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红蛋颏儿

我爱bird

红蛋颏是一种鸟，学名叫红靛颏。我们老家肇源一带乡下把它叫白了就成了红蛋颏。每到春夏之交，这种鸟儿便从南方飞回北方。鲜红鲜红的下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丽极了。看到它，我就想起我的母亲。

那是1951年，我刚上小学读书。和我一起上学的还有两个小伙伴。这在我们屯子当时就是很大的新闻了。我们那个小屯很偏僻，当时只有18户人家，连电灯都没有，更别说是学校了。学校在东屯，离家足足有5里地。两屯之间根本没有像样的路，蒿草没腰，中间还有一片绕不过去的沼泽地，水深没膝，只好光脚蹚。当时学校也很穷，只有十几个学生。课桌和凳子都是用苞米秸和土坯搭的，上面抹一层黄土泥。我们三个七八岁的孩子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上学的。

我们都是家里祖祖辈辈第一个上学的，这一天虽说跑得很累，但心中充满自豪。晚上放学了，我们三个小伙伴一起兴高采烈地往家走。蹚过水塘之后，离家就不远了。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突然发现在屯子边儿站着两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是那两个小伙伴的妈妈来接他们的。妈妈怎么没来接我呢？我噘着嘴跑回家，看到妈妈正躺在炕上，这才想起，妈妈病了。其实妈妈已经病两年多了。

妈妈见我放学回来，脸上泛起少有的光彩，问我上学好不好，都学啥了，我高兴地一一作了回答。妈妈显得有些兴奋，可是不一会儿，她就支持不住了，微微闭起眼睛，看样子很安详，很幸福。但是有两颗大大的泪滴慢慢从妈妈的眼中流出。

第二天，我们放学回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有人站在村头。我想，肯定又是两个小伙伴的妈妈来接他们了。我不愿再遭受尴尬，就想一个人悄悄溜过去。可是猛一抬头，却看见妈妈站在我的面前。我惊喜得一头扑进妈妈的怀里，激动的泪水濡湿了妈妈的大襟。妈妈也十分高兴，牵着我的手慢慢往家走去。妈妈走路十分吃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百十米的路，走了有十几分钟。刚到家，妈妈便一头倒在炕上，咳嗽起来。我知道，这都是为了我，妈妈要让我跟别的小朋友一样享受那份自豪和幸福。

妈妈到底得的什么病，当时我并不清楚，只听大人们说是“劳”(痨)病。我就想，是啊，妈妈确实太劳累了，累得病成这样。妈妈的勤劳在我们屯是有名的。炕上地下，家里家外，样样都是一把好手。当时我们家六口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和妹妹，一家人的吃穿用哪样都得妈妈手到。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看到妈妈睡过觉。每天晚上我都睡着了，她还在灯下*劳，不是纳鞋底就是缝衣服，等我早晨起来，妈妈已经把饭摆到了桌上。当时家里很穷，炕上只有四床旧被全家扯，灶间只有五只粗瓷碗，妈妈总是最后一个吃。妈妈的手巧极了，洗涮缝连，推碾子拉磨自不必说，就是编筐窝篓，锔盆掌鞋之类的技术活也是手拿把掐。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一只瓦盆打破了，这是家里惟一的一只盆，也不知用几辈子了，油黑瓦亮，妈妈拿它当宝贝一样。我当时吓坏了，大哭起来。可是妈妈却轻声安慰我说：“以后干啥多加点小心就是了，别哭了。”当天夜里我也许就为这事做了噩梦，惊醒一看，妈妈正坐在煤油灯下，膝盖上放着那只破瓦盆，手里拿着一撇旧剪子，一边钻眼儿，一边用细麻绳“锔”。第二天吃早饭时，我又看到那只瓦盆油亮油亮地盛满小米饭摆在桌前，只是上面多了几朵用细麻绳锔出来的“月亮花”，似乎比原先更漂亮了。

一晃就来到了夏天，妈妈病得更加沉重，完全没有力气走路了。她自己感到浑身轻得只剩一把骨头，吃不下饭，其实也没啥好吃的。人们都说，得这种病馋得很。爸爸心急火燎的，想买点肉，给妈妈解解馋。可是哪有钱买呀，拖了很久很久，也没弄到一点肉星。有一个星期天，我放假在家休息，决定想办法给妈妈弄点肉吃。一大早我就跑到邻家弄来一绺马尾，搓成绳，又找来一根手指粗的树枝和一段细铁条，做成一把夹子，独自跑到东岗子打鸟去了。我把夹子下到一棵小树下。正是“小满雀来全”的时节，这天天气又特别好，野鸟鸣叫不止，飞来飞去，有几只真的就落在那棵小树上。我的心嘣嘣直跳，屏住呼吸。不一会，就看到小树下冒起一股烟儿，群鸟儿“轰”地一声惊飞了。我连忙跑过去一看，好家伙，原来是只红蛋颏，在夹子上直扑棱一点伤都没受。我赶紧把鸟儿摘下来，不顾一切，拎着夹子就往家跑，心想，这回妈妈可解馋了。

到家一看，妈妈还躺在炕上。我连喊两声，妈妈一动没动。我走到跟前又喊了一声，妈妈慢慢睁开眼睛，看我手里攥着一只鸟儿，很吃惊的样子，问哪儿来的。我把打鸟儿的事说了一遍，妈妈夸我是个懂事的孩子。我说：“妈妈，我这就给你烧着吃。”妈妈却摇着头说：“孩子，这鸟儿多好看呀！把它放了吧！”我真有些急了，喊道：“不！妈妈，这是给你解馋的呀。”妈妈耐心地说：“妈妈不馋。鸟儿现在正是抱窝的时候，说不定这只红蛋颏的小鸟崽儿都孵出来了，正等着妈妈去喂食呢。”妈妈说话很吃力，声音也很轻。可是妈妈的话却深深地震撼了我，那瘦弱的身体里，是一颗怎样的心呀。妈妈见我不吱声了，伸手轻轻地把鸟儿接了过去，像捧着一件宝物，慢慢伸向窗外，放飞了。我目送着那鸟儿下颏的红色一闪一闪的，融入了蓝天。这时妈妈两眼的泪光也一闪一闪的，仿佛鸟儿是她心底的眷恋。突然，妈妈一阵干咳，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跟那鸟儿的下颏一样鲜红。我顿时吓傻了，赶紧扶妈妈躺下。从此，妈妈再也没有起来。直至小满过后不久一个晴朗的日子里，病魔带着妈妈走向了永久的黑夜。

如今，妈妈离开我已经半个多世纪了。妈妈的面容在我的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可是妈妈放飞那只红蛋颏时的神采，以及鸟儿飞上蓝天一闪一闪的亮色，却时时刻刻浮现在我的心上，鲜亮如昨。

kfqwp

好感人啊，拜读了。     

石门故事

大爱无疆，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楼主的文章勾起了我多少童年的往事啊，好文章，拜读了！

木子金军

好文章，谢谢分享

孤独罗汉

好文章 真情是最能打动人的 真情的自然流露是不需要文采的修饰 拜读了 很受感动 伟大的母亲 伟大的母爱   

喜爱

好文拜读了~~

冰城小马

好文章，拜读了！

兩顆心

老天爺很公平, 不管你是偉人還是平凡的人
每個人的一生, 都是段感人的歷史~~~~~~~~~

甲天下

好文章，诚垦拜读。感谢燕嫂以文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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