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让我如此寂寞

妩媚 · 发表于 2008-3-30 22:40:11

我的一位化妆师朋友声称，那种不太美也不太丑的人可塑性很大，于是，当我赶去为她新开的化妆店捧场时，就被她按在座椅上仔细地塑造了一番。
平时，我不怎么化妆，用得最多的化妆品是口红，两三年一支，做专业化妆还是头一次，心里有些不自在，就对朋友说，我下午还要上班呢，她说给你化的就是上班妆，淡妆。我一再强调一定要淡淡的，否则你的劳动就是白费。她开始为我修眉，用粉底、腮红，画眉、画眼线、唇线、口红，涂睫毛膏等等。的确如她保证的，每一道工序下来，我都看不出太大的变化，等到全部完工，那些大粉刷、小眉钳、粉扑之类不再在眼前晃动，我仔细地盯着镜子里那个人，就有些吃惊了，难怪常常在大街上遇见那么些面如凝脂、眉清目秀、宛若天仙的美人儿，都是这样造出来的吗？也许有一些真实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得不承认朋友化妆的好技术，我的整个脸部，除了眉型修得跟平常有些不一样，其他还真看不出什么痕迹，以至于她在一旁不停地说太淡了，再补点儿眼影……被我制止了，但是，一眼望去，又的确有种不一样的精致。化妆化到这一步，眼睁睁地看不出自己的变化，正如时间之于生命，一切变幻的神秘全在一个“渐”字。三十余年后的今天，我的记忆中依然保留着自己二十岁的样子，依然看见自己穿白色Ｔ恤蓝色牛仔从公车上下来，依然跟那帮知心同学叽叽喳喳说不完的悄悄话，依然稀里糊涂的冲几个路遇的小新兵叫解放军叔叔，没有这个“渐”字，衰老简直让人心惊！草木之凋零，美人之迟暮，在“渐”的掩盖下心安理得。
然而，即使是淡妆，这种由平凡而精致的变化依然存在。此刻，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只因为这是不同于几十年生命之渐变，而是在一个小时内的变化，所以，它让我一下子难以接受，就像世间一些不美好、甚至丑陋的恶习，又岂是急迫的心瞬时可以改观的，就算这种改观走向美好，大众接受度依然是一道关口，我们常常以为自己微弱的努力寡不敌众，却不知那也正是渐变中的一部分，所有的巨变往往由此而来，反而是那些瞬间的改观，如这临时的化妆，改的不是本质，经不得岁月地冲刷。
化了妆的那个下午，我赶到办公室后，仿佛每个人都能看出我的盛装，都能窥出我某种包含秘密的心事，于是，整个下午，我推掉了所有外出的项目，独自坐在一间没有镜子的房里，孤独地体验一个人的美丽。
应该说，装饰的美也是美，只要有这份装饰的时间和心情，比如绿色装饰的庭院，庭院装饰的城市，城市装饰的国家。如今，我们身边的一桌一椅、一门一窗、一墙一柱，哪里没有装饰的痕迹呢？只是，所有的装饰原本是服务于生活的，假如这种装饰成为生活的累赘，就是本木倒置了。而今天的这份美丽，于我，就有些本木倒置。因为美丽而寂寞而心虚而慵懒，像一个穿戴考究的人不愿为劳动流汗。其实，生活在粗砺、平凡、琐碎的现实中，让人寂寞的又岂止美丽的容颜，那些细腻而美丽的心情、悲悯而痛苦的思考，哪一次不是站在高处体验着清凉的寒意。难道，每一份出世的美丽都注定入世的孤独？但是，纵然这世间美丽的代价如此高贵，依旧挡不住众多的顶礼膜拜，比如寂寞的屈原，孤独的杰克·伦敦……
这样胡思乱想到下班，路遇一朋友，掩饰着心中的不自在跟她说话，她却一直海阔天空地聊着，全然不顾我的感受。我的不安在她的漠视中愈发强烈，忍不住打断她，问，没注意我化了妆吗？她住口，仔细端详，说，难怪有点儿不对劲，真的很淡、很美。
原来，我所担心的只是别人完全忽略的。是这番修饰的美让我还不如平时的惨淡经营来得坦然，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一种虚幻的力量能把天平压歪，由此也让我再一次确信，自然、自信和友善就是一道圣洁的辉光，它能遮掩一个人脸上和身上的微疵，使她变得美丽变得可爱。
最后终于有一句话让我一下午的寂寞心情美丽起来，当我夸赞化妆师的手艺时，这位做编辑的朋友安慰我，还是底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