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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 梨园外史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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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3 18:52:3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梨园外史 上 民国初年 潘镜芙 陈墨香著

  第一回 吃清茶放怀谈戏剧 游胜地无意得奇书
  第二回 米喜子初隶四喜 方松龄重噪和春
  第三回 赛松龄一曲擅清歌 刘赶三片言兴大狱
  第四回 头角峥嵘小叫天出世 衣冠倾倒大老板登场
  第五回 有酒学仙名伶机智 借花献佛豪侠心肠
  第六回 遇同心灯下听书 杼孤愤狱中编戏
  第七回 错里错刘赶三蒙赏 侠中侠徐小香焚券
  第八回 论果报尘世泄天机 发慈悲活人饶鬼命
  第九回 李按察虎帐论功 王千总军营谈戏
  第十回 王小玉拼命成功 孙大个报丧被打
  第十一回 孙大个立志做优人 沈芷秋热心荐票友
  第十二回 郝德宝畅谈戏曲 胡喜禄尽扫铅华
  第十三回 福兴居酒余谈往事 安义堂灯下听清歌
  第十四回 用机谋毓四赚脚本 施毒计德海杀伶人
  第十五回 敬子斋片言解讼 侯老儿决意罢婚
  第十六回 酒店主有心寻衅隙 花媒婆无意泄机关
  第十七回 逞雄心劫妻成婚 施谲计拐友偕遁
  第十八回 郝兰田舍短用长 余三胜能文善武
  第十九回 延树楠畅谈《因果报》 李香萍情赋《采菱篇》
  第二十回 膺寄托美优伶仗义 严禁例老中堂敬神
  第二十一回 梅巧玲筵上献新词 李香萍庙中闻后果
  第二十二回 显色相美伶裸 体 争戏曲文士挥拳
  第二十三回 评花选名士风流 说戏文枢臣寡陋
  第二十四回 曹春山轻财全戚谊 梅巧玲焚券见交情
  第二十五回 曹春山议翻旧曲 明侍郎讲说佚闻
  第二十六回 李州牧义释谭金福 惇亲王怒打刘赶三
  第二十七回 沈天喜发心皈净土 杨月楼避难入京都
  第二十八回 悟真空脱离苦海 感孽果堕落冥途
  第二十九回 大臣展才评戏曲 名将发怒哄歌楼
  第三十回 延尚书讲论周德清 芦台子称扬祁舄藻
  关于《梨园外史》和陈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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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8:53:12 | 只看该作者
序一
  人情变幻,世态离奇,递嬗转迁,久而弗泯。大凡可以表现一种组织者,即可形成一种社会。士商工农,在在如是。推之梨园,奚独不然?!溯自唐明皇选曲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号“皇帝梨园子弟”。宫女数百亦为梨园弟子,居宜春北院。斯为梨园发轫之始。千百年来,日新月异。道光而后,事迹愈繁。其能久经不敝,当有自来。欲知梨园真况与社会实情者,悉宜记载。盖事必有史,史以纪事。梨园虽小道,安得不谋载籍而听其湮没弗传耶!兹从友人获阅《梨园外史》,云系合作。所以,叙述事实者至详且尽。彼西哲谓戏剧小说为开通社会之利器。梨园则戏剧所从出,“外史”乃梨园所由传。斯编一出,当知其不胫而走,梨园后起览之亦不至数典忘祖矣。乙丑正月(左“耳”右上“宀”右下“幸”)公序。 

  序二
  剧曲可以自娱,士大夫逢场作戏,固无不可。第自谭鑫培、梅兰芳以技艺姿容博得流俗之欢,积金钱至巨万;而世之青年,稍谙宫商,因之即欲置身优孟。得者固不乏,失者则比比矣。噫,彼亦未悉梨园之隐秘耳!使其早知此辈奸黠巧滑,曾牛鬼蛇神之不若,将引避不暇,孰肯陷溺其中耶!今《梨园外史》专叙伶人故事,虽语多褒扬,然对于奸黠巧滑者,秉笔直书,不稍宽假。则凡热心优伶者,取而熟读,当自觉悟,而深悔其立意之谬。此与禹鼎象物,何以异哉!仆于斯道,沉酣有年,展玩斯编,有不能不动于衷者。因志数语,以当弁言。包丹庭序。 

  序三
  戏剧之道至于今日,可以谓之极盛,然其衰弱之机,即于此中伏焉。盖缘怜人举动大都以意为之,而于先正典型,不求甚解,遂至技艺有退无进,不亦大可悲乎!仆家世业伶,于前言往行,曾稍稍识之。每欲取其可为劝戒者撰辑成书,以为吾曹之座右箴铭,而使后生晚进有所则效。因年老才庸,又方从事于律吕之学,兼以制作曲谱,无暇及此。不意竟有先我而为者,则此《梨园外史》一编是矣。是书作于文人学士之手,纪事精详,出言典雅,非吾斐可以赞一词。中间叙清代朝野士夫之事,而以伶人经纬其间,则是书作小说读可也,作清史读亦无不可也。顾有清一代风俗转移,均与伶人大有关系,是知我辈责任重大,自待不宜菲薄。至叙伶人事实,褒多于贬,颇寓隐恶扬善之意。凡属我曹更可以忽之哉?作是书者,与吾友人墨香相善,因来索序,草此以应。不文之讥,当不免云。曹沄心泉氏识于知足知不足斋。 

  序四
  《梨园外史》小说家言也,纪道咸以来伶官故实。其间事迹,询之老伶未尽符合,然其描摹优人之状态,讨论戏曲之源流,至为详细,诚非老于斯事者不能道其只字。纪事小有牴牾,奚足为病!昔太史公传优孟,世且摘其谬误,况此固以稗野自命者乎?施耐庵、曹雪芹之小说,摹绘得神,亦但能得盗贼、儿女之性情耳;至事迹之有无,直同镜花水月。而此书所纪,尚不尽蹈空,欲考梨园掌故者岂可忽诸?方今之世,风俗淫靡,梨园以旦为第一流,读此编“胡喜禄扫尽铅华”一章,知作者盖有隐痛焉!余出入伶官之家将三十年,于若辈之情伪,知之甚深,只以赋性疏懒,未克独力撰作。是书之成,实为先获我心,故援笔乐为之叙。墨香氏题。 

  序五
  《梨园外史》是一部小说,但叙的事迹可不全是捏造,不过也不能全是真实。这是作小说的老例,不算毛病。要是同它专讲考据,那便是个笨伯。只看它谈起戏来,前台后台都说的十分透彻,就是事迹不实,那情理可不虚。《三国志通俗演义》是旧小说里最称写实的,然而说到热闹之处,往往不近人情,反不如《红楼梦》、《儒林外史》叙的入理。读书的就不必在真假二字内多加批评了。何况他讲的梨园家世,多半可靠,又焉能说它是假呢?从前人挑剔《品花宝鉴》,不该把些伶人换了假名假姓,弄的他一生技艺都成了虚话。这部书的用心,总算比《品花宝鉴》忠厚的多。那梨园中的古人自此可以多传个千百年,也该含笑九泉了。至于说的唱戏人的脾气,戏的套子,全是些内行话,那作《品花宝鉴》的,梦也梦不见。爱听戏的先生们,岂可不细细的看一遍呢?里面还夹着些先朝掌故,颇有一点孔云亭《桃花扇》的意思,又不止可以考究梨园了。大凡这一路的书,下笔容易写出不干净的话,《品花宝鉴》就是个明证。这部外史,却一句淫邪也没有,并且处处有戒淫之意,实是高的多了。
  这书是两位先生合作的,与施耐庵、罗贯中的《水浒》相似,不似毛声山的删《三国》,高兰墅的补《红楼》。可是他两位的笔墨竟能一律,不似施罗的大相悬殊,也不是件易事。我同这两位先生都很熟识。他们的书要出版,少不得我在书的前面写它几句。他们的书传多远,我也可以传多远了。拉杂的错,我自知不免;可是品评这书,自己觉得不大离格。这一篇也只好算是序了。
  乙丑孟春陈两石题。 

  序六
  《梨园外史》多叙数十年来优伶先达故事,笔墨点染,足为吾曹生色。慧生后学晚进,何敢妄参末议!然于研究技艺,周知情伪,不无小补。正如儒者读史,亦取其可为鉴戒而已。明镜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则是书之有益于吾曹者距浅鲜耶!作者与墨香师为友,嘱作序文,慧生不敢以固陋辞。爰志数语,尚待就正于墨香师云。时乙丑春正月十一日,荀慧生谨识于小留香馆。 

  序七
  往余客京师,在丁巳戊午间。时逊国未久,故家遗老犹余承平旧习。酒酣起舞,辄述伶工中可喜之事,余为神往。又读友人陈万里五伶六扇图,则兰芳、蕙瑶、蕙芳诸作,咸粲然可观。因叹优孟之中大有人在。彼傅粉墨、饰巾褶、登场顾盼,不过外著者耳;而其性情行谊,有转出士大夫之上者。斯亦奇矣。南归三载,养疴白门。陈墨香、潘镜芙以新著《梨园外史》示余,自咸同以及近岁,伶人佚事,靡弗纪录。又出以稗官体裁,排次联缀,一若身亲见之者。谲而正,微而显,非近代文人所能为也。夫声华纷靡之场,士君子易溺也。当其奔走快意之时,固无所用其感慨,及事过境迁,追思昔日之遇,即一草一木,一楼阁,一裙屐,凄然若不胜其依恋者,恋则思,思则悲,悲则彷徨终日,亟谋所以表暴之者。而文亦汨汨乎其来矣。昔人录东京之梦华,记武林之旧事,非独有慨夫鼎革之际也,亦以情动于中而莫能自止焉!虽然,逊清一代中,康雍乾嘉四朝,内廷诸法部,大抵皆梁、魏遗音。今所传者,如《劝善金科》、《月令承应》诸书,其音节犹可想见。自宣宗暨孝钦后好武剧,悦乱弹,于是刀槊刺击之风,遍行字内,一时乐部皆习黄冈黄梅谱,而云韶供奉归曲悉归删汰。戏剧之盛衰,即天下治乱之消息也。二君于六十年事,述之详矣。咸丰以上,犹有缺憾。他日能赓续成之,如《录鬼薄》、《尤语录》例,不更为谈艺者大快耶!因书此以奉二君,且为异日券云。瞿庵吴梅识。 

  序八
  《梨园外史》为吴县潘镜芙、安陆陈墨香合撰,专纪有清一代伶官佚事。详于乱弹,略于昆曲。清代乱弹之盛,始自道光。同光两朝士大夫,尤与伶人相习;其不学者,且奉戏剧为经典,腾笑通人。作者所以偏重晚季,盖有山榛隰苓之思焉。然前乎此之有关掌故者,亦多借书中人之口补出,非竟删之。唯若紫稼云郎,昭昭在人耳目者,则不复赘。闲尝考章回小说,传述优伶,以常州陈少逸《品花宝鉴》为最著。然其中改易姓名,往往有削趾适履之弊。此则人名地名大半征实,故不务为深刻。《宝鉴》脱胎《红楼》,此书脱胎《金瓶》、《水浒》,蹊径各别。至叙梨园规矩,《宝鉴》犹多门外汉语;而是编作者,精究剧曲,粉墨登场以外,尤善创制剧本。今之所谓编剧家,当首推墨香。潘君前年已归道山,墨香以独力足成之。故全书潘作十之三,陈作十之七。二人皆奉佛,故不作亵语,亦较《宝鉴》命意正大。墨香熟于晚清政局,书中颠倒宾主,借彼伶官,传兹朝士,用孔云亭《桃花扇》旧例,细为寻绎,微旨自见。又其事迹,多得诸曹心泉口述。心泉为昆曲家老宿,流传有绪,固自可信。昔《简兮》之诗,伤贤者隐于伶官,比兴揣称由来久矣!书将付印,属为弁言,辄述所感。庚午午日阿迦居士李释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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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8:53:57 | 只看该作者
《读梨园外史》漫笔
  壶园主人
  《梨园外史》始于道光之世,所记多乱弹人材。或疑清初之王紫稼、陈紫云辈,其事迹皆彰彰在人耳目,何以略而不书?岂以其昆曲遂削之耶!不知书中表彰昆曲甚力,并极写一笛工曹心泉,则非不重昆曲者矣。其起自米喜子者,殆正以紫稼之徒,诸家载述已详,不欲作此陈陈相因之文耳。为此说者,似未晓作者之意也。
  或曰,有正史然后有外史。若梨园,固无所谓正史也。今名其书曰“外史”,可乎?曰:旧传之外,史二十四家,皆记帝王事迹;乃小说家竟有《女仙外史》之作。岂女仙亦有正史耶?唐赛儿本末虽见明史,然他日清史告成,未必不略记晚季朝野沉迷戏曲之故实。则署名外史,奚为不可!且外史者,谓其体裁异于本纪列传表志耳,岂曰正史之附庸哉!刘氏《史通》叙古之作家凡十类,其七为别传。而汉季邴原、赵云于陈承祚《三国志》未成之前,已有别传流布于世矣。外史、别传相去未大远,不妨先正史而行之。
  《外史》所记伶官,无虑千百,而皆实有其人,无一子虚乌有,非特不类他说部之诡托姓名,即罗贯中之《三国演义》,尚不免真伪杂陈,不能与《外史》同日语也。唯事迹不无点染之处,要亦未甚失其本来面目。左氏依经作传,犹有人议其浮夸,况小说乎?
  《外史》多记燕京风土,与孟元老之《东京梦华录》、周密之《武林旧事》,用意略同,而偏于民俗,则可以补朱彝尊《日下旧闻》、孙承泽《春明梦余录》诸书之缺也。
  说部记佛氏,多失其真。盖不阅释典,但信村巫之说耳。作《外史》者,则深于佛教,故其所述均无背谬。视纪晓岚《阅微草堂》五种笔记之似佛非佛,相去远矣。而不侈陈灵异,益见其气象之庄严。昔杨仁山先生日:佛教之理,平实而已。《外史》殆能得此意者欤!
  《外史》事皆琐细,故多用顺手插叙之法,读之似不经意,实则落笔时极难措手也。《石头记》之文章,固妙绝千古,而语皆虚构,可以任我挥洒,不似《外史》之多系实录,布局更为不易云。
  《外史》中,姚四、谭金福、杨月楼,皆避难入京。而姚用实写,杨用虚写,谭则虚实参半。三篇文字,各不相犯,非熟读《水浒》不能措手。然《水浒》事迹离奇,不似《外史》之专写凡庸,更难出色,此等处,又成积薪之势矣。
  《品花宝鉴》记杜琴言、苏蕙芳,性情举动,迥异恒流,犹是施耐庵、罗贯中描写英雄旧例。《外史》中之王瑶卿,几成后半部之主人翁,而述其生平,除技艺超群外,若无所长。《宝鉴》之言虚而不实,《外史》之言实而不虚,于斯见之矣。然瑶卿之出色,亦正在此等处。宋人谓仁宗无所能,但能作皇帝;徽宗无所不能,但不能作皇帝。作者写瑶卿,殆师此意耳。
  《外史》仅十之三四出于潘镜芙,其余大抵陈墨香之笔耳。陈生平好作院本,其所撰述,凡百余种。李阿迦最赏其《钗头凤》一折,曾赠以诗曰:“曲意争矜玉茗堂,喉咙拗折不思量。凤城日日添歌管,协律谁如陈墨香。”而夫已氏肆其私见,乃妄诋陈为不甚佳,且并李讥之。是非颠倒,竟至于斯乎!但陈久已皈心佛氏,犹不舍此游戏小道。视潘之晚年,绝迹歌场,不无逊色。即谓攻之者,为当头棒喝,亦奚不可哉!调达害佛,于佛固未尝无利益,悻悻与争,恐不免贡高我慢之咎也。异时《外史》盛行,尤易腾人口说。昔仲尼日月,尚有问孔之王充,况虞初之支流,盖不能杜万世之评论矣。愿陈生勿诃汉斯言。
  清代禁演关帝戏。吴朔尝作小引云:“忠孝有传,亵渎是戒,况侑觞原属陶情,何演剧不思顾义,如今日酒筵妄演关圣之戏者。唯帝正气既已赞成,遐方更多钦仰,岂必往牒相传,不著声名而赫奕。试观今日崇祀,聿昭广貌以辉煌,未知何物伧父传奇,浸缀声容于剞劂,遂令从来俗子宴会,箕踞玩赏于俳优。观者竟以逢场何妨游戏,演者猥为当局,愈入迷离。令亘古英雄,作当筵优孟,于理不顺,于心不安。伏愿贤主,移奉客之诚心,以奉忠义,讵使殢欢投辖,并乞佳客推敬主之雅志,以敬神明,安可取媚称觞!肃此遍告,揆凛同心。”当日之尊关如此,《外史》所载周祖培事,盖实有之,非出附会也。
  近人多作剧谈,其勒为一书者则颇不多见。若演作评话,益难着手。倘非久与伶官周旋,安能述其起居,肖其口吻;何读者如躬亲其事,目见其人耶!而老于斯道者,类不能文,亦徒望洋兴叹而已。不意陈则兼而有之,此其所以能成一部奇观也,夫岂易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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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8:54:40 | 只看该作者
晚近清客,羡伶人之多金,动思鬻技。作者盖深惜之。故凡值出身客串者,辄加贬绝,意在示戒。非不悦于前人也。读者于此等处,不可囫囵吞枣,致负其苦口婆心。
  《品花宝鉴》有袁瑶卿、苏蕙芳,皆假设也。若《外史》之王瑶卿、王蕙芳,则实有其人矣。王瑶卿后更名瑶青,李阿迦赠以联云:“瑶琴宝瑟天然好,青女素娥不老身。”既而谓人曰:“鹤顶格虽俗,幸语尚韵耳!”事在清亡后十余年,故《外史》不载。蕙芳曾坠水不死,易哭庵有句云:“可惜如花王紫稼,竟同捉月李青莲。”亦极工切。
  《外史》第三十一回目云:“弱老伶渐失旧规模,生名旦将开新气象。”盖谓异日旦色之盛,自王瑶卿始也。特瑶卿之局面,犹未及后来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四大名旦之宏远。说者以为瑶卿为项羽,四旦如刘季,比拟极当。《品花宝鉴》“花选”,本以袁氏为冠,后竟以杜琴言为第一人,不啻为王作一预兆。岂命名偶合,即不免同一遭际也。斯亦不可解矣。
  《外史》叙旦色,不讦其阴私,想见其存心忠厚之至。且小说一涉淫邪,即为大雅所摈。作者不写此类事,亦见文格之高。沈景倩不刊《金瓶梅》,世称其有识。镜芙、墨香盖习闻之矣。况美男破老,更甚于闺房之亵秽乎!
  《外史》记善恶因果,亦偶作果敬叔《劝戒十录》口吻,与佛典儒书均不合,乃当时议论如此,非作者意也。
  墨香之尊人子韬先生,好学而不著书,尝叙高慎庵诗云:“士君子读书谈道数十年,思出其所学,以弥纶天下之缺憾,使人人皆适其意,而无不平之鸣。其始志也。及遭逢不偶,目击时艰,而忠爱愤激之忱,固结盘郁于胸中,卒无以自解。于是不得已而寄之于言,其用心亦良苦矣。乃不忍不言,又不忍尽言。委曲其言,言人所不能言;慷慨其言,言人所不敢言。人之佩其言者,各符乎意中所欲言,谓不可以无是言;而言之者,方切切私虑,以为徒托空言,言之不如其勿言,其用心之苦,更何如哉!高慎庵封翁,天资卓荦,壮岁游京师,不能得其志,凡所游历,托诸诗以寄梗概。一腔热血,流溢于言表。自壬子迄庚申,作“碧云天远”七律八十首,敷陈时事,闻之足戒。此外,或即景抒怀,或詠史讽世,其言悱恻缠绵,皆有关于人心世道。读其诗者,当因其言以求其所以为言,然后可以知其不忍不言,且不欲徒托空言,而可与之言。封翁自序云:‘诗之外有事在,诗之内有人在。’盖已自言其立言之意矣。其哲嗣熙廷太史,近出封翁旧作,属赘数言,以言封翁之言。余不敏,何足以知封翁!但冀熙廷他日得出其所学,以弥纶天下之缺憾,措率土之民于升平之域,使封翁忠爱愤嫉之忱,为之大慰。则封翁之言传以人,而不仅传以言,其言不愈传乎?明王文成公有羽翼圣道之功,后世遂并海日翁而推崇之。其明效矣。熙廷勉旃。”先生盖深知生于古人之后,不能以词章与之争衡,故持论如此;晚年欲效纪晓岚作说部,亦未脱稿。今墨香之成《外史》,殆亦不背先人遗意者欤!
  《外史》之成,凡十历寒暑。而墨香且贾其余勇,为诸名旦作《秦良玉》、《戚姬》诸院本,其弄笔可谓勤矣。《外史》付印,墨香从弟蔗公赞成之力为多,当表而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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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吃清茶放怀谈戏剧 游胜地无意得奇书

第一回 吃清茶放怀谈戏剧 游胜地无意得奇书
  天地是一个大梨园,梨园是一个小天地。上下几千年,纵横数万里,男女贤愚悲欢离合,哪一个人,哪一件事,能逃得出梨园内扮演的光景?虽说有久暂之分,但从有识的眼光看来,富贵功名不过石火电光,酒色财气也如梦幻泡影,比那梨园子弟优孟衣冠又相去几何!?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既有史册记那过去的陈迹,梨园这一部分也有些奇奇怪怪的话柄,岂可就任其湮没!这就是观剧道人和作剧先生写这部梨园外史,不能不费一番笔墨的原因了。
  观剧道人久住北京,是汉朝太丘长的后裔。他父亲位至公卿,遇着国家大乱,勤劳王事,竟以瘁疾身亡。道人自此便抱了个不愿为官的主义,每日只在家闭户读书。但他父亲存日,曾说看戏这件事虽是小道,却能增长人的知识,所以道人对于吃喝嫖赌一概不为,闲来只到戏园中走走。有一天,看了一出新剧,觉得穿插紧凑,情节新鲜,问起朋友,方知是作剧先生的手笔。道人便去拜访这位先生。见面之后,方知这位先生是东吴名家,和晋代河阳令是千百年前的同族。这先生满腹文章,一身仙骨,也是喜欢看剧,认识了许多梨园人物,才给他们编了些新奇剧本。两人谈了一日,甚是投机,便订了交。从此以后,时常会面。
  这日闲暇无事,二人同往南下洼子窑台品茶。这南下洼子,在宣武门外迤西往南,一片旷野,荒冢垒垒,多半是JN埋香之所。这个地方,除了吊古的幽人和调嗓的伶界之外,人迹轻易不到。这窑台先前原是烧窑的所在,后来荒废,改了一座小小的茶坊,后面盖了几间茅屋,就是茶主人老王的住家。他带着妻儿,卖茶度日,儿子小王帮着他忙,沏沏茶水;两个女儿也还不大。那时节生活简单,倒也无忧无虑。当日,道人和先生走了进去,老王见是主顾,少不得过来周旋,见道人是白净长脸儿,带着一副茶力克眼镜,真如玉树临风,庄严华贵。先生是黄白净长方脸儿,目光炯炯,须黑且清,好象天马行空,卓荦不群,衣裳虽不华丽,气象极其清高。老王知道决非俗客,连忙让坐,沏了一壶上好的香片,小心伺候。只听先生说道:“这儿倒还清雅,比着新新世界、城南游艺园强得多。”道人道:“是的,那种地方,原是士女的媒合所,我向来不愿意去的。”先生叹了一口气说道:“北京的风俗,本是极淳朴的,想不到如今竟会沾染上海的淫风。就拿梨园说吧,旧日注重听戏,后来改了捧角。二三十年前还捧的是老生,如今专捧旦角,还不是一个凭据么?”道人点了点头,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以为伶界一门,不但关系于社会,并且影响于政治。前清公伯王侯,往往粉墨登场,以须眉而装巾帼。就是民国的达官贵人,很有几位与旦角呼兄唤弟。久而久之,他们耳濡目染,也尽量作阉然之媚与龋齿之笑,好象都带着几分女性。人材如此,天下安得不乱!”老王虽然是个粗人,听了这番议论,也觉得津津有味。
  老王正在出神之际,忽地背后有人把他衣服扯了一下,不由得吓了一跳。回身一瞧,原来是他八岁的大女儿,手里拿着一支桃花,笑嘻嘻的说道:“爹呀,你瞧这花儿好不好?”老王道:“好。是哪儿来的?”女孩儿道:“我到南边花园去玩儿,三大爷送给我的。”老王知道是岳云别业的门房李三给的,也就不言语了。屋子里面嚷道:“麻丫头,快来吃饭吧!”女孩子听见他妈呼唤,连忙答应飞跑进去。道人和先生见此光景,知道天色不早,付过茶钞,起身待走,忽的回头看见台上供着一尊火神,却没有胡须。先生问道:“这明是火神爷,怎么没有胡须?”老头抢着说道:“先生们不晓得,这内中有个原故。当初同治年间,宫内失火,这位火神到宫中护驾。主子见他相貌狰狞,用手一揪,就把胡子揪了去了。二位不要笑这地方窄狭,这位神道实在显应的很。”二人听了哈哈大笑。道人道:“这真是齐东野人之语,不足为凭。我记得《江西通志》载着景德有个姓童的窑户,烧窑不成,下在狱里。他有个十七岁的儿子,叫作童宾,跳火而死,窑才烧得,把他父亲救出狱来。后人敬他是个孝子,塑像供奉,作为窑里的火神。所以大凡窑里的火神,是没有须的。”二人一路说着,就扬长去了。
  从此之后,窑台一带,时常有这两位的踪迹。老王见他们和蔼可亲,伺候得越发殷勤。有一天,老王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向二位先生领教。”先生道:“什么事?”老王道:“近来的物价,样样昂贵,我一家大小五口,单靠着卖几碗清茶,实在有些支持不住。我这儿的茶座,每天早起,不是梨园行的老板们吗?我的男孩子小王,天生一副哑嗓,这碗饭是吃不上的;我想叫我两个女孩子学戏,不知道可办不可办?”先生道:“这件事我绝端不赞成。为什么呢?女孩子靠着唱戏发财,固然是有的事,但是引起社会上一般人的贪欲,固此有拐卖女孩的,有戕贼女孩的。出了一两个刘喜奎、鲜灵芝,遂使平白无辜的女孩子受罪的何止千万!道兄,你说是不是呢?”道人道:“从人道主义这方面说,无怪你要反对;但是依我说,这件事也未尝不可办。老王的女儿,是他自己亲生的,拐骗一层当然提不到。至于学戏不成,加以毒打,把女孩子糟塌死的果然也有,但是如果教师的性格温和,或是老师来家就教的,断不会发生这种惨史。我还有一层思想,中国女子往往倚赖男人的多,自食其力的少,实在是一宗大病。唱戏也是一种艺术,如果女子专门注重艺术,不以色相惑人,何尝不是自立之道?”先生连连鼓掌,说道:“你这番议论高明得很!”便对老王说道:“王掌柜,你一准叫你女儿学戏去吧,只是教师一层,你得要仔细选择不可大意。第一要品行好,第二要脾气好,第三要能耐好。三样并起来说,总是老年人为宜。若拜少年人为师,就算他是个红角儿,能耐未必真好;就算他能耐好,肚子宽,但他既是个红角儿,断没工夫细心教授。再者少年人好色的多,万一那个人品行不佳,把你的女儿祸害啦,拐跑啦,这不是害苦了你吗!新近有个二十多岁唱花且的,是杠头的女婿,只为教坤角教出肚子来,弄得自家女人同他离婚。你总该晓得?”老王连声称是。
  过了几天,老王便同茶座儿里的梨园商议。有那老成的答道:“你这麻丫头,只可学个花脸,那个小的,倒可以本来面目学个旦角。”老王遂由他介绍了两个教师。那个教花脸的,叫做屈兆奎,小名儿叫狗和尚,是戏班里多年的碎催,能力颇看得过,年纪在五十以上。这教旦角的,实在一时请不着有年岁的人来,只好找了一个二路青衣,叫做唐秀亭。虽只二十七八岁,为人却甚老成。二人与老王见面之后,听了听两个女孩子的嗓子。大的声音宏亮,小的声音娇细,知道都能够得上学戏的材料,自然一口允许。当时议定每天多少钟点,几年出师,上台后如何酬师。双方同意,立了一张字据,就请岳云别业管门的李三签字作证。从此这两个教师常到窑台尽心教导,不必细表。
  掉过笔来再说作剧先生,他是某部里的一个闲曹,浮沉冷署,十年未迁一官。平常人处了他的境地,少不得要搔首问天,牢骚满腹。他却处之泰然,绝无怨天尤人之意。他常说:“凡关于世界物质上的事情,全是虚幻,只有个人的精魂,必须修养。”又说:“天心仁爱,人必当以仁爱为心,各以能力救济社会,方合上天生人的本意。若徒为个人身家利益计,便是虚度此生,辜负天意。”持论如此,他的胸襟如何就可想而知了。他住家在西华门的南面租着三间屋子,净几明窗,大可容膝。门外一片空场,场的西面,排列着七八棵的老树,虬枝攫人。空气清洁,倒象中央公园的缩影。那天清早,先生正在场上散步,忽然西边来了一辆人力车,车上坐的,正是他同衙门的吴劲侯。即忙迎上前去,劲侯早已下车,说道:“你的地方真不好找!车夫又是生路,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此地。如今见着了你,我就不怕啦!”先生笑道:“我袖里的阴阳有准,知道你銮舆下降,所以特地在门外亲迎。”劲侯道:“胡说!”二人说说笑笑,进了大门就在客堂中坐下。
  先生道:“今天你来找我,有什么好事?”劲侯道:“一来贺你乔迁之喜,二则王琴在中和园头天上台,还有一出新编的《缇萦救父》。你既是剧本制造家,正该去领略领略。恰巧今天又是星期,所以我想约你出去,先到致美斋吃饭,回头就到中和园听戏。你说好不好?”先生平素不大爱听坤戏,但见劲侯十分高兴,不便驳他,答应了一声“好”。当时就一同出来,雇了两辆洋车,出正阳门,奔煤市街,不多一刻,早到了致美斋。店里的伙计见是熟客,即忙笑脸相迎,让进雅座。劲侯料定开戏尚早,叫伙计沏上一壶龙井,品茗清谈。先生道:“方才你说的王琴,我从没见过这个名字,难道说就是王克琴的简称吗?”劲侯摇手道:“不是。就是喜彩琴,她也姓王。”先生道:“此人色艺如何?”劲侯道:“艺,我是外行,不敢赞一词;色,各人有各人的眼光,我也不加褒贬。回头你瞧着,再说吧!”先生道:“你这个人真滑透啦!分明是你的意中人,却说得落落大方,不着边际。”正说到这里,伙计上来,问要什么菜,二人随便点了几样,不过是烩鸭条、腰丁腐皮、烧鱼头、冬菜川鸭肝之类。
  饭罢后,日光晌午。二人步出饭馆,慢慢的走到粮食店来,只见中和园的门首,车水马龙十分拥挤。走进里面一瞧,池子里的前几排,早已坐满,勉强在后排找了两个座位。那时节八月中旬,天气本来炎热,加以人气熏蒸,还有看座的同一班作小买卖的, 挤出挤进,先生甚不舒泰。可是碍于朋友情面,不便走去。台上唱到第三出戏《三疑计》,扮李月英的上场,池座里面突起了一声怪响,把先生吓了一大跳。停睛细瞧,原来前三排上,坐着三五个少年,又是拍掌,又是喝彩。李月英唱一句,他们就喝一声。内中有一两个人早已声嘶力竭,还要一面喝茶,一面提起破竹似的嗓音,拚命嘶喊。有一个,人茶还没咽下去,他要紧喝彩,声音却为茶水所压,一时发不出来,倒把隔座人喷了一头一脸,看来真正可笑。等到李月英下场,这班捧角大家,立刻匆匆散去。先生眼尖,就招呼劲侯,一同挪到前面。先生道:“刚才扮李月英的色艺平庸得很,为什么那班人要竭力的捧他呢?”劲侯道:“红角儿捧的人多,效验甚薄。惟有不红的角儿,你把他捧起来,他自然感激涕零,铭心刻骨。这有个名目,叫作‘冷灶’。我从前也抱这种政策,只是手段不同罢了。”先生道,“你说的话,确是阅历之谈。但有一节,假使已经捧红的角儿,又有大力的去捧他,只怕早先所捧的人,就要前功尽弃。”劲侯道:“那可说不定。拿对手方面说,今日捧甲,安知其不明日捧乙呢!所以只有深情重义之人,才能始终如一,金石不渝。”先生连连称是。二人谈得高兴,无心听戏,直到台上开演《缇萦救父》,先生方才凝神移志,观察全剧的套子。这出戏演完后,检场人把簇新的桌围椅披一齐换上。大家知道喜彩琴快要上场了,那天唱的是《嫦娥奔月》,总算是应时戏。绣帘启处,月姐姗姗而来,由不得春雷似的大家喝了一声彩。先生一看,喜彩琴的样子,年龄不过十七八岁,绮年玉貌,楚楚动人,无怪劲侯心醉。先是彩声还不甚多,后来众人被她的魔力吸引,发起狂热来,彩声越来越多。独劲侯微笑不言。说也奇怪,偏偏喜彩琴的眼波,接二连三的流向劲侯处来,方知二人的交情着实不浅。戏场散时,已是万家灯火。先生邀劲侯去吃饭,劲侯心中有事,没有答应,说了一声:“明天见!”头也不回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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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8:57:01 | 只看该作者
又隔了二十多天,早到凉秋九月,秋风瑟瑟,黄叶乱飞。先生想起久不与观剧道人见面,那天一早,就直奔他的寓所里来。相见茶毕,道人道:“这几天听过戏吗?”先生道:“老没有听戏啦,还是上月陪劲侯到中和园,听了一回坤戏。他是去捧喜彩琴的。”道人道:“吴劲侯是何等样人,我不认识。”先生道:“是我们衙门里的同事。他原籍浙江,久在北方,为人聪明绝顶,刻图章,填词,写字,可称三绝。平生有一种嗜好,爱捧坤角。前天我到他家见他收藏坤伶的照片,足有二三百张。内中有几十张,是他得意的,旁边都填着极香艳的词,写着极工细的小楷。精致得很。”道人道:“照你这么说,吴劲侯可算是个风雅人,但不知他最赏识的是哪一个?”先生道:“这个我却不能回答。大概他跟刘喜奎是很熟识的,因为喜奎从前在沈阳唱戏,很不得意,甚至于旅费川资一无所有,全是劲侯独力帮助,所以喜奎当他是个知己。据劲侯说,喜奎是壬辰年中秋生的。上月中秋的那一天,她还留劲侯在寓中饮酒赏月哩。”道人道:“那天听的什么戏,好不好?”先生道:“就有一出《缇萦救父》,编制得颇为完善。大意我还记得,说是淳于意善医,但他性情高傲,不肯替齐王宠姬治病。后来宠姬死了,齐王怀恨,命家将暗地放火烧去太仓粮米一 千石,即逮捕太仓令淳于意,欲置之死地。后来百姓念太仓令清廉,大家凑钱照数赔补,替淳于意求情,齐王无可如何,方把淳于意解往长安。这几层意思,想得非常周密,参用《史记·仓公传》亦有所本。全本从太仓令训女起,直到汉文帝废肉刑为止。”道人道:“这出戏旧本子就叫《废肉刑》,我在王瑶卿家曾经见过,却没有这样曲折。但是有了好本子,还得要有好角儿唱。那天的演员怎么样?”先生道:“李桂芬的淳于意,王金奎的齐王,王馨兰的缇萦,都还过得去。”道人道:“你知道王金奎是谁?”先生道:“我不知道。”道人道:“王金奎你是认识的,不但王金奎,就是王馨兰你也认识。”先生道:“哪有此事,我向来不与坤角来往。”道人道:“你不必发急。我告诉你吧,王金奎不是别人,就是窑台上的麻丫头,王馨兰便是她的妹妹。你我在八年前,就见过的。”先生方才恍然大悟,说道:“这八年如同一瞥,似水流年,令人可怕。”道人也频频叹息。二人相对无言,默坐了一会,道人道:“提起窑台旧事,我们不如再到那里去走一趟吧!”先生道:“也好。”道人的寓所离着南下洼子,不过一里多地,二人安步当车,慢慢的走去。
  刚走到官菜园上街的口儿上,忽见迎面来了两个巡警,用法绳拴着一个鹑衣鹄面的人。后面跟的正是窑台的老王。道人连忙问道:“王掌柜,你有什么事?”老王指那人道。“这是个小偷儿,被我两个丫头拿住的。现在我到区里去对一句话就回来。二位请到我那里喝茶去吧!”其时押贼的警察已走过了几家门面,老王顾不得再说话,便匆匆的赶去。道人道:“想不到王家姐妹,倒有拿贼的手段,可惜她们埋没窑台了。要是一朝有了际遇,出兵打仗,安见得他们不是洗夫人、秦良玉一流人物!”先生道,“我对于那个小偷儿,低头觳觫(恐惧得发抖)的样子,心中着实不忍。人决没有生而为盗贼的,谁使之为盗贼?饥寒使之。究竟饥寒又谁使之呢?现在官家拿住了贼,无非罚到教养局里去充当苦工。官家既知道教养二字,为什么当初不思患预防,实实在在的教之养之呢?太史公说的‘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真使人感慨不尽!”
  说话之间,已到了南下洼子。路上三三两两的伶人,也有提着鸟笼的,也有坐着洋车的,大概是调嗓之后,要回家去。偌大一片矿野,并无人迹,只有此一对悲秋之士踽踽而行。道人指着窑台道:“我们去也不去?”先生道:“此刻老王不在家,不如先到陶然亭吧!”道人道,“我也有此意。重阳节近,正好登高。”于是,沿着苇塘直向西南角走去,须臾到了。那亭本是在一座庙内,这庙叫作慈悲禅林,十分高峻。二人拾级而登,走将进去一看,觉得门户暗淡,彩色久经剥落,虽有清雅的景致,却不甚庄严。道人道:“这亭原是清代郎中江藻所建,你看四面芦花,虽没有真山真水,也要算是个名胜了。光绪年间,险些倾塌,幸亏安陆陈文恪公学(上“芬”下“木”)捐资重建,方能保存至今。那大士殿前碑阴上,第一行就列的是文恪姓名。”先生道:“保存古迹,也是一件大功德事。”道人道:“这亭是从前士大夫招呼司坊之处,优伶的踪迹是常常有的。庙内有个瞎和尚,很会下围棋,陈文恪当日也颇负善奕之名,也十分赏识他。只可惜他不通佛法,竟枉做了释迦的弟子。”先生道:“出家不肯修行,反不如我这在家的,倒肯信心。我总有一日,削去这几根烦恼丝,跳出尘网。道兄,你看塘里的芦花,一色白头,经秋风一吹,飘摇不定,好似老年人的样子。我已经五十岁了,况且身体多病,再不及早出家修行,只怕过不到二十年就要同这芦花一样。”道人道:“这又何必呢!我向来崇信佛法,却不甚劝人出家。莲池大师云,出第一家容易,出第二家甚难。和尚不息贪嗔,便是出不了第二家;但出得第二家 也不是叫你做自了汉。大概佛教的普渡群生,与儒教的博施济众,并无歧异,所以说个福慧双修。你看此处东北角上的龙泉寺,自从道兴和尚设立孤儿院以来,救人无算。这和尚虽不十分修慧,这福缘却是不小。可见出世之人,也得要行救世之事。如果当登和尚,世事一概不问,不过自家焚修,充其量只可证个阿罗汉果,决到不了佛菩萨地位。并且,我知道你对于社会,素抱热心,如今虽没有救人的力量,却常负救人的志愿。你又能淡于荣利,虽形式是个俗家,从精神上看起来,岂非你就是一位有道高僧吧,犯不着五十岁再去挨那七日七夜的藤子棍。”先生道:“我僧还不能做,更何能说是高呢!再者我这作剧的事业,也恐不十分合于佛法。”道人道:“作剧虽不是佛教的事,却可以做佛家轮回之说一个大证据。你看他将扮此角,又扮彼角,富贵贫贱,顷刻改移,佛说轮回,未必不如是。”先生道:“你用戏剧证佛法,我却要用戏剧证天地。造化之大,无所不备,既有君子,又有小人,非如此则不成世界。比如唱戏,必得生旦净丑,样样俱全,方可成为戏剧。世界是一大剧场,岂非戏剧之理与造化相通吗?”道人尚未答言,忽然亭子旁边闪出一个人来,连声说道:“妙论,妙论!”二人一看,原来是一位老僧,貌如古柏,形似长松,不象庸俗模样。二人急忙上前施礼,那僧口称“稽首”。三人在亭上坐定。老僧道:“方才二位谈论,我在亭子外面听了半天,觉得语语悉合元机。用戏场来证天地轮回,尤其确切。大概二位都是戏迷吧?”二人笑了一笑,点头道:“我们不敢认这迷字,却是有些好看戏。”老僧道:“我未出家时,也极讲究这件事,不但爱听戏,并且能自己登台。后来阅历多了,才知道戏界有许多黑幕,比起宦途,有过之无不及。真是强的便忌,弱的便欺,说不尽的可恨可悲!我因此觉悟尘世的苦恼,才身人空门。”先生道:“上人既久在戏场出入,其中大略,何妨指示一二。”老僧道:“戏界中的怪怪奇奇的事,一时焉能说尽!我这里有本记载,送给二位一看便明白了。”说罢,就从袖里取出一本册子来付与先生道:“二位不嫌陋拙,尽可奉赠。”二人即忙道谢。老僧道:“你我有缘,改日再见。”说罢飘然而去。
  二人得了此书,无心再到窑台去喝茶,一同回到道人的寓所,把这册子细览一遍。觉得其中所说的,虽是优孟衣冠之事,但与国家之治乱,政治之消长,风俗之厚薄,人事之得失,息息相关。二人大喜,如获至宝。先生道:“这册子可惜是些文话,不能通俗,莫若改作平话公之于世。”道人道:“最好,最好!”于是二人不分昼夜编改起来。间有传闻异辞,苦于年湮代远,无从证实,只得听其自然。少不得费几管秃笔,用一番精神,不知几历寒暑,方才脱稿。只是梨园事迹日新月异,那册子有昔无今,他两位又将自家的见闻续将入去,才成一部奇观。
  要知端的,请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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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8:58:09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回 米喜子初隶四喜 方松龄重噪和春

誉 却说安徽太湖县有一个唱戏的,叫作米喜子。他的母亲陈氏,据说生产他的那一天,清晨早起有一个蟢子落在身上,因此取名儿叫喜子。亦有人说,喜子呱呱坠地的时候,他父母已经上了年纪,老来得子是一件可喜事,这才叫作喜子。喜子的上辈本是江西人,世代唱戏,后来在安徽落户。他父亲得了喜子之后,便教他自幼学艺。到了十五六岁,居然昆乱不挡,文武并擅,大江南北,薄负时名。可惜他父亲就在那时病故了。喜子丧父以后,对于他的老母,格外尽孝,就在安徽芜湖一带唱戏,不肯出外。至多不过一两个月,总得回家一次,探望母亲。
  光阴倏忽,又过了几年。有一天,喜子在家,陈氏对他说道:“喜子,你今年是二十二岁了。我早想替你定一房媳妇,娶过来,抱个孙子,方遂我的心愿。只是一来没有合适的人家,二来我家也没有多大的积蓄,所以耽误下来。直到如今,实在是我的一宗心病。前天是你姨妈生日,我去酬应。席上遇见了一位杨大妈,据她说,我的侄儿凤林,就是你的表兄,他在北京四喜班里唱得很红。我想你在本地唱戏,虽然事情不错,到底挣得有限,发不了大财。不如上京找你表兄去,托他搭班子,可以多开一条活路。”喜子道:“妈说的话也是。但是妈的年纪大了,儿子实在抛撇不下。”陈氏道:“不妨,前天在你姨妈那里吃了不少 酒菜,临后还吃了两碗饭,大家都说我身体好,你尽管放心。”喜子心里还是舍不得他母亲,变法儿说道:“儿子听说京城里的戏是很不易唱的,稍微差一点儿,前台便说是外江派。况且儿子的能耐本不甚佳,设或唱砸啦,回来反不好混啦。”陈氏道:“胡说!好道儿不走,你想当一辈子穷光棍吗?我叫你走,你就得走!”喜子知道他母亲有气,在一旁站着,不敢发言。陈氏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的心事,就是怕我死。其实我六十多岁的人,一口牙齿嚼得铁蚕豆爆爆的响,一时还死不了呢!”喜子无可奈何,这才答应。临走的那一天,陈氏再三嘱咐,无非是一路小心,保重身体,到京之后托人寄个口信到家,也可以放心等话。喜子一一领受,叩别老母,直奔北京。
  那时轮船火车尚未通行,从安徽到北京,至少也得走一个来月。喜子腰里,只有四两盘费,离家不到十日已是罄尽。喜子正在发慌,忽见许多男女,打扮整齐,拿着香烛,往一个村落中走去,远远又听得金鼓丝弦之声。喜子料是有人酬神演剧,便跟将来。等待到了那里,抬头一看原来是座真武庙,对面台上唱得好不热闹。一班儿香客拜过神明,都挤在台下仰着面观望。也有些乡下财主搭了看棚,拥着妻妾子女正在那里坐着。喜子是见惯的,不去睬他,只到大殿内对了真武老爷磕了几个头,站起来瞻仰圣像。只见旁边塑的马赵温关四大天君,那关爷持刀侧立,威风凛凛;猛回头看那台上,正在演唱关公《挑袍》,脸谱扮相,比那神道差得多了。喜子摇了摇头,不说什么。《挑袍》演毕,台上停止锣鼓。喜子知道演过三出了,即转入后台,将身上背的铺盖卷儿放过一旁,到衣箱边,按着本行的部位坐了。
  早有班中老生这一门的人走了过来,向他施礼,问道:“朋友,敢是要消遣吗?”喜子欠身道:“不敢,在下是末学新进,特来借台学戏。”班中人道:“你可能唱靠把戏?”喜子道:“我也是门内出身,怎的不能唱靠把戏?”班中人道:“既然如此,就烦串一出《武昭关》,何如?”喜子允了。班中人问:“你可要与正旦对一对?”喜子道:“这是大路活,不消对了。”班中人道:“此时我们歇锣吃饭,少时开锣就是这一出。你扮戏吧!”喜子点头,登时扮得好了,走上台去,施展本领,把一出演毕。正卸靠呢,班中人来问他姓名籍贯,喜子一一说了;又问他到哪里去,喜子道:“我是往京里去的。”班中人即送了他些盘缠。喜子道声:“多谢!”仍复登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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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00:51 | 只看该作者
  话休烦絮。不日到了北京,寻到了韩家潭一家门首,见有“藕香堂”的小牌儿,知道是了,遂将门环拍了一下。早有一个人从门房中出来,问道:“是找谁的?”喜子对他说了。那人忙请了一个安道:“原来是米老板。我们大爷在家,待我给你回一声。”喜子道:“你是何人?”那人道:“我叫小李,是这里的跟包的。”喜子即将带来的蒲包交给了他。小李接过,走将进去,回明了凤林。凤林知道有这门亲戚,小时节还见过喜子,说道:“请到客厅里坐,我就出来。”小李答应一声“是”,放下蒲包,转身向外,把喜子领进客厅,说声:“请坐!”就匆匆的预备茶水去了。喜子举目细瞧,这个客厅乃是三间南房,极其宽敞,条案桌椅,一律紫檀硬木。条案上正中间摆着一柄白玉如意,左边是一扇大理石屏风,右边摆着康熙瓷的五彩大花瓶。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大瓷盆,盆中堆着几个柿子。西面靠窗有一个书案,文房四宝件件俱精,一束花笺全印着“藕香堂”小字,旁边有一个书架,排列着十几套曲本。东面堆着一座七层的菊花山,足有好几十种菊花,高高下下,秋色宜人。四壁全是名人字画,西北墙角上还挂着一张古琴。米喜子从未见过这种境界,心中暗暗纳罕。实则除了菊花山是应时品以外,司坊里的陈设,差不多全是各家一样。
  等了一会儿,小李挑起帘子,一个服饰华美的人随后进来。喜子见他眉目英秀,料是凤林,叫声:“鸾仙兄!”倒身下拜。凤林慌忙回答。二人见礼已毕,分宾主坐定。凤林先问喜子的母亲好,随后又问了问路上的情形,有伴无伴,现在住在哪里的话。喜子一一回答,便说独自到京,现寓在某客店。恰巧小李进来送茶,凤林便吩咐小李道:“到客店去,把米老板的铺盖取来,安置在厢房里面。”小李答应一声走了。喜子道:“我住在府上,未免添烦。”凤林道:“自家至亲,何必客气!”提到唱戏的事,喜子便说:本人是唱文武老生,此番奉母命到京,要托凤林帮忙,搭班唱戏。凤林一口应允,说:“我今天到馆子去见了管事,回来定有好音。”喜子连声道谢。凤林又让喜子在上房吃饭,并且唤家人出来见了一见。午饭方毕,小李来回道:“米老板的卧室安置好了。”凤林点头。喜子退到厢房一瞧,只见窗明几净大可安身,心里倒也舒泰。
  少时,小李进来拿衣包靴包并盔头、圆笼。喜子看见,问:“这是什么?”小李道:“这是我们大爷扮戏用的东西。”喜子道:“难道后台没有?”小李道:“后台箱上的乏货,只可是官中先生们穿,我们大爷是当小老板出身的,不穿那样东西。”喜子道:“什么叫做官中先生?”小李道:“就是唱戏的。”喜子道:“什么又是小老板?”小李道:“就是堂号里的徒弟,官名叫做司坊,俗名叫作像姑。这堂号里的主人,唤作老板。他花钱买的徒弟在外边应条子陪人吃酒,往家里弄钱,便唤作小老板。若是自己的儿子,便唤作少老板。这个营生,总是旦角才吃香。我们这位大爷,起先也唱旦的,演那《玉玲珑》的梁红玉,《得意缘》的狄云鸾,谁看见也受不了,少说总得十天睡不着。那个劲儿味儿,真亏他琢摹,连陈中堂那样人物都迷上了他。后来年纪大了,自家觉得肉麻,才改了小生。反正他的行头有人报效,为什么不穿私的呢?”说着,听得脚步响,知是凤林来了,忙打住话头走了。凤林吩咐套了车,对喜子道声:“怠慢。”跳上车迳奔戏园。
  到晚回来,对喜子道:“我已经向管事先生说了,你就在本班,打三天炮,再定去留。明天是忌辰不开戏,你可到五道庙大下处,拜拜同行,后天登台。你还是唱工?还是衰派?还是靠把?”喜子道:“我曾说过,我是文武老生。随便派吧!”凤林笑道:“京里唱戏比外边不同,第一讲究名贵。你那乡里狗血是洒不得的。”喜子低头不答,二人又说了些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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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3 19:05:59 | 只看该作者
可巧这一夜,有凤林徒弟相识的客人,在他家里摆酒。内有一人出席散步,一眼看见喜子,叫声“米先生”。喜子定睛看时,原来是位江苏朋友,久在安徽的,姓丁行四,称他丁四爷,是个秀才,却专喜唱戏,所以认得喜子。喜子忙向前招呼,说了几句来京的原由。丁老四道:“我也来京不久,住在长元吴会馆。你闲时到延寿寺街去访问,便可找得着。”喜子应了。丁老四仍去上席吃酒。那日的主人姓梁号敬叔,福建人,是位观察。请的客,一位万学士号藕舲,是江西人;一位杨掌生,一位桂林倪鸿,俱是孝廉;还有一位,便是丁老四。这梁观察极讲究昆曲。凤林自家出去吹着笛子,唱了几支,果然腔真板正。喜子站在院里都听呆了。酒罢各散,凤林、喜子等也各自安歇。
  次日,喜子同了小李到大下处去了一遭。那些老古董唱老生的,听说他是新来搭班的,便摆出许多架子,神气格外难看。有几个圆通的,知道他是陈老板的亲戚,颇颇的套了些拉拢。喜子周旋一回,仍回到凤林家里。第二日催戏人来,呈上黄纸单,凤林派的倒第二的《群英会》,喜子派了个鲁肃。凤林道:“这是资格戏,向来新角色是派不着的。管事人因你是我的亲戚,格外用情了。”喜子道:“这戏我不对路,改一出吧。”凤林道:“第一天派戏,你就拿乔,往后还怎么混?”喜子才不言语。饭毕,随了凤林往戏园 而来。那天《群英会》里的诸葛亮, 派的是张三元。他是著名一个会咬人的,嗓子极其响亮,使劲的把喜子一咬。喜子到京不久,一路上受了些劳累,精神还未复原,嗓音自然便出不来。前台听戏人们,对于新来的角儿,便是格外的求全责备。喜子一出戏,如同在冷水盆儿里一般,一个彩声也没有;倒把张三元足捧一气。头炮不响,第二天便不催他了。凤林也无法想,碍着亲情,仍留他在家内。喜子甚觉无趣。倒是小李过来,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当晚喜子睡到床上,心里烦恼,眼中掉泪,用手拍着枕头,叹口气道:“京里戏班子如此难搭,明天一早扛着被套滚蛋。不,不好,我临出门的时节,老母吩咐我的话何等郑重,这样回去,怎么对的住我娘!况且坏了名头,人都说米某人是京里不要的乏货,本地戏饭也吃不成了!”思来想去一夜不曾合眼。不等天亮,便爬起来,到街上散步。信着脚步走去,到了一个所在,抬头一看,正是长元吴会馆。想起丁老四住在此处,何妨同他谈谈。便向管门长班一问,果然有位丁四爷。喜子遂把自己姓名说了,托他转达。长班进去,不多时出来道声“请”,喜子跟到丁四爷屋前。听得老四在屋里同人说话。喜子掀帘走入,忽的叫声“哎呀”,惊得遍身冷汗,毛骨耸然,跪在地下磕了好些头。丁四同那客人都笑起来。喜子惊魂方定,站起来道:“好笔法!丁四爷,这张老爷像画得妙极了,我几乎被他吓死!”那长班先见他这宗行径,莫名其妙,此时方知他是看见屋里墙上关圣画像的缘故,也觉好笑,慢慢退去。
  喜子看那客人,是前日在凤林家和丁老四同席的,问其姓名方知是杨掌生。三人在屋中坐定。丁四道:“我这轴圣像是诸暨陈老莲的笔墨,本来是个名手。据说老莲从四岁上就会画关壮缪。他同乡有个富翁修造花园,老莲跑将去在他静室中爬到桌子上,用木匠的笔画了一尊壮缪,身后还配了一尊周将军扛着大刀。那富翁回来观见神采威猛,惊得只管下拜,大约也就是米先生方才的情形了。”掌生道:“我前两日遇着方梦园,他谈陈老莲的佚事格外新奇,说这富翁把女儿给了老莲。老莲嫌他丑陋,画了一张美人图挂在屋里。他妻子早晚揣摹,竟变得同那美人一样,岂不是件奇事!”喜子听了,心中一动。大家说些闲话,掌生告辞。喜子向丁四说到唱戏不红的苦况,不觉流下泪来。丁四劝了他一番,他也不答话,只望着那关老爷出神。
  到晚回去,明日又来。每来便细看那张画像,看看一月有余。一天,喜子忽地拍手笑道:“有了有 了!”丁四道:“什么有了?”喜子道:“我在路上真武庙里看见一尊泥塑的老爷,那时台上正唱老爷《挑袍》,我看那扮相脸谱比那神像差的太多。等到见了这张画像,比那泥胎又强些。我这一月来,也学陈老莲的媳妇儿揣摹美人的法子,来揣摹这老爷。如今却是大有心得。我想当初陈家这女人,必是中常相貌,姿质不佳,后来得了画上美人的神趣,便哄得动丈夫。我既把这老爷吃透了,我这唱戏,未必不仗着他翻梢。”丁四道:“这话有理,你就这样做去。”喜子道:“只有一层难处,北京老爷戏犯禁,怎么许我唱!”丁四道:“你既不唱,又揣摹他做甚?”喜子道:“这事我同凤林的跟包小李谈过,小李给我出个主意,说只要堂会戏里有都老爷点过,便可在馆子里唱的。”丁四道:“这一些不难,我托杨掌生便可办理。这巡城的几位御史,他都认得的。”喜子道:“这就好极了!”再三托付而去。喜子私自到盔头作坊,另出花样,做了一顶扎巾盔带后兜;又到把子局造了一把青龙偃月刀,也不叫凤林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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