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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轶事] 古代人物传记---帝王权臣传 --- 宣统皇帝(第二章 宣统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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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以修身 俭以养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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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3 08:26:0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儿皇登基 载沣摄政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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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岁半的小皇帝,被雷鸣一般的朝拜声吓住了,他在龙椅上一个劲儿地打着挺,趵着蹦儿哭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摄政王载沣跪在面前,结结巴巴哄着宣统:“就完了,就完了……”好端端一个新皇登基的大典,竟被弄得这样乌烟瘴气……
  摄政王等一班大臣正在宫中密议,对如何处置羽翼丰满、野心渐露的袁世凯,各持一词,难下决断。八旗健儿当年叱咤风云、果敢决断的气魄,如今已是很难再现倪端了。这时,宣统皇帝猛然尖叫一声,大臣们纷纷跪倒接旨,不料那小皇上说的却是:“我要小解!”……

  1908年12月2日。旧历11月初9日。
  一连许多天的大风刮过后,是扯天扯地的大雪在狂舞漫飘。
  雪停了,但是北国的天气却更加奇冷。北京的街头巷尾倒卧着许多尸殍,士兵们、巡警们把怎么也清理不完的尸体扔进车里。街上没有行人,天空没有鸟雀。偶尔有只瘦骨嶙峋的野狗晃动着身子,这里嗅嗅,那儿闻闻,或者是在厚厚的积雪中扒着什么。
  太和殿的内外,早早地聚满了人,黑压压的,有如糖盘子上滚满了一层蚂蚁。人们在寒风中哆嗦着,头缩进领口里,手抄在袖笼里。每个人都很想跺几下脚暖和暖和,可是没有哪一个人敢这样做。
  中和殿里,一群王公大臣及太监宫女们正在忙活着。载沣和嬷嬷王焦氏正在给小溥仪穿龙袍。小溥仪刚离开王府半个月,似乎有点习惯了人们的摆弄,任由人们把他举起又放下,推来搡去。大大的脑门高高地突起,圆圆地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人。可是一会儿他就不耐烦了。人们往他的身上一件一件地加着服饰。首先是朝服,朝服上用金丝绣成二十六条金龙外加日月星辰、黼黼藻火、五色云头、八宝立水。溥仪被裹在里面动弹不得,手脚觉得特别地难受便不住地舞弄着。
  “嬷嬷,我不穿,我不穿。”溥仪叫道。
  可是人们并不听他的,又在他头上戴着帽子。这顶朝冠的顶戴有三层,每层一座金龙托子,上承一粒东珠。这下小溥仪更受不了了。
  “我不戴,我不戴。”
  小溥仪一低头,帽子掉下来,太监连忙接着。
  载沣道:“到太和殿再戴上吧。”
  载沣抱着溥仪来到太和殿,把他放在高大的宝座上。溥仪坐不住,载沣单膝侧身跪在宝座下双手扶着小皇上。而在此时,“万岁、万岁、万岁”的呼喊声齐声响起,震得大殿嗡嗡直响。
  溥仪早已冻得手脚发麻,听到这山崩地裂的呼叫吓得哇哇大哭。
  “阿玛,阿玛,我不要在这儿,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载沣双手紧紧地抱着溥仪,小溥仪一动也不能动,哭得更厉害了。
  “跪——”随着一声喊,太和殿内外的文武百官黑压压地齐齐跪下。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文武百官们的手双扶着冰冷的石块,头不断地磕着地面。
  “伊立——”
  “刷——”响起衣袂的磨擦声,这衣袂的声音犹如阵风掠过山谷。
  “跪——,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伊立——”
  随着黑压压人群的起伏,溥仪哭闹得更厉害了,手脚不断地踢打着。
  “哇……哇……,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溥仪的声音越来越响,他的脚踢在了载沣的脸上。载沣急得满头大汗,忙哄着小皇上道:
  “别哭,别……别哭,一会就……就完了。快完了,快……快完了……”
  “不能这么说,摄政王。”内务府总管低低的叫着。
  典礼终于结束了,人们渐渐退出宫去。大家都低声地议论着:
  “怎么说‘快完了’呢?”
  “‘回家’,这是什么意思?”
  “‘完了’,‘完了’,咦——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宣统帝的登基大典真是旷古未有。
  “面茶张”的面茶铺前,停着几辆人力车,车夫瑟缩着身子坐在墙根旁,墙根旁的积雪早已扫得一干二净。他们不远处,几个小孩正在跳绳,破烂不堪的衣裳丝毫不减他们的兴致,童稚的声音随着绳圈起落:
  “不用掐,不用算,宣统不过二年半。”
  喝面茶的人转头看了看,重又吸溜起他的面茶,车夫用绽出棉花的袖子擦着鼻涕,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就是几只麻雀也无动于衷,转动着眼睛,在人们面前啄着什么,一直蹦到小孩子飞动的绳前,才扑楞楞飞起,打着个旋,重又飞回到墙根这片空地上。
  什刹海后海北岸,醇王府的大门比以前热闹多了。轿子在这里进进出出,一天到晚没有停的时候。
  肃亲王善耆坐着轿子,到了阿斯门内,又到了大殿,见大殿的楹柱上写着一副对联:
  福禄重重增福禄 恩光辈辈受恩光。“一点不假。”善耆心道。他又环视大殿内的摆设,见西边的屏风上写着第一代醇亲王奕譞的治家格言。右边写道:
  “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儿孙祸也大。借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多胆也大,天样大事都不怕,不丧身家不肯罢。”
  左边写道:
  “财也少,产也少,后来子孙祸也少。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少胆也小,些微产业自知保,俭使俭用也过了。”
  肃亲王正在品味,奏事处的官员来到肃亲王面前道:“请亲王随奴才来。”
  善耆随奏事官来到醇王府的大书房,书房上写着“宝翰堂”的扁额。此处奏事处的官员退去道:“摄政王在鉴意轩中。”
  善耆进人书房,见书房的条案上放着一个周代的欹器,善耆不由走了过去。他知道这种器皿在放水时只能放进一半,如果水放满了,他就会倾倒,水就会全部流掉。善耆见这器皿上还铭了几行字。一面刻着:“月盈则昃。”另一面的铭文是:“满招损,谦受益。”
  善耆看了这些,不由得心事重重,转身走向旁边的侧室“鉴意轩”。
  载沣已出来迎接,拜礼客套后,普耆谢坐,见书桌上贴着一幅对联:
  
  有书大富贵,无事小神仙。

  善耆笑道:“摄政倒有汉初唐始的黄老思想。”
  “褒奖过……过甚。我怎能与初汉初唐相比。”
  善耆又见对联中挂着一把团扇,扇面上写着白乐天的七言绝句:
  
  蜗牛角上争何事?石光火中寄此身。
  随富随贫且随喜,不开口笑是痴人。

  善耆又环视四周。满屋子摆放的,就只是书了。
  “摄政王的藏书果然丰富,看样子是无人能比的。”
  “我与父王同好,只喜书中字句,诗里情怀。”不谈政事,载沣也不结巴了。
  善耆意味深长地道:“摄政王的雅情高怀确实让人钦佩。但目前皇上冲龄,国家多难,身为摄政王,肩负大清的国运,我以为,摄政王可不能太过逍遥啊。”
  “唉——;我本无心政……政事,也无能于国……国政,太后突然委国于我,又突然崩逝而去,我真有点泰山压肩,喘……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我……我现在的确感到已无退……路,只能苦撑局面。千头万……万绪,不知从何做起,危机四伏,不知怎……怎样才能消除。”
  “摄政王,太皇太后既然能委你以重任,你就应该有能力承担此大任。想当年你出使德国不辱国体,举国称赞,谁不钦服?如今摄政王肯定能使我大清傲立于世界各邦,说什么无心无能的话来。”
  载沣曾出使德国,坚决拒绝了德皇威廉二世让他跪见的无理要求,此举引起国内国际的一片赞扬。
  “你说现在该如何做?”载沣见肃亲王似乎已经有了成熟的想法。
  “首先要做的是清君侧、安定朝廷。”
  “这……这恐怕不行吧。大行皇上和太皇太后刚刚崩驾,皇帝刚刚登基,人……人心未定,怎可做此大的举动?”
  “摄政王,若不采取断然措施,实是养虎贻患,恐怕越往后拖延,越不可收拾。”
  “如何清……清君侧?”
  “杀袁世凯!”善耆厉声道。
  载沣心里一震,这不是皇阿哥光绪帝血诏上的话吗?
  “此时恐怕不行吧?”摄政道。
  “摄政王,若不杀袁世凯,真的如项羽放走了刘邦,吴王放走了勾践。将来坏大清天下者,必是袁世凯。”
  “容我考虑考……虑一下。”
  善耆见摄政王载沣一时难以说动,难下决心,于是说:“谨请摄政王慎重考虑此事,早下决断,此乃目前第一要事也。”
  说罢,肃亲王善耆告辞回府了。
  载沣何尝不想杀袁世凯?即使没有袁世凯和他同胞哥哥光绪帝的那段过节,那段深仇大恨,即使没有光绪帝的血诏,如今他既然坐了摄政王的位子,他也一定要杀袁世凯。袁世凯处军机要地,军机首脑庆亲王奕劻又是他拿钱喂饱的人,完全听袁的支配,政权实际上由他控制;京畿陆军将领除第一镇外都是他的亲信,几省的督抚也都是他所提拔,有的暗中与袁勾结。如果不杀袁世凯,他这个摄政王确实是徒有虚名,今后难以左右形势。可是载沣却难以下手,怕激起变乱。
  那么到底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载沣思前想后,确定了他的大计方针:首先要把军队控制在自己手里。当年他出使德国时,德国皇帝兼海陆军大元帅给他留下强烈印象。于是载沣首先决定,全国所有的军队统由中央统一调节,各省督抚没有对军队的支配权,如各省要调动使用军队,必须经中央批准。至于北洋各镇的军队,更是不在话下,统由大元帅调度。
  载沣的心里有了轮廓以后,急传载涛、载洵、载泽来商讨。
  载泽是奕譞的义子,载沣称他为大哥,他的爵号是镇国公。载洵和载涛是载沣的同母弟。
  载沣向着载泽道:“大哥,我现在想的是,首先要控制军权,然后才能除去袁世凯,不然恐生事端,列国友邦恐怕也要干涉。”
  “绝不能这样做。应先杀袁世凯,采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诛杀之。列强各国拿袁世凯是个工具,袁世凯既死,他们闹了一阵子自会平息。至于奕劻,势力再大,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我仔细观察过,袁世凯每日上朝,仅带差官一名,进乾清门后,便只他单身一人。我们实在是有很好的机会下手。当年圣祖康熙帝擒拿鳌拜,是何等的艰难,何等的决断、何等的魄力!我们后代子孙难道就孱弱到今天这种地步吗?”镇国公载泽显得慷慨激昂。
  “此事我……我须问问张之洞再说。若得到他的同意,杀袁世凯就不会造成多大事端了。”载沣道。
  载泽着急起来:“摄政王,杀袁世凯并不是为了我,也绝不仅仅是为了你,是为了年幼的皇上,是为了大清几百年的基业啊!此时不采取断然措施,更待何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这……这……如何是好?”载沣结巴得更厉害了,望着他的弟弟们。
  两位弟弟你看看我,我看你,不知两位哥哥谁说的对,都觉得有道理,一副茫然的样子。
  载沣又说道:“太皇太后和大行皇帝的梓宫还没有奉安,皇上刚……刚即位,还是等等再说吧。”
  载泽长叹一声,看到载沣杀袁世凯难下决心,于是道:“那就按摄政王的意思办吧,摄政王代皇上任海陆军大元帅,设立军谘大臣,军队日常事务由军谘大臣处理。”
  “这个职务就……就让载涛担任吧。”载沣道。
  “很好。”载泽也同意。
  载洵此时突然说道:“我要做海军大臣。”
  “你毫无经验,怎能担此重任?何况现在的海军急待振兴整顿。”载泽道。
  “难道海军大臣一职要落到别家的手里吗?”载洵急道,“这一职务非我莫属。阿玛管理过海军,我要继承父王的遗志,重振海军军威!”
  载沣最怕这样声色俱厉的言辞,而且在他的心中,也认为海陆军的大权都应由自己家里的人掌握,就如德皇为元帅,他的王子们分任海陆军司令一样。于是载沣道:
  “那……那好吧。不过,你要先出国考察一下,回来再做海军大臣。”
  第二日,载沣召见王公、军机大臣及各部要员来到养心殿。
  养心殿的中央设着皇帝的宝座。宝座的上面和两边各悬着匾额。上面悬着雍正帝亲书的“中正仁和”,左边的是“江山万代”,右边的是“万寿无疆”。左右两边的紫檀木大案上整齐地放着清代各皇帝的圣训。
  因为皇帝年小,接见大臣不是在大殿举行,而是在正殿侧边的东暖阁。”
  靠近东暖的东墙,设着宝座和屏风。南墙上开着一扇窗户,上有乾隆皇帝亲书的“明窗”二字。“明窗”的下面,是一个炕。
  东暖阁的隔扇里,是一个临时的寝宫,供随行躺卧休息。
  见大臣王公们都来了,载沣从临时寝宫里抱出宣统帝坐在南窗下的炕沿上,载沣坐在他的身旁用一只手扶着他。王公大臣们行了跪拜礼。
  载沣道:“摄政王代皇上谕令:各省的兵权收归中央,由陆海……海大元帅统一调度指挥,大元帅一职由摄政王代皇帝担任。从今……今天起,各省督抚所兼陆军部尚书侍郎等职一律取……取消。谕令:从今日起设军谘府,由贝勒载涛任军谘府大臣,各省督抚调遣军队,钧须先电达军谘府。另谕:训练禁卫军,由载涛任训练禁卫军大臣,善耆协办,良弼统筹执行。”
  有大臣陈夔龙说道:“如此,则督抚手无军权,若地方乱起,恐怕弹压不能及时。”
  瑞澂也道:“摄政王日理万机,又兼海陆军大元帅,恐怕不妥。”
  载沣道:“此……此事不可商量。德皇兼陆海军大元帅一职,军队才有凝……凝聚力,战斗力更强。这亦是皇帝的特权。这个职务待皇帝年长后,我自然交给皇帝,我只代行而已。至于各省督抚不再统军,政军分开,为各国统例,有何不可?此事亦不……不可商量”
  “不可商量。”溥仪见阿玛说到这几个字时脸色发红,声音很大,很好玩,于是就学了一句,谁知这话一出口,就一锤定音,王公大臣们齐刷刷地跪下道:“万岁,万万岁!”
  “嘿……嘿……”载沣没注意,小皇上一骨录爬下来,摸着王公大臣们帽上的顶子。跪着的人哪个敢动,任由他摸来摸去,头也不敢抬。载沣也不好骤然去抱他,无所适从……
  袁世凯的书房里,徐世昌正和他密谈着。
  袁世凯看上去脸色很难看,腮上的坠肉耷拉着,眼珠突出,似乎要挣出眼眶。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和别人不同,别人在苦思瞑想时总是眯着眼,而他想问题想得越深,眼珠突出得就越厉害,像被人勒着脖子越勒越紧似的。这就有如有的人睡觉闭着眼,可偏偏有人在睡觉的时候,眼睁得老大老大。
  过了好长时间,袁世凯才说:“没想到这个载沣远真有点魄力。”
  “袁兄错了,他真的有魄力,袁兄就不能坐在这里了。”
  “他能把我怎样——他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
  “可不要这么想。”徐世昌道。“当年鳌拜可能就觉得他军权在手,功勋卓著,而掉以轻心,竟被玄烨那个毛头小子给制住了。今天,他载沣要是采取这一手段,袁兄将奈他何?”
  “如此我恐怕脱不了身了,卜五教我,卜五救我。”
  袁世凯深信他这位同乡兼同学的谋略。
  “袁兄也不可着急,以今天的情形看来,载沣只是取军权在手,还是对袁兄有所顾忌,这正说明了载沣色厉内荏。所以,袁公尽可高枕无忧。”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
  “可是——”徐世昌卖着关子,不再说下去了。
  “可是什么?”袁世凯急着说道。
  “可是如果载沣身边尽是吹风的人,他这棵墙头茅草忽然倒向哪方,也不可预料啊。”
  “确实是这样,像溥伟、良弼,铁良、善耆、载泽之徒,都不是善良之辈,都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特别是那个载泽,老奸巨猾。这些人终日在载沣面前说三道四,恐怕我就会有不测之祸。”
  “正是如此。”
  “若是如此,卜五怎可说我高枕无忧?卜五兄肯定有计教我。”
  “目前,袁兄一定要密切联系旧日部下,以为急迫之需。二,要走张之洞和庆亲王奕劻这两个棋子。庆王奕劻是袁兄的人,已无话可说,但要售他一计,让他粘住铁良不放,以期引起载沣等人对铁良的疑忌,这样,我们就可去一劲敌。”
  袁世凯插话道:“这条反间计能行通吗?”
  “能,因为载沣兄弟急于把各种权力都抓到手。”
  “那——快接着说吧。”
  “对张之洞,袁兄可以粘住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明以利害,若拉过张之洞,或张之洞态度模棱,袁兄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因为对大事,载沣得询问张之洞,若张之洞为你开脱,袁兄还有何忧呢?”
  “是啊,这张之洞只要不倒向载沣,骑墙的态度我们就满意了。”
  “正是。”
  “不过,我与张之洞素不相能,怎能一下子把他的态度改变过来?”
  “一方面,袁兄要自己找机会和他接近,人都是有感情的嘛;另一方面袁兄的部下可以和张之洞的部下接近。袁兄这边,兵有兵权,财有财权,人有人权;地方有督抚,朝中有军机、有尚书;军中有都统,有将军。若和张之洞的部下交往,恐怕他的部下还求之不得呢。另外,我假设一个场面,你看张之洞会有什么反应?”
  “什么场面?”
  “比如,王士珍、冯国璋或段琪瑞和张之洞的属下在一起喝酒喝醉了,他们说:‘有谁敢动袁大帅一根汗毛,我军就和他拼了,我们的命是袁公给的。’你看,张之洞要知道这些话,会怎么想?”
  “这不是让我死得更快吗?”
  “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袁兄一定要看出载沣最怕的是什么,弄清楚了这个,一切就都主动了。”
  “他一怕激起事变,二怕王公大臣们不服,三怕外邦干涉。”
  “按着这三条一一地去做,不就高枕无忧了吗?”
  “是啊,我正想着法子如何才能套住隆裕这个婆娘;张之洞此人,晚年模棱又好色,我自有主张。”
  “袁兄果然已有行动了。是的,有隆裕太后掣肘,载沣更不敢动了。慈禧太后的谕旨明写着嘛。——袁兄既已想的如此周全,还拿来问愚弟,是想试试愚弟的才能吗?”
  徐世昌毫不含糊地质问袁世凯。
  “我何敢如此?你不要多心,你我是亲切的兄弟,这么些年,彼此情投意契。这只说明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袁兄对隆裕太后有把握吗?”
  “我已留意隆裕很久,她身边的太监小德张原名张祥斋,字云亭,排行‘兰’字,宫内的名字叫张兰德。慈禧太后很喜欢他,赠名恒太。他是由一名小伙计逐渐爬到今天大太监的位置的,这种人和李莲英之辈没什么不同,有奶就是娘,有银子就是爹。你看走这条路行吗?”
  “最好。”
  在袁世凯和徐世昌谈话两天以后,《泰晤士报》发表评论。评论以为,虽然两宫俱都崩逝,虽然中国皇帝尚在冲龄,但有英明年富力强的摄政王,有袁世凯那样的良正贤能之臣,清国的政局不会动荡,一定更加稳定,英清关系也必将会健康发展。
  接着,美、荷、西、葡等国的报纸也作了相似的评论。各国的评论都把摄政王和袁世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对袁世凯的溢美之词,对袁世凯在清国所起到的稳定作用,更是连篇累牍。
  袁世凯对《泰晤士报》驻京记者非常满意,高兴之余又送给这位老朋友几件宋代的青瓷器。
  慈禧太后要人殓了,一如生前一样,满身的珠光宝气。钻石戒指,钻石耳环,绿玉镯子,旗头上面的翠扁宝石簪子,钻石头花,红宝石头花,蓝宝石头花,绿宝石头花,翡翠佛手兰,又有金镶绿玉制成的指甲套五对。她头枕翡翠玉石莲花玉枕,脚托绿玉仙鹤。其寿衣、凤冠、珠履,全是由珠翠穿镶而成。凤袍上挂着珍珠络,珠络每颗八钱,佛头一两,共188颗,用丝线穿成。背云、坠角是祖母绿宝石,针稔是绿翠玉织成的三十颗珠子,光彩夺目。蓝宝石玉带扣是康熙皇帝朝服上的饰物,带扣上有十三道白光线。等等、等等。至于随葬的珍贵物品更是不计其数,难以尽述。
  在灵堂中最忙的太监是小德张。
  这一天,已是黄昏,小德张从停棺的仪鸾殿出来,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张罕达。”
  他望了望四周,只看见袁世凯站在远处,他以为,以袁世凯的身份,不可能与他这个内侍在此时交往,更不可能喊他“罕达”。“罕达”即“师傅”。
  小德张转身又往前走,又听到有人喊:
  “张罕达请留步。”
  小德张复转过身来,这才确认是袁世凯在叫他,忙起步上前单膝着地行礼道:
  “袁宫保怎能这般叫小人,小人实不敢当。”
  袁世凯伸手拉起他,握住他的手道:“我一向敬佩罕达的为人。过去在太皇太后前,罕达勤勉有加。如今在宫中声望日隆,我正怕结交不上,叫声‘罕达’实在是发自内心,诚心诚意的。”
  “袁大人过奖了。小人乃刑余之人,承蒙中堂大人如此看重,敢不肝脑涂地,奔走于左右。不过称我为‘罕达’,小人实是承受不起。”
  小德张知道,这是袁世凯在笼络他,而他也甘愿或者说是求之不得地和袁世凯拉上关系;宫中的内监,在这种乱世,能拒绝权臣的笼络?
  袁世凯道:“既然‘罕达’不妥,你我既为知己,以后就是自己人,不必客气,我就直称你为大总管得了。”
  慈禧太后死后,李莲英走出皇宫,在宫中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他在北京或是在京外居住,别人也不追问,只是宫中大总管的职位还缺着,这可是个权力遮天的位子,袁世凯抛出这句话,抛出“大总管”的锈饵,怎不令人垂涎三尺。
  “我与大人既为知己,彼此结为朋友,就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大人若有什么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德张心里抑制不住喜悦:大总管的位子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是他人生的最高追求。
  袁世凯道:“我只是想与大总管交个朋友,苦无机会,今天正巧遇上,表明一下心意,并无其他的意思。”
  于是二人又嘀咕一阵,怕撞上别人,二人便匆忙道别。临别,袁世凯从袖中取出二万两银票塞在小德张手中道:“大总管在宫中诸事都要打点,花费很大,这是我的心意。”
  “这……这……”
  小德张还没“这”完,袁世凯已经走了很远了。
  小德张来到隆裕太后的长cg中,道:“老佛爷,据奴才看来,这几天宫中可不平静啊。不知道老佛爷有没有看出。”
  隆裕太后处处都想学着慈禧,小德张叫她为“老佛爷”,她心里喜滋滋的。
  隆裕太后道:“我确实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平静的。”
  “老佛爷您宅心仁厚。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几天,老佛爷只在大行皇上及太皇太后的梓宫前守灵,哪里知道有许多人在图谋着太后的宝座哪。”
  隆裕太后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太皇太后明明有懿旨的。”
  “可是她驾崩之后,有些人就不一定听她的了。据奴才所知,同治万岁爷的三位贵妃,珣妃、瑜妃、瑨妃,正聚在一起商量多日了,在朝臣中也有赞同的,摄政王的意思也不一定就那么牢靠。”
  “这如何是好?”
  “老佛爷也不必急躁,奴才给老佛爷长个心眼就是。奴才以为,老佛爷您可以和庆亲王奕劻、军机大臣袁世凯连络一下。以奴才之见,老佛爷您和太皇太后的能力不相上下,太皇太后能垂帘听政,老佛爷您又怎么不能垂帘听政?若垂帘听政,没有朝中的大臣作为辅弼还行?”
  “这些,我都没想过。不过若是能和庆亲王和袁世凯联络一下,那是再好也不过的。”
  “奴才愿意为老佛爷奔走。老佛爷您有什么旨意,奴才可以代为转达。”
  “那就太累你了。”隆裕太后说着打了个哈欠。
  小德张见状,急忙过去,拿过梳子,拔去隆裕头上的金钗,给她梳起头来。梳好头后,小德张又给她按摩了一会儿。
  隆裕太后觉得特别惬意,问道:“小德张,你多大了?”
  “回老佛爷主子,奴才三十三岁了。”
  “看你像是二十四五的人,不像是三十出头的。”
  小德张长得亭亭笔立,唇红齿白,双目流盼,隆裕太后早就喜欢他,慈禧太后也多次说过把小德张给隆裕,现在隆裕终于得到了他。
  小德张道:“奴才皮嫩,显得年轻。”
  “待我执掌太后的印玺后,宫中大总管的位子就给你了。李莲英西板院的房子就赐给你。”
  “谢老佛爷。”
  小德张跪在地上,不知磕了多少个响头,他已热泪盈眶。
  “快别再磕头了,别再碰了。给我捶捶腰吧,我的腰眼酸痛得很。”
  小德张真的动了感情,他擦了眼泪,认真的给隆裕捶打着脊背,掐捏着腰眼。
  突然,隆裕一翻身拉起小德张的双手,拉向她急剧起伏的胸脯。
  小德张顺势揉摩着她,充满爱意地揉摩着她。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太后多么渴望男人的抚摩。这位姓叶赫那拉氏的女人,是慈禧的侄女,光绪帝怎么可能爱她呢?终光绪帝一生,也没有和她和好相处过。她从嫁给光绪帝的那天起,这个可怜的女人就在守寡,守着活寡,一直到现在。这些天来,小德张对她知冷知热,温情脉脉,备极亲爱。虽然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但是他明眸皓齿,身材挺拔潇洒,却有着十足的男性的魅力。今天,当小德张向她说出她的危险她的敌人的时候,她觉得,两人的心贴得更近了。所以当小德张的一双玉手给她掐捏按摩的时候,她的内心的火焰——渴望男人温存的火焰越烧越旺,终于把她与他溶铸在一起。
  小德张深深地懂得隆裕大后的渴望——这个正值壮年的三十出头的女人的渴望。太后驾崩的那一天,李莲英离开宫中的那一天,他就极自然地和隆裕太后亲近起来,极自然地把自己的命运和这位孤独的皇后如今已是皇太后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又极自然地懂得了她所有的愿望和渴求。他知道,隆裕多么想在光绪帝崩逝后,在慈禧太后崩逝后她自己也能像慈禧那样垂帘听政!他知道,在立载沣为监国摄政王的谕旨颁布的时候,隆裕的心情是多么的不愉快,那是一种美梦破灭之后的不愉快。这使她郁郁不乐,小德张看得很清楚,他深知这种不快乐的根蒂所在。今天和袁世凯见面后,小德张认为取悦两个人而实现自己童年时的梦想的机会已经来到。他要做宫中的大总管、他要像李莲英那样在宫中乃至于在天下都有显赫的地位与权威。
  小德张血脉喷张,紧紧地抱着隆裕。这位从没有受过男人爱抚的女人热切地迎合着或者说是引导着小德张。……
  隆裕太后感受到了什么是青春——生命的春天……
  这是被雪覆盖的森林,春天来了,和暖的阳光照耀着它,用他那滚烫的光芒抚摸着它。冰雪融化,森林恢复了生机,森林中的泉眼汩汩地冒着泉水,酝酿出一条小溪,小溪悠悠地流淌着,流淌着。这小溪在歌唱这明媚的春天——经过严冬的煎熬,这春天多么珍贵啊!
  小德张和隆裕更加亲密了,这些天来形影不离,俨然如夫妻一般。
  慈禧出殡的日子到了,隆裕和太妃们随王公大臣宗室等为慈禧送葬奉安。奉安的队伍浩浩荡荡。
  到了陵地,经过了好长一段难熬的时间,终于要封地宫的门了。小德张安排太监和匠工们动手封门,宗室亲贵和太后太妃们在那里等着朝拜。
  突然,小德张把隆裕太后拉在一旁说道:“老佛爷,大事不好。”
  “什么事,慌成这样?”隆裕问道。
  “三位贵妃主子已启程回宫了。”
  “这怎么就回去了!太不懂规矩,还没有行家礼朝拜哪。”
  “老佛爷,她们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急着回去,肯定是想要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太后的玉玺——她们要硬取强夺了!”
  隆裕明白过来,这是冲着太后的宝座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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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08:30:0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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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快上车。”小德张叫道。
  隆裕的马车像风一样向城里驰去,车夫的鞭子“噼啪”在空中响个不停。
  隆裕轻车简从,马车从东华门进紫禁城,然后二人急急地来到坤宁宫,到大殿一看,太后金印好好地放着。隆裕一下子瘫软在小德张怀里,她已经毫无力气。
  不久,三位太妃赶到,见隆裕太后已经捷足先登,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她们前呼后拥地带了许多太监宫女,行动当然很慢。此时摄政王载沣、庆亲王奕劻已经进来。庆亲王奕劻拿过“合符子”,由军机处颁谕,隆裕皇后遵照太皇太后慈禧生前的懿旨,从即日起,为皇太后。
  瑜妃道:“光绪皇帝本来是弟继兄位,按说仍是同治为正统,宣统皇帝如今是同治嗣裔,只不过是兼祧光绪,怎么光绪的皇后成了正统,而我们却成了别支了?摄政王,你说对不对?”
  “这……这……对……不对……”载沣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庆亲王奕劻道:“隆裕立为太后是太皇太后老祖宗留下的懿旨,谁人可以更改?况隆裕本为皇后,为谪,现在自然是皇太后,祖宗家法、大清礼法如此,谁人可以更改?不要再胡闹了!”
  同治三妃,张目结舌。……
  隆裕太后回到寝宫就瘫软在床上,小德张把她揽在怀里说道:“累成这个样子,我给你按摩一下。”
  “今天的事真是危险极了,多亏了你,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老佛爷,如今您已经是万岁爷的皇额娘了,对他有教养之责。以后,老佛爷您应在万岁爷身上多花点时间,尽到自己的圣德圣职。”
  隆裕太后听明白了他的话,是要她把皇上抓在自己手里,只要有了皇上,自己就有了干涉政治的主动权了。就是将来,小皇上是自己羽翼下长大的,待他成*后,也不能忘了皇额娘的养育之德。
  隆裕道:“皇上的一切,我就交与你安排的。”
  “嗻——”
  第二天,太后下旨,任命小德张为太后宫中大总管,把李莲英住的西板院赐给了他,月俸和李莲英一样为五千两。
  皇上虽然住在太后的长cg,但是他有自己的一整套机构。皇额娘对他的关心除了每顿饭外,就是在他有点小病的时候看看他,寻问一下。
  经小德张的推荐,隆裕太后任命张谦和为小皇上太监队伍的总管,并做溥仪的“罕达”,教他认字,教他宫中的规矩。
  既是万岁的“罕达”,以后就前途无量,当万岁爷长大成*后,张谦和的地位是可想而知的。于是小德张来到万岁爷的殿中。
  小德张的身影刚一出现,张谦和赶忙到他跟前给他行了跪礼,恭敬的道:“张爷,恭喜爷高升,也感爷对奴才的提拔。”
  “张爷您也太谦虚了,您比我年长,怎么行这样的礼来,您是说我不懂规矩吗。”说着就要跪下去。张谦和急忙起立。
  小德张又说道:“你我既是本家,又都是总管,以后就别客气了,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吧。”
  “小人实不敢当。”
  “这就是看不起我了。”
  “哪有这样的意思,小人不敢越礼。”
  “你既是万岁宫中的主管,有何越礼之处,莫非嫌我年轻吗?”
  张谦和不再推辞,二人对拜了,结为兄弟,一叙年庚,反而小德张长一岁,张谦和扑嗵跪在地上道:“兄弟给哥哥磕头了。”
  张谦和站起身道:“哥哥今天来这里,可有什么指教吗?老祖宗可有什么旨意?”
  “今天我来是传达老祖宗的旨意。老祖宗说了,她既是皇额娘,就负有育养皇帝的重任。今儿个派我来,特向你说一声。第一件,你是万岁爷的‘罕达’,身份与别人不同,你是饱学之士,不比哥哥胸无点墨,万岁爷的识字启蒙,宫中礼节,全要你传授了,你不能有丝毫的懈怠;第二件,嬷嬷王焦氏的奶可要纯净,所以嬷嬷的饮食起居,每天也要向老祖宗报告;第三件,宫外的人不许和万岁爷接近,一切人等见皇上,都须报请老祖宗同意,就是摄政王爷要见,也要请示老祖宗;第四件,万岁爷的饮食起居、身体情况等等,每天都要详细地报告老祖宗,从今儿个起,一日三餐都与老祖宗同进。就这么些事儿。”
  “请总管禀老祖宗,让老祖宗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服侍万岁爷的。老祖宗交待的事情奴才们一定会做好,一定,一定。”
  “今儿的晚膳就过去吧。”
  张谦和抱着宣统帝来到太后殿内,太后的长脸装点出笑容,看着小皇上,小皇上从张谦和的怀里出来,伶俐地到隆裕太后面前下跪,说道:“儿给皇额娘请安。”声音莺歌玉韵。
  听着这瑯瑯的童声,隆裕不由得心里一喜,脸上的笑容绽放得自然一些,说道:“皇帝起来吧。”
  “谢皇额娘。”
  小溥仪站了起来。他的两腮没有在家里时那么圆润,略显瘦削,可脑门显得更大了,两只大大的眼睛闪动着。
  “这要是我的亲生骨肉该有多好!”隆裕伸出手去,把小皇上拉到跟前,疼爱的道:“好孩子,想要什么就给皇额娘说一声。”
  “孩儿不想要什么,最想听讲故事。”
  “那好吧,额娘让他们天天给你讲故事,讲好多好多的故事。”
  “额娘,我想让皇额娘答应我一件事。”
  隆裕心里嘀咕起来:这小孩儿心里能有什么事?于是说道:“你说说看。”
  “孩儿不想单睡,晚上孩儿害怕,孩儿想和嬷嬷在一起睡。嬷嬷讲的故事好听极了。”
  隆裕太后想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小溥仪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可是他马上说道:“皇额娘,孩儿不和嬷嬷睡在一起,能和皇额娘睡一起吗?孩儿想听皇额娘讲故事。”说着,趴在隆裕的膝上,头依偎在她的腿上。
  隆裕想:这孩子太聪明了,不会像光绪那样吧。但是溥仪的这声叫,这句话,这些动作,似乎唤起了隆裕身上的母性。
  隆裕道:“你还是和皇额娘睡在一起吧。”
  “谢皇额娘。”
  小溥仪一转身从盘子里抓起一把菜递给隆裕道:“皇额娘吃——吃。”
  隆裕太后真地咬了一点菜,吃下去,说道:“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小溥仪听到夸奖,又去抓另一盘子的菜。张谦和忙走上来道:“万岁爷,吃饭哪有用手抓的?在皇额娘面前,可要像个好孩子样呀。”
  “什么是好样子?”
  “就是规规矩矩,有礼节。”
  小溥仪扑闪着眼睛,望着张谦和,他不懂得张谦和说的是什么意思。
  “用膳。”隆裕道。
  小溥仪在张谦和的扶助下,坐在那里用膳,喝着隆裕太后特地给他点的粥,可是没喝几口他就停下了。
  用膳毕,隆裕太后道:“皇帝,你还是和嬷嬷一起睡吧。”
  小溥仪仗跪在地上道:“谢皇额娘。”
  在小德张的搀扶下,隆裕太后回到了寝宫。
  小溥仪觉得,似乎只有刚才的那位皇额娘才能管制他,其余的人似乎不敢管之。隆裕太后刚一出门,他腾地窜到桌子上,抓起饭菜来。没有一样是好吃的,吃一口,吐一口。
  “万岁爷,下来吧,下来吧。”太监们急得团团转,可是却没有哪一个敢去把他抱下来,任由他在上面爬——这是万岁爷在用膳吗。
  看到太监们那种着急的表情,抓耳挠腮的样子,小溥仪“吃”得更欢了,一百多样菜,差不多被他“吃”了个遍。
  太监们实在心疼,因为这些剩菜饭就是他们的菜饭。
  以后的每顿饭,小皇上就这样地爬着吃,吃着,还要看周围太监们的怪样子。
  这一天,小溥仪在太后走后又爬上桌去闹腾,闯得正欢的时候,嬷嬷王焦氏走了进来,看到这种情形,大声叫道:
  “万岁爷,这是在干什么?”
  小皇上立即停下来。
  嬷嬷伸手把他抱下来,说道:“万岁爷,这满桌子都是吃的东西,万岁爷这样爬来爬去,可不就把它糟蹋了。”
  太监们吓得个个吐出了舌头。
  “嬷嬷,没有的事呀,你看,他们不是吃得挺香吗?”
  太监们忙点头哈腰道:“是,是,万岁爷,很香,很香。”
  “万岁爷,要是嬷嬷抓过的东西,用脚踹过的东西,拿给他们吃,他们会说很香吗?万岁爷吃了这样的东西,也会说很香吗?”
  太监们听到这话吓坏了,露出惊恐的神情。可是看看小皇上,却十分顺从地躺在嬷嬷的怀里。
  王焦氏抱着万岁爷来到他的寝宫,太监们给他洗过澡,嬷嬷抱着他来到龙床——这可是隆裕太后特许的。
  小溥仪躺在王焦氏温暖的怀里,伏在她硕大的乳房上吮吸了一会儿,说:“嬷嬷,我怎么有这么多名字?”
  “万岁爷有许多名字吗?”
  “你看,有的人叫我‘皇上’,有的人叫我‘皇帝’,有的人叫我‘万岁爷’,有的人叫我‘老爷子’,有的人还叫我‘宣统帝’,这是怎么回事呀?”
  “这个么,我也不懂,等万岁爷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嬷嬷还有不懂的吗?嬷嬷会讲这么多的故事。”
  “嬷嬷知道的就是这些。”
  “嬷嬷讲故事吧。”
  “好的,不过万岁爷以后对吃的东西可不许那样了,糟蹋吃的是最不好的。”
  “我听嬷嬷的话。”
  “好吧,我讲个故事给万岁爷听。”
  嬷嬷王焦氏讲道——
  “从前,有一个小孩叫王小,他的爹娘都在荒年的时候饿死了……”
  “嬷嬷,怎么会饿死?”
  “没有饭吃,不就饿死了?”
  “没有饭吃,不能吃肉吗?”
  “万岁爷,你不懂这个,我接着讲吧。”
  “好的。”
  “爹娘饿死了以后,王小就只剩下一个小猫了。王小就带着小猫到处地要饭逃荒,有时只能要得二口饭,王小舍不得吃,就给小猫吃。小猫对他可好了。有一天,他们来到一个大山里,迷了路,走不出去了,王小急得没办法。突然,小猫会说话了,他说:‘王小,咱就在这开荒种地吧。’王小很奇怪小猫会说话,不过他很高兴,就说:‘小猫,我们吃什么?’小猫说:‘山上有野果子。’‘那,我们怎么开荒种地呢?我又没有力气。’小猫说:‘我有,你只要削一根木棍,我就能拉着它开出一片地来。’王小就真的削了一个小棍,插在地里,解下腰带拴在木棍上,再把另一头套住小猫的脖子。王小说道:‘小猫咪,走一走,一天犁出九十九。’果然,一天就犁出九十九亩地。王小到集上讨了些种子,在犁出的地上种下,三个月后,长出了黄灿灿的小米。王小和小猫都高兴地睡不着觉。可是有一个财主从这路过,说:‘这是个荒山。怎么长出庄稼来?’王小说:‘是我开出来的。’财主说:‘你小小年纪怎能开出这么大一片地来?’‘是小猫给我犁的地。’‘哈哈哈’财主不信王小的话,说:‘这些地是我开出来的。’王小就和他讲理,引来了许多人,告到了县官那儿。县官说:‘小猫能犁地吗?’王小就当场做给他们看,套上小猫,说:‘小猫咪,走一走,一天犁出九十九。’小猫眯一弯腰,就犁出一大片地来,这时,大家才信。可是县官硬说那只小猫是财主的,小猫就被财主强夺去了。可是财主套上它,小猫就是不肯走,财主气的把猫咪打死了,……”
  “财主太坏了。”小溥仪道。
  “是的。王小拿来死了的小猫,哭得死去活来,就把它埋下。埋下不久,就长出一棵大树。突然,树下有个声音说:“王小,你摇摇树。”这是小猫的声音!王小听出来了,就摇摇树,他这一摇,树上的银元宝就掉下来。王小就又过着好日子。这事又被那财主知道了,又把那棵树抢占了去,可是他一摇,石头、瓦片就从树上掉下来,砸得财主头破血流……”
  “哈哈哈,好!好!”小溥仪道,“那以后呢?”
  “后来,那财主头上血流不止就死了,王小就在荒山上种地过日子。万岁爷,粮食都是干活干出来的,只有干活的人才能吃粮食,有好结果。不干活,想坏主意,就像那财主一样。万岁爷长大了,要制止那些像财主那样的人。”
  “我要把他们都杀了!嬷嬷,再讲一个吧。”
  “好的。”
  嬷嬷也感到寂寞,于是又讲了个故事,小溥仪听着听着就睡熟了。睡熟了的小溥仪更显可爱。王焦氏看着他,心里甜甜地,满脸都是微笑。多聪明的孩子呀!乡下人的孩子,到了三岁,有的还不会说话呢。可这孩子说话清清楚楚,比我们乡下的大人还会说呢。突然,小溥仪在梦中叫道:“奶奶,奶奶……”眼角挂着泪珠,王焦氏的眼泪也扑籁籁的往下掉,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和娘亲分开。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这时也和溥仪一般大小,可是她的女儿哪有眼前的皇帝的幸福,陪伴女儿的只有她的奶奶,而奶奶又年迈多病。不过,嬷嬷觉得,这小皇上和她的女儿一样可怜。她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不允许他的亲娘来带着他,甚至也不允许他的娘亲来看看他。嬷嬷觉得,这宫里,只有她一个人真心地疼爱着这个小孩,其他的人都是利用他、怕他。嬷嬷目不转睛地看着熟睡中的溥仪,她觉得,这孩子很少笑过,就是在梦中也很少见到。
  “可怜的孩子!”嬷嬷喃喃地道。
  第二天,小溥仪醒得很晚,张谦和等几个太监宫女给他穿着衣服,梳洗好,用过早点,小皇上就跑开了。几十个太监宫女跟着他跑,不知道要干什么,转了许多圈以后,小皇上道:“前天的那小猫哪里去了?”
  万岁爷原来是在找猫呀,奴才这就给您抓去。”
  “快——”
  “嗻——”
  不一会儿,张谦和抱来一个温顺的猫咪。
  皇上道:“拿个带子来,再拿个棍子。”
  “嗻——”
  小皇上将带子的一头缠在木棍上,另一头绕在猫的身子上,然后叫道:“小猫咪,走一走,一天犁出九十九。”
  小溥仪多么希望奇迹出现,可是小猫咪却伸一下懒腰,躺在地上睡觉了。
  “起来——”溥仪又把猫抱起来,站好,叫道:“小猫咪,走一走,一天犁出九十九。”
  可是猫咪动也不动。
  张谦和道:“万岁爷这是干什么呀?”
  “开荒种地。”
  “哟,万岁爷真地躬耕垄亩了。”
  “不干活就不能吃饭,就是坏人。”
  张谦和跪在地上道:“英明啊,万岁爷。”可是他起身后又道:“有许多事,万岁爷是不必亲自去做的?”
  “我不愿当坏人。”溥仪立即道。
  “万岁爷对这些粗活是不要干的,只要奴才们干就行了。比方说,扫地、做饭、穿衣、洗脸等等的这些事,万岁爷都是不必干的,只要奴才们干就行了。”
  “万岁爷就可以不干活吗?”
  “万岁爷就可以不劳动,万岁爷让别人劳动就行了。”
  “什么叫劳动?”
  “就是‘干活’。”
  “我要干活,我要做好人。”
  张谦和灵机一动,道:“万岁爷要干活也可以,只是万岁爷的活和别人的不同,万岁爷读书写字批阅奏章就是干活。”
  “我现在就读书写字批阅奏章。”
  “嗻——”
  于是张谦和拿来《三字经》、《百家姓》,先教学生读起《百家姓》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小皇上读得特别起劲,特别用心。
  张谦和在宫内不住地夸奖着皇上,渐渐地,把皇上套猫犁地的事也讲出来,宫里宫外就沸腾起来,有的批评,有的赞颂。不久又传出小皇上是跟着他的奶妈睡在一起的,这下可引起了大家的一片指责。攻击最起劲的是同治帝的三个妃子,这一次光绪帝的瑾妃也加人到她们的行列一同把矛头指向隆裕。她们向内务府质问:是谁允许皇上跟那个下贱的嬷嬷睡在一起的?那么下贱的嬷嬷怎么领皇帝睡觉?这成何体统?宫中的礼法哪里去了?大清的礼法何在?
  醇亲王府的老福晋和溥仪的亲娘的眼泪从来就没干过,听到太妃和太后的纷争,特别是不让嬷嬷带小溥仪睡觉后,更是伤心悲恸。她们原以为太皇太后驾崩以后,小溥仪可以自由一些,可是现在看来,去了一只虎,又来了几匹狼。
  从这以后,每天,小溥仪要么是在嬷嬷的怀中被拉走,要么是在嬷嬷的怀中沉沉睡去,待到一觉醒来,看到的是几个宫女太监的冰冷的面孔。他的脸,又消瘦下去了。
  袁世凯的心里开始紧张起来。他看到载沣真的在紧锣密鼓地训练他的禁卫军,他的新陆军,又正在筹建一支强大的海军,这对他是极大的威胁。以载沣的才能,似乎不能实现这种宏愿,但袁世凯不愿冒这个险。这些日子,他在计算着如何才能阻挠载沣这一目的实现。
  在一切因素中,袁世凯首先想到的“人”。“人”是最关键的,当初他自己在天津小站练兵时,首先考虑的就是“人”的问题。这个“人’”,第一要忠于自己,第二也要有头脑。在载沣的手下,目前最忠于载沣的最有才能的人是谁呢?——铁良。袁世凯盘算着如何才能除去铁良,另外,他想到的是:如果载沣手里没有钱,他训练什么军队?建什么海军?所以要在钱方面钳住载沣。
  铁良对于练兵是行家里手,既有经验,又有办法。袁世凯采用徐世昌的计策,逐渐地和铁良亲密起来,特别是奕劻和他走得更近,在铁良府上经常往来。
  这一天,铁良召集各镇将军到陆军部述职,载沣作为军谘府大臣当然在座。不一会儿,袁世凯和奕劻也来了,他们也坐在主席台上听取各镇的述职汇报。铁良心想,袁世凯是军机大臣,庆亲王奕劻又是政府首脑,看样子他俩是摄政王和军谘府大臣载涛请来的。载涛心想,奕劻和袁世凯到这里来,昨天王兄并没有提起,现在他们居然坐在自己的旁边,可见二人是铁良请来的。载涛的心里特别不高兴。
  将军们述职完毕后,袁世凯威风凛凛地训起话来:“今天听到了你们的述职,我很高兴,我看到你们比以前取得到更大的进步。军队在纪律方面加强了很多,在战斗力方面也有很大的提高。希望你们继续努力,统一听从陆军大臣铁大人的指挥,团结在他的周围,再接再厉,把军队训练得更好、更强大!”
  奕劻接着说道:“从诸位述职中,我们清楚地看到,铁良尚书治军有方。在陆军训练方面,比袁大人更上一层楼,取得了更大的进步——可喜呀!可喜呀!希望你们继续努力。在此,我对各镇将军,对铁良尚书表示最亲切的慰问,感谢你们为大清帝国所做的卓越的贡献!”
  下面是一片鼓掌声。
  载涛的心里如吃了苍蝇一样:这个会上最该发言的应该是他载涛,可袁世凯和奕劻却都在上面大言不惭地讲起套话来。在他们的讲话中,铁良俨然是陆军的领袖,陆军的象征。而且很明显,铁、袁、奕三人似已串通一气,其感情已很深厚了。
  正在这时,铁良请他讲话。载涛有一种受到冷落的感觉,他胡乱的讲几句慰勉的话就告辞了。
  奕劻道:“载贝勒,你可不能走呀,我们正准备摆宴慰劳各位将军,你走怎么行呢?”
  “有你们在这里就行了——我告辞了。”说罢,载沣扬长而去。
  铁良莫明其妙,待走上来想向载涛问个究竟,载涛已走得很远了。
  奕劻道:“铁尚书,朝廷已决定慰劳各位将军,筵席已摆好,请吧。”
  此时,袁世凯已经和几位统领先走几步往赴宴会了。铁良心里有点疑惑,但也只好随他们而去。
  载涛来到载沣的书房,此时良弼也在座。载涛把当天的情况向哥哥作了汇报,话还没说完,良弼就抢着说道:“这些天庆亲王奕劻和袁世凯几乎天天到铁良府上,不知搞什么名堂,不可不防啊。”
  “看来这铁良被奕劻和袁世凯拉了过去,军队等于又回到了袁世凯的手上。”载涛道。
  “这如何是好?”载沣不知所措。
  良弼道:“铁良是庆亲王奕劻在太皇太后面前保举的——这些天,人们都这么说——铁良是奕劻一手提拔的。如今铁良倾向奕劻,也是必然。以我看来,这铁良陆军部尚书的职位必须换人。”
  载涛道:“既然铁良为奕劻保举提拔,若铁良成了陆军领袖,奕劻就不易对付了,袁世凯也就犹如又回到了军队——奕劻的灵魂已攥在袁世凯的手心里,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
  第二天,载沣革去了铁良陆军尚书一职,他的职务由荫昌接替。
  载泽在张家口听到更换陆军部尚书的消息,大吃一惊,急忙回到京师,见了载沣道:
  “是谁的主意撤掉了铁良?”
  “是……是涛贝勒和……和良弼。”
  “胡闹!这不正中袁世凯的下怀吗?摄政王你想一想,现在铁良对军中的事物已很熟悉,特别是对北洋各镇人员情况有了较详细的了解,基本上能控制住北洋军队,他正是袁世凯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怎能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大家都……都说他是奕劻的人。”
  “糊涂!”
  “如今怎么办?铁良已被换下。”载沣着急起来。
  “再重新任命他已不可能,这样做朝廷的脸面有损,摄政王的威望有损。再说,你即使再任命他,他也不会再干了,他恐怕已心灰意冷了。”
  果然不错,载沣再任命铁良为陆军部协统、协理军谘大臣时,铁良托病在家,表示难以胜任。
  载泽又进言道:“既然摄政王已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现在他内心有恨,不如把他远远地支开罢了。”
  于是载沣又下朝旨任命铁良为江宁将军,远离京师。
  袁世凯和奕劻的心里无比舒畅。心腹大患已除,二人都感到轻松了许多。
  袁世凯道:“多亏庆亲王做得像,像极了。”
  “还是袁大人安排设计的好。如今这荫昌对军队是个外行,对各镇情况又不甚了解,帅不知将,将不知帅,好对付多了。”
  “听说隆裕太后已下旨要在安定门内永康胡同极乐寺为小德张建宅,并拨了十万两银子。这倒使我想起一件事来,既然太后能为她的太监建宅,为何就不能为她自己建宫呢?”袁世凯意味深长地看着奕劻。
  “这样,载沣和隆格太后就会发生更大的冲突,而同时海军的银饷就落空了。”奕劻心领神会。
  当天,小德张又接到袁世凯的三万两白银。
  袁世凯的管家说:“我家袁大人听说大总管建房,手头紧,特派小的送来这些银子,以供急需,万请大总管笑纳,让小的回去好交差。”
  “如此多谢袁大人了。”
  这一天,又是膳后。几只麻雀蜷在太后寝宫的屋檐下,小德张指着那几个麻雀说:“老佛爷,这几只麻雀倒真会享福,竟在这里做起窝来。”
  隆裕太后看了看道:“这里的黄昏,好像比别的地方早。”
  “是啊,这长cg是嫌矮了点,不怎么敞亮。奴才以为,老佛爷另设一宫,以为闲居消遣,不是很好吗?”
  “这合适吗?”
  “老佛爷现在是太后,住的地方、游的地方都不能太寒伧,不然有损国体。当初太皇太后老祖宗扩建颐和园,那是多大的派头,多大的福气啊!”
  隆裕处处想模仿慈禧,这句话正说到她心坎上。
  隆裕道:“你难道叫我建个园子不成?”
  “奴才服侍老佛爷是极心所能,奴才也想享受一番,这也是奴才的一点私心吧。奴才以为,不必建什么大园子。这大内御花园左侧有一片高地,不如就在那里建个宫殿。到时候,奴才跟老佛爷在那里享受,岂不很好?”
  说着,小德张眼波闪动,两只手伸进隆裕的袍内,揉摩着她干瘪的乳房。小德张的两瓣玉唇抿着隆裕的耳眉,温暖的气息吹得隆裕大后全身稣痒。
  一会儿,小德张在隆裕太后的耳边轻声说道:“奴才听说当年乾隆爷造过镜室,那可是老爷子和妃嫔们玩的地方,那里面四方上下都是镜子,乾隆爷和妃嫔们仍摆着各种姿式,边玩边欣赏,好美的春光哟,好助兴哪;奴才也听说则天大帝建过阙台,和她的面首在里面极尽享受。奴才为……为老佛爷尽了全身了,奴才也想享受一下呢?”
  云收雨散。隆裕抚着小德张光滑的白白的肌肤,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说道:“兰德,我们也要造个镜室吗?那倒不好意思的。”
  “我们也造一个,造一个水晶宫。”
  二人絮絮叨叨,几乎一夜。
  第二天,养心殿里,小皇上已坐在龙椅上,载沣坐在旁边扶着他,正在接见早朝的巨公亲贵。此时,隆裕太后来到殿内,王公大臣们吃一惊,连忙跪下请安。
  载沣连忙道:“不知老祖宗驾……驾到,有……有何事。”
  隆裕大后坐定后,说道:“我想在后宫御花园的东面建个宫,特来向摄政王询问并谕知王公大臣们知道的。”
  “这……这……行不得——”载沣道。
  “怎么行不得。”隆裕厉声道。
  “此时正缺军……军费,何况还有违祖制礼法。”
  奕劻道:“此事并不有违祖制礼法,当年太皇太后扩建颐和园是用了海军军费的,此事无人不知;既然太皇太后不算是有违祖制,现在老祖宗建宫、费点内帑,也不是逾矩。”
  载泽道:“老祖宗、摄政王,此事万万行不得,现在国家债台高筑,数省非旱即涝,灾情严重,何况现在正是建军时节,怎能动用国帮建宫设殿呢?更者太皇太后奉安刚毕,在宫中又建宫室,这不是有违祖制吗?”
  大学士那桐道:“奴才以为,既是宫中内帑,是太后家事,完全应由太后做主,旁人也说不上话。”
  这一说,倒也是真的,这是太后家事,用的是内帑并不是国库。
  载泽道:“即使是内帑,也还不妥,太皇太后服期未满,奈何?”
  “你们还把我这个太后放在眼里吗?太皇太后尸骨未寒,你们就这样对我!我花自己的钱你们还这样阻来挡去,要是动一点国库,说不准你们会对我怎样。”
  隆裕大后撒起泼来,对着皇上说:“皇帝,你看他们都欺负额娘,你说,皇额娘要建个水晶宫,好不好,对不对?”
  小溥仪被吓蒙了,急忙说:“皇额娘说的对,皇额娘说的对。”
  “皇帝都同意了,摄政王你说对不对?能不能建?”隆裕追问载沣。
  “这……这……”载沣明知她是胡闹,一时语塞,拿不出话来回答她。
  奕劻道:“既然皇上已经答应,金口玉言,这是不能改的。”
  “此事断不可行。”载泽道,“皇上冲龄,怎知此事该与不该?摄政王快拿主意。”
  “难道皇上和太后的话都可以不算数吗?”奕劻道。
  “这……这……还是建吧。”载沣怕越闹越大。
  “嗨——!”载泽长叹一声,心道:“原来太皇太后选中他做监国摄政王就是为的他这种性格啊,他太好摆布了。可惜大皇太后死得太早,她没想到她死得那样快,竟弄成现在这种样子。
  于是隆裕太后破除禁忌,竟命工匠在御花园东的土埠上兴筑水殿,四周浚池,引玉泉山的水回绕殿上;窗棂门户,无不嵌用玻璃。隆裕太后自题匾额,叫作“灵沼轩”,俗称为“水晶宫”。工程起了不久,太后说内空不够,缠着摄政王拨出国帑,摄政王无奈如数拨出银两,水晶宫又造下去,越造越大,越造越奇,犹如一座吃钱的机器。
  这还不算,隆裕太后倒底觉得在太皇太后刚一奉安就动士建宫有点不妥,记念慈禧慈恩,特饬造大法船一只,用纸扎成,长约十八丈有零,宽二丈,船上楼殿亭榭,陈设俱备,侍从篙工数十人,和常人一样高低,都穿着真的衣服。船上设宝座,旁列太监、宫女及一切器用,身穿礼服的下跪官员,仿佛平日召见臣子的形状。中悬一黄缎巨帆,上书“普渡中元”四个大字。船外围绕无数红道,内燃巨大的蜡烛。满京师的人都称为是巨制。中无节制,摄政王用皇帝名,致祭舟前。祭毕,将大法船运到东华门外,敬谨焚化。都城中的男女老幼,都集聚来这里观看,感叹为古今绝无仅有。只这一项报销,高达五十万金。再加上太后奉安所花奶子一百二十五万两有零,太后的水晶宫又是无底的吃钱深洞,载沣左支右绌,捉襟见肘,眼见的国库中哪有分文剩下。
  不久,隆裕太后又提出让那桐、徐世昌入军机处,载沣与她争执不下。最后仍是隆裕太后占了上风,为挽救局势,载沣在军机处又安插了自己的人——毓朗。但实际上奕劻和袁世凯完全控制了军机处。
  载泽病倒了。载沣急忙去看他,载泽是载沣的头脑。载沣来到载泽的床前,载泽双目紧闭,连一句话也不说,头也不转一下,只是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大哥,我……我来了。”
  载泽终于说话,他说:“大哥为的是你,并不是为我个人打算。你怎么连一次都不听我的呢?弄到今天这种局面,怎么收拾呀?”
  “事事都有太……太后在那里主张,我我怎么好处理。”
  “太后在国服期间修建宫殿,明显有违祖制礼法。此时正在兴建海军,海陆军所需巨大,况又外债高筑,你怎能答应她呢?哪一条驳不倒她,你就是不说——你说怕闹出事来,我看今后恐怕会真的出事,到那时你悔恨也来不及了。”
  “这这……都是我无能。我想问一下大哥,怎么挽救局面?”
  “杀袁世凯!”
  “对!杀袁世凯!”恭亲王溥伟此时恰好进来,说道:“所有的事情,明摆着袁世凯是主谋,若不杀他,后患无穷,后患无穷
  ……
  “这……”载沣又犯难起来。
  “你又‘这’什么?”载泽气愤地说,“肃亲王所言甚是,此事绝不可手软。只要摄政王你朱笔写下字据,恭亲王为御前大臣,此事好处理——采用非常手段、确保无虞!”
  “我……我再考虑一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载泽坐起来。“摄政王,我的五弟,我与你虽不是一母同胞,但父王使我为义子,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我从来都把你当作骨肉亲兄弟,听我一句话吧,杀袁世凯!”
  “镇国公说的是,杀袁世凯,杀了袁世凯满天的乌云都散了!”溥伟也催促道。
  “这……这……”
  “摄政王,你走吧,我疲倦得很,最怕听你的‘这这’。——你走吧,让我歇一会儿。”载泽又紧闭双眼,胸脯更剧烈地起伏着,下巴的胡子似乎在转瞬间变黄了。
  载沣走后,载泽道:“恭亲王,你为御前大臣,敢不敢把袁世凯杀了!”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摄政王的态度不明确,我若杀了袁世凯,恐怕前途不妙,我的性命不保。我倒不是吝惜自己的性命,我这样死了若不明不白,岂不冤枉。”
  溥伟还有一层深意,这天下本来应是我的,可是却让溥仪做去了,有谁能把溥仪的位子让给我,我准会把袁世凯杀了。
  “唉——”载泽长叹一声,刚才还是麻黄的胡子,似乎突然间变白了。
  “哈哈哈……”
  袁世凯和奕劻狂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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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08:31: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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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百姓胡同玉香堂的一个大厅。袁世凯和奕劻正在狎妓饮酒。玉香堂是北京最高等的清吟小班,没有熟人介绍是不能入院的。庆亲王奕劻虽是胡子雪白的干瘦老头,却是最出名的大玩家。他对北京的妓院像是对紫禁城的乾清宫和养心殿一样熟悉,常来常往,对这些堂子,比他自己的庆亲王府似乎都了解得更多些。前几天,内线早已告诉他,玉香堂从陕西米脂买来一个姑娘叫梨香,丰乳肥臀,皮肤胜雪,吟唱曼舞,无不精通。可是还是慈禧太后的祭日,又正是朝中争权的紧张时刻,他怎能抽开身,如今他和袁世凯大获全胜,所以换了轿子,悄悄地来到这里,消磨时光来了。
  二人落座饮了几杯后,奕劻道:“那位米脂的姑娘何不出来见见?”
  班头道:“已经来了,正等着二位爷的招呼呢。”
  说罢一拍巴掌,旁边一面墙往两边闪开,露出一个戏台。琵琶声中,台中的一位女子穿着薄薄的绿绸,背对着筵席在扭动着腰肢,摆动着肥臀。那小腰细细,只有一握;肥臀却鼓鼓圆圆,风骚无比。梨香将两只雪白的手臂伸展开来,似波浪般摆动,柔若无骨。娇躯随手臂的摆动,如柳丝般袅袅婷婷。而那乌云高髻的颈项如转轴般扭动,灵活异常。突然,她猛一转身,但见她面如银盆,明眸如高山上的湖水;更有高高耸立的雪白的玉乳半露,随着舞步不停地颤动,真是夺人魂魄。但见她绿裙飘飞,随着急速地旋转犹如圆圆地荷叶撑起,雪白的玉乳和银盘的脸恰似含苞的菌萏。而“荷叶”下面,一双美腿,匀称而又白腻。
  袁世凯早已按捺不住,此时看了那一双肥美的玉腿再也不愿熬下去,站起来,一伸手搂住她的纤腰,随即坐下来,让梨香坐在他的腿上,一只手早摸到她的大腿:
  “我的儿,我从没有摸到过这么滑腻的腿,凉沁沁,滑腻腻,软柔柔。”
  袁世凯抬起头望着奕劻道:“庆亲王,这个梨香是我的了。”
  “他妈的个巴子!”奕劻在心里骂道,嘴里咽着口水,说道:“就归你了。”奕劻恨起自己来,他在心里骂着自己:“你个软蛋,你个媚蛋,你非要带袁世凯这个大色狼到这里来干什么?”他又在心里骂着袁世凯:“这个王八羔子,没想到他抢的这么快。”
  “我要娶她做我的第九房姨太太!”
  奕劻听袁世凯这么一说,更气恼了:他妈的袁世凯,要生吞独占,我连沾边也沾不上了。既成了袁世凯的姨太太,他奕劻就只有干想的份儿了。不过奕劻总要饱一饱眼福,饱一饱耳福,说道:“听说梨香姑娘不仅舞跳得好,唱功也极高。老夫不知能闻否?”
  “当然,当然。”袁世凯似是对梨香又似是说给奕劻听,他说道:“梨香,你今后就是我的了,这位是亲王爷,是我的生死之交,你可不能慢待了他。现在既然亲王让你唱几曲,不妨就唱几曲听听。今天的场合,什么都可以唱的,到了咱家里,可就……”他向奕劻道:“其实我们家也都很随便的。”
  班头看出了庆亲王奕劻的猴急,心想,可不能得罪了这位全天下第一权贵,全天下第一财神,于是道:“亲王老爷,我班里还有一位‘青果’儿,名叫绿玉,是小人我亲自调教,藏在家中,今天也带来了,莫非……”
  “她是我的了,快让她来……”
  奕劻生怕袁世凯这个大色狼又给他抢了去,所以争先声明绿玉是他的了。
  班主把绿玉带来,袁世凯望去,眼里如滴出血来,但见:宫样眉儿新月偃,侵入鬓云边。未语人前先腼腆,樱桃红破,玉粳白露,半晌叫出一声:“二位爷们儿好——”恰似呖呖莺声花外啭。这一句叫差一点把袁世凯的心儿摘去,直喜得奕劻魂儿飘上了九天。奕劻忙上前,拉住她坐在自己旁边,竟唱道:“行一步,可人怜,解舞腰枝娇又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在晚风前。”
  袁世凯道:“亲王爷,叫你的绿玉也唱几支曲儿。”
  奕劻目不转睛地看着绿玉道;“咱都唱,都唱!”
  袁世凯喊道:“让绿玉先唱!”
  班主道:“老爷说的好,这绿玉是小人我亲自调教的,就让她先唱吧。”
  于是绿玉拿起琵琶道:“我唱个《花蝶》吧。”
  “咦——,好!好!我续唱。”袁世凯道。
  绿玉启朱唇,露玉齿,唱道:
  花道蝶:“你忒煞相欺负。见娇红嫩蕊时,整日缠奴,热攒攒,轻扑扑,恋着朝朝暮暮。把花心攒透了,将香味尽尝了过。你便又飞去邻家也,再不来采我。”
  袁世凯续唱道:
  蝶回花:“非是我无情无义。只为你情性儿不耐久,两妒风欺。昨夜鲜,今朝淡,明朝落地。你的香魂既随流水去,我这里墙外又有好花枝。你若守得定往日这春心也,我怎么不采你。”
  “好!”班主拍手道。
  奕劻道:“我点一支曲儿,让梨香唱——就唱《粽子》吧,唱罢了,我接唱。”
  梨香转轴拨弦,唱道:
  “五月端午是我生辰到,身穿着一领绿罗袄。小脚儿裹得尖尖跷。解开香罗带,剥得赤条条。插上一根梢儿,把奴浑身上下来咬。”
  变劻拍手叫道:“好!好!我接唱,我唱一支《藕》。”于是他唱道:
  “藕儿好一个嫩白的肌体,深深的住在若耶溪。那采莲人特地寻你来至。可惜你不断丝儿连到底,可惜你未开的窍儿裹着皮。被那硬手的人儿拿着也,把你从头刮到尾。”
  袁世凯大叫道:“亲王不要占我的便宜,现在你听我给绿玉唱一支《桃子》,于是他唱道:
  “桃子儿生得多清秀,红又红,白又白,长在枝头。几番要采你不能勾,墙高人又矮,欲要偷一偷。等待你熟时也,方才好下手。”
  奕劻端又一杯酒,灌向袁世凯道:“离谱了离谱了,让我再唱一曲《消息子》。”于是唱道:
  “消息子,我的乖,你识人孔窍。捱身进,抽身虫,踅上几遭。捻一捻,眼朦胧,浑身都麻道。捻重了把眉头皱,捻轻时痒又难熬。捻到那不痒不疼也,你好把涎唾收住了。”
  袁世凯霍地站起,灌了奕劻满满一杯酒,道:“我也要唱道《消息子》。”于是唱道:
  “消息子,都道你会掐人的趣。疼不疼,痒不痒,这是甚的。寻着个孔窍儿你便中了我意。重了绞我又当不起,轻了消我又熬不得。睡梦里低声也,叫道慢慢做到底。”唱着唱着,袁世凯搂起绿玉的腰来。奕劻也趁势摸了一把梨香的大腿,几人疯了一阵子,奕劻道:“班头儿,这绿玉真的是青果儿?”
  班头道:“我不要命了,敢哄老爷您哪。”
  “好!这是赏你的。”说着奕劻从腰上解下一块玉,往班头手里一塞道:“今后若有好角儿,可别忘了告我一声儿。”
  班主瞪着缘玉,惊喜了半天,道:“若有好角儿,小的亲自送到王府上。”
  奕劻见袁世凯仍在占他的绿玉的便宜,便道:“袁大人,今儿个就到这里了,回吧。”
  袁世凯对班头道:“这梨香女子,我带走了,改日我差人送银子来。”
  “爷您尽管带走,我们巴结还巴结不上呢,银子吗,不要急着送来。”
  “放心吧。”袁世凯道。“不会少你一文。”
  刚出门,袁世凯对管家道:“安徽巡抚正在京城,让他把银子垫上。”
  袁世凯还没进家门,巡警列统领赵秉钧迎上前来道:“我急死了,袁公到什么地方去了,到处找也找不到。”
  袁世凯一惊:“什么事?”
  赵秉钧道:“天大的事!”
  袁世凯急步走进书房,屏去众人,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从张之洞的部下那里得知,载沣正要对袁公行不测之事呢。”
  袁世凯似被人打了一闷棍,可仍镇定得像个石狮子,说道:“此事确凿吗?”
  “万无一失,在下和那张之洞的幕宾犹如张子房和项伯的关系,他特地告诉我这件事的。”
  “张之洞是什么意见?”
  “张之洞坚决反对这样做,认为这样要引起大乱!”
  袁世凯不由得暗暗佩服徐世昌的预先安排,不然我恐怕现在就身首异处了。确实,载沣若有非常的举动,必定会问张之洞。放眼天下,只有张之洞才可以和袁世凯相抗衡。
  “快叫管家们来。”袁世凯吩咐道。
  一会儿,袁府上的官员、管家和幕僚们齐齐地到了。袁世凯道:“你们在各处作好工作,在百姓和军队中把天下将大乱的话散发出去,把将起兵祸的话散播出去,这些话务必要传到各王府和朝廷官员的耳中。——明白了吗?”
  “明白。”大家齐声叫道。
  “好,大家分头去做吧。”
  众人走后,袁世凯叫来儿子袁克定道:“快,轻车简从,从后门出去。”他转身向赵秉钧道:“我在西山的寺里。你给段、王、冯去个电报。”
  袁世凯和袁克定只带几个从人,坐着车急急地奔向西山,在一个寺内住下。然后派人到京中打听消息。
  第二天,满北京的人都在传言北方将有兵祸发生,将有造反的事情发生;而南方,在两广、江浙等地的革命党也将暴动,孙文和黄兴已经潜入国内,有的说到了上海,有的说到了江宁,有的说根本就不在江沪而是在广州。京城人心惶惶,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载沣接到各种传言的奏报,不由慌张起来。这兵祸,这造反是不是袁世凯的旧属在蠢蠢欲动?是不是铁良的职务被撤以后各镇的将军对朝廷不满?南方的革命党早就让载沣头痛,去年一年之中多次造反起事,虽都能镇压下去,现在是不是又死灰复燃?是不是因为太皇太后和光绪帝刚刚崩逝而新君初立要抓住这个时机起事?推翻大清是孙文之徒多年来叫嚣要做到的事情,是不是他仍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载沣六神无主,于是决定在朝廷商议这些事,查证这些事。
  还是在养心殿,小皇上坐在宝座上,载沣在旁边扶着他。小皇帝的面前跪了黑压压一片。
  载沣道:“今天上午接到各处奏报,说有兵兵兵祸,又说有造造反的事将要发生,还说孙文已潜人国内,准备起事。你们以为如何?”
  “我要小解。”宣统帝道。
  王公大臣们极想笑,可笑声都咽到肚子里。
  载沣示意太监拿尿壶。
  “我等不及了,要小解。”宣统帝看着黑压压的人,只感到尿急。
  载沣不得已,抱起他,交给太监,又转过身子说道:“你们说说看。”
  载沣道:“这些都是别有用心的人散布的谣言,未可轻信。”
  奕劻道:“无风不起浪,此事绝不可掉以轻心。”
  张之洞道:“近几年,南方孙文之徒非常猖狂。臣在两江总督的时候,深知这帮贼寇来势非同小可。他们不同于一般的匪类,他们似是志在天下。太皇太后在日曾明谕对革匪要严加防犯。所以据臣看来,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至于兵祸,虽然不是空穴来风,但也不可信以为真。”
  善耆道:“袁世凯怎么没来?怕是有鬼吧?”
  奕劻道:“昨日我与他在一起骑马练身,他不慎从马上摔下来,脚被摔伤了。这事,恐怕摄政王已收到告假的奏请了。”
  “是……是……他说有足疾,近几日不能上朝。”
  “早不伤,晚不伤,偏偏今日谣言四起的时候,他得了足疾或是摔伤了脚,摄政王是否想过此事?”善耆道。
  “不要说捕风捉影的话,”那桐道,“今天我们来这里是讨论袁世凯的事情吗?”
  载沣道:“先说乱党和兵祸的事。”
  张之洞道:“以为臣之见,迅速诏谕南方各省督抚、各将军都统,密切注意各地事态,随驻各军要严阵以待。同时,速谕北方各镇将校对其所属要严加管束,密切侦视,要他们对驻地周围民众也要严加防范。另外,各镇统领布置好军务后,应速速来京述职。”
  载涛道:“七日内令各镇统领到京述职复命,不得有误。”
  载沣道:“就这么办吧。”
  载泽刚想说话,突然被抱回龙座的皇上在上面蹦了起来:“我要小解。”他又这样叫道。他觉得,只要小解就可以离开这龙座,就可以轻松一会儿——这成了他以后的习惯。
  “退廷。”载沣帮皇上宣布道。
  罢朝以后,肃亲王善耆又找到载沣载涛兄弟。
  载涛道:“大家的话有道理,五哥,这袁世凯非杀不可。”
  善耆道:“我和良弼带禁卫军把他抓起来。”
  “别别这么养撞。从今天的情况看看来,确实是不能杀……杀袁世凯,必然一定激起变乱。”载沣道。
  “摄政王,不能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怕这怕那,就不要做摄政王了!”善耆自知失礼,“啪”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这是情急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摄政王不要放在心上。”
  “明……明天再说吧。”载沣道。
  第二天,载沣接到东三省总督徐世昌的密报。
  上一次,隆裕太后提议让那桐和徐世昌入军机处,载沣认为徐世昌是袁世凯的私党,坚决反对,结果只是让那桐进了军机处。现在接到徐世昌的密报,载沣很想知道密报的内容是什么。他急忙展开,上面写道:
  “袁世凯乃大奸大猾之人,绝不可留,臣我曾随他练兵,尽知其培植私人力量之内幕。其选人的标准,是对其是否效忠;其所练之军队——如今庞大的北洋军——实为袁家军,并不为朝廷着想。臣以为,大清天下若要安稳,必除袁奸,以上谨请摄政王裁之。”
  徐世昌真的叛变了袁世凯?——不是。
  原来徐世昌接到袁世凯的电报,电报只几个字:“踹我一脚。”徐世昌思忖了好久,终于明白了。袁世凯现在在朝廷中是难以保住职位了,此时让徐世昌踹他一脚是让徐世昌讨好载沣,保住徐世昌的位子,或许徐世昌能借此升迁到朝廷任职。这样,徐世昌就可以做为袁世凯的心腹耳目保存下来。同时,如果徐世昌的奏报写得好,还能给袁世凯解围。
  徐世昌为袁世凯的头脑而赞叹,于是提笔写了电报稿。
  载沣看罢徐世昌的奏报,心道:“这徐世昌对我大清倒是忠心耿耿,他到底与袁世凯不同,如此看来,除袁势在必行,但袁世凯又确实杀不得。从徐世昌的密报看,北洋军确实已成袁家军。此时,国库空虚,皇上冲龄,南方革命党又蠢蠢欲动,自己手里没有战斗力强的军队,若北洋军真的有事,怎能对付?”
  载沣最终决定:开缺袁世凯。
  此时袁世凯已被奕劻从西山寿庙中把他接回——这是奕劻和英国公使朱尔典一同担保他无事,他才敢回到自己家中的。他觉得,在朝中的官看样子是保不住了,正当他还存侥幸心理的时候,载沣代皇上发下上谕:
  “军机处奉摄政王代皇上谕。袁世凯患足疾,步履维艰,难胜职任,著将其开缺回籍养病。钦此。”
  袁世凯审时度势,觉得应以退为进。于是携全家回河南隐居,奕劻、那桐、东三省的巡抚唐绍仪、朱家宝、段芝贵及其故旧、北洋属下都来送别。英国公使以私人身份与《泰晤士报》驻京记者莫理逊一起也在送行者之列。
  可是,唯独没有徐世昌的身影。
  袁世凯慨然叹道:“我不怪卜五,可是卜五也太势利了。”
  “是啊,世态炎凉,袁宫保也不要难过,谁能说他真的看破了世态人情呢?”肃亲王善耆道。他和奕劻一起也来为袁世凯送行。
  袁世凯道:“肃亲王,我已看破世情,我将终老田园。”
  可是,肃亲王善耆从袁世凯的表情中明显看出他有越王勾践之志,看出他有东山再起的野心。肃亲王留意着送行的人,这些人和袁世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怎能斩得断呢?这群人文武都有,甚至还有外国人,不就是个小朝廷吗?
  善耆回到宫中,见到载沣道:“摄政王,如果现在下一道朱谕,追杀袁世凯,他必不防范,取其人头,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如果放了他,我恐怕大清有春秋吴国之忧——袁世凯实是勾践之辈人物。”
  “事已至此,就不要节……节外生枝了。”
  善耆转换话题道:“我有一种想法,恳请摄政恩准。”
  “说吧。”
  “扩大警察部队。我并请摄政王谕准把训练的任务交给我。”
  “好吧。”
  罢黜了袁世凯以后,载沣觉得他伟大得不得了,连说话也不怎么结巴了。他订立了一个宏伟的计划,以新立三十六镇代替北洋六镇或抑制北洋军。
  在政治方面,他与立宪派和好,答应立宪。在军队中,他认为应以留学生做都统和协统、标统,以代替旧军官,这也是他非常信任留德的荫昌和留日的良弼而罢去铁良的原因之一。
  载沣接连发出上谕,在北方任命了吴禄贞、蓝天慰、潘榘楹、黄国梁、阎锡山;在南方任命了蔡锷、许崇智、蒋尊簋等。这些留学的士官生,分别作了协统、标统。
  载洵此时已考察回国,做了海军大臣。
  一个宠大的军事体系已初具规模。
  不久,调善耆为民政部尚书,撤除巡警部,巡警自此归民政部。善耆同时受命建立警校,训练出一支新式的警察队伍。
  载沣做了一系列的安排后,忽然想到了徐世昌,他觉得徐世昌能弹劾袁世凯,足见其于大清的忠心,于是和几位亲王商讨。
  “我觉得徐世昌应调到中央,做军机大臣。”载沣道。
  “我坚决反对,”奕劻道,“朝廷刚刚开缺袁世凯,袁的部下肯定心存怨尤,徐世昌是袁的私党,是袁世凯的头脑智囊,此时让他做军机大臣能合适吗?”
  “他和袁世凯不同,他不会心存怨尤。我有证据表明这一点。”载沣急忙解释。
  奕劻又道:“我仍然表示反对。不过,既然摄政王有证据表明他对大清是忠心的,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觉得,那桐是我们满人,对大清难道不比徐世昌这个汉人更忠吗?为什么把那桐的民政部尚书撤去而还要动他在军机处的位子?”
  “我并没有想撤掉那桐在军机处的位子,至于民政部尚书一职,给善耆更合适,那桐已是军机了,再兼着民政部,不合制章。”
  奕劻生怕动那桐的职位,他和那桐是亲家。二人素来志同道合,既然摄政王无意动他,奕劻就说道:“摄政王已有周到的安排,我就无话可说了。”
  载沣看了看其他的人,别人并不表示意见,载沣于是就作了决定,让徐世昌做了军机大臣。
  载沣并不知道善耆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善耆的最终目标是推倒载沣独揽大权。在善耆看来,奕劻虽然多年占据要位,但是这个人只知贪财好色,还是容易对付的。最难对付的是袁世凯。推倒袁世凯之后,就可以慢慢地把载沣取代了。现在袁世凯虽然没有被杀,却已在野,远远离了京师,善耆就可以做他事先安排好的事情了。
  首先,他要倡导立宪。立宪是大势所趋,立宪就可以换得民心,就可以取得政治上的好名声好威望。绞杀维新的慈禧也开始维新,就说明立宪是不可抗拒的潮流,是赢得民心的一张牌。从载沣上台的政治行动来看,他也在讨好立宪派。不过善耆看得很清楚,载沣只不过是瞒天过海为稳固自己的地位表面上和立宪派套近乎而已,但是要集中精力对付袁世凯,对付孙文的革命党职。如果暴露出载沣对立宪的伪善,暴露出他的真心,载沣在政治上就会陷于孤立。善耆看清了这些,于是在政治,他提倡立宪来树立个人的形象。他早早地先行一步,鼓吹立宪,那么第一任内阁总理大臣这一首相的位子,他就有可能谋取到。
  这一日上午,载沣仍然坐在小皇上的左边,此时他踌躇满怀,觉得天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处理天下大事可以游刃有余了。
  载沣望着满殿的王公大臣们道:“我在以前曾谕示过留日士官生任各镇统领、协统、标统之事。今天我再强调一下。各省要建督练公所,陆军要建小学、讲武堂,提高军队的素质。那么督练所的总办,陆军小学的监督,讲武堂的总办,都应应由士官生担当。你们以为如何?”
  善耆道:“摄政王这样安排很好,如此,我们大清就有了一支统一指挥的、团结的、高素质的队伍,大清的复兴,就可指日而待了。”
  载沣道:“还有什么意见吗?”
  载泽道:“日本为孙文黄兴之革命党活动的据点,在那里革匪党徒众多,影响也大。所任用的士官生应严加调查,防止和革匪有染的人混进来。”
  “镇国公说的很有道理。”张之洞道,“老臣以为不仅是在军官的选拔上,就是在招募的新军中也要注意是否有革匪渗入。”
  载沣道:“这个就交与军谘府和陆军部着手办理,通知各处严防革匪乘隙而人,载涛、荫昌听到了吗?”
  “嗻——”
  载沣向善耆道:“你训练的警察部队,不知怎样了,它可关系到大清的稳定,是大清的一支重要的力量。”
  善耆道:“我要让警察部队脱胎换骨,人员的安排已大致拟定,不日将送摄政王审核,摄政王放心好了。”
  “我要小解。”宣统帝道。每次有宣统帝参加的朝议,当宣统帝觉得这些人要说个没完没了时,总要说这一句话——我要小解。”这已成习惯了。御前太监也巴不得万岁爷说这句话。听到这句话,太监急忙把宣统帝抱下龙座,到后面轻松去了。“不过,”善耆接着说道,“我大清在军队建设,警力建设上已上轨道,但在政治上仍有急事要筹备啊。”
  载沣道:“肃亲王所说何事?”
  “我认为,立宪已是刻不容缓。当初太皇太后虽也反对过立宪,但是光绪帝所做的维新举措有一些并没有废止。后来,太皇太后又明确表示要实行立宪新政,遗诏中曾指出要筹备实行立宪。如今,天下稳定,我觉得实行新政的时机已经成熟。”善耆滔滔不绝。
  张之洞道:“肃亲王的话我也有同感。”
  张之洞觉得,他应该能当上立宪后的第一任内阁总理。如今,袁世凯已去,有影响有实力的,应当是他了。
  军机大臣徐世昌也发言赞成立宪,于是满屋对立宪都是赞同之声。
  载沣不耐烦起来。不错,他曾明确表示,康有为梁启超是大清的忠臣,以前对待他们的态度和作法是不公平的。可是现在突然要他实行君主立宪,真是如芒刺在背。他这个摄政王之所以有权势,那是因为有皇上。若是立宪,权力归于国会和内阁,他这个摄政王不就成了摆设?
  正当载沣无所适从的时候,奕劻道:“如今实行君主立宪是断断不行的,国家表面上稳定,其实隐忧四伏。若骤然实行立宪政体,建立国会,恐怕竞选攻奸四起,乱党也会剩隙而起。”
  奕劻觉得,他现在年纪已大,如果实行立宪,载沣会借机拿掉他。他的人缘又不好,以前他敲榨过的人会向他发难,不如维持现状,保持亲王和军机首席的双重身份。
  载涛道:“如果实行君主立宪,君主就要颁布宪令宪法,可现在皇上冲龄,这等国家大事如何进行?”
  载沣道:“宪……宪政一定要搞,但首先应以稳定为主,稳定才能复兴,稳……稳定压倒一切。现在皇帝冲龄,此时拟定宪法宪政,时机不成熟,百姓素质也不成熟。我以为九年以后,皇上亲政再实行也不迟。”
  善耆心里想:九年的时间太漫长了,到那时不知会出现什么什么局面,这内阁总理大臣的位子就泡汤了。于是善耆说:
  “此事请摄政王三思,我倒觉得。如果早日实行立宪,会稳定大局。如果不实行立宪,各友邦不满意,民众不满意,学界不满意,孙文之徒也会借此鼓噪煽动,天下倒真的很难稳定了。”
  载沣道:“肃亲王说的有道理,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军……军队,军队建设好了,才能稳定,才能安定局面。所以目前的任务是训练三十六镇的军队,君主立宪的事,以后再议吧。”
  载泽道:“现在实行宪政,条件确实不成熟,但九年才实行,又让人觉得日期太远,现在可以在各省设谘议局,为地方民众代表的机构,中央可设资政院,资政院议员由各省谘议局推选,谘议局、资政院的工作就是筹备国会,实际上也就是国会。一旦时机成熟,宪政可立即实行,不知如何。”
  载泽的话赢来一片赞同声。
  载沣道:“军机处发上谕设立谘议局和资政院。”
  “你们退去吧。”这时小皇上倒正儿八经地坐在龙座上发起话来。
  现在每次朝议要结束,他都喜欢从撒尿的戏耍中回到龙座上说上这几句话,他能够大致地判断出什么时候朝议该结束,他感到唯有这个时候最好说。每当他说这句话时,他发现前面的那群人的脸上就会呈现出千奇百怪的表情,有高兴的,有忧愁的;有的眼眯着,有的眼斜着;有的脸绷得紧紧的,有的脸上像开了朵花。这时他如果突然走到谁的旁边,那人必会肃然行礼,说道:“皇上万岁。”
  现在他看到肃亲王善耆的脸很难看,于是马上从龙座上一蹦跳下来,跑到善耆面前。
  善耆连忙躬身道:“皇上万岁。”
  小皇上道:“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是不是你额娘不让你睡好觉就把你抱起来?”
  “回万岁爷,没有的事,奴才睡得很好。”
  “没有人愿意和你玩吗?”
  “回万岁爷,奴才不贪玩。”
  “那你怎么不高兴。”
  “回万岁爷,奴才并没有不高兴。”
  “那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要这样。”
  “奴才谢万岁爷关心,这就改正。”说着善耆咧起嘴巴,堆起满脸笑容。
  回到肃亲王府,善耆心里仍阴沉着。几个儿子看他这样,问他出了什么事没有。他训斥道:“能出什么事?废话。”儿子们见不是话,就都溜开不再惹他。
  这时,楼阁上一扇窗的后面,有一个秃头,鹰一样的眼睛扫着院内,看到善耆的表情以及对儿子的态度后,他转身走出房间,来到另一个院子。院子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正在舞着一把刀。
  秃头对小女孩道:“你阿玛叫你呢,快去吧。”
  小孩飞一样出去。“阿玛——”她清脆的声音很响亮。
  善耆老远就听到叫声,脸上立即绽开笑容。这时,小孩已跑到他跟前,善耆一把把她抱起:“我的小乖女儿,阿玛快抱不动你了。”
  这个女孩是善耆的掌上明珠——十七格格宪(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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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08:31:5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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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玛,把我放下来,看我练一套刀法。”
  善耆用袖子擦了擦女儿额头上的汗,把她放下来,小宪(王子)认真地拉起架式,一招一势地练起来,招招刚猛,式式带狠。
  善耆不由赞道:“好!好!人们都看重男孩,我看,我们肃亲王府的将来,恐怕全靠你了。”
  “是啊,我们中国向来就有巾帼不让须眉之说,有杨门女将、花木兰,都是女中豪杰。我看令爱将来定会干出一番大事业。”
  那个颓顶留着一撮小胡子的矮子走了过来。
  “川岛先生,”善耆忙过去和他握手,“小女的刀法由川岛先生亲授,这是她的造化,造化!快,来拜见师傅。”
  “谢师傅!”宪(王子)机灵聪颖,一经阿玛点出,忙过来跪在地上向川岛叩头。
  川岛浪速道:“这——我也就不推辞了,认下这个徒弟。哈——哈——哈——”
  川岛一阵干笑,旁边的一只猫听到笑声,惊吓的刺溜地窜进屋里去了。
  川岛浪速是日本浪人,生于日本长野县松本市。八国联军进北京时,善耆并没有随慈禧太后西逃,而是留在京师中。这时,善耆就和日本人勾结在一起,对“拳匪”动用鞭背、熏鼻(用辣椒末)、压杠子、刷脚心、摆马眼等等酷刑,和日本军法官一起残酷杀害中国人。善耆就是在那时认识川岛浪速的。
  现在,善耆创办了高等巡警堂,就请了川岛浪速做教官总监,川岛浪速向他介绍了日本警察制度,并推荐了十几名日本教官。
  善耆道:“一切全仰仗川岛先生,不仅是小女将来的前途,就是眼前在下的警务,肃王府的一切也全仰仗先生。”川岛浪速兼做了肃亲王府的大总管。
  “亲王爷放心,我大日本帝国对大清国有深厚的感情,两国都愿这种友谊关系世代相传。更何况,你我是多年的朋友,亲密无间。虽然亲王比我年长了许多,我觉得我们既是知心朋友,就不分彼此。所以总以亲王为兄长。大清国对日本帝国,或是亲王本人对日本帝国有何要求,我定会请我国政府全力帮助。我本人对亲王定然是尽全力效劳。”
  “我大清国愿与大日本帝国世世代代永结盟好,我本人对大日本帝国更是五体投地,忠心可鉴。你我相交相知,所以我也不客气。我以为大日本帝国对我们平定孙文乱党仍要大力协助。就我所知,贵国有一小部分人与孙文交结甚厚,与黄兴等都有往来。贵国政府对这种行为应加以制止才是。”
  “亲王所言之事我们日本已充分重视,我国政府已下达了驱逐孙文等党人的通令,我即刻向驻京大使先生转达亲王的意愿,对孙文党徒在我国活动应弹压限制或取缔。”
  “在情报方面,我们也希望给予援助。”
  “我想我们应互通消息。我向亲王保证。若有孙文党徒异常活动的消息,一定会通知贵国。本人正向本国政府建议,派大批人员来中国,帮助大清国侦察乱党及一切反匪的情况。”
  “如此最好。在下还有个请求,不知先生允否。”
  “你我这种亲密,还有什么事吞吞吐吐不好说出,但说无妨。”
  “我想请你们帮助我们侦知一下袁世凯的情况,如何。”
  “亲王对袁世凯放心不下?”
  “袁世凯在军中多年,各省督抚又多是他提拔选用,如今要说他真的息影山林,与他的军队和旧属没有联系,恐怕不可能吧?”
  “亲王尽管放心,你对我们如此信任,我感到很荣幸。接到这样的任务很高兴很乐意。我们一定帮助亲王搜集袁世凯的情报。实不相瞒,我国政府对袁世凯和英国靠得很近心存疑虑,我本人向亲王保证,我们坚决地站在亲王这一边;同时我也确信,我大日本帝也是站在亲王这一边的。”
  肃亲王善耆觉得自己的腰杆硬了许多。他又问道:“不知贵国对我国的君主立宪有何看法?”
  “你们讨论了吗?”川岛要获取点情报。
  善耆把朝廷讨论的情况他川岛浪速作了详尽的介绍。
  “看来亲王颇赞成立宪。”
  “我最钦佩日本,当然也钦佩日本的政体。贵国实行君主立宪,军队强大,国家昌盛,实是我国的楷模。我觉得我们也应学习日本,尽快实行君主立宪。”
  “亲王这种想法,我本人很赞同。因为这是贵国内政,本国政府不太好表示看法。不过我本人觉得,亲王应进一步巩固、加强在政坛上的威望、地位,我们也好更有力地帮助亲王实现自己的理想。”
  “中国有句古话,叫‘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日本友帮对大清如此提携帮助,我国岂有不感恩戴德之理?中华地大物博,我们既为友好的邻邦,应应礼尚往来,共同发展。”
  “师傅——”宪(王子)打断了他父亲和川岛浪速的谈话,“看我练得还好吗?”
  “好!好”川岛浪速赞叹道。
  “骗人吧?”宪(王子)蹦跳过来搂着川岛浪速的脖子道:“若师傅骗我,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父王。”
  “什么秘密,你不要诈我。”
  “真的让我说吗?”
  “好吧,你再练一遍,让师傅看看。”
  宪(王子)又拿起东洋刀,嘿嘿嘿、哈哈哈,摆起套路。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瞬之间,溥仪已在紫禁城生活了二年多。他已经五岁多了。
  正是盛夏,小皇上不呆在堆满冰块的长cg和养心殿,却屁颠屁颠地在外边到处乱跑。几十个太监随着他跑,个个汗流浃背,突然小皇上手一挥,太监们全都停住脚步,他们注视着皇上,原来皇上见前边一朵花上正立着个红蜻蜒。
  小皇上聚精会神地、悄悄地走过去、走过去,二指一捏,正当他要大叫着庆贺胜利时,红蜻蜒却翩然而起,看似悠闲,却恰好躲过了他掐捏。小皇上心有不甘,头随飞动的蜻蜒转动着。不一会儿,蜻蜒盘旋过一阵后又落到它原来落的那个地方。这一次,小皇上更加倍地小心,凑过去,凑过去,他发现蜻蜒的尾巴已经在自己的二指之间了,于是二指一并,可是蜻蜒又飞走了。
  “张罕达。”溥仪叫道。
  “奴才在。”驼背的张谦和急忙趋身来到皇上前。
  “我要蜻蜒!”
  “好!好!奴才这就给万岁爷逮。”
  可是张谦和抓了几次也没有抓到。于是说“万岁爷,待奴才拿个网子过来。”
  “快!”溥仪命令道。
  张谦和急命几个太监回去。不一会儿,拿一个网子来。这是用洋铁丝做口,用纱布做兜制成的网,网把是一根竹杆。张谦和拿起网把,很轻松地网住了一个蜻蜒。小溥仪蹦跳着、欢呼着,便从张谦和手里接过网把,聚精会神地提起蜻蜒来。
  这是小溥仪最开心的一个下午,虽然他的小脸晒得通红。
  “张罕达,我明天还能来捉蜻蜒吗?”
  “当然,万岁爷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小皇上兴高采烈地回宫去了。
  用过晚膳,太监端来大澡盆。几个太监围着澡盆表演着滑稽剧,几个太监给小皇上洗着澡。
  溥仪对那几个做着滑稽相的道:“你们学捏蜻蜒让我看看。”
  几个太监便伸头瞪目,躬腰猫步,学着皇上捏蜻蜒的样子,逗得溥仪哈哈大笑。他不知怎么突然来了精神,从浴盆里蹦起来,抓起瓢舀起水,向那几个太监泼去。几个太监做着怪相,装出笑脸恳求道:“万岁爷,饶了奴才们吧。”
  “哗”,一瓢水正泼向一太监的脸面,他满脸堆笑:“谢万岁爷赐水,谢万岁爷……”
  一个“爷”字没说完,又是一瓢水泼过去,这太监吞了一口,顿时张口结舌。
  “哈哈哈……”小溥仪笑起来。
  “嘿嘿嘿……”太监们也跟着笑起来。
  穿上衣服,小溥仪又拿起装着他下午战利品的一个小细笼子,问道:“张罕达,蜻蜒吃什么?”
  “回万岁,它吃蚊子。”
  “那它是益虫了喽。”
  “是的,怎么,万岁爷要放了它吗?”
  “怎么能让它既吃蚊子又不至于跑掉呢?”皇上不想放。
  张谦和道:“可以在蜻蜒的尾巴上拴上细线。”
  于是有太监拿过些细线,拴在蜻蜒的尾巴上。放了几只,果然如放风筝一般,蜻蜒无论如何飞,也总被自己控制着。
  第二天,皇上又来到御花园。今天,他却被那些鸣叫个不停的蝉迷住了。于是张谦和就给他弄了个蜘丝粘网,让皇上粘知了。
  夏天并不显得酷热,小皇上的心里充满了喜悦。
  又回到长cg,隆裕太后见到溥仪手中的知了后,立刻拉长了脸:
  “皇帝这两天都在干些什么?”
  “回皇额娘,儿臣在……在捉蜻蜓,捉知了。”
  “胡闹!”她脸色铁青,“皇帝,你是天子,怎么玩这些下贱的事儿,这叫玩物丧志。”
  张谦和手里还拿着小皇上粘知了的长杆,此时吓得早已如筛糠一样,浑身冷汗淋漓。
  “张谦和!”隆裕叫道。
  “奴才在。”张谦和随即跪倒在地。
  “我让你做皇帝的罕达,就是让你教他这个的吗!”隆裕太后竟站了起来,“这成何体统!”
  “奴才该死!奴才知错了。”
  “打!”隆裕叫道,“打三十板子。”
  张谦和的屁股被扒出来,三十板下去,鲜血淋漓。
  小皇上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吓蒙了。
  “把那些该死的蝉和蜻蜒都弄死扔了。”隆裕太后命令道。
  小溥仪的心里一阵阵抽紧,他的红蜻蜒,完了,他的可爱的蝉们,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晚膳,小溥仪吃得很少,虽然太监们说他“吃得香”。膳后,他如泥塑的一样,毫没了生气,他呆坐在澡盆里,任由太监们摆弄。太监们照例做着各种滑稽的动作逗乐,可小皇上一点也笑不出来。
  张谦和歪着屁脱道:“万岁爷,都是奴才不好。老祖宗说的是,从明天起,我们就不出去了,万岁爷和奴才在一起认字读书吧。”
  溥仪仍是一声不吭,穿好衣服后,仍呆坐在那里。太监们心里有点发毛,其中一个道:“还是请王焦氏嬷嬷来吧。”
  张谦和道:“去请她吧。”
  王焦氏来到长cg,见皇上痴呆着,吃了一惊,急忙奔过去道:“万岁爷,怎么了?”
  “嬷嬷——”小皇上伏在王焦氏怀里哭起来。
  奶妈来了,皇上是要吃奶的,其他的人都走出房间。
  “万岁爷倒底怎么了?”
  “皇额娘打了张罕达,弄死了蜻蜒和知了。”
  王焦氏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说道:“万岁爷,老祖宗是为了您好,万岁爷是天子,别尽贪玩就是。”说着,用褂襟擦去皇上的泪水,把皇上紧紧地抱在怀里。
  许久,皇上道:“嬷嬷,我真想叫你额娘。”
  王焦氏急忙捂住皇上的嘴,吓得魂不附体,说道:“万岁爷,可别这样叫——懂吗?”
  “懂。”皇上撩起王焦氏的衣襟,伏在她厚大的双乳上。过了一会儿,博仪道:“嬷嬷,他们不让你吃有盐的东西,是吗?”
  “是的。”
  “我明天给嬷嬷有盐的东西吃。”
  “这可不行,这是犯了法的。”
  “他们说,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为什么我让你吃有盐的东西就不行呢?”
  王焦氏想了想说:“这个,我也不懂,反正皇上也是按着法做事的。”
  第二天,皇上吃奶过后,王焦氏发现她的怀里竟有一个猪肘子,她分明嗅到许多年她所渴望的那种香味,那种盐味,顿时,两行热泪滚涌而下:
  “多好的孩子啊。”
  溥仪一连多少天闷闷不乐,吃饭不香。他的脑海里不时地出现着那些可爱的红蜻蜒,它们带着他的细线,在大殿内翩然翻飞,在他的帐帷中轻盈地翻飞,多可爱的红蜻艇!可是它们被太监们撕烂了。在隆裕太后的命令下,他们撕掉了它们的翅膀,撕断了它们的尾巴,撕开了它们的肚肠。黑色的屎被挤出来,头被摘掉仍滚动着眼珠。每每想到这些,溥仪就会呆上半天。一个五岁多一点的孩子本来不该有这样的忧郁,一个皇上、天子,天下地位最尊贵的人,不该有这种忧郁,可是他却总是心情不舒畅。他天天仍然走进御花园,可是并没有了往日的戏闹与欢笑。他望着头顶飞过的蜻蜒,望着伏在枝干上不知疲倦地鸣叫着的知了,有时甚至流出泪来。大总管张谦和二总管阮进寿整日小心翼翼地服侍着他。张谦和有时也不免叹几声,可是摸摸仍在发疼的屁股就再也不说什么。
  一连几天都不吃什么东西,只是喝些稀粥,吮些奶水,这也急坏了几个太监和奶妈王焦氏。
  这天,王焦氏道:“二总管,去弄点栗子来吧,栗子能健胃。”
  二总管阮进寿果然从外面带来许多栗子。王焦氏道:“二总管,你讲个故事给万岁爷听听吧。”
  阮进寿心领神会,他和王焦氏一道来到御花园,王焦氏叫过溥仪,道:“万岁爷,你整天在这里看什么呀?”
  “嬷嬷,我在看蜻蜒。”
  “你知道蜻蜒吃什么吗?”
  “张罕达说吃蚊子。”
  “我讲个蚊子的故事给老爷子听听,好吗?”
  “好!”溥仪的脸上露出笑容,他伏在王焦氏的腿上仰头听着。
  王焦氏讲道:“有两个人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总也睡不着,因为有蚊子总是在他们的脸上耳朵旁飞来飞去,嘤嘤乱叫。其中一个人说道:‘张三,我们用被子蒙住头,蚊子就叮不到我们了。’过了一会儿,张三憋得太厉害,就从被里伸出头呼了口气。这时,他却见到了萤火虫,他马上叫道:‘老天爷啊,蒙住头也没有用,蚊子打着灯笼在找我们呢?”
  “哈哈哈——”小溥仪笑了起来。他说道:“这个张三,连萤火虫也没见过。我在中南海见过多少次啊。”
  阮进寿见皇上显出高兴的神情,忙道:“万岁爷,奴才再讲一个蜻蜒的故事。”
  “快讲。”溥仪命令道。
  阮进寿讲道:“从前,一位老先生想知道蜻蜒有什么习性,于是就抓了只蜻蜒,在它尾巴上拴了根细线作试验。他把蜻蜒放在手掌上说‘飞’,蜻蜒就展翅飞了。老先生把蜻蜒又收回来,掐去它的翅膀,又将他放在手掌里命令说‘飞’,当然蜻蜒再也不能飞了。于是这位先生写道:‘当人们将蜻蜒的翅膀掐去后,它就成了聋子,再也听不到人们的命令了。”
  “嘿嘿”,皇上笑了起来,“老先生太迂了。”
  “万岁爷,吃栗子吧,可香了。”王焦氏道。
  溥仪于是接过王焦氏和阮进寿剥过的栗子,大吃特吃起来。王焦氏和阮进寿见万岁吃得香,自己心里也高兴,就忘了对万岁爷的食量加以控制。谁知这一吃,竟把皇上给撑着了。晚上,皇上翻滚着嚷着肚子疼,又吐了好些生生的栗子。阮进寿忙叫来御医,御医说皇上是消化不良。
  第二天,隆裕太后来到皇帝的床前看了看,问明了太医和太监们说的情况,又喝令打阮进寿二十大板,并命令以后决不许给皇帝吃硬食,她气呼呼地道:“今后只许给皇帝吃粥——他肠胃本来就弱,经你们这一折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一天、二天,十多天过去了,隆裕太后仍然只许给溥仪糊粥吃。
  “我饿,皇额娘。”溥仪向太后道。
  “饿也不能吃硬饭,这是治消化不良的最好的法子。”
  “我饿”,“我饿”。溥仪不止一次地向隆裕向太监、向王焦氏叫喊,除王焦氏给他点奶吃以外,没有一个人管他。
  他来到狗舍,见狗在香喷喷地啃着骨头,真想也拿骨头啃一啃;他在御膳房见师傅们把那残汤剩菜倒掉真想去抓几把塞在口里……
  一个月过去了,隆裕太后仍不让他吃“硬饭”,只许他吃糊米粥。
  这一天,天空被薄云遮着,凉爽得很。隆裕和溥仪一起到中南海游玩。
  溥仪有气无力的走着。他看旁边的小鸟似乎也被饿昏了,懒懒地飞着;听那青蛙的叫声,一如肚子空空的,声音软绵绵的。
  “咯咯咯——”唯有太后和小德张发出刺耳的饱满的笑声。
  “皇帝,皇帝!”隆裕叫道。
  “儿臣在!”小溥仪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你把金鱼喂一喂。”隆裕道。
  一个太监给溥仪两个干馒头。
  馒头!溥仪在心里欢呼着。他接过两个干馒头,肚子里在咕咕的翻滚着,他情不自禁,狠命地咬着干馒头。
  “快,快,慢一点就吃不上了!”似乎有一个人在催着溥仪,他狼吞虎咽,他囫囵吞枣,他……
  “万岁爷在干什么?”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皇帝停下。”隆裕太后叫道。
  溥仪似乎明白了什么,吮着手上的馒头渣子的嘴唇马上不动了,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隆裕太后。
  “今后不许皇帝看鱼了。”隆裕命令道。
  回宫后,小溥仪又捏着鼻子喝下汤药,隆裕说别让干馒头把胃撑得更坏了。
  禀承隆裕大后的懿旨,太监们对溥仪看得更严了,皇上再也没有机会能偷吃一丁点东西。太监们越戒备,就越刺激着小溥仪的食欲,便越刺激着他抢吃抢喝的欲望。有一天,各王府给太后送来贡品——每月初一、十五各王府按例都要送食品给太后。这些贡品放在西长街,被小皇上看到了。凭着一种本能,他直奔其中的一个食盒,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是满满的酱肘子!小皇上抓起一只就咬。太监们大惊失色:
  “万岁爷,快放下来!”
  小溥仪哪管他们的喊叫,直往嘴里填,可刚入嘴里,几个太监一拥而上,硬是把肘子抢下来。
  好香的一只肘子!溥仪人小力弱,虽然拼命抵抗,也只能添一舔嘴唇。
  又是许多天过去了……
  “老祖宗,奴婢说的也许不对,可是照奴婢看,若再这样治万岁爷的胃病,恐怕会病得更厉害。”王焦氏跪在地上碰着头,磕着额,求隆裕太后停止她那种“饥饿疗法”。
  御医也道:“老祖宗,皇上的胃病已经好了,可以正常进膳了。”
  “那好吧,”隆裕道。“不过,你们听着,有哪一个再不慎让皇帝得了胃病,非把他打个稀巴烂不可,听到了吗?”
  “嗻——”大家齐声答道。
  可是有一天,太监们吓坏了,小皇上趁人们不注意一下子吃了六个春饼!
  “快!快!”张谦和叫道,“两边抓着!”
  于是有两个太监左右提起小皇帝的双臂,像砸夯似的在砖地上抖了一阵。
  这真是个异想天开的消食方法,不过看来很灵验很有效,张谦和们很满意,因为皇帝没有让春饼撑着,没有因此而犯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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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10:52:31 | 只看该作者
二、腐败反动 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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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10:56:33 | 只看该作者
三、革命流产 大清覆灭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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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元洪被昨晚的枪声吓呆了,躲在床下不肯出来。直到义军将士破门而入,他才明白,这伙人是请他担任湖北都督的。当他骑上高头大马检阅军队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正是武昌的枪声,撼动了北京紫禁城里溥仪的宝座……
  刚刚往太监总管张谦和嘴里撒了一泡尿的大清天子,这会儿还沉浸在恶作剧的喜悦之中,他若无其事地对沮丧的大臣们说:“孙文有什么?黎元洪有什么?朕的天兵天将一到,他们全得投降!”……
  溥仪的天兵天将没能奏凯而归,倒是中华民国的开国礼炮从南京一直震响到了北京。溥仪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这个大清天子,怎么在一夜之间就成了“前清逊帝”?……

  香港。
  黄兴、胡汉民、谭人凤、宋教仁、廖仲凯等革命同志正在紧张地举行会议。
  黄兴道:“我仍认为在腹地举行起义是不是冒险。在广州的行动,我党精英损伤过大,如果在武汉的行动再遭挫折,势必影响革命同志的士气,而且我们的力量也确实到了绝对不能再损失的程度。”
  朱教仁道:“如今的形势比以前有更大的发展。清廷成立皇族内阁,使国人彻底看清了他们假立宪的面目。现在,铁路收归国有,人们看出政府不仅私毫不把民众的利益放在心上,而且和列强勾结的卖国行径昭然天下。清廷,那个小皇上,皇族势力已陷入空前孤立。从政治形势看,如今是推翻清政府的大好时机。”
  谭人风白须飘胸,面如皓月,他是个老同盟会员,在革命同志中有崇高的威信,奉领袖孙中山先生之命,专往湖北,与各革命党团体建立了广泛联系,对湖北的情况最熟。此时,黄兴道:“请白谭说一下湖北的情况。”
  白谭啜了几口茶,说道:“湖北的秘密团体有日知会、共进会、群治学社、振武学社、文学社等。日知会的全体成员已加人我会,其本部被破坏后,被捕的朱子龙死于狱中,李亚东、张难先越狱逃出,胡瑛仍在狱中。群治学社多为文化人,但许多成员已打人新军,主要同志有邓玉麟、蒋翊武、刘尧澂、唐羲支、查光佛、詹大悲等。但查光佛、刘尧澂在私运炸药时被发现,已逃走,不知去向。振武学社实际是群治学社变名复活的一个组织,以新军士兵为主要骨干,分布在二十九、三十一、三十二、四十一、四十二等标及炮、马、工、辎等各营,在宪兵队及陆军中学、陆军测绘学堂军需处也有加人。文学社其实是由振武学社演变而来,因振武学社也曾被破坏。文学社中,蒋端武、蔡济民、马荣、彭楚藩、孙昌复、詹大悲、何海鸥等为骨干,胡瑛在狱中也参加了。他们在新军中有广泛的影响。共进会的大部分成员为本会会员,核心人物是孙武、焦达峰、刘公、居正等。以上是各会的情况。如今四川动荡,保路运动已为我同盟会所渐渐引导,四川的革命形势已风起云涌。端方此时调人四川的新兵,其中不少官兵是革命党人或与我们有联系。以上就是湖北的情况。”
  宋教仁道:“湖北已成为漩涡的中心。如今湖南、江苏、浙江、江西、两广等地的民众为保路早已行动起来。我党若在武汉举事,中心开花,革命事业可一举而成。”
  “好!”胡汉民有点瘦削,但高挑的身材笔挺挺的,站在那里显得不怒自威,有点儒将气派。他说道:“我们要进一步调整一下我们行动的方略,我们革命的对象是满清政府,因此,应先把主要的敌人打倒。对立宪派,如果他们能顺应革命形势,我们也表示热烈欢迎。这样可以孤立敌人,壮大我们的力量,减少革命的阻力。我认为,革命时机不可错过,反封建的任务却要一步一步完成,不可能一蹴而就。”
  宋教仁也说道:“大敌当前,我们不能多树敌人,我们自己也不能孤军奋战,应把一切反清的力量团结起来。”
  廖仲凯道:“中山先生去年12月离开摈榔屿,此后到过巴黎、纽约、旧金山、温哥华及加拿大太平洋的铁路沿线各埠,最后到了芝加哥。先生在芝加哥出席了同盟会芝加哥公会的集会,并宣布成立‘革命公司’,先生许诺,购买该公司股票的本息,俟革命成功后加倍偿还。在温哥华,先生以革命政府的名义发行10元,100元,1000元三种面额的金币债券。各地华侨都争先恐后的捐献。所以,革命的经费虽不宽裕,也还是能建立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能应付各方面的支出的。
  “逸仙先生如今正在美国争取国外的政治支持,作革命的宣传。我认为,在中国腹地起义的时机已经成熟。”
  黄兴听了大家的话,兴奋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看样子清朝的覆灭已为时不远了!”
  会议决定,成立以谭人凤、宋教仁为首的同盟会中部总会,总会机关设在上海,就近领导长江地区的革命工作;谭、宋二人应随形势发展,进人湖北直接领导。其余同盟会员,策应全国民众,以响应支持。
  端方调三十标和三十二标前往四川,二标迟迟不动。二标的军队属第八镇管辖,第八镇统制张彪感觉形势不对,于是派人暗地侦察。侦察来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留鄂的新军中十分之三的士兵都和革命党人有联系的。张彪迅速把这一情况报告湖广总督瑞澂,瑞澂通令各地严加防范,同时进行了更严密的侦察和搜捕。
  旧历八月十五(10月6日),瑞澂正与妻妾在一起赏月欢度中秋,突然接到荆襄巡防队统领得龙的电文。说,在汉口英租界内拿获革命党刘汝夔、邱和商两名。瑞澂得电,急令解到省署讯问。命令刚发,张标又来电,说在小朝街拿获革命党八人,内有一名女革命党叫龙韵兰;又说陆军宪兵队什长彭楚藩内通革命党,已查出拿下;同时,在雄楚楼北桥高等小学堂间壁洋房内,徼获印刷告示、缮写册子的革命党五人。张彪刚报告完毕,瑞澂又接到关道齐耀珊的电话,说洋房公所吴信元于汉口俄租界宝善里内,捉到秦礼明、龙霞初二名革命党人,并搜出炸药、手枪、旗帜、名册、印信、札文底册、信件等等。齐耀珊刚刚报告完毕,外边又送来一名革命党,是在黄土破千家街地方小杂货店内逮捕的。
  当天晚上,总督署内又查出炸药一箱。有教练队军兵二人,觉得形迹可疑,便立即拿住杀了。
  第二日辰刻,瑞澂对革命党人并没有怎么审讯,一声令下,全部杀掉。同时,瑞澂命令张彪及各地巡捕,只要是革命党,可以就地正法,格杀勿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掉一个。
  张彪拿着名册回营,便命令将弁向各营查诘,各营官兵不得外出,外面的也不许一人人内。一连串的腥风血雨,立刻在各营中造成了疑神疑鬼、人人自危的现象,大家都无比惊恐,传说张彪将根据小册子按图索骥,那时一个攀扯一个,不但真的革命党会被杀头,就是非革命党,也将同归于尽。
  此时无论是革命人还是非革命党人都想背水一战,以便死中求生。大家公推的起义首领蒋翊武当即决定在十九日晚起事,可是由于巡捕的搜捕,破坏了领导机关,起义的命令没有送出去。蒋翊武急忙逃走,不知在何处,一时间革命党群龙元首。
  10月10日(旧历八月十九日)下午。
  三十一标工兵营内一时间噤若寒蝉,人们互相之间不仅不说一句话,甚至连日光都不敢与对方相交。这样过了好长时间,突然,一个士兵喊道:“弟兄们,我们这是干什么呀?我们弟兄们之间还有什么可怀疑的?相处这么些年,要是我死了你们就好受吗?无论哪一个死了我们都不会高兴的。你死、我死、他死有什么区别?来,弟兄们,反正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不如痛痛快快地喝一场,吃一顿。”
  他的话立即得到响应。于是大家齐声道:“革命就是要革个痛快,要杀头也杀一个痛快。”于是便纷纷地掏出自己的钱,买来酒肉大吃特喝起来,一直喝到很晚。
  当晚,工兵营前队二排长陶启胜前来查夜,见许多人在喝酒吃肉,而另一个士兵金兆龙正在把子弹装人枪膛,便厉声喝道:“这是干什么?你想造反吗?”
  正在气头上的金兆龙,听到排长的话,便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子就是要造反,你又能怎样?”
  二排长伸手就要抓他,金兆龙和他扭打起来。金兆龙边打边叫:“弟兄们,赶快起来!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死也要死个样子出来,还能伸着脖子让人家砍吗?”
  士兵程定国听到喊声,举起枪托把二排长陶启胜砸倒。
  正在这时,管带听到动静赶来查问,另几个士兵见他过来,举枪便打。
  左队兵士方兴,这时在门前空地上扔了一枚炸弹,振臂大呼:“整队整队,集合集合。”于是集合起四五十个士兵。
  工兵营的骚动迅速像一阵风一样卷人到步、马、炮、辎各营,各营官兵拖炮的拖炮,背枪的背枪,汇集起来,先占领了楚望台军械库。
  此时,群龙无首,士兵熊秉坤站在高处高声叫喊道;“我是同盟会的总代表,向大家宣布,从现在起,我们的军队叫湖北革命军。今天晚上,我们的目标是攻占总督衙门,口令是‘同心协力’。但军队的指挥应当是楚望台的队官长吴兆麟,他进过参谋学堂,也打过仗,人称他是‘智多星’,我们选他作总指挥,你们说行不行?”
  “行——”一声齐出,如霹雳震响。
  吴兆麟也不推辞,站在一个桌子上,高声叫道:“同志们,我既是总指挥,弟兄们就要绝对服从我的命令,你们能做到吗?”
  “坚决听从指挥。”大家齐声答道。
  恰在这时,蔡济民又带着别的营的士兵和学生赶到楚望台。南湖炮队也把火炮拉了过来,吴兆麟命令把炮架设在中和门城楼、楚望台、蛇山和其他制高点上,调二千人围攻总督衙门。
  瑞澂听到消息,哪敢多停留一刻,这个拍马屁的能手在关键时刻连个电报也没发向朝廷便带着妻妾逃出城,到楚豫兵舰上躲了起来。张彪躲藏到日本领事馆里,也不敢出头。
  11日上午,革命军取消旧的纪年法,改称黄帝四千六百零九年,各处飘扬着用十八颗星代表十八个省的临时国旗。
  武昌各届人士在谘议局召开选举革命军鄂军都督大会。谘议局议员刘庚藻建议推选第二十一混成协协统黎元洪为都督。临时指挥吴兆麟首先表示同意。随后大家推选刘庚藻、马蒙、蔡济民、汤启发、张振武、方维等去迎接黎元洪。
  黎元洪听到门外一片叫声,以为革命党是来革他的命的,忙躲在后室的床后面,但还是被搜到了。黎元洪吓得瘫软着站不起来,几个人扶着他。刘庚藻道:“我们此来并无恶意,谘议局选举了都督,大家一致推选黎公,我们是请你就任湖北都督的。”
  “莫害我,莫害我,谁同你们造反!”
  马荣道:“望你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担此要任,难道你还愿意为那个小皇帝、那个即将覆灭的朝廷效力吗?”
  这话让黎元洪有点动心。黎元洪觉得清朝的气数已尽,于是也道:“你们人才很多,你们不要来找我,我干不了这件大事。”
  蔡济民不耐烦,举起枪道:“当不当也要随我们走一趟。”
  “你们要我到哪里去?”黎元洪惊慌地道。
  刘庚藻说:“到谘议局。”
  到了谘议局,黎元洪一见有许多熟面孔,连谘议局的议长汤化龙也在那里,心里安稳了许多。
  当即,有人拿出布告,要黎元洪签字。黎元洪大叫道:“我无德无能,无论如何也不签这个字。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又不是革命党,你们不要害我。”
  此时,革命党人李翊东举枪对着黎元洪说:“不杀你让你当官你还不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答应,我一枪崩了你!”
  说完,李翊东拿起笔在布告下的“都督”前写下个“黎”字,说:“我代签了,你看着办吧。”
  武汉三镇被革命军占领后,黎元洪看到革命形势如火如荼,又见外国人严守中立,便觉得得自己是个天降大福的人,决定出任都督。
  10月16日,在阅马厂举行祭祀黄帝和革命誓师典礼,谭人凤向黎元洪授旗、授剑,黎元洪作了演讲后,走下台,骑了鄂军中最高大的马,绕场检阅军队。
  当天,由汤化龙执笔,草拟了鄂军都督府组织条例,诡称是中山先生亲自制定,托同志带到湖北的。于是同盟会与君主立宪派以及投机政客之间立即互相倾轧,争权夺利。胡瑛刚从牢里出来,便自立为外交部长,其余的杨开甲、吴兆麟为参谋部正副部长,杜锡钧为军令部长,孙武、杨振武、蔡绍忠为军务部正副部长,民政部部长由谘议局议长汤化龙兼任。
  鄂军政府既已成立,黎元洪便请了一位老先生拟定檄文,传布天下,文曰:
  “中华开国四千六百零九年八月日,中华民国军政府檄曰:“夫《春秋》大九世之仇,《小雅》重宗邦之义,况以神明华胄。匍匐犬羊之下,盗憎主人,横逆交逼,此诚不可一朝居也。惟我皇汉遗裔,弈叶久昌,祖德宗功,光被四海。降及有明,遭家不造,蕞尔东胡,曾不介意,遂因缘祸乱,盗我神器,奴我种人者二百六十有七年。凶德相仍,累世暴殄,庙堂皆豕鹿之奔,四野有豺狼之叹。群兽嘻嘻,羌无远虑。慢藏海盗,遂开门揖让,裂弃土疆,以苟延旦夕之命。久假不归,重以破弃,是非特逆胡之罪,亦汉族之奇羞也。幕府奉兹大义,顾瞻山河,袜马厉兵,日思放逐,待以大势未集,忍辱至今。天夺其魄,牝鸡司晨,块然胡雏,冒昧居摄,遂使群小俱进,默乱朝纲。斗聚金璧,以官为市,强敌见而生心,小民望而蹙额。犬羊之性,好食羊而肥,则复有伪收铁道之举,丧权误国,劫夺在民。愤毒之气,郁为云雷,由鄂而湘而粤而川,扶摇大风,卷地俱起;土崩之势,已成横流之决:可翘足而俟。此真逆胡受命之秋,汉族复兴之会也。幕府总摄机宜,恭行天罚,惧义师所指,或未达悉。致疑畏之徒,遇事惶惑;僻远诸彦,莫知奋起。用先以独立之义,布告我国人曰:在昔虏运方盛,则实以野人生活;弯弓而斗,琰目蟾舌,习为豺狼,是以索伦凶声,播越远近。人关之初,即择其强梁,遍据要津,而令吾民输粟转金,豢其丑类,以制我诸夏。传世九叶,则放诞淫侈,夤缘苟偷,以袭取高位。枯骨盈廷,人为行尸,故太平之战,功在汉赋,甲午之役,九庙俱震,近益岌岌。祖宗之地,北削于俄,南夺于日。庙堂阗寂,卿相嘻嘻,近贵以善贾为能,大臣以卖国相长。本根已斩,枝叶瞀乱,虎皮蒙马,聊有外形。举而蹴之,若拉枯朽,是虏之必败者一。昔三桂启关,汉家始覆,福酋定鼎,益因缘汉贼,为之佐命,稍浴汉风,遂事羁糜,维时中邦,大势已去,义士窜伏,迂儒小生,勿能自固,遂被迫胁,反颜事仇,渐化腥膻,遂忘大义。合薰于获,以逆为正。孑孑贪夫,时效小忠,虏遂奄然高踞,骄吸民脂,浸淫二百年。汉族义师,屡蹶不起,爱及洪王,几复汉土,曾胡左李,以本族之彦,倒行逆施,遂使虏危而复安,久留不去,此实孝孙之已醉,非逆胡之可长也。方今大义日明,人心思汉,觥觥硕士,烈烈雄夫,莫不敬天爱祖,高其节义。虽有缙绅,已污伪命,以彼官邪,皆舆金辇壁,因货就利,鄙薄骄虚,毋任艰巨。虏实不竞,汉臣复匾,盲人瞎马,相与徘徊,是虏之必败者二。邦国迁移,动在英豪,成于众志。故杰士奋臂,风云异气;人心解体,变乱则起。十稔以还,吾族巨子,断胫决腹者,已踵相接。徒以民习其常,毋能大起,虏遂起持其间,因以苟容,迁延至今,乃以立宪改官,诈为无信;借款收路,重陷吾民。星星之火,乘风燎原。川湘鄂粤之间,编户齐民,奔走呼号,一夫奋臂,万姓影从。颓波横流,败舟航之,是虏之必败者三。昔我皇祖黄帝,肇造中夏,奄有九州。唐虞继世,三王奋迹,则文化彬彬,独步宇内;煌煌史册,逾四千年。博大宽仁,民德久著,衡之西欧,则逊其条理已耳。先觉之民,神圣之胄,智慧优踞,宜高握土疆,折冲宇宙,乃锐降其种,低首下心,以为人役;背先不孝,丧国无勇,失身不义,潜德幽光,望古逊集,瞻我生身,吊景惭愧。返耻则勇,孝子不匮,永锡迩类,则汉族当兴者一。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国有至尊,是曰人权。平等自由,乐天归命。以生为体,以法为界,以和为德,以众为量。一人横行,溢日独夫,凉彼武王,遂有典型。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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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10:57:23 | 只看该作者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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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个电报如炸弹投向朝廷——
  九月初一日(10月22日)。湖南宣布独立,共进会会员焦达峰为湖南军政府都督。
  九月初二日(10月23日)。江西独立,新军协统吴介章为江西都督。
  九月初三日(10月24日)。陕西新军推举管带张凤翔为都督,响应革命军。
  载沣再也忍不住,又召集内阁和皇族会议。
  奕劻还是那句话:“只有袁世凯可扭转时局。”
  “可……可他不愿就任,如何?”载沣道。
  “徐协理和袁世凯是老朋友,不如让徐去一趟,看看他态度如何。”
  “就这么办。”载沣已无可奈何。
  九月初八日(10月29日)。徐世昌回到北京,而就在这一天,山西宣布独立,推举新军标统阎锡山为都督。
  载沣顿时感到京畿受到严重威胁,急忙和奕劻、徐世昌商量对策。
  载沣问:“徐协理到彰德,情况如何?”
  “唉——”徐世昌长叹一声。
  “到底怎样?”载沣急不可耐。
  “不说也罢,袁世凯这厮太不像话了!”
  奕劻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出来就是。”
  “真是不像话。袁世凯这厮居然提出了就职的条件,这些条件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我看,让他在那呆着吧,没有他,前方照样打仗。”
  “这些话少说,你先说说看,他提了哪些条件。”奕劻道。
  “没法说,我也不敢说。”
  “你说吧。”载沣道。
  这时,徐世昌才假惺惺地说道:“袁世凯提出了六个条件:“一、明年召开国会;二、组织责任内阁;三、开放党禁;四、宽容武汉起义人物;五、授以指挥前方军事全权;六、保证饷精的充分供给。这些条件,如何能答应!”
  奕劻也气得直打颤,更不用说载沣了。召开国会,组织责任内阁,皇族将无一点权力,连奕劻也要下台。摄政王成了一个空架子,皇上成了一个摆设。军权又落在他手中,大清不就名存实亡了吗?
  载沣来到毓庆宫,走进书房,见小皇上正聚精会神地背着书:
  “博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貂。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日配天。”
  童音朗朗,字字清晰。载沣不忍再听陈师傅的讲解,急转出门,眼泪刷刷而下。他的心如刀割一般:几百年的基业,败在自己手上,皇帝此时正值冲龄,刚刚开蒙,真是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子孙后代,更无颜面对皇帝。
  不料,陈宝琛尾随出毓庆宫,问道:“摄政王,想必又是武昌乱党的事让您伤心了?”
  “陈师傅,仅乱党还罢,连袁……袁世凯也要要挟皇上。”
  “以老臣看,袁世凯确是王莽之奸,曹*之志,此等人万不可用。即使天下分崩离析,也不可用这种奸邪顽劣之人。若邦分崩离析,凭皇上聪颖,励志图新,还可缓图大业;若让袁凶入朝,则是引狼入室,开门揖盗,则皇上危险之至,请摄政王三思!”
  “陈师傅,你费心了,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载沣来到太后宫中。隆裕太后这些天来消瘦得如同枯草一样,他万没有料想能落到如今这种地步,见载沣来了,忙问:“荫昌的军队进展如何?”
  载沣道:“三军徘徊不进,山西又闹独立,京畿危在旦夕,特向太后禀奏。”说罢,已泪如雨下。
  “不是让徐世昌召袁世凯赴任吗?情况如何?”
  “袁奸提出六项条件,实在目无皇上。”
  “哪六项?”
  待载沣说出六项条件,隆裕太后垂泪道:“这不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
  “都是我等无用,落到这……这……”载沣已泣不成声。
  “皇额娘,我下学了。”溥仪走了进来,把“红模子”递与隆裕太后检查。
  隆裕太后拿在手里,看着端正秀直的字体,说道:“好,写得好……”话没说完,眼睛一红,就要掉下泪来。
  “溥博渊泉,时而出之……”小皇上又背起书让太后检查。每天,他下了学堂都必须向隆裕大后汇报学习的情况,让隆裕太后检查一遍,可是今天只读了几句,隆裕太后说道:
  “让摄政王给检查一下吧。”
  说着,隆裕太后转过头去。
  溥仪面对摄政王载沣继续读着,可是摄政王却跪了下来,头埋在手里,贴在地上,始终没有抬头。溥仪见王爷浑身乱抖,看样子是伤心地哭了。
  隆裕太后转过脸来道:“皇帝出去吧。”
  溥仪鼻子发酸,道:“皇额娘、王爷,是那个魔头孙文和妖怪黎元洪要夺我的天下吗?”
  “呜——”摄政王哭出声来。
  “皇帝,你说的对,那些革匪想共和咱的天下。”太后道。
  “‘革匪’是谁?”
  “就是那魔头带的虾兵蟹将,小喽啰。”
  “那为什么不派天兵天将去捉拿?”
  “正派着呢,皇帝下去吧。”
  皇帝谢过出去。
  隆裕道:“载沣,你太没出息了,在孩子面前怎能这样!你给皇帝留下什么印象。”
  “奴才无用,奴才有罪。”载沣这时才抬起头来道。“奴才实在是无脸见他。”
  隆裕叹了一口气,问:“若答应袁世凯的条件,皇帝又在冲龄,以后如何是好?你可有什么法子吗?”
  “奴才觉得,不如至承德别宫暂避,效咸丰帝秋狄木兰。”
  “那就这样吧,暂避一下也好,回老家养精蓄锐,可以卷土重来。”
  “要学习越王勾践的精神。”
  摄政王和隆裕太后要避居承德的话传出后,徐世昌急忙把这一情况报告了袁世凯,袁世凯急电徐世昌和奕劻,让他们阻止皇上北上。
  太后和皇帝的太监忙乱成一片,大家都在收拾细软。
  溥仪道:“这样收拾东西是要干什么?”
  一个太监道:“到木兰围场打猎。”
  “我也去吗?”
  “就是侍奉万岁爷一道去的。”
  “太好了!太好了!”溥仪高兴地拍着手跳起来。
  可是太监一点也不高兴,溥仪觉得气氛不对,问道:“你们为什么不高兴?你们不喜欢打猎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小皇上心里悻悻的。
  “皇上。”一个声音道。
  溥仪转过身,见是那个白胡子三角眼的总理大臣,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求见太后。皇上,可不能到东北行猎,去了就恐怕回不来了。”
  “为什么?”
  “皇上走了以后,革匪可能就乘虚占着北京。”
  “我有天兵天将扫荡妖魔。”
  “是的是的,皇上天威,定能扫荡群魔,可是若离开京城就办不到了。”
  “那我就不走了。”
  “好!皇上有气派。”
  奕劻谢过皇上,来到养心殿的西暖阁。
  奕劻跪禀道:“太后,去承德万万使不得。如今和当年咸丰帝不同,天下百姓皆眼望帝京,若皇一上动,则天下必人心惶惶,如此退出关外,则大清江山再难恢复。且京畿已有革命党活动,东北三省也有革匪图谋举事,如果现在鸾驾起行,路上难保不出意外。”
  隆裕被他说得任在那里半天,许久,她才说道:“你说如何是好?”
  “只有让袁世凯出来收拾局面。”
  “他就能收拾得了吗?”
  “北洋军养精蓄锐这么年,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军力不知超出革匪多少倍。北洋军至,则革匪必除,革匪既除,即可图振兴清室大业。而要北洋军奋勇杀敌,非袁世凯统领不可。”
  “我也觉得舍了这宫,也不安全。可是袁世凯那六条条件,实在是太过分了。”
  “如今,荡灭革匪要紧,况且,袁世凯对皇上对太后还是忠诚的。”
  这时,站在一旁的小德张说道:“老佛爷,走出京城,不安全。咸丰帝和当年老佛爷出京是为了避洋人,可现在,说不定就从什么地方冒出个革命党来向你扔炸弹,太可怕了。”
  隆裕太后道:“那就停止收拾东西。庆亲王,你去和摄政王商量一下。”
  “那好,可是太后心里一定要有底呀。”
  “我知道了,”隆裕转过身对小德张道,“叫他们把东西搬回去。”
  “嗻——”
  小德张传了太后旨意,又是一阵搬东西的声音。
  这时溥仪进来,问:“皇额娘,不去打猎了吗?”
  “不去了,路上不安全。”
  “是有妖怪吗?”
  “是的。”
  “我不怕,皇额娘,我要带天兵天将扫荡他们。”
  奕劻心里一怔,隆裕心里一喜。
  奕劻派他的儿子载振到了彰德洹上村,今天,载振回来,说了袁世凯要拥戴他做皇上的事。奕劻心想:这事并不是不可能,若袁世凯果真平定了革匪,凭他的威势,结合自己总理的位子,改立皇上是可能的,那自己就成了太上皇。现在听小皇上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怎能不吃惊?岂不知,这话都是平时太监们讲狐仙鬼怪的故事培养了皇上的“豪气”。
  隆裕太后为载沣的孱弱而伤心,见皇帝竟有扫荡妖魔的气魄,心里感到安慰,想:大清的将来还是有指望的。第二天,隆裕太后下旨:“授袁世凯为钦差大臣,所有赴援之海陆军并长江水师、暨此次派出各项军队统归该大臣节制调遣。对此次湖北军务,军谘府、陆军部不为遥制,以一事权。拨内帑银一百万两为湖北军费。第一军由冯国璋任统率,第二军由段琪瑞任总统。”
  袁世凯存心想让清廷现在就亡,也不能让皇上北移,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所以,当得知山西等地要进军北京及皇上要避居承德的消息后,也特着急起来,急电徐世昌、奕劻等阻止皇上北上,又许拥立载振为未来的皇上,同时,又派袁克定回京送巨资与小德张,让他从中做隆裕太后的工作。这一切形成合力,得来隆裕的懿旨,隆裕的谕旨一到,虽然没有满足袁世凯全部的要求,但他早也等不及了,他不想让局势发展得难以控制,当即回电表示即日赴湖北督师。
  袁世凯走马上任了,立即电令冯国璋急速开赴前线,向革命党猛攻。令王士珍襄办湖北军务,招募新兵一万二千五百名,编为湖北巡防营进占皖北,保证北洋侧翼安全。
  冯国璋接到袁世凯的电令后猛扑汉口,击退民军,纵火焚烧汉口华界。接连三天,烟尘蔽天。清军在城中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见到有姿色的妇女,就拖曳而去,有的竟轮奸至死;有的强逼不从,用刀刺毙。那些迁徙的百姓,哪怕有一点儿财产,都被他们抢光。百姓恨政府军入骨,革命军一来,都夹道欢迎。所以革命军人数虽少,却众志成城,受百姓全力拥护。政府军虽然夺下汉口,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袁世凯又命令向汉阳进军,汉阳眼看就要拿下。
  正在此时,新军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第三镇协统卢永祥,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慰,第十九协协统伍祥祯,四十协协统潘榘楹等,打电报向政府提出最后通牒十二条,要求在本年召开国会,由国会起草宪法,由国会选举责任内阁,皇族不得充当国务大臣。
  载沣见局势危急,只得照办,于是急令资政院起草宪法,同时下了一道罪己诏,下令释放一切政治犯,并下令嘉奖张绍曾,以图缓和局势。
  资政院神速地制定好了宪法。
  溥仪刚刚吃过嬷嬷的奶,摄政王便让人把他请到养心殿。
  载沣向溥仪叩了三个头,道:“禀皇帝,摄政王无能,以至国家到此地步,现在国家宪法已定,请皇帝原谅我这无用的王爷。”说罢掉下眼泪来。
  溥仪见他哭得伤心,道:“王爷,我什么时候说你无能了?你怎么无能?”
  “皇帝,今天我要到太庙宣誓实行宪政,宪法定了十九条,皇帝……皇帝……”他又哭了起来。
  小皇上道:“王爷,这‘宪法’是魔鬼的咒语吗?”
  载沣不知说什么才好,道:“是的。”
  “我杀了孙文和黎元洪,咒语就破了,王爷不用害怕。”
  “皇帝,到了上学的时间,你去吧。”隆裕太后进来道。
  于是溥仪谢过皇额娘走了出去。
  隆裕道:“载沣,你还不如个孩子,倒要孩子来安慰你,皇帝这样年幼,也没像你这般怯懦。你这是干什么?整日在皇帝面前哭哭啼啼,这是监国摄政王的样子吗?”
  “我……我实在难过……”
  “唉——”隆裕长叹一声。
  当日,摄政王率诸大臣到太庙中,焚香燃烛,叩头宣誓实行宪政,誓文曰:
  “维宣统三年十月十六日,监国摄政王载沣,摄行祀事,谨告诸先帝之灵日:惟我太祖高皇帝以来,列祖列宗,贻谋宏远,迄今垂三百年矣。溥仪续承大统,用人行政,诸所未宜,以致上下暌违,民情难达,旬日之间,寰逼纷扰,深恐颠覆我累世相传之统给。兹经资政院会议,广采列邦最良宪法,依亲贵不与政事之规制,先裁决重大信条十九条,其余紧急事项,一律检人宪法,迅速编纂,且速开国会,以确定立宪政体。敢誓于我列祖列宗之前。”随即颁布宪法信条十九条:
  一、大清帝国之皇统,万世不易;
  二、皇帝神圣,不可侵犯;
  三、皇帝之权以宪法规定者为限;
  四、皇帝继承之顺序,于宪法规定之;
  五、宪法由资政院起草议决,皇帝颁行之;
  六、宪法改正提案权,属于国会。
  七、上议院议员由国民于法定制别资格中公选之;
  八、总理大臣由国会公选,皇帝任命之,其他国务大臣由总理推举,皇帝任命之,皇族不得为总理大臣、其他国务大臣并各省行政长官;
  九、总理大臣受国会之弹劾时,非解散国会,即内阁总理辞职,但一次内阁,不得二次国会之解散;十、皇帝直接统率海陆军,但对内使用时须依国会议决之特别条件;
  十一、不得以命令代法律,但除紧急命令外,以执行法律及法律委任者为限;
  十二、国际条约,非经国会之议决,不得缔结,但宣战、媾和,不在国会期内,由国会追认之;
  十三、官制官规,以法律定之;
  十四、每年出入预算,未经国会议决,不得适用前年度预算;又预算内规定之岁出,预选案所无者,不得为非常财政之处分;
  十五、皇室经费之制定及增减,依国会之议决;
  十六、皇室大典,不得与宪法相抵触;
  十七、国务裁制机关,由两院组织之;
  十八、国会之议决事项,由皇帝宣布之;
  十九、第八,第九,第十,第十二,第十三,第十四,第十八各条,国会未开会之前,资政院适用之。
  袁世凯见汉阳即日可下,正在作进一步筹划,却接到“兵谏”朝廷当年召开国会实行宪政的消息,不禁又惊又喜。喜的是他正好利用这个意外事变作为压迫清廷接受他的全部六项条件;惊的是,他担心清廷会垮得太快,将使他失去一个可供利用的工具,而且“兵谏”脱离了他的政治阴谋,如果他不能控制“兵谏”的军队,则陷于腹背受敌的地位。于是袁世凯迅速采取了措施。
  首先,他派赵秉钧勾通奕劻,调姜桂题所部毅军进驻北京,把守九门要冲。赵秉钧代满人为民政大臣,强令商户开业,减免捐税,以安人心。
  其次,派人暗杀吴禄祯,因为吴禄祯准备在石家庄起义反清。
  再次,暗杀吴禄祯的计划得逞后,通过徐世昌逼迫张绍曾离开第二十镇。张绍曾听说吴禄祯被暗杀于是匿于天津租界。
  北方稳定后,正接到朝廷宣告解散“皇族内阁”,将授他为内阁总理大臣的电报,于是便率精锐卫队北上京师。
  段琪瑞道:“大帅此去,会不会有不测之事。”
  袁世凯道:“量朝廷也不会有什么不意的举动,不过,极个别的人不能不防。”
  冯国璋道:“大帅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吗?”
  “你们要打打停停,看看打打。革命党目前一下子打不完,可以留有余地,以利和谈,国璋可主战,琪瑞可主和,你们要把这出戏唱好。”
  冯国璋道:“我们明白大帅的意思。”
  袁世凯道:“让国璋受了一些委曲,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懂,这是为了安抚舆论,是为大局着想,大帅尽管放心去做。”
  此前袁世凯曾指冯国璋通饬各营,整顿纪律。
  “你们能这样放眼天下,不拘泥于小事,我就放心了。”
  袁世凯于是乘火车北上京师。
  隆裕太后带着溥仪在养心殿接受了袁世凯的拜谒。
  袁世凯膝行至宣统帝前,泪流满面道:“皇上如今已经长大,可这几年我却远在江湖,没尽臣子之责,请太后皇上恕我罪过。”
  说罢伏地不起。
  没想到溥仪说道:“如今国家纷乱,你应尽心治国,不可有丝毫懈怠。你是我的天兵天将,应尽快扫清妖魔。”
  前一句是陈宝琛师傅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后一句是这几天小德张常讲的。小德张告诉皇上,有袁世凯做皇上的天兵天将,正捉拿妖魔,妖魔鬼怪猖狂不了几天了。
  听了宣统帝的话,袁世凯心内一震,没想到皇上小小年纪有如此的口才见识,说话从容镇定如此,莫非又是一个光绪帝?看来下手不应迟缓。袁世凯这样想着,脸上仍是泪挂双腮,听了溥仪的话,又匍匐于地,说道:“臣若不肝脑涂地以待皇上,天地不容,人神共鉴。”
  听到袁世凯的誓言,隆裕太后略感宽慰,道:“我们孤儿寡母全靠你了。”
  袁世凯又是一番发誓。
  走出紫禁城,袁世凯来到东交民巷,拜访各国公使,发表政见道:“余之主意,在留存本朝皇帝,即为君主立宪政体,以前满汉歧视之处,自当一扫而空之。尤有重大之问题,则在保存中国。此不能不仰仗于各党爱国者牺牲其政策,扶助我之目的,以免中国之分裂及以后种种之恶果。故为中国计,须立刻设立坚固之政府,迟延一天,即生一天危险。”
  袁世凯和英国大使朱尔典,《泰晤士报》记者莫理逊已有几十年的交情,此次拜访英使馆时,袁世凯邀请朱尔典、莫理逊到袁世凯临时下榻的外交部一叙,二人欣然答应。袁世凯摆了一席丰盛的筵宴。
  袁世凯道:“为我与大使先生、记者先生多年的交情,为我国与大英帝国的百年和好,干杯!”
  “干杯!”朱尔典和莫理逊一饮而尽。
  徐世昌、杨度、赵秉钧、袁克定在座,一起干杯。
  袁世凯道:“在下有许多事情烦诸阁下帮忙,远望二位老朋友还像以往一样全力支持。”
  朱尔典道:“我们定会全力支持。”说着,他拿出一张纸道:“这是本国外相格雷昨日复我的电报。”说罢递与袁世凯。
  袁世凯见电文上写道:
  “复你十二日电。我们对袁世凯已发生了极友好的感情和崇敬。我们愿意看到一个足够有力的政府,可以不偏袒地处理对外关系,维持国内秩序以及革命后在华贸易的有利环境。这样的政府会得到我们所能给予的一切外交援助。”
  袁世凯有如吃了一颗定心丸,感到腰杆一下硬了许多,道:“在下就要成立新的内阁,新政府将承认前政府与各国所签订的一切协议,保护各国的在华利益,即使是铁路问题,本人也会向国人极力解释,维护原订条约。”莫理逊道:“我国在长江流域的传统地位,还望老朋友能倍加注意维护。”
  “这个请放心,南方稳定之后,两国之间在此的各种往来,定会有大的发展。所以我们与革命党之间的和谈问题,还请贵国多帮忙。”朱尔典道:“我已通知武汉、上海领事馆,为你们提供一切方便,对你邦倾力帮助。”“这就太好了。既然老朋友我们这样友好,既然我们两国达成如此之信任,既然贵国对我国有如此的诚意,我们也应投桃报李。这是本人拟就的新政府内阁成员名单,请指教。”朱尔典道:“阁下的政府必将是与各国合作的政府,特别是对英国怀有深厚感情的政府,所以,总理阁下的安排,必然妥当,在下就不看了吧。”
  袁世凯道:“老朋友了,与别人不同,请不吝指教。”
  徐世昌便把一个名单递与朱尔典,朱尔典见上面写着:
  外务大臣梁敦彦,副大臣胡维德;民政大臣赵秉钧,副大臣乌珍;度支大臣严修,副大臣陈锦涛;陆军大臣王士珍,副大臣田文烈;海军大臣萨镇冰,副大臣谭学衡;学务大臣唐景崇,副大臣杨度;司法大臣沈家本,副大臣梁启超;邮使大臣杨士琦,副大臣梁士治;农工大臣张骞,副大臣熙彦;理藩大臣达寿,副大臣荣勋。
  朱尔典看罢,道:“连梁启超也在名单之列,袁总理真是胸怀坦荡。这个政府,我国一定会支持的。”
  中国通莫理逊接过看了看,心想:其中的一些人是摆设,而且有的肯定不会赴任,但这却能体现出袁世凯的胸怀姿态——袁世凯真是奸猾之极。
  徐世昌对朱尔典、莫理逊道:“若南北交战不休,对英国的在华利益也有损伤,当然对中国更是有害无利,为免生灵涂炭,还请贵国能传达我们的意思给南方革命党,使战火消弥。”
  朱尔典道:“我刚才已经表明了态度,诸位请放心,我们一定提供帮助。”
  袁世凯急于与南方讲和,他想,革命军是杀不完的,若是与南方这样打下去,也许会取得一时或局部的胜利,但最终凭军事消灭南方革命党,要花费很大力气,甚至是不可能的,而北方的局势也有随时变化的可能,这样的话,对他个人的前途就大为不利了。如今,清廷的权力已握在自己手上,清廷的灭亡是一蹴而就的事,如果能和南方讲和,再顺手推倒清廷这棵朽败的大树,那么,全国有实力的,就只有他自己一人,天下就姓袁了。
  袁世凯通过英国在武汉的领事馆,二次派使者往见黎元洪,结果都是无功而返。袁世凯见二次前往谈判的人都受辱而回,便下令段、冯二人猛攻汉阳。此时黄兴已到武昌,做了革命军的总司令,虽然在他的指挥下革命军奋勇顽强地抵抗,但是仍然溃败回武昌,汉阳失守。关键时候,黄兴又回到上海。冯国湾的大炮猛烈轰击,武昌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武昌指日可下,袁世凯却又重新打起了他的算盘。原来,革命军虽然失去汉阳,但得到了比汉阳更重要的广大地方。
  11月3日,陈其美率众起义,上海县光复。同日,革命军成立贵州军政府。
  11月4日,蒋介石率敢死队百余人起义攻打杭州督抚衙门,占领杭州,浙江光复。同日,苏州新军起义。
  11月5日,江苏巡抚程德全宣布江苏全境光复。
  安徽、广西、广东、福建等相继独立,驻守南京的张勋向北逃窜。
  至此,津浦路之宿县以南全为革命军占领。
  袁世凯看到,虽然取得汉阳局部的胜利,但自己已处在包围之中。于是他采取果断措施,通过英国大使朱尔典,用欺骗的方式和施压的手段,迫载沣退居家中,让他交出精锐的禁卫军;同时,令段琪瑞发表声明希望南北休战。
  朱尔典来到养心殿,拜见隆裕太后,摄政王载沣和新任内阁总理袁世凯。
  载沣道:“大使今日何事造访?”
  朱尔典直截了当的道:“今天我是以老朋友的身份来奉劝亲王殿下回藩休养的。”
  载沣并没有像朱尔典和袁世凯事先预料的那样有异样的神情,他似乎意识到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载沣道:“既是君主立宪政体,如贵国一样,就有皇帝在。而现在皇帝幼冲,我为摄政王,难道有何……何不妥吗?”
  朱尔典道:“我国有女王殿下,贵国有隆裕太后。皇上虽小,自有太后照顾;可是殿下既为‘监国摄政王’,那么既监国又摄政,内阁恐为影子或摆设,我们国家没有如此的政体。”
  袁世凯道:“大使这样说倒使我汗颜惭愧。我养病多年,不谙国务,还要亲王主脑筹划,我好尽犬马之力,亲王若退藩休息,我如何能担当治国重任,大使之言有欠考虑。”
  朱尔典道:“我不仅是从通常的政体出发谈这件事,若实行立宪,就应权归内阁,而且,从贵国实情及维护皇权来说,若不彻底实行立宪,恐负贵国国民之殷望,勘乱无从谈起。”
  载沣道:“我若下……下野,能使国家安宁,难道我倒贪恋这个位子不成?只是革命党之目的,必欲颠覆皇位,我若下野,于事无……无补。”
  朱尔典道:“如果亲王作出姿态,为使人民安乐而退藩让权于内阁,那么我大英帝国对危害立宪政府的一切力量都不能坐视而不加裁制。”
  载沣道:“如果贵国能武力干涉革命党,我就退……退藩。”
  朱尔典道:“亲王放心,我们一定会出兵维护与我们友好之政府,我已得到本国政府通知,大英帝国的军舰即日已开赴武汉。”
  载沣跪向隆裕太后道:“以后全仰仗太后了,我把摄政王印交于太后。”
  隆裕太后对朱尔典道:“还望大使不要食言。”
  朱尔典道:“太后陛下,我见您如见我大英帝国女王,岂有食言之理?”
  袁世凯听出了朱尔典这句话的味道:朱尔典以“我”许诺,并没有带出“英国”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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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10:58:2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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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载沣交出了摄政王印,转身就要走。
  “摄政王,”袁世凯跪在载沣面前道,“摄政王代皇上行大元帅职,我谨请王爷在京留守,本总理再赴前线。”
  载沣道:“我既然不是摄政王,代皇帝行大元帅职自……自然取消,又怎能代你留京?”
  袁世凯道:“那么还请亲王转告军谘府大臣贝勒爷载爷和毓朗贝勒留京,我到前线。”
  隆裕道:“内阁刚刚成立,首脑怎可离京?”
  袁世凯道:“臣恳请贝勒爷亲率禁卫军奔赴前线,扫除革命党,如今南方已遍是革命天下,若无天威皇族之风,恐怕难以平定。”
  隆裕太后道:“传旨让他仍来议事。”
  载涛、毓朗哪敢带兵打仗?于是乖乖地辞去了军谘府大臣的职务。
  一切都在自己的预先安排之中,进展顺利。袁世凯便任命徐世昌为军谘府大臣,电令冯国璋回京为禁卫军军统。袁世凯还是对禁卫军不放心,于是让冯国璋把军队带到城外驻守。同时,袁世凯加强了自己的卫队,把它编成了拱卫军,令他的干儿子段芝贵任拱卫军领领。
  袁世凯想:此时若和南方议和不成,也能凭据此方,占据半壁江山和他们周旋了。
  后方巩固后,袁世凯任命段琪瑞为湖广总督主持南方军事。段琪瑞深知袁世凯的用意,立即停止对武昌的轰击,并发表政见,说他也不反对共和,他认为和他鄂军有许多共同点。此议一出,北京一片恐慌,但都敢怒而不敢言,南方得到这个口音,便有人鼓动起议和来。
  袁世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的谋划。他叫来杨度道:“早先赵秉钧建议我国汪精卫在京委以大用,克定也与他拜为义兄弟,你看汪精卫此人如何?”
  “我在东京时,就曾和他交往,此人志大才大,非等闲之人,绝不甘于人下。”
  “你看他能为我所用吗?”
  “可以。”
  “请道其详。”
  “此人志大,不甘人下;其才高,更自视才高,更不愿在人之下。所以,若能满足其一己之欲望,特别是权力之欲望,他无所不做。而今袁公主持国家军政,若吹之以风,他必借风扬帆,济海酬志。”杨度停了一下又道:“凭袁公之腕,还不是不怕他翻到危险的地位的。”
  袁世凯道:“不过,他又为何冒险刺杀载沣?我曾看过他的‘绝命书’,他对共和似乎真的心意笃深。”
  “那也是为了一己之欲。”
  “杨兄说得这么肯定,不妨你们联手,为南北团结的事出点力。”
  袁世凯又专门请江精卫长谈了几次,汪精卫有一点受宠若惊的味道。杨度对汪精卫道:“你我在东京就是知己的朋友,我也不瞒你,袁公曾屡次夸你人才难得,说你将来是总理的前途,兆铭你从今以后可能就是春风得意的日子了。”
  汪精卫道:“我只是想为国为民多出点力,并没有为个人打算的意思。”
  “那么为使国家不致分裂,百姓不受战乱之苦,你我应为南北走向一体倾以全力,你以为如何?”
  “我也是这样想。”
  汪精卫和杨度便一起成立了“国事共济会”为调和南北而奔走。
  上海英租界。
  黄兴接到英领事馆的信,信中表述了英国愿调停中国内战的愿望。黄兴正为这事思虑,又接到黎元洪的电报,电报说:弟以为革命军须建立统一的临时中央机构,以协调革命行动。其实,各革命军都表达了相同的愿望。这几天,革命军各省区的代表已陆续到达上海,黄兴把英领事馆的信给大家看了,并说:
  “革命义士汪精卫及我党的老朋友杨度在北京成立了‘国事共济会’,以调和南北矛盾。汪义士称,袁世凯有意要和我方讲和,并云袁真心赞成共和政体,颇有诚意。对此事,诸位有何看法?”
  一位代表说:“袁世凯曾几次派代表到武昌,现在我们对袁的表示不能再回避了,应有明确的回答。”
  另一位代表说:“段琪瑞停止了对武昌的轰击,并公开表示支持共和,由此看来,袁氏对共和确有诚意。”
  另一位代表说:“清政府已名存实亡,现在的问题不在于革命军与清政府之间,而存在于革命军和袁世凯之间,为避免更多的流血,应当说服袁世凯以一举手之劳推翻清政府,建立共和国。如果袁世凯愿意接受这个条件,革命军应当推选他为临时总统以促其成。”
  另一位道:“是的,若和袁世凯兵戎相见,全国实行共和之期恐怕遥遥不可测。”
  于是会议任命伍廷芳为南方议和代表,并通过了“虚临时总统之席以待袁君世凯反正来归”的决议案。
  袁世凯接电后,派唐绍仪为代表到上海与任伍廷芳谈判,谈判地点由上海英领事馆提供。经过舌战,双方签署了五条草约:
  
  一、确定共和政体;二、优待清皇室;三、先推翻清政府者为大总统;四、南北满汉出力将士各享其应得之优待;五、同时组织临时议会恢复各地之秩序。

  《民立报》以《战乎?和乎》为题发表社论,反对以“口舌之力结此大革命潮流”。北方革命协会各团体在天津集会,一致议决吁请孙中山制止各省代表与袁世凯中途议和,以贯彻全国彻底革命的初衷。
  在这时,孙中山由美国回国。
  1911年12月25日。早晨,上海外滩金利源码头挤满了人群。随着一轮红日从海面上跃出,一艘客轮停靠码头。一会儿,航舱里走出一位精神抖擞的中年男子,手挥礼帽向人们致意。
  “中山先生!”
  “热烈欢迎中山先生回国!”
  人群响起如潮的欢呼声。
  中山先生健步走向岸边,记者们围拢上去,争先恐后地拍照,争先恐后发问。
  一位记者问:“先生这次回国带回多少钱?”
  中山先生答:“我不名一钱,我所带回的是革命的精神。”
  《民立报》记者问:“先生对未来的形势有何看法?”
  中山先生道:“来日大难尤甚于今,革命同志应该持一种真精神、真力量去战胜困难。”
  有记者问:“如今南北和谈,先生看法如何?”
  中山先生道:“我认为,革命正如火如茶,革命应扫荡一切封建之残余。和谈应建立在推翻满清政府的基础之上,建立在扫除犁庭、彻底打败封建义的前提之下,建立在构筑共和政体大厦的精神基础之上。”
  当天,《民立报》以《欢迎!欢迎!》为题发表了专题评论,独立各省的欢迎电报如雪片似的飞往上海。
  26日,黄兴单独拜见了孙中山。
  黄兴道:“先生回国,举国沸腾,革命成功在望,弟实感欣慰,我党牺牲之同志地下有知,也足当含笑九泉。”
  孙中山道:“弟在国外奔走,国内之事,全赖黄兄。革命党人前仆后继,至有今日之形势。黄兄筹划之功,不可没也。弟此次回国,实为推波助澜,为革命潮流中之一浪花耳。只是弟以为,‘革命成功在望’之说,或有疑惑,须知满清鞑虏已有几百年根基,而封建思想几千年来铜桂人心,中国民众之觉悟尚待提高,所以共和国体一时恐难建立,共和之思想也未必已真正深人人心。”
  “逸仙兄思虑太过。先生回国前,伍廷芳与唐绍仪之南北和谈已取得成效,达成五点共识。召开议会,确定共和政体更是为双方所确认。以袁氏之力量推翻清廷当不在话下,而其赞成共和政体之心迹,也一再表露。我以为,共和国家已呼之欲出。”
  “袁氏为人如何?就我所知,当年他曾反对立宪而向西太后告密,今日共和思想何来之迅之速之突然?恐为一时之思亦或遮人耳目而达个人之目的。”
  “袁氏之韬略,我们确是难以窥见,但其推清廷之志,无可怀疑。其赞成共和的举动,若果真另有所图,也不足虑,因为国家宪法、共和政体可以约束之。”黄兴站起身,踱步接着说道。“若其真敢欺世枉法,天下必共讨之。其政治生命亦必终结,这一点恐怕袁世凯自己也深知。逸仙兄曾言,‘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袁氏不是不明白共和乃世界之潮流这一道理,以现在之形势,他也应有足够之教训。”
  孙中山道:“既然如此,当继续与北方和谈,务必使其表示明确态度。同时,为防止其另有图谋,中华民国成立之日,当宣布约法,以法律约束之,以国会约束之。另外,国都宜建于南京,以此控制他。”
  “目前,各省革命代表已集南京和上海,成立中央政府已为大家共愿。先生众望所归,共和国政府之首脑必为先生担任。只是伍廷芳和北方代表已拟定推翻清廷者为民国大总统,各省代表及都督也都支持这一看法,先生以为如何?”
  “既然民国成立已刻不容缓,就不可延待。至于大总统职.是为临时,若袁氏果真推翻帝制,实现共和,临时总统即辞去职务。”
  黄兴道:“如此甚好。”
  孙中山与黄兴谈话的当晚,汪精卫从北方乘火车赶来,孙中山亲到门口迎接。二人相见,紧紧拥抱,清精卫流泪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先生了。”
  孙中山道:“义士当年之举,震动天下,激励革命党人不怕牺牲奋勇向前。今日革命之形势,兆铭功不可没。”
  “先生谬赞了,真不敢当,兆铭不过一马前率耳。”
  二人谈至深夜,孙中山问及袁世凯之事,汪精卫一力称赞。孙中山踌躇满志。长出了一口气,以为袁世凯真的倾向革命,共和国真的如躁动于母腹中的十月婴儿,就要诞生了。
  孙中山道:“天下为公。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若袁世凯推翻清廷,赞成共和,即推举其为大总统。”
  孙中山给袁世凯去电说:
  “革命代表已集会议,临时中央政府之成立已刻不容缓。若代表举吾为总统,吾不可拒诸君之意,但文虽暂时承之,而虚位以待之心,终可大白于将来。望早定大计,以慰四万万人之渴望。”
  12月29日(十一月初十日),革命军十七省代表在南京举行会议,推定汤尔和、王宠惠为正副议长,旋即进行临时总统选举,孙中山以16票当选,其余一票为黄兴。
  1912年1月1日上午10时,孙中山乘沪宁铁路专用花车离沪前往南京,同行者有南方各省代表临时会议议长汤尔和、副议长王宠惠和孙中山的军事顾问荷马李等数十人。上海各界万余人在车站送行,礼炮齐鸣,欢声震天。下午5时,火车抵南京下关,礼炮雷鸣,军乐齐奏,停泊在长江江面的军舰发炮21响。各省代表和驻南京的各国领事均至车站迎接。居民夹道欢迎,铁路沿线及街道商店遍悬灯笼旗帜。
  临时大总统府设在南京城内旧两江总督衙门内。下午6时15分,孙中山先生乘马车去总统府,由黄兴和海陆军代表等迎入内阁。
  1912年1月1日晚11时,南京孙中山大总统受任典礼举行。孙中山先生首先宣读了誓词,誓词曰:
  
  大总统誓词
  倾覆满洲专制政府,巩固中华民国,图谋民生幸福,此国民之公意,文实遵之,以忠于国,为众服务。至专制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民国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斯时文当解临时大总统之职,谨以此誓于国民。
  中华民国元年元旦 孙文

  同时宣读了《临时大总统就职宣言》,全文如下:
  “中华缔造之始,而以不才膺临时大总统之位,夙夜戒惧,虑无以副国民之望。夫中国专制政治之毒,至二百余年而滋甚,一旦以国民之力,踣而去之,起事不过数旬,光复已十余行省,自有历史以来,成功未有若是速也。国民以为于内无统一之机关,于外无对待之主体,建设之事,刻不容缓,于是组织临时政府之责相属。目推功让能之观念以言,文所不敢任也;自服务尽职之观念以言,文所不敢辞也。是用邑勉从国民之后,能尽扫专制之流毒,确定共和,普利民生,以达革命之宗旨,完国民之志愿,端在今日。敢披肝沥胆,为国民告。
  国家之本,在于人民,合汉、满、蒙、回藏诸地为一国,如合汉、满、蒙、回、藏诸族为一人,是曰届族之统一。武汉首义,十数行省,先后独立。所谓独立者,对于满清为脱离,对于各省为联合,蒙古、西藏意亦同此。行动既一,决无歧趋,枢机成于中央,斯经纬周于四至,是早领土之统一。血钟一鸣,义旗四起,拥甲带戈之士,遍于十余行省,虽编制或不一,号令或未齐,而目的所在,则无不同。由共同之上的,以为共同行动,整齐划一,夫岂甚难?是日军政之统一。国家幅员辽阔,各省自有其风气所宜。前此清廷强以中央集权之法行之,以遂其伪立宪之术;今者各省联合,互谋自治,此后行政,期于中央政府与各省之关系,调剂得宜。大纲既挈,条目自举,是曰内治之统一。满清时代,借立宪之名,行敛财之实,杂捐刻细,民不聊生。此后国家经费,取络人民,必期合于理财学理,而尤在改良社会组织,使人民知有生之乐,是日财政统一。以上数者,为行政之方针,持此进行,庶无大过。
  若夫革命主义,为吾侪所倡言,万国所同喻,前次虽屡起屡踬,外人无不鉴其用心。八月以来,义旗飚发,诸友邦对之,抱平和之望,持中立之态,而报纸及舆论,尤每表其同情。邻谊之笃,良足深谢。临时政府成立以后,当尽文明应尽义务,以期享文明国应享之权利。满清时代污辱之举措,及排外之心理,务一洗而去之。持平和主义,与我友邦益增亲睦,使中国见重于国际社会,且将使世界渐趋于大同。循序以进,对外方针,实在于是。
  夫民国新建,外交内政,百绪繁生,交顾何人,而克胜此。然而临时政府,革命时代之政府也,十余年来以至今日,从事于革命者,皆以诚挚纯洁之精神,战胜其所遇之难。即使后此之艰难,远逾于前日,而吾人惟保此革命之精神,一往无阻,必使中华民国基础确立于大地。此后临时政府之职务始尽,而吾人始可告无罪于国民也。今以与我国民部相见之日,披布腹心,惟我之四万万同胞鉴之。”
  宣言毕,孙中山接受大总统印,由秘书长将其盖于宣言上。
  之后,孙中山下令定国号为“中华民国”,同时改用阳历,以1912年1月1日为中华民国建元的开始。
  1月3日,代表又依临时政府组织大纲举行副总统选举会,黎元洪以17票当选。
  临时政府组织成员如下:
  临时大总统孙中山、副总统黎元洪;外交部总长王宪惠、次长魏宸祖,陆军部总长黄兴、次长蒋作宾,海军部总长黄钟英、次长汤芗铭,内务部总长程德全、次长张居正,财政部总长陈锦涛、次长王洪酞,司法部总长伍廷芳、次长吕志伊,教育部总长蔡元培、次长景耀月,实业部总长张春、次长马君武,交通部总长汤寿潜、次长于右任,参谋本部总长黄兴,秘书长胡汉民,法制局长宋教仁,印铸局长黄复生。
  袁世凯得到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孙中山担任临时大总统的消息后,惊慌万状,恼怒异常。可是他又不能悍然和临时政府对抗,虽然他保有军事上的优势,因为现在还是革命浪潮汹涌澎湃的时候,任何人想和革命作对都会被这浪潮所冲毁。袁世凯认为,最好的方法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用谈判的方法达到在军事上所不能达到的目的。
  袁世凯仔细地分析了南方政府的成员,一半是革命党,另一半则是立宪派或被革命浪潮裹挟进去的清廷封疆大吏。至于各省首脑,更是以立宪派和清廷旧官吏为主。这些立宪派和清廷旧官吏都是投机革命,窃取革命果实,在政府和地方上占据要害位置,握有实权。策动立宪派和变节的清廷官员向革命的中坚人物施加压力,是完全可能的。即使是革命者,有些人迭遭失败,已经害怕流血,害怕革命胜利遥遥无期。这些人想通过妥协、通过他袁世凯的政变推翻清政府,走革命的捷径。
  绝不让南方的临时政府站稳脚跟,形成气候,对南方的行动已刻不容缓。
  袁世凯首先指使姜桂题、冯国璋、张勋等将领联名致电内阁,主张君主立宪,反对共和。
  北方又组织了“君主立宪维持会”,推举冯国璋为会长,反对共和。
  在一片喧嚣声中,袁世凯宣布解除唐绍仪北方谈判代表的职务。声明唐绍仪签订的关于国民会议的各项办法逾越权限,北京内阁政府概不承认。以后的谈判事项由袁世凯自己和伍廷芳直接电商。
  袁世凯自己致电伍廷芳质问道:
  “乃闻南京忽已组织政府,并孙文受任总统之日,宣誓驱逐满清政府,是显与前议国会解决问题相背。特诘问贵代表,此次选举总统,是何用意?”
  伍廷芳回电道:
  “南京临时政府与国民会议解决国体决不相妨。现在民国光复十余省,不能无统一之机关,此为内部组织之事,为政治上之通例。若以此相洁,请还问清政府于国民会议未决之前,何以不即行消灭?”
  袁世凯见伍廷芳措辞强硬,心里惊慌。恰在这时,却接到孙中山要他推翻清廷、实行共和的电报。电报称,只要袁世凯能做到推翻清廷实行共和,孙中山就把大总统的位子让给他。
  袁世凯不肯相信孙中山的话,怕其中有诈,复电孙中山道:
  “君主共和的问题,现在正应付于国民公决,所决如何,无从预揣。临时政府之说,未敢与闻。谬承奖诱,惭悚至不敢当。”
  袁世凯急切之中又请来了英国公使朱尔典和《泰晤士报》记者莫理逊。
  见到袁世凯沮丧的神色,莫理逊道:“袁先生东山再起,正是收拾残局的大好时机,怎么露出这样为难的样子?”
  袁世凯道:“实不相瞒,南方革命党人义气用事,实不了解中国复杂内情,执意共和,和谈似无诚意。中国有分裂的可能,内战在即,所以我特别焦心。”
  朱尔典问:“难道总理真的不赞成共和?”
  袁世凯道:“‘共和’、‘立宪’,名称不同而已。立宪即设君主,共和即为大总统,只不过立宪以首相行政府职权而已。共和、立宪,又各有国会,我也没有什么不赞成的,只是南方那些浮躁的革命党人,不知我国国情,煽惑人心。贵国不也是君主立宪政体吗?有何不妥?不过,我也不是反对共和,只是觉得中国应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才能阻止中国的分裂。”
  朱尔典道:“如此看来,是立宪还是共和并不是总理阁下最关心的,阁下最关心的是政府本身是否坚强有力,政府首脑是否有统治中国的威望。”
  袁世凯答:“正是。”
  莫理逊道:“现在中国最有实力者还是袁总理,这是我们共同的看法。袁先生放心,我们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袁世凯道:“正如莫先生所说,我们都是几十年的朋友了,我在练兵时,贵报就曾报导过我军军威;在下的许多危机,都是靠二位兄弟的帮忙才得以化解的。此次恳请二位兄弟帮我度过这一难关。当然,如果南北为一,中国有强有力的政府,贵国的在华利益才能有保障。我们都是朋友,所以我就明说了。”
  朱尔典道:“我国政府获悉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重申大英帝国的铁路投资及其他通商事宜,理应受到贵国的保护,同时声明绝不会对中国混乱无序的局势袖手旁观。”
  莫理逊道:“我国政府希望在贵国山东、河南、河北、山西诸省亦应有很好的商机,特别是铁路矿业方面。同时,我国欲组织对西藏的民情地理考察,纯属科学考察,还请贵政府提供方便。”
  “老朋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不过孙中山可不一定答应。”
  朱尔典道:“我们会敦促南京临时大总统信守诺言,在袁总理作出行动后,让出大总统一职。”
  袁世凯与朱尔典、莫理逊一番谈话后,心里更踏实了一些。于是指示梁士治致唐绍仪密电:“清廷正商筹退位之方,此后如何推举,苟不得人心,则祸变益巨。前云孙君肯让袁君大总统一职,有何把握,乞速详示。”
  原来,唐绍仪的代表身份只是表面上被取消,却做了袁世凯的秘密专使,这样,袁世凯无论是对清廷还是对革命党,都可进退自如。
  孙中山接待了唐绍仪。之后,同盟会中坚人物又在会议南北议和之事。
  宋教仁道:“先生如今怎么少了锐气,难道惧怕袁世凯不成?革命取得的成果难道能拱手让给他人?”
  孙中山并没有回答宋教仁的话。
  片刻沉默。
  胡汉民道:“袁世凯要是做了总统,怎能保证共和政体的实行?恐怕共和会有名无实。袁世凯乃一武人,他的政府必定是军人政府;他的统治,必定是军事统治。名义上他是大总统,实乃又是一个皇帝耳。”
  宋教仁说:“胡兄的看法正是我想说的,袁世凯凭军事而建政府,一定是独裁政府,强权政府,孙先生决不能让大总统一职。”
  黄兴说道:“多年来我奔走各地,多次赴死地而后生,今日之局面得来不易。若再陷人混战,我党又必遭重大牺牲。当然,我们并不惧怕牺牲,可是,诸位有没有想到,此战一开,四万万同胞又要涂炭于炮火,国家亦可能而分崩离析。中国贫弱已极,应有稳定之局面。所以,和谈成功,国家免受劫难,走向和平治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此前,袁世凯一再表示赞成共和,若其反悔,岂不是自毁前程?我以为他不会做此傻事。逸仙兄曾言,逆历史潮流在亡,袁世凯不会自取灭亡吧。”
  汪精卫道:“我曾身陷囹圄,早把生死置之度外,难道怕与袁世凯打仗不成?只是我亲见袁世凯对共和确有诚意,中国不可丧失此和平发展之良机。”
  谭人风道:“老夫看,袁世凯数次出尔反尔,奸诈凶顽,此人最不可信。若孙先生让大总统一职,袁氏主持国政,恐怕中国永无宁日。到那时再采取行动,恐怕正如孙先所言:‘艰难远逾前日。”
  老人白须飘飘,长叹一声。
  汪精卫愤然起立,说道:“这些都是揣测之辞。如今应该看袁世凯的具体行动,他若真的推翻清廷,毁数千年封建帝制,诸位同志又有何话说?同志们的担心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首先应该看到民军有无能力扫荡清廷,应该看到民军乃至天下百姓是拥护还是反对和谈,应该看到袁世凯是否真的愿意推翻清廷,袁世凯的行动是否能达到我们的革命目的。他若能实现我们多年来为之奋斗之目的,我们的疑虑是不是多余?”
  宋教仁道:“我看汪兄的话更多揣测之词。”
  谭人凤道:“大家别争了——孙先生,你是什么看法?”
  孙中山一言不发。
  汪精卫急了,道:“逸仙兄,你不赞成议和,难道是舍不得总统这个位子吗?”
  孙中山奋然道:“我三十多年来为革命奔走,信奉并倡导‘天下为公’,难道会贪恋总统的职位?你要知道白谭等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中国承几千年专制之思想,百姓开化不够,袁世凯利用这一点,又凭手中军队,从而走向独裁,就会毁革命成果于一旦,难道同志们对此事能急切地下结论吗?”
  同盟会内对袁世凯的态度不一,对南北议和意见分歧,难于统一。孙中山便让政府和议会讨论,政府和议会中的立宪派和旧官僚乘机而起,桴鼓相应,汪精卫、黄复生等也朝夕鼓噪。
  《泰晤士报》发表评论道:
  “我们认为,南方临时政府非常缺乏管理国家的经验,临时政府的组建过于匆忙。目前,中国南北分裂的局面应当结束,中国应实现统一之政府。放眼中国,有能力实现统一的,仅袁世凯一人耳;收拾局面,非袁不可。”
  英美各国则不断宣称,如果中国内乱不止,将果断地进行武力干涉。
  司法总长伍廷芳早年在美国留学,在美国有很好的声誉,作为和谈的南方代表,他致电美国公使,希望其劝告清廷退位。但是电报一去,如泥牛入海。
  外交总长王宠惠和伍廷芳一样,曾留学美国,知名度很高,他电请美国政府承认中华民国,但美国政府置之不理,结果和伍廷芳一样。
  天上飘下雪花来,可人们并没有感到寒冷,却觉到了温润的春天的气息。谭人凤的卧室里却升起炉子,他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他亲密的战友宋教仁。
  谭人凤道:“事情已露端倪,袁世凯主政的日子不远了。我又见袁氏,他执政不过一年,就会走向独裁,国会议会都会形同虚设,共和的事业现在已经……失败。”
  “老谭,如何才能挽此颓局呢?”
  “唯有建立坚强之政党、坚韧之政党。”
  “您是说同盟会不够坚强坚韧?”
  “同盟会已鱼龙混杂,须改组更新。不然不能承当共和之事业。实现共和,必须使民主共和之思想灌输给天下百姓。几千年来,专制之帝王及其思想家,毒害百姓,使我人民养成受专制之奴役的习惯,要改变这种状况,非十年八年之事,恐怕也不是三十年五十年所能解决的。须知文化的惰性,须知国人的惰性,这一点看到了,就不会浮躁。故云,没有坚强而有韧性之政党不能负此重任。”
  “我一定牢记你的话,作长期革命的打算”。
  “可惜……我已不能与你并肩作事了。”
  “老谭……”宋教仁流出了眼泪。
  停了一会儿,宋教仁道:“美法等皆民主之国家,为何我实行共和政体,其国态度冷漠若斯?”
  “共和乃富国强邦之本,各国各怀霸心,难道会让中国走向富强?英美为自己的利益,不会支持临时政府,而会支持袁世凯?”
  “其各国各怀鬼胎却又为何惧怕南北分裂?”
  “美英各国利益皆在南方,当然希望有统一的政府保护他们的利益,战乱也会损害他们在华的巨额投资。”
  “老谭对各国的动向有何看法?”
  谭人凤喘了一会儿,喝了口水,道:“东边台湾港澳,北边满蒙,西边藏疆,必是各国互斗,势力消长之地,也是肢解中国的要地。日俄多们满蒙藏疆,日本在满蒙藏疆的活动频繁,这是日本首先要谋取的地方,一来可阻俄南下,二来可由外到内,并吞中国或蚕食中国。台湾港澳为西方和日本势力消长之地。控制了台湾就控制了中国的上海。若日本占有台湾,就可长驱南下,若美英控制了台湾,也就扼住了日本南下的势头。我注意到,英国人在西藏活动频繁,英国人现在没有能力占领中国,将来就不可说了,就我看,英国是东据港台,而西伏下西藏的乱种,台港、西藏,犹如钳子的两片铁钢之牙,可以钳制中国,英国人的苦心在此。”
  宋教仁道:“老谭你好好养病,我们少不了你。”
  “可惜,我将不久于人世。中山先生的思想,何时才能在中国实现……”
  孙中山受到多方面的压力,内外交迫,于是致电伍廷芳转告袁世凯:
  “如清帝实行退位,宣布共和,则临时政府决不食言,文即可正式宣布解职,以功以能,首推袁氏。”
  当天,汪精卫去电袁世凯:
  “若袁公迫请帝退位,实行共和,则临时大总统退职,已成定局,不必怀疑。”
  袁世凯确认自己在推翻清廷后能坐上大总统的宝座,便迅即采取了迫清廷退位的措施。他认为此事越快越好,如果南方国民大会成立,将终为其要挟而难以摆脱。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专对清室动手,同时又要避承担从孤儿寡母手中夺取大权的恶名。
  这一天,他见到了庆王,惊慌失措地道:“全国大势都已向着共和,民军势力一天比一天利害。听说孙文这回从海外回来,携有大宗款项,还有西洋海陆军数十人,都愿帮助效力。对南京政府,各国都已表示亲近的态度,倘若我们的战事再拖延下去,胜败不必论,试问饷在哪里?枪炮在哪里?如果兵临城下,不但皇位不能保全,就连这些贵族也都无望了,岂不是后悔嫌迟吗?”
  庆亲王奕劻只愁得捶胸顿足,被袁世凯的话吓得六神无主,便道:“袁宫保就没有什么最后的办法了吗?”
  袁世凯犹豫了半天,长嘘短叹了半天,才说道:“只有趁这个时刻,请皇太后俯从民意,肯把政权让出来,再由我们切实商量,哪个还敢亏待皇上和宗室贵族?就是后世谈论起这件事来,晓得朝廷为保民不私天下,自然人人感恩戴德。这样做,既有了体面,又享受了实惠,岂不很好吗?不过,这话臣下不好说,请王爷把这话转奏圣听,若被采纳,功劳也不小呢。”
  庆王叹息了一会儿,觉得若能保住他上亿的家产,做寓公也还快活,就道:“别无他法,也只好如此。”
  袁世凯离开后,庆王奕劻不敢迟延,进宫去了。
  隆裕太后在东暖阁里接见了庆亲王奕劻
  太后道:“你来的还好,奏报说匪首孙文做了临时大总统,竟到了这种地步,你看怎么办?”
  奕劻道:“我实在也没有什么办法,革匪看样子还要往北发展。”
  “你看咱们的军队能阻止他们吗?”
  奕劻道:“很难。”
  “那如何是好?你在朝中几十年了,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唉——,”奕劻叹了一口气道,“不如让袁世凯和他们谈判,看能谈出什么结果来。”
  “不是已经在谈了吗?你知道他们谈些什么吗?”
  “皇族不干涉内阁的事,我也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
  “你看袁世凯可靠吗?对大清忠诚吗?”
  “这个,太后放心。”老实说,我今儿个来,就是请太后放心地让袁世凯和南方谈判,也许能谈出对咱有利的结果。我看,现在的革匪和当年的洪贼不同,杀是杀不完的,压是压不下去的,不如满足些革匪的条件,或许可以消弥兵祸。”
  “与贼匪谈判,答应他的条件,朝廷脸面何在?”
  “太后,当年徽宗收服梁山草贼,也是满足了草贼的一些条件的。”
  “你是说现在只有和匪贼谈判这一个法子了?”
  奕劻道:“我看是的,还请太后放心地让袁世凯去谈,他会为咱尽力争取一切的,太后心里要先有个主见儿。”
  奕劻并没有向隆裕提出退位的事,怕他一下子接受不了,见太后对袁世凯谈判的事已很信任,就谢恩出宫了。
  奕劻刚走,外务副大臣胡惟德求见。因为正大臣根本就没有到任,所以外交部的工作由胡惟德主持。
  胡惟德跪在地上启奏道:“太后,臣接到以驻俄公使陆征祥为主的驻日、美、英、德、荷、法等国会使的电报,此事重大,特来禀奏太后得知裁夺。”
  “是什么事,就说吧。”
  “他们一致要求皇上退位……”
  “什么!”
  隆裕太后惊得瞠目结舌,脑子嗡嗡作响。
  小德张把胡惟德的电报交给太后,隆裕定了定神,接过电报,当看到“实行共和,乃世界之潮流,皇上退位为大势之所趋”时,几乎昏晕过去,眼前直发黑。
  “主子没有事吧?”
  小德张连忙扶着太后。
  “没事……”太后有气无力地说。
  过了许久,隆裕太后问道:“内阁对这怎么看,你们有什么说法吗?”
  胡惟德慌忙说道:“臣等不敢评议此事,只等太后和皇上定夺。臣这就告退。”
  胡惟德走出殿门,隆裕太后急得哭起来,只说同样的一句话:
  “这事如何是好?”
  胡惟德出去没有多久,国务大臣兼民政大臣赵秉钧进来奏报道:
  “太后,全体国务员上奏太后,臣觉得此事重大,不敢声张,特秘密奉太后知闻。”
  隆裕太后接过密奏,上面写道:
  “臣等国务员全体恭奉奏太后陛下:南方革匪气焰熏天,北方党贼蠢蠢欲动。孙文就临时总统,各国表亲近之态。孙文挟海外之资,延外国之将,领十余省之众,欲北伐清室,扬言要‘扫穴犁庭’。我方海军尽叛,天险已无,何能悉以六镇之军,防卫京津?虽效周室之播迁,已无相容之地……”
  隆裕头如炸了似的,眼前一黑一头栽下,小德张连忙扶住,掐了太后人中,揉了太后胸脯,太后醒了过来。觉得自己失态,看那赵秉钧时,只五体投地,伏在地上,并没抬头。太后又定了定神,让御前太监捧来茶水,啜了几口,方才又看那密奏,不看便罢,看后更是如五雷轰顶:
  “……东西友邦,有从事调停者,以我只政治改革而已,若等久事争持,则难免干涉。而民军亦必因此对于朝廷,感情益恶。读法兰西革命之史,如能早顺舆情,何至路易之孙,靡有孑遗也……”
  太后又是眼前一黑,一头栽下。
  赵秉钧再不好装下去,便起身与小德张一起扶住太后,小德张又是一番舞弄,太后醒来,不一会儿御医也赶到,太后摇了摇手,示意御医出去,御医看了看小德张。
  小德张道:“主子还是看看吧。”
  隆裕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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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3 10:59:0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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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秉钧道:“太后还是让YS看看吧,太后别有什么不适。”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太后道。
  赵秉钧道:“既然没有什么,那臣就告退了。”
  说罢,赵秉钧退了出去。
  过了好久,隆裕太后似乎才有了说话的气力,道:“叫皇帝来。”
  一会儿,宣统帝来到,由于走得太急,小脸红扑扑的。看到皇帝,隆裕太后又是一阵心酸,眼泪又如泉水般涌出。
  宣统帝急忙跪下,道:“皇额娘怎么啦?是儿臣不好吗?”
  太后擦去眼泪,道:“不是,你起来,咱们娘儿俩说一会儿话。”
  小皇帝起来,侍立在太后身旁。隆裕太后道:“坐下吧,坐在这儿。”
  小皇帝也坐在炕沿上。
  隆格太后问:“皇帝,你知道我们现在的这个殿叫什么殿吗?”
  小皇帝心内疑惑,这个谁不知道?于是应答:“回皇额娘,这不就是养心殿吗?”
  “是啊,从雍正皇帝到现在,许多代皇帝就住在这儿。不久,你也要住在这儿,你觉得这儿有什么不同吗?”
  “回皇额娘,我是皇帝,只有我才能住在这儿。”
  “如果有人不让你住在这儿呢?”
  “什么?——皇额娘要住在这儿吗?”
  “不,这是皇帝的。”
  “那谁敢不让我住在这儿?我是皇上。”
  “有一批乱臣贼子,革匪,他们想把你从这里赶出去。”
  “皇额娘说的就是那个大魔头孙文和妖怪黎元洪吗?”
  “是的,他们手下有许多坏人。”
  “不是派天兵天将去镇压他们了吗?”
  “革匪太厉害,没有镇压住。”
  “皇额娘别怕,许多人说了,所有的妖怪魔头都是怕我的,我一定会扫灭乱贼子,会扫灭那些革匪。”
  隆裕心理欣慰了许多,道:“皇帝,你就要有这个志向,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祖宗留下的东西,你要保住。”
  “儿臣记住了。”
  “我们坐的这个炕叫‘明窗宝座’,你看,”隆裕太后指着对面道,“那个你平时会见王公大臣的座位叫宝座。”
  隆裕站起身来,溥仪也随之站起。隆裕牵着皇上的手,来到西暖阁,这里有许多套间,隆裕太后一一地介绍着,说“这是康熙圣祖帝批阅奏折的地方”,“那是世宗雍正皇帝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那间是乾隆帝……”。最后,他带溥仪来到一幅画前,揭画,露出一道暗门,溥仪吃了一惊,隆裕道:“若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可以从这里逃走。”
  小皇上不解地问:“皇额娘,我们逃走干什么?”
  隆裕太后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再也不说一句话。
  下午,太后并没有叫溥仪到毓庆宫去上学,而是让他接见大臣,这是他最不情愿的,他也最不喜欢和隆裕太后一起接见大臣,他惧怕她,不敢说“内紧”,不敢随意地乱动。但是既然隆裕太后命令了,那是不可更改的,也只有和她一起到东暖阔了。
  溥仪觉得很奇怪,往常接见王公大臣,总有很多人,你争我吵,有时很有趣,很热闹。可是今天,殿里就三个人:太后坐在炕沿上,溥仪坐在太后的身后。炕前的红毡子垫上,则跪着一个粗胖的老头子。老头子满脸泪痕,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溥仪定睛看他,是认得的。这个人是总理大臣。溥仪很纳闷,好长时间,太后和那老头也不说一句话,见太后不住的擦眼泪,那粗胖老头则不住地拧鼻涕,有时那胖老头子就呜呜地哭出声来。
  那胖老头子终于说话了,说了一些什么“共和”、“退位”。“条件”,溥仪全然不懂,只是太后所说的“孤儿寡母”,溥仪觉得就是说太后和他自己。有句话,溥仪似乎更明白一点,那胖老头子说:“我已经六十岁了,满身是病,但是为了太后和皇上,我哪能顾得自己?月余以来,*劳国事,病体更不行了。可是生怕有什么太乱,所以拼死命效犬马之劳,报大清对我的恩德,可是……可是……臣无能啊……无脸见太后和圣上,……呜……呜
  溥仪从来也没见人哭得这样伤心,也被煽情得掉下泪来。溥仪的心灵深处隐隐地升起一股阴云,冒起一股凉意,他意识到,那孙文和黎元洪肯定厉害无比,将要对他皇上不利,他自己已经处在十分危险的境界之中了。魔头张开了血盆大口,妖怪伸出了二尺长的舌头,露出血灿灿的獠牙……
  “唉……唉……”溥仪号啕大哭起来。
  袁世凯从宫中出来,非常得意,想:我让梁士诏在幕后策动各驻外使节联名致电清清帝退位,这一招果然很灵;赵秉钧的戏看样子演得也不错。袁世凯决定再到外务部新衙门去一趟,让胡惟德再和各国联络一下,对隆裕太后施加压力。
  马车出了东华门,刚走过丁字街三义菜馆门口,突然,一颗炸弹从酒店里扔出来,袁世凯的马车驰得飞快,炸弹没有打中。马车已经走到祥宜坊酒店门口了,袁世凯被刚才的炸弹吓得惊魂未定,忽然又听得轰隆一声,又是一颗炸弹飞来,但却又没有打中马车,只炸死了袁世凯的卫队管带袁金标以及排长一人,亲兵二人。袁世凯的马车被震翻在地,袁世凯从覆车中爬出来,臃肿的身体此时竟匪夷所思地灵巧,他急忙跃上一匹马,加鞭急驰而去。
  袁世凯拣了一条老命。
  当晚,捕得杨禹昌、张培、黄之萌等,三人供认是北方革命党“共和会”会员。
  自此,袁世凯再不上朝,把这件坏事变成了对他有利的好事——他找到了不上朝的绝好的托辞。
  载沣的王府里聚满了皇族满人大臣。恭亲王溥伟、肃亲王善耆、镇国公载泽、原民政大臣桂春、原陆军大臣铁良、原禁卫军统领良弼以及贝勒载涛和载洵,不约而同地来到载沣这里。
  桂春道:“我已经把我们满人的警察集中了起来,贵胄学堂的学生也都义愤填膺,汉人和我们满人过不去,我们满人也要报仇雪恨。”
  良弼道:“我们已组织了宗社党,又成立了敢死队、暗杀队,革匪会暗杀,我们难道就不会?我们的拼劲哪里去了?”
  前些天、良弼、铁良、博伟、善耆等人成立宗社党,他们宣布绝不和革匪妥协,绝不和袁世凯一气。
  载泽道:“现在不是讲暗杀的时候,如今袁世凯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已经动手了,想让皇上退位,我们怎么办?”
  “绝不能答应!”良弼道。
  世续说道:“前天,我见到袁世凯,我指着头上的辫子问他:‘你对这个打算怎么办?’他还回答:‘大哥你放心,我还很爱惜它,总要设法保全他。’没想到他今天,就当起曹*了。”
  “我早就说过,袁世凯是绝对不能相信的,奕劻那时不能做总理大臣,可是如今……”善耆这是在埋怨载沣,立刻,他又老羞成怒地说:“我们瞅机会把袁世凯干掉!”
  良弼道:“袁世凯虽然派了冯国璋到禁卫军,但禁卫军仍在我的手里——牢牢地在我的手里控制着。我们不如就在北京和袁世凯拼了!”
  载沣道:“可……可是拼掉了袁世凯,革命党……怎么办?”
  “我看冯国璋和袁世凯不同,他对大清还是满忠诚的。”良弼道。
  ‘算了吧,”溥伟道,“他和袁世凯一个样,最后哄骗,明里一把火,暗里一把刀,明里对你笑,脚底下却使绊子,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相信。”
  善耆道:“不如让外国人帮我们。”
  “谁肯帮……我们?”载沣问。
  “日本国。”善耆道。
  “外国人的话,是绝不能信的,他们总是拿中国人当工具使。”载涛道。
  善耆不以为然地道:“若日本人真的愿意出兵呢?”
  桂春道:“若真的愿意出兵,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你的管家川岛速浪不是和日本军部有联系吗?不妨试试看。”
  大家乱糟糟的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还算是形成了比较一致的意见:让善耆和川岛浪速商量一下,看看日本人的态度如何。
  善耆回到肃亲王府,把王公们的话说与川岛速浪。川岛速浪当即把袁世凯策划提出的清帝退位的情况报告了日本政府,恳请日本政府干预中国事务。
  次日黎明,川岛浪速接到日本驻华公使转来的日本政府的意见:若清政府愿意割让满蒙,日本就即刻出兵。
  日本本来以为革命党要夺取政权,却眼睁睁地看到受英国扶植的袁世凯要窃取天下,日本被挤出了这场斗争之外,绝不甘心。于是,日本想以保护侨民为由出兵北京,可是遭到美国的强烈反对。日本与英国是盟国,正在对德作战,不敢一意孤行,所以出兵之事,只好作罢。但是,日本要向中国表明,他不能被排除在解决中国的事情之外。
  日本政府发表声明:日本决不承认中国改建的共和国。
  也就在这一天,隆格太后下旨召开御前会议,宗室亲贵,满蒙王公都参加了。隆裕太后给大家看了国务员的密奏,各驻外使节的电文,又把袁世凯不能左右形势的危言给大家说了。
  铁良道:“无论如何,我们也没有投降革匪的道理。”
  和昨日在摄政王府的情况一样,良弼、桂春等都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奕劻道:“太后,我以为袁世凯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革匪猖狂,连袁世凯也差点被炸死,北京城内到处都是乱党,就如一个火药桶,有一点火星就会爆炸,若不实行共和,恐怕会有李自成进北京之祸。”
  “放屁!”良弼道,“大清的天下都是你败坏的,你贪默不算,这些年一心护着袁世凯,到现在还替袁世凯摇旗呐喊。好!看看你的袁世凯,他在干着什么,他的军队在前方和共和军假打,却假惺惺地说打不过人家,他是想要大清的天下。他经营了这么多年,一步一步地实现了,这都是你——”良弼说着往奕劻身前凑过去,旁边的人连忙把他拉住。
  奕劻辩解道:“不管怎么说,袁世凯也没有通匪,昨天被革命党炸了就是明证。他先哄一哄革命党,在皇上退位后,再恢复大清,这种图谋也是可能的——以退为进嘛。”
  溥伦道:“袁宫保可能就是这种打算。”
  载泽愤怒地道:“你们到现在还护着袁世凯,是何居心?袁世凯又给了你们多少钱?又许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袁奸虽然被炸,但他和革命党讨价还价是事实,他要挟大清是事实。”
  肃亲王善耆道:“滚吧,你们现在就到袁世凯那里去。”
  “滚!”良弼也怒斥道。
  铁良等一肚子怒气正无从发泄,这时犹如找到了出气筒,齐声骂起奕劻来。奕劻的老脸拉得更长了,两只羊眼闭起来,任由人骂,一声也不吭。
  溥伦也低着头,冷汗直流,生怕愤怒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
  “皇上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除隆裕太后外,屋里的人齐刷刷跪下来,不敢抬头。
  “你们不要吵了,你们有哪一次不吵?你们不去捉拿魔头妖怪,在这吵什么?”溥仪走到隆裕太后前,给太后请了安。
  人们听到皇上的话,那像是六岁小孩子说的,心里有愧,更不敢抬头了。
  载沣见皇帝来了,心如刀割,自己的儿子做了皇上,可看样子退位是难免的了,大清的天下就要在他这一代结束,不由悲从中来,失声哭出声来。听了载沣的哭声,大家不由想到大清就要灭亡,想到自己以后不知是什么结果,内心的悲哀再也抑制不住,也都不禁失声痛哭。顿时,养心殿就像停棺举丧一样。
  良弼道:“这是干什么,当着皇上的面。我们满蒙的后人就这样无能吗?”
  溥伟道:“大不了拼却一死,大家怎么这样气馁。”
  这样一说,有几个人更觉前途无望,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肃亲王叫道:“这像什么话,皇上在此,我们不能为他分忧,竟这样没出息,手足无措,我们是满蒙的后代吗?”
  载泽问道:“听肃亲王的口气,好像日本人有了回音?”
  听了这句话,大家止住了哭声。
  善耆道:“日本政府今天不是已发表声明不同意共和了吗?”
  载振道:“可是眼下已黑云压城,势如累卵,这个声明又有何用?何况英美等国都一起护着袁世凯。”
  “日本说可以出兵,不过,它仍有条件。”善耆道。
  “什……什么条件?”载沣道。
  “这……不说也罢。”善耆欲言又止。
  载沣道:“你……就说吧。”
  善耆道:“日本人说,如果割让满蒙,他们马上就出兵。”
  “这……这不是出卖祖宗吗?”载沣还以为有什么好消息,听到这里,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大殿里又陷入了沉默。
  听大家一言不发,善耆以为大家也许可能同意这个观点,于是说道:“祖宗历尽艰辛创下基业,确实是不容易;可是也不能因小失大。当年把青岛租给了德国,把香港租给了英国,就保全了宗庙社稷。如今的北京城又多乱党,南方已成立临时政府,扬言北伐,而袁世凯又以革命党来要挟我们,说实在的,我们除了向外国求救,别无他法。当年申包胥哭秦廷而保存了楚国,重耳借秦穆公的军队入主了晋国。他们也曾向外国许过什么,可是后来不都是很强大吗?日本与我国最近,它若派兵来救,我们必能脱离眼前的危难。脱离险境后,再图恢复,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载涛却道:“此事万万行不得。如今民心浮动,革匪打的也是救国救民的旗号,若是把满蒙让于外人,小民更会蜂拥而起,那时使真的遍地是革匪,丧尽民心,我们更无可措手,更难恢复了。”
  载沣也道;“此事行……行不得。”
  善耆仍不死心,道:“宁与外邦,也不给家奴。若让革匪或袁贼得势,则真的会像法国路易十六……”善耆见皇上正看着自己,不敢再说下去。
  “宁与外邦,不给家奴。”这几句话在溥仪的脑海中留下强烈印象。
  奕劻这时却说道:“袁世凯正在与革匪谈判优待条件,如实行共和,我们还有优待条件,袁世凯会保护我们的……”
  “闭上你的臭嘴!”良弼气炸了肺,怒不可遏。
  其他的人也对奕劻怒目而视,显然,奕劻所说的袁世凯保护大家的说法是欺人之谈。
  奕劻再也不敢开口。
  良弼道:“日本人提的条件也太苛刻,看样子,日本人的心思不一定是只想看满蒙。恐怕到时它会得寸进尺,比袁世凯更凶恶可怕。”
  “唉——”隆裕太后长叹一声,“摄政王看怎么样?”
  载沣哭了起来,哽咽着道:“我们的祖宗在那里,怎能拱手让……让给外人。”
  “罢了。”隆裕太后道,“说什么满蒙也不能割让给外邦,这些地方不同于青岛和香港。”隆裕太后又看了看大家,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再继续商议,你们回去以后再多想、想,看有什么办法。”
  隆裕太后屡诏袁世凯进宫,可袁世凯只推说自己惊魂未定,伤体未愈,革命党时刻在筹措着杀他,走在街上太危险。袁世凯再也不到宫中,再也不给隆裕太后面见。
  毓庆宫中。
  溥仪的书案上放着三个布人儿,布人儿的胸上都插了钢针。
  陈宝琛道:“皇上,这三个人是谁?”
  “孙文、黎元洪、袁世凯。”
  “这是谁让皇上这样做的?”
  “是张谦和及宫女让这样做的,他们说这样就可以把他们咒死了。”
  “皇上,关键的是要学会治理国家,做一个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人,这样这些妖魔就不敢在世上横行了。”
  “陈师傅,为什么妖魔现在这样猖狂,没有谁能降伏他们?”
  “皇上年龄还小,有些道理还不懂——不过,老臣就说给你听听,不懂也是有益处的。此事都是由于先朝老佛爷——就是慈禧太后,不恤百姓疾苦,搜刮百姓,赋敛过重,失了民心。朝中纲纪混乱,卖官鬻爵,贿赂公行,政府腐败糜烂不堪。而此时,列强虎视中国,企图瓜分,可是政府虚怯无能,一味屈膝,致主权一再受辱,国土被租让割去许多。先帝光绪,奋起改革,欲除弊病,可是慈禧太后、荣禄和现在的袁世凯一起,囚禁了先帝。自此以后,政府腐败更甚,乱党便乘机而起;可是朝中兵权为袁世凯多年前所谋取,他虽下野,但旧部仍在,仍在暗中控制一切。以致于现在朝中无兵,国家无银,而百姓又多向着乱党,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溥仪没有听懂几句,只是意识到先太后做了坏事,便说道:“先太皇太后囚先帝,就没有人反对吗?”
  “皇上,有人反对,可老太后势力太大。”
  溥仪看了看案上的三个人,把他们推到旁边。他虽听不懂陈师傅的话,似乎觉得这三个人并不是罪魁祸首。
  第二次御前会议又在东暖阁举行。
  隆裕太后问道:“你们看是君主好还是共和好?”
  有几个人立刻回应道:“奴才们都是主张君主,没有主张共和的道理。”
  这次会议,奕劻和溥伦都没有参加,对共和,没有赞成的。
  铁良说:“奴才恳请圣断,坚持君主政体,决不要被奕劻之流所迷惑。”
  太后叹道:“我何尝要共和,共和的话,都是袁世凯和奕劻二人说的。他们说革命党太厉害,咱们无饷可筹,兵不敷遣,没枪没炮,打不了这个仗。我说:‘不能找外国人吗?’他们说去问问,过了两天说问过了,外国人说摄政王退了位他们才帮忙,载沣你说是不是这样?”
  载沣点了点头道:“朱……朱尔典是这样说的。”
  隆裕道:“昨几个日本人要帮忙,可又提出了那样杀人的条件。这外国人,都没安好心。”
  溥伟忿忿地说道:“英国人最可恨,摄政王不是退位了吗?怎么他还不帮忙?这都是奕劻、袁世凯欺君罔上。”
  那彦图接口道:“太后以后别再听奕劻的了,袁世凯更不是好东西。”
  载泽道:“乱党并不可怕,只要出军饷,就有忠臣去破贼杀敌。冯国璋说过,发三个月的饷,他就能把革命军打败。”
  “内帑已经给袁世凯全要去了,我真的是没有钱了。”太后摇头叹气,长吁短叹。
  溥伟道,“当年日俄战争的时候,日本帝后曾用首饰珠宝犒赏军士,日本军个个争先,把俄国打败了。奴才恳请太后,把宫中的珠宝玉器都拿出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善耆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那些东西留在宫中,保不准会被乱党和袁世凯拿了去,不如犒军。”
  隆裕道:“这样打仗,胜固然好,要是败了连优待条件也没有了,这不是两头都落不着吗?”
  “优待条件不过是骗人之谈,”溥伟道:“就和‘迎闯王、不纳粮’的话一样,那是欺民,这是欺君。即使这个优待条件是真的,以朝廷之尊而受臣民的优待,岂不贻千古笑谈!贻笑万邦?”说罢他就地碰起头来。
  太后心事重重地说:“就是打仗,只有冯国璋一人也不行呀!”
  溥伟道:“奴才恳请太后和皇上赏兵,让奴才报效国家。”
  善耆道:“我们有的是忠勇之士,只要给我们饷,我们一定能有军队,效命疆场。”
  太后回头问载涛道:“载涛你是管陆军的,你说说咱们的军队怎样?”
  这些人中,数载涛对时局看得雪亮:大清已绝不能挽救,潮流所至,将荡涤一切。于是他碰头说道:“回太后,奴才练过兵,没打过仗,不知道。”
  良弼叫道:“禁卫军实际上还在奴才手里,奴才要和他们拼一拼。”
  载洵道:“我看,咱们可以化整为零,将王公封藩,分到各地去抵抗。”
  这是废话,众人想,现在自己的封地都保不住,说什么抵抗,谈什么分藩!
  太后停了一会儿,说道:“你们下去吧,明日再议。”
  善耆向太后叮嘱道:“一会儿国务大臣们就觐见了,太后要慎重降旨。”
  太后摇头叹息道:“我真怕见到他们。”
  溥伟道:“他们要是问皇上退位的情况,太后就把它推到国会身上。”
  说着,众人都退了出去。
  国务大臣赵秉钧觐见太后,跪在地上道:
  “臣叩见太后,不知皇族对退位的事商量得如何了。”
  太后道:“王公们都说,退位的事他们不好做主,还是让国会开会决定吧。”
  赵秉钧不禁佩服袁世凯的先见之明,临来皇宫,袁世凯曾对他说,隆裕太后必定会拿遥遥无期的国会搪塞退位的事。
  现在赵秉钧见太后果然以国会搪塞,于是就按事先准备好的话回答道:“这个事儿若让国会讨论,大伙儿态度可就不会一致了,有没有优待条件可就说不准了。国会的那些人,可不像袁世凯那样对待太后和皇上,可不会像袁世凯那样处处为皇上和太后着想。太后试思,将来被选进国会的人,三教九流,什么样的激进想法没有?让他们讨论,袁宫保为太后和皇上争得的优待条件,必定会化为乌有。”
  隆裕太后张口结舌,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让王公们再议一议吧。”
  赵秉钧道:“太后可要早日定夺,连袁世凯的马队都被炸翻了,这说明革命党人已遍布京城。听说他们组成了敢死队,手里腰上都是炸弹,有的手里端着枪,说不准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攻打皇宫的事也说不准。”
  袁世凯并不以攘夺南京临时政府为满足,而企图于清帝退位后不经南京临时政府参议院选举,自己在天津成立一个由他一手包办的政府,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英使朱尔典,朱尔典欣然同意了。
  于是袁世凯派赵秉钧催隆裕太后早日定夺,隆裕太后又召开了第三次御前会议。这次会议,袁世凯派赵秉钧、梁士詒、胡惟德为代表列席会议。
  与前两次会议一样,王公们你一言、我一语,都提出了各种办法,但各种办法又都不是怎么太好。争论了一二个钟头,也没有明确的意见。
  这时毓朗贝勒说:“我们不要这样争论来争论去的,大家乱糟糟的。太后要拿出决断,要战,即效命疆场,责无旁贷。要和,也要早定大计。”
  一旁的胡惟德、赵秉钧、梁士詒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听了毓朗的摸不着头脑的话,更是火冒三丈。
  赵秉钧腾地站起来,道:“我说明白点吧。现在与南方和谈的结果是,双方基本上达成了协议,此协议列国政府也是支持的,那就是南北政府同时取消,另在天津组织临时政府。经过袁总理的多方努力争取,对皇室、皇族、满人的优待条件列为八条和七条,你们看这些条件行不行?”
  说着赵秉钧把优待条件逐条念了一遍。
  赵秉钧的话讲完后,年老的王公们个个默默不语,良弼等少年亲贵则坚决反对,表示决不于革匪妥协,要和他们决一死战。
  赵秉钧又站起来大声叫道:“今天开会,明天开会,议来议去也议不出个所以然来,内阁只有全体辞职!”
  良弼霍地站起道:“你们辞职就辞职,我们可以成立皇族战时内阁,就派铁良统兵南下,这有什么不可?”
  赵秉钧道:“你们不要丧失良机!”说罢满面怒容地走出去,署理外务部大臣胡惟德和署理邮传部大臣梁士詒也跟着走出。
  隆裕太后吓得脸色焦黄,哭道:“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良弼道:“太后,太后!”良粥跪下,五体投地,泪流不已,道:“我们绝不能实行共和,大清的几百年基业不能就这么完了.我们宁愿战死,决不愿苟活。”
  其他几个年轻亲贵也表示了这样的看法,立下誓死决战的誓言。
  其他年老的亲贵,再也不说一句话。
  袁世凯想把他取得天下的设想必须出于众口,可是众人就是不肯开口,特别是良弼,誓死也不愿让位。袁世凯急躁起来,这良弼确实是个棘手的人物,禁卫军的实权仍然抓住良弼的手里,他又最恨袁世凯。袁世凯派冯国璋入主禁卫军。冯国璋为了摆脱自己是袁世凯的心腹的关系,竭力表示与袁世凯的政见不同,声明坚决与反叛朝廷的人斗争,反对与反叛朝廷的匪军讲和,主张组织力量对“革匪”大加挞伐。这一些行动,迷惑了一些亲贵。载泽、溥伟乃至良弼等人都认为冯国璋与袁世凯不同,认为他与袁世凯采取的路线迥异。于是这些亲贵就竭力拉拢冯国璋,以图分化袁世凯的力量。
  冯国库禀承袁世凯的精心安排从容地打入皇族,从这一线索里,袁世凯源源不断地准确地获取了皇室的情报。袁内阁以辞职要挟清廷接受退位条件,袁世凯获知,正是良弼主张批准袁内阁辞职,另组皇族内阁,派铁良统率讨伐军,南下与革匪决战。
  “必杀良弼!”
  袁世凯在室内徘徊着,良弼成了他收拾清廷的最大障碍。
  可是怎么杀良弼呢?袁世凯想,他自己不能直接出手做这种事,不然,他要落一个使他永远洗不清的“活曹*”的恶名。
  “借刀杀人!”
  袁世凯心里盘算着。他让大儿子袁克定给汪精卫去了电报:
  “义弟兆铭:良弼已成共和之大碍,唯戕除良弼,皇室才能就范,则共和可成,望义弟速办此事,建共和开国之功。义兄克定谨。”
  汪精卫已是北方同盟会的部长,此前革命党人炸了袁世凯,没有向汪精卫汇报。汪精卫连忙去电慰问袁世凯,袁世凯则回电严辞责问,汪精卫便硬说那是匪徒所为,不是革命党的举动。此次袁克定来电要除了良弼,汪兆铭下定决心要实现这一计划,一者可以在革命党中再树威名,二者可以向袁氏父子有个圆满地交待。袁世凯这棵大树,汪兆铭是搂定了。
  汪精卫乘火车来到天津,正遇着黄复生。黄复生已是南京临时政府印铸局局长。
  黄复生与汪精卫相见拥抱之后,道:“兆铭兄如今主持北方同盟会工作,北方革命形势定会有大的改观。”
  汪精卫道:“精卫能力有限,黄兄在北方多年,诸事都要蒙黄兄指导配合,请多帮助愚弟做好工作。”
  “这个自然,你我是同生共死的同志,为革命事业,哪敢有丝毫的怠慢。”
  “既是为此,我就直说了,我特来拜访你,是想请黄兄帮我一个大忙。”
  “那就说吧。”
  “良弼实为革命路上的绊脚石,他是反对清帝退位的中坚分子,是个顽固的封建君主主义者,他的存在大大影响了革命的进程。总部决定除掉良弼,迫清帝退位,以成就共和之宏伟大业。前次我们兄弟谋炸载沣时,我固知兄之肝胆气节,所以特来与你商量。”
  “汪兄可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
  汪精卫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名片,道:“这是奉天讲武堂总办崇恭的名片。拿了这个名片,就可以冒充崇恭去见良弼,这样就可以见机行事了。”
  黄复生就是黄树中,自获特赦后,改名黄复生,他岂肯再入死地?
  黄复生道:“我极赞成铲除良弼,也极愿意去执行这项工作。可是临时政府已委任我为印铸局局长,催我即刻赴南京任职,涉及国家金融财政及诸多大事,所以此次我就不宜前往北京了。不过,黄兄可以把名片放在这儿,我可以为你物色一个人将此使命完成。”
  “黄兄豪气干云,我极为佩服,名片就留在这里。我就告辞了!”
  两人拥抱而别。
  汪兆铭从黄复生家里走出的第二天,黄复生的门房说有一位老乡叫彭家珍来访。黄复生一拍大腿,道:“大事成矣……”
  黄复生迎到门口,见了彭家珍握手拥抱不止,说道:“你我弟兄一别竟是十几年,今日一见恍如梦中。”
  彭家珍被黄复生的真情所打动,道:“黄兄名震天下,弟早想来拜访,但是,一来我萍踪无定,二来黄兄为革命事业奔走天下,也是家无定所,所以我总不能如愿。今天得见老兄,实在是圆了我多年谒思之梦。”
  二人进堂落座,黄复生道:“彭兄这么多年来都在忙些什么?”
  “我前些年在东北军中做军需,武昌义举,天下响应,我向往革命之心很久,就弃去官职只身南来,到了南京,听说咱老乡程德全也做了革命党人并做了江苏都督,于是我又转而东向,到了苏州拜见了程都督。程都督把我介绍进革命党,我入了同盟会。这一次,总部派我为“东北招讨使”,命我回东北策动军队响应革命。我从南京到此,听说黄兄在这里,不愿失之交臂,特来拜访。”
  “你我是同乡又是同学,现在又是同志,更是一家人了。现在有一项伟大的任务,不知你是否愿意承当,此事关系到革命的进程,关系到共和国体能否顺利实行。不过,要完成这项使命,有可能要牺牲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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