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社”的名与实

沈阳老张

不知是否因隔代而自然隔膜，现代史某些原本不成问题的事情到这一代学人的眼里，变成需要再三“研究”并引发争议的话题。读过徐有威先生发表于4月25日《上海书评》的回应文字，产生的便是这种感觉。该文有个很俏皮的题目：《蓝衣社：第n+1次的误传？》，系对4月4日贾葭先生《法西斯主义在华的六年试验》一文的批评，认为其提及蓝衣社的性质和构造时有三种说法，“即蓝衣社是力行社的外围组织；力行社有其自己的外围组织：中华复兴社和三民主义青年团；蓝衣社是复兴社和三青团的通称。”虽然事出有因，“但这些都是有误的。”徐先生还斩钉截铁地自问自答：“1930年代的中国真有这么一个叫蓝衣社的组织吗？绝对没有！事实上只有一个叫三民主义力行社（简称力行社）的国民党内的极端秘密组织，‘蓝衣社’是世人误套在它身上的名词……”
    可是，贾先生的文章本已说明：“蓝衣社并非一个准确的组织概念，而是复兴社与三青团的通称。”这就是说，他并没有把蓝衣社当成一个组织，至于它与复兴社、三青团的关系如此表述是否准确，则是可以探讨的另一个问题，徐先生那番自问自答岂非无的放矢？实际上，尽管自称研究国民党特务“已经超过二十五年”，他有关蓝衣社的辩驳和否定还是让读者一头雾水：倘若蓝衣社如他所言并不存在，那么“从1932年力行社成立至今的七十八年中，力行社被无数次地误传为蓝衣社”又何以会发生呢？又怎么会早在1942年4月就有人撰写了《蓝衣社内幕》一书出版，直到2003年还会有《蓝衣社碎片》一书的问世呢？“蓝衣社”果真是有名无实的吗？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很费解的问题，恽逸群以笔名“翊勋”撰着的《蒋党真相》专辟“蓝衣社”一节，对此作过一个清晰的论析：
　　蓝衣社这个名称是非正式的，是刘健群提出的：“希特勒、墨索里尼有‘黑杉党’、‘褐衫队’，我们就来一个‘蓝衣社’。”……也可以说是半公开的正式的名称。至于公开的名称则为“力行社”，蒋介石的喽啰们不是常宣传“领袖的力行哲学”吗？就是这个社名的来源，力行社的外围团体有两个：一个是“青年革命军人联合会”，全由黄埔学生组成（后来又发展到陆大学生）；一个就是“民族复兴社”，则包括黄埔与非黄埔系的分子，军人与非军人，范围较“青年革命军人联合会”为广。所以也有人说：蓝衣社的组织分为三层，核心是“力行社”，中间一层是“青年革命军人联合会”，外围是“民族复兴社”，也有道理。
　　从援引的这段文字可知：一、“蓝衣社”这个名称是“非正式的”，至多算是“半公开的正式的名称”，所以不会有任何文件档案记载；二、对于“力行社”以及外围的“青年革命军人联合会”、“民族复兴社”所形成的派别力量，“蓝衣社”可谓它们的通称；三、研究蓝衣社这个国民党内最崇尚法西斯主义的派系，恐怕主要只能通过对当事人的回忆文字爬梳钩沉，俾能求得真相和结论。故此，认为“蓝衣社”根本不存在且与“力行社”没有关系，仅仅“是世人误套在它身上的名词”，这样的结论是过于简单、粗率而不能成立的。
　　顺便提一下，该书是恽逸群先生应解放区的《新华文摘》之约而写，1948年由山东新华书店出版，各地翻印，数度重版。作者是位“老革命”，曾长期从事情报和新闻工作，担任过多家报社的主笔、总编辑和社长，才华横溢，被誉为报界“奇才”。他的上述分析虽是个人看法，但以其对国民党内部及执政的方方面面所知颇广且研究甚深，无疑具有一定的权威性。
　　任何有点历史和稍具规模的政党，都不免存在各种派别，毛***也说：“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国民党的结构和纪律一向松弛，内部的派别活动比较活跃。以这个背景来看，“力行社”、“青年革命军人联合会”和“民族复兴社”作为国民党的几个附属团体，名实相符，而“蓝衣社”本身虽然不是正式的团体或组织，但却作为统领这几个团体的派别而存在，则是不争的历史事实。而且，“蓝衣社”有被称为“十三太保”的要角，即曾扩情、贺衷寒、酆悌、戴笠、康泽、邓文仪、刘健群等人，他们各有分工，主要涉及情报、行动、组训和筹款四方面，尤以情报和行动为主。明乎此，就不难理解“蓝衣社”的似无还有；也不难理解为何虽然蒋介石坚决否认，“但是日本驻沪媒体等则坚持认为确有反日的‘蓝衣社’存在，并常发表有关消息”，而且“1930年代的日本至少有六种人群在不断地收集和整理有关蓝衣社的情报”；更不难理解力行社创始人之一邓文仪哲嗣邓元忠撰写、1984年出版的《三民主义力行社史》一书，在2000年再版时要改名为《国民党核心组织真相：力行社，复兴社，暨所谓“蓝衣社”的演变与成长》了。
　　徐先生文中还有一个重要论据：“国民党内的贵州籍干部刘健群撰写的《贡献一点整理党的意见》中也提到‘蓝衣社’一词，他强调国民党员应穿国产蓝布服装，以示自力更生。但该书出版于1931年底前，刘健群非力行社发起人，而是在力行社成立后由力行社发起人之一的桂永清等推荐，才加入了力行社的二级组织——‘革命青年同志会’。等他参加力行社时，蓝衣社一词早已流行甚广。”这与恽逸群在《蒋党真相》中的叙述略有不同，可作进一步探究，但设若刘是“蓝衣社”一词的发明者，在小范围会议上或私下里聚谈中一再提议，则该名词在其着述出版之前就“流行甚广”，也是完全可能的；其本人在力行社发起人推荐下加入二级组织，也不影响他拥有为这一派势力“命名”的权利；而且，这似更证明蓝衣社正是一个派系而不是具体的团体之名，代表着蒋介石身边一股由几个团体结成的法西斯政治力量。
　　“蓝衣社”并非子虚乌有，而是国民党内一个涵盖几个团体的派系，就像西山会议派、cc系或政学系等，也不是正式成立的团体，没有一定的组织形式，但谁又能否认它们的存在呢？不论是团体、组织还是派系，名称都是人取的，其所代表的事物或实或虚，需要具体分析，不可一概而论。因此，在研究像蓝衣社这类特殊的派系时，既不应重名不重实，也不能重实不重名

高原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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