
  几天过去了,内务府和罗振玉、王国维等十几人继续清点着建福宫的珍宝,发现丢失的越来越多,本来,这里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清点过,到底有多少宝物,谁也说不清。那么,这里到底丢了多少宝物也说不清。
  一天,溥仪正说着建福宫的事,二嬷王焦氏走来,道:“老爷子已经大婚了,怎么到储秀宫去的日子不多呀。不然,也应去重华宫的。”
  二嬷在前二年曾回家去了,出宫以后,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只活了三个月就已去世。痛哭之余,只叹自己的命苦,便与哥哥在一起过了两年。哥嫂恩爱,二个侄子活泼可爱,令王焦氏心里略微宽慰了些。溥仪大婚时,她知道消息,想到宫中看看,在她的心目中,溥仪虽是皇上,可也是她的乳儿。令她欣慰的是,溥仪在自己大婚的日子没有忘记她,专门派车把她接到宫中,一过就是几个月。大婚的前前后后,王焦氏见溥仪很忙,除了几次短暂的谈话外,没有长时间在一起过。可是渐渐地,王二嬷发现皇上与后妃的夫妻关系不正常,三个人各处一殿而极少在一起,至于到后妃的宫中去过夜那就更是罕有的事。所以,王焦氏见到了溥仪就提起了他应去后妃宫中的事。
  “二嬷,”溥仪道,“如果你那时仍在长cg,不曾回家去,我也就不会是今天的样子……”溥仪说着掉下泪来。
  王焦氏大惊:“老爷子,这是怎么了呀!”
  溥仪抽噎起来;“嬷嬷……我……我在你离开的那年,宫中……宫女……宫女……从此以后,我……就不能行人道了。”
  “啊!”王焦氏听了这话,骇异地如同晴天里打了个霹雳。
  “这话我只向嬷嬷一人说过,就是对皇后也难以启齿。”
  “老爷子,这是后天的病,能治好的,老爷子不妨和YS说一下,和朱师傅说一下也可以……”
  “千万别……千万别说出去!”溥仪惊慌的道。
  “二嬷暗地里留意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千万别走漏了什么!”溥仪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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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11:52: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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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溥仪成婚后,就算已经成*,已经“亲政”,虽无“政”可“亲”,但是到毓庆官学习的时间就已非常少了。在这大雪天气,天寒地冻,皇上还跑到毓庆宫,令陈宝琛师傅大为感动。
  陈师傅道:“皇上,自古成大事者,都有不可夺之志,懈怠者一事无成。皇上在这种天气还到毓庆宫读书,足见皇上毅坚志远。”
  溥仪道:“志当存高远,士不可不弘毅。我如今也真地体会到‘有不可夺之志,则事无不成矣’的道理。可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如何才能做到‘人和’呢?”
  陈宝琛道:“皇上心里一定有了成见,孟子说‘得道’即可‘人和’,这是皇上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了。”
  “什么叫‘得道’?怎样才能‘得道’?”
  陈宝琛道:“施行仁政,与民同乐。这些道理,皇上也是知道的呀。”
  “陈师傅,舆论的作用很重要的,是吗?”
  “皇上,《史记》上讲,‘积毁销骨,众口铄金’当然重要了。”
  “如果夸某个人,大家一齐说,必然起到很好的作用。”
  陈宝琛道:“皇上,咱没有一张报纸,这对咱是不利的。皇上若能利用报纸宣传播扬圣德,对恢复祖业是大有益处的。外国总统议员竞选,凭的不就是报纸吗?”陈宝琛激动地道,“庄士敦师傅肯定也这么认为。”
  “陈师傅,这种事庄师傅不知道也罢。”
  “皇上”,陈宝琛站起身来,“恢复祖业是大势所趋,众望所归。民国已天怒人怨,众叛亲离。皇上是真命天子,心存社稷,心存黎民百姓,若振臂一呼,必云集响应。只是在现在这种艰难的形势下,要审时度势而已。”
  溥仪望着陈宝琛坚定地道:“陈太师,朕一定要恢复祖业!”
  听皇上叫自己“太师”,听皇上称“朕”,听到皇上说出这样铿锵有力的话,陈宝琛老泪纵横,道:“这是老臣有生以来听到的最悦耳的一句话了,皇上……”
  陈宝琛激动地说不下去了。
  于是已“亲政”的溥仪采取了他的第一个措施:利用舆论做宣传——这也是他为“恢复祖业”悄悄地、单独采取的第一个措施。
  不久,在北京报纸的社会版上,差不多天天都有“宣统帝施助善款待领”的消息。根据报纸登载的贫民的消息,溥仪派人把一些银元送到报社代发。有时,他也派人把钱直接送到那些贫户的家里。无论是哪一种做法,过一两天报上总是有这样的新闻
  “本报前登某某求助一事,荷清帝遣人送去×元……”
  这样,既表彰了宣统帝,又宣传了“本报”的作用。为了后者,几乎无报不登吸引溥仪注意的贫民消息,溥仪也乐得让各种报纸都给他做宣传。
  有一天,溥仪看到《平报》上登出一篇署名“秋隐”的文章:
  
  时事小言 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乃君主时恭维皇帝的一句普通话,不意改建民国后,又闻有皇恩浩荡之声浪也。今岁入冬以来,京师贫民日众,凡经本报披露者,皆得有清帝宣统之助款。贫民取款时,无不口诉皇恩之浩荡巴。即本报代为介绍,同人帮同忙碌,然尽报纸之天职,一方替贫民之呼吁,一方代清帝之布恩,同人等亦无不忻忻然而云皇恩浩荡也。成日清帝退位深宫,坐拥巨款,既无若何消耗,只好救济贫民,此不是为奇也。我要反复强调的是:民国之政客军阀无不坐拥巨款。且并不见有一救济慈善者,于此更可见宣统帝之皇思浩荡也。

  溥仪看罢此文,高兴得手舞足蹈。再看其他报纸,又有对皇后婉容歌颂的文字。溥仪机灵地想:若是在这些赈济中再加上皇后,不更是有宣传的效应吗?
  “哈哈,我是个伟大的政治家!”溥仪蹦跳起来,“备轿,到储秀宫。”
  储秀宫是过去慈禧住过的地方,后殿的景丽轩是同治皇帝的出生地。成为太后以后,慈禧把体和殿和翊坤宫也划入储秀宫范围,这样储秀宫就成为西六宫中最大的宫殿,而慈禧也因此而被称为‘西太后”。
  轿停储秀宫,早有太监报告:“皇后主子,万岁爷到了。”
  溥仪下轿,来到储秀宫。今天,他郑重地、神情严肃地看了门楣上的大字:大圆宝镜。那下边的落款是慈禧的印章。
  溥仪看这院子,几株梅花在雪中已傲然开放,暗香浮动,满院因之而显得富有生机。
  “皇上吉祥。”
  婉容已笑盈盈地从屋内走去,看着她雪白的肌肤与这梅花白雪相映,能使梅较雪逊,溥仪不禁看得呆了,身上不由涌起一股热流。
  “皇上,看什么呀,这种眼神。”
  “慕鸿,你真是欺雪傲梅,不知馨香是否胜过梅花。”
  “皇上又突发奇想,要么是过饰之词。”
  “心里话,绝对是心里话。”
  “皇上,外边寒冷,别冻了身子,回屋去吧。”
  二人相继进屋,一进外间,见屋正中的皇后宝座上设了罩子,溥仪道:“这罩子看样子从来没取下来过。”
  婉容道:“取下黄罩子,行人要对它行礼,不方便,所以就没有取下来过。”
  “你倒会体贴人心。”
  二人进了东侧间,这是婉容的寝宫。西侧间两个太监坐在那里,是值班太监。到了东侧间门首,则有两位宫女站在那里。皇上、皇后进来,宫女随手举起帘子,溥仪、婉容先后进去。
  帘子刚一放下,溥仪搂着婉容亲了一口,道:“你真的漂亮极了,绝胜过梅花的风韵,我要闻一闻你身上的香味。”
  婉容情不能已,就势倒在床上,星眼流波,朱唇溢彩,娇喘微微,任由溥仪摆弄。
  溥仪往婉容脖子的颈口下嗅去,那温热的气息吹得婉容浑身都酥了。
  “皇上,怪痒痒的,婉容要受不了了。”婉容扭捏着,脖子往下缩,丰满的胸脯起伏剧烈。
  “似幽兰,又似荷花,也如桂花怡人,只是不似梅花。”
  皇上说着,竟坐了起来。而婉容的欲火却还在升腾。
  “皇上……皇上……”
  婉容轻声地唤着,玉手搂住了溥仪的脖子,婉容的手沁凉滑柔,软软绵绵。刚才在院子里突然升腾的一股热流此时又在溥仪躯体内滚涌。
  “慕鸿……”
  溥仪的双辱吻向婉容的小口。
  “皇……”
  “上”字没说出口,婉容终于等来了溥仪热烈的响应——可这已是一个多月的日子过去了。
  “皇上,”婉容的嘴唇从溥仪的唇下挪出来,“叫宫女们吧,咱们解衣宽带。”
  “什么!”溥仪一下子热情全无,浑身冰冷,推开婉容坐起来。
  “怎么了,皇上?”
  “这……大白天的,咱们,……咱们……”
  婉容很理解溥仪,道:“皇上,那么晚上皇上为什么不来呀,这天寒地冻的,两个人在一块……不更好吗?”婉容的脸上红云彤彤。
  “好……好的。”溥仪敷衍道。
  “皇上,既是夫妻,夫妻间的事做……做……总得做的吧,皇上。”
  溥仪流出些汗来,下意识地让自己的阳物动了动,可它软软的,根本没有坚强的意思,不由得自卑难当。
  “皇上,当然,时间有的是,也不在乎哪一日。”
  婉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
  “慕鸿,你既名份为皇后,就该是天下之母。可是如今我已退位,囿于宫内,你也……”
  “没有什么,我不还是皇后吗?”
  “可是大有不同。”
  “皇上应极力恢复祖业才是。”
  溥仪激动地道:“皇后真是明大义、识大礼的人。皇后尚能如此勉励我,我怎可有丝毫懈怠。”
  婉容道:“可惜我不能为皇上分担忧愁。”
  溥仪道:“谁说不能?眼下就为我做一些大事。”
  “什么事?”
  “赈济贫民。”
  “这也是大事?”
  溥仪道:“与民同乐,施行仁政,为治天下之本,难道不是大事吗?”
  “我懂了。”
  二人说了一个下午,溥仪在此吃了晚膳,婉容以为溥仪今晚肯定会留下来,谁知用过膳还没洗漱就“拜拜”了。
  婉容心里升起无限的惆怅。
  可是,在孤寂中,她有了事做。溥仪让她赈济贫民,就使她从孤寂中解脱来,而且得到了快乐和满足。
  在溥仪的开导下,她每天阅读报纸,留心时事,以至在春节期间,皇后成了救世善人,成了人间的观音菩萨。
  每天,只要她见有登载贫民求助的消息,或因无米为饮,或因病无钱就医,或因亲丧无力安葬,她一定要指示派人送去捐洋。贫者感恩,路人钦佩。
  一天,婉容看到了一篇文章,简直比溥仪留宿储秀宫还令她高兴:
  
  帝后之善举
  北京临时窝窝头会举办以来,年中蒙各大善士热心捐助,穷苦贫民受惠良非浅鲜。本年贫民十倍于前,拯济之法,仍赖各慈善家大发恻隐之心,协力救助,庶啼饥号寒之贫民,得以果腹谋生,不致冻馁伤生也,此该会成立之本旨,亦为各慈善家热心济贫之同情也。清帝宣统关心贫民,已于昨报言之。乃昨日帝后亦派人持洋六百元,捐入窝头会,足见帝后之恻隐之心。皇后居深宫而能想及百姓苦难,更是令人感动,让政客汗颜。帝后之热心为善不让宣统帝,民间呼为“菩萨”,信夫!略志数语,谨代贫民致谢热忱。

  养心殿里,陈宝琛和朱益藩两位帝师高兴地读着。
  “皇上亲政了,真的亲政了。”陈宝琛眯着眼,就是在大婚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高兴过。
  “是啊,树大自直。今天的皇上,使人难以想像昨天的性情。”
  “其实,皇上的心中始终有着大清的祖业,如今看来,就是要逃出宫去,也还是为着以后的腾达吧。”陈宝琛意味深长地道。
  “陈师傅说得有道理,如今人心不古,忠义礼知信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在深宫中,很难有忠诚——有实力的忠臣——来恢复帝制。到处是群魔乱舞,哪管生灵涂炭。”
  “真是惭愧,眼见皇上振翅欲飞,我们却不能够给他一点风力。”
  “真是惭愧。”
  陈宝琛道:“我已是风烛残年,黄土埋到了脖颈。唉——皇上要有更多的人辅佐啊。”
  “我也想过这些问题,王公们的目光是短浅的,见识是浅薄的,宫中是该有新人辅佐皇上,宫外也要有人赞助才行。”
  “万岁爷到——”有太监叫道。
  陈宝琛和朱益藩来到书房向皇上行礼。
  溥仪道:“今年的春节过得还是挺热闹的,虽然没有大事张扬,但报纸上还是连篇累牍地报导皇宫中的事情。”
  陈宝琛道:“这都是皇上能在普天同庆的日子里能与民同乐,对贫弱无力者施以援手,才赢来了一片赞美声。”
  溥仪道:“我这样一家家一户户的救济,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我心里不安哪。”
  朱益藩和陈宝琛对望了一眼,朱益藩说道:“刚才我还和陈太师议论过皇上势单力薄的事。先不说宫外,就是宫内,也要遴选些有才识有道德的人进来,我和陈师傅年事已高,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年纪,这件事已迫在眉睫。”
  溥仪道:“你们若有人举荐,我定当重用,只是……只是到了这里,前途堪虞,不是十分忠心坚韧之士,都不能保持完节呀。”
  陈宝琛道:“我们会尽快地为皇上物色人才,只是在外面,有实力而拥戴皇上的,放眼天下,没有几人哪。”
  “那些军阀——所有的军阀都是靠不住的。我最恨孙文,但孙文有句话我是同意的,军阀是中国灾难的罪魁祸首,这些人全为自己的权利打算,绝无信义可言,恢复祖业,绝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那么,皇上,咱们哪有恢复帝业的实力呢?”
  一句话把溥仪问住了。
  朱益藩道:“如果能够多筹措些钱,有了经费,皇上在外界的影响也就大了,在外面也能招到忠勇之士。”
  溥仪道:“就依两位师傅所言,先从紫禁城内抓起,稳固了根基,有了人才,再逐渐取得外势。”
  陈宝琛忽然道:“想筹钱也不难,这宫中的财宝早已闻名世界,只说古玩字画,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可是……”
  “陈师傅,可是什么?直说么。”溥仪道。
  “可是这些东西大都没有数目,就是有数目的,也没有人去检查,宫里偷东西的肯定不少。”陈宝琛说出了他极不愿说的话。
  溥仪道:“我也了解偷盗之风的盛烈,可以说是无一不偷,而且是放胆地去偷。我想,在紫禁城内,我就先抓这件事情。”
  陈宝琛道:“皇上抓这件事,老臣极赞同,不过,皇上要慎重小心,对有些事情,也不可过于认真。”
  朱益藩道:“说什么也要采取措施,杜绝盗患。”
  下午,庄士敦师傅到了养心殿,道:“听陈师傅说皇上要清点宫中宝物,杜绝盗患?”
  “是的,庄师傅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我不是早就劝皇上作这项工作了么,好!做得好!皇上知道吗,内务府的人肥得流油,一些太监也富甲天下,他们的财富是从哪里来的?是皇上发给他们的几十块、几百块钱的新水?No!是偷盗,是吃回扣!我住的地安门街上,又新开了许多家古玩铺,听说有的是太监开的,有的是内务府官员开的,而有的则是他们的亲戚开的。陈师傅和朱师傅说的绝对正确,应该清点一下宫中的财物!”
  溥仪于是找到了王爷和内务府官员,道:“我要清点宫中的财宝,绝不能再让这些东西流失!这是恢复祖业的血本!”
  没有一个说话,他们只是“嗻嗻”了两声。王爷见绍英和耆龄不说什么,也就嘟嘟嚷嚷地道:“那那就清点吧。”
  没想到溥仪要清点宝物的打算刚一说出,偷盗更多了。
  这一天,溥又来到毓庆宫,刚坐下不久,一个护军急忙跑来跪地急报:“万岁爷,毓庆官库房门锁被人砸掉了!”
  “偷到我的眼皮底下来了。”
  溥仪起身向库房走去,此时几位师傅已围在库房门口,见皇上来了,急忙闪开。溥仪来到门前,见门上的油漆被硬物砸得剥落一地,厚厚地门板被砸出几个大坑,锁被扔在哪里已不知道,锁环被砸得七扭八歪。
  溥仪气愤已极:“查!查出来拧断他的脖子!快查!”
  “报老爷子,乾清宫的后窗被人打开了,里面少了不少金器!”
  溥仪暴跳如雷:“成了贼窝了!”
  护军和太监们追查着盗案,但新的盗案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了:寿皇殿丢了金钟两个,每个都有一百多斤;宁寿宫丢失了铜器、金器玉器数十件;一天,溥仪发现他刚买的大钻石也不见了。
  端康太妃也怒不可遏:“叫敬事房!”
  敬事房首领太监即刻赶到:“主子有何吩咐。”
  “别的不说,皇帝的新钻石也敢偷,太不像话了,要不查出来,你就走人吧。”
  敬事房都领待组织九堂总管,会审当事太监,动了大刑,以死相威胁,可是一点也没审出来,一点线索也没有。
  一个太监被打急了,道:“我临死之前说句痛快话吧。几个主子哪位不偷?偷了递给她们娘家人,哪个娘家人不富比王侯?就说端康主子,除了赠送奉军的被人骗了外,她宫中还有贵重东西吗?——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上面偷,其余的人也偷。”
  不久,这太监死去。若是他知道了溥仪、溥杰也在偷,他一定会指出来,死个痛快淋漓。
  “皇上,罪魁在内务府,他们比太监还坏,若去了太监,又整顿了内务府,宫中就太平了。”庄士敦对连续的偷盗行为作了总结。
  “我早就注意了内务府,过去李经迈的亲戚在这里干了几天就借故不来了,可能里面有些黑得太历害了吧。”溥仪道。
  大婚之前,在庄士敦的一再要求下,溥仪曾派人清查内务府的帐目,溥仪总觉得现在的开支比慈禧老佛爷那时的内务府开支还大,实在是舞弊到了极点。他想让李径迈来帮他清点,可是李径迈不愿来就推荐了他的一位亲戚,可是那位亲戚在内务府干了几天就请长假不来了。
  “今天我亲政了,我要彻底地整顿!”
  “对,皇上,您有多钱您自己不知道,只有问这些管家,甚至不得不求这些管家,否则就一个钱也拿不到,这样别说恢复故物,就说手里的这些珍宝吧,如果不整顿好管家,也怕保不住。太监放心大胆的偷,就是由于他们是和内务府吃一块的!”庄士敦越说越激动,大声地道:“内务府有个座右铭,这就是——维持现状!无论是一件小改革还是一个伟大的理想,碰到这个座右铭,全是——Stop!”
  “庄师傅,能给我推荐个人才吗?”
  “能,在皇上大婚贺礼的名单上挑就是了,我看郑孝胥最好!”
  “郑孝胥?”
  “对!我在中国二十年最佩服的就是这个人,道德文章,全中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他在哪里?”
  “在上海,卖画度日。”
  “请陈师傅来。”溥仪对太监叫道。
  陈宝琛一会儿的功夫,从隔壁来到书房。
  “皇上,何事叫老臣?”
  “你知道郑孝胥吗?”
  “怎么不知!”陈宝琛高兴地道,“他是我的同事,他在本朝做过驻日本神户的领事,又做过一任广西边务智办,他的才干和魄力,找不出第二个人来,真正是子房、孔明之才。郑孝胥在辛亥时辞官,从此多次拒绝民国的高官厚禄,卖书鬻画为生——不过,其字一字千金,其画一笔连城,在上海,又是同光派诗人的后起之秀,红火得很!”
  “他能到宫中为我所用吗?”
  “皇上,老臣以为这样的忠义之事绝不会忘记旧恩,他一定会来的。”
  “那,就替朕邀请一下。”
  “好!”陈宝琛道,“真是风云际会。”
  庄士敦道:“他一人不行,陈师傅,你对忠于皇上的人最清楚,还有什么人可以招徕吗?”
  陈宝琛道:“我已为皇上物色了一些人……”
  “哪些人?”溥仪急不可耐地道。
  “比如罗振玉、朱海珍、王国维、景方旭、温肃、柯劭忌、杨钟义、商衍殿等人,都是忠于大清的。”
  “这些人我都了解的。特别是罗振玉、王国维,对大清的忠诚,绝对超过了满人!”
  陈宝琛道:“他们又是名满天下的大学问家,这些人集合在皇上的周围不是很好吗?”
  “师傅想的周到!”
  庄士敦道:“不如就让在京的罗振玉、王国维、朱海珍等先清点古玩字画,这些人都是国学大师,必能胜任皇上所给的任务。”
  陈宝琛道:“老臣以为,待时来运转再整顿内务府也不迟,老臣耽心的是会越整越乱,越整越糟——在这种情势下,确是不能再添乱子了。”
  “我整顿内务府、太监的决心已定,不可动摇!”
  几个人还说着话,溥佳上前递来一个信封道:“恰好我这里有一位有识之士的奏折,他托我奏与皇上,我刚好听了师傅和皇上的谈话,我觉得这奏折来的正是时候。”
  溥仪展开奏折,见上面写道:
  奴才金梁顿首于万岁爷膝前,奏事陈表奴才一片忠心。
  臣意今日要来,以密图恢复为第一。恢复大计,旋乾转坤,经纬万端,当先保护宫廷,以固根本;其次清理财产,以维财政。盖必有以自养,然后有以自保,能自养自保,然后可密图恢复,三者相连,本为一事,不能分也。今请次第陈之:
  一曰筹清理。清理办法当分地产、宝物二类。一、清地产,从北京及东三省入手,北京如内务府之官地、官房,西山之园地,二陵之余地、林地;东三省如奉天之盐滩、鱼池、果园,三陵庄地,内务府庄地,官山林地,吉林黑龙江之贡品各产地,晴请楧愕林,汤原鵰棚地,其中包含有煤铁宝石等矿,但得其一,已足富国。是皆皇室财产,得人而理,皆可收回,或派专员放地招垦,或设公司合资兴业,酌看情形,随时拟办。另一、清宝物。各殿所藏,分别清检,佳者永保,次者变价……
  二曰重保护。保护办法当分旧殿、古物二类。一、保古物,拟将宝物清理后,即请设皇室博览馆,移置尊藏,任人观览,并约东西各国博物馆,借赠古物,联络办理,内外一家,古物公有,自可绝人干涉。另一、保旧殿……
  三曰图恢复。恢复办法,务从慎密,当内自振奋而外示韬晦。求贤才、收人心、联友邦,以不动声色为主。求贤才,在勤延揽,则守旧维新不妨并用。收人心,在广宣传,则国闻外论皆宜注意。联友邦,在通情谊,则赠聘酬答不必避嫌。至于恢复大计,心腹之臣运筹于内,忠贞之士效命于外。成刚国家蒙其利,不成则一二人任其害。机事唯密,不能尽言……此密图恢复之大略也。
  溥仪跳行看完信件,只党字字珠玑,都说在自己心坎上。他把信塞进袖中,待回去慢慢细看。
  溥仪道:“金梁来奏,也是谈清理宝物之事,可见人心所向,势在必行,刻不容缓,明天就开始吧。”
  当天,溥仪传谕罗振玉、王国维等人,让他们到宫中清点宝物,他们都欣然领命,次日他们齐到紫禁城,溥仪的上谕也已发下,任命他们为“尚书房行走”和“懋勤殿行走”。
  清点工作正式开始了。
  溥仪道:“庄师傅,建福官的财宝堆积如山,有的府库从来没有开过,咱们去看看”
  溥杰和溥佳道:“我们也去。”
  毓崇在旁边一声不吭,溥仪道:“毓崇,咱们一起去。”
  毓崇高兴地道:“谢谢皇上。”
  几个人来到建福宫,庞大的建福宫内有许多殿屋和府库。
  溥仪一行人来到一座库房门前,叫太监打开。库门封条很厚,至少有几十年没有开过了。走进大库,见满屋都是堆到天花板的大箱子,箱皮上有嘉庆年的封条,里面是什么东西谁也说不上来。
  “打开一个箱子。”溥仪对太监道。
  “嗻。”
  一个箱子打开了,众人惊异地看着里面的物品,原来全是手卷字画和非常精巧的古玩玉器。
  “我晓得了。”溥仪道,”这是当年乾隆帝自己最喜爱的珍玩。乾隆驾崩后,嘉庆帝下令把那些珍玩全部封存,装满了这福建宫一带的许多库房,我们发现的,只不过是其中一库。”
  庄士敦道:“真是骇人听闻,我若不是亲眼看到,真是不敢相信。这里是世界上藏宝最多的地方了,法国的卢浮宫,也难忘其项背。”
  “我们再到其他库看看。”溥仪道。
  “太好了,让我这个外国人饱饱眼福!”
  一行人走了许多库,有的库全是彝器,有的库全是瓷器,有的库是许多金银制品,有的库是钻石宝石制品。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库中,里面全是名画。
  庄士敦完全被眼前的景物震骇了;满满一库的世界珍品竟都躺在蛛丝网中?
  他们翻看了几幅,只见郎士宁给乾隆画的许多画图。这些写实的图画,真实地记录了那个时代帝王的生活——这绝对是珍品!
  庄士敦灵机一动,道:“皇上,不如把清朝历代皇帝的画像和行乐图取出拍照。这样既可以显示清朝历代皇帝的丰采,又可有一笔丰厚的收入。社会影响和经济收入全有了,为什么不做呢?”
  “太好了!”溥仪还苦于无所消遣,听了这个建议当然高兴,“就交于你办这事情。”
  于是第二天庄士敦便带一位美国摄影师,就在养心殿里拍照,每天拍十来张,拍时到建福宫中去取。
  溥仪跑前忙后,立即和摄影师成了好朋友,摄影师送了他两架照相机,溥仪如获至宝,每天学着拍起照来。
  一天,当摄影师看到乾隆行乐图中的《万国来朝图》时,赞叹不已,对溥仪道:“这真是绝世珍品,皇帝陛下的祖宗在当时的世界上真是威风八面,这种气势,这种宏伟的气象是现在的英国也无法比拟的。”
  几句话把溥仪说得愣愣的。他又看了看其他几幅,是《乾隆赐宴图》、《乾隆南巡图》、《英国使臣马戛尔尼晋见乾隆图》、《乾隆太和殿筵宴图》……
  祖宗的功业多么辉煌啊!可是如今江山已属他人,就是这宫中的宝物——我们爱新觉罗氏的宝物——也面临劫难!
  看着溥仪怪异的神情,摄影师道:“皇帝陛下,我说错什么了吗?”
  溥仪急忙道:“没没有,你继续拍吧。”
  “我这也是为皇帝陛下做宣传呢。以皇帝陛下的家世,在西洋,那肯定是万人仰慕的,即便不是君主立宪的国家:像皇上的家族,在西方也必是金鼎玉食——用通俗的话说,也必然是名声显赫,财富盖世。”
  几句话说得溥仪神往了许久:“我要恢复祖业,我要恢复故物!”他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
  但是溥仪是健忘的,一会儿,他找来溥佳道:“我忽然想起来这后殿的库房里有许多东西没有动过,不知是什么,走,看看去。”
  二人到养心殿后面的库房里,在里面翻找着,忽然,发现里面有许多很有趣的“百宝匣”。
  “这又是老祖宗乾隆帝的玩物。”溥仪道。
  他们搬出几个出来,见这种百宝匣用紫檀木做成,外形好像一般的书箱,打开了像一道楼梯,每层梯上分成几十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是一个玩物:宋磁小瓶、名人手抄的寸半本四书、一个精刻的牙球、一个雕着古代故事的核桃、几个刻有题诗绘画的瓜子、埃及古币、阿拉伯红宝石,等等,无奇不有。
  一个小型的匣子里有几百种珍奇宝物,一个大型的匣子里有更不下上千种。名为“百宝”,举凡字画、金石、玉器、铜器、漆器、瓷器、竹器、牙雕等等,无一不备。
  “我们把他搬到养心殿去!”溥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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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ly]   知足常足   终身不辱    知止常止   终身不耻 [/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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