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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轶事] 古代人物传记---帝王权臣传 --- 嘉庆皇帝-- 十七、死也不容他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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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2 08:50:5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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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以根治的水患成了嘉庆的一个沉重包袱。仅只马营坝一处,就用去了大清朝全年收入的四分之一,而更多的险工险段,还在等着吞吃大清国帑。嘉庆声嘶力竭:“查,查清楚!白花花的银子都干什么去了!”……从和珅贪敛起,到河工舞弊止,嘉庆长达二十五年的治国生涯中,一直充斥着吏治不清的阴影,害得他临咽气的那一刻,还在抱怨:“倒霉事怎么都让朕赶上了……”

  正是七月,已近中午,骄阳燎烤着大地,天空中虽也慢慢地飘荡着几块白色的云朵,但地面上却没有一丝风。树叶打着卷卷儿,小鸟藏在树叶里,田野里没有一声鸟叫,这儿那儿时时有几只蝉在烦人地叫着。四野中农人已经稀少,可是官道上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在匆忙的前行。这是嘉庆帝带着他的皇子、王公及大臣们前往木兰秋弥的队伍。尽管人们都感到窒闷,喘不过气来,已厌倦了在这烫人的官道上行走,但是嘉庆帝的心里却特别高兴,今年他已六十岁了,十月六日就是他的生辰,如今经过他二十多年的治理,虽然烦心的事情层出不穷,有些事情甚至惊得他冷汗淋漓,但毕竟都一个一个地解决了。特别是天理教匪,个个被绳之以法,如今可以说得上是天下太平了。而在这治平之时,欣逢自己花甲之年,怎能不让人踌躇满志。此时,到木兰围场打猎,检阅一下大清英武的军队,然后再过自己的生日,岂不是更有意义,更有情味?
  銮驾行在宛平县境内,马上就要到行宫了,随扈的人们都非常高兴,而且此时又刮起了凉风,暑热渐渐消退。可是随即他们便惊慌起来,只见东边的天空上浓重的乌云滚涌而上,不一会儿铺满半个天空,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瞬间,乌云盖到头顶。起初是树叶从地上旋起,树枝儿不断摇摆;不久,沙砾横飞,树梢儿再也摇摆不动,只往一面倒去;又一会儿,碗口粗的大树被连根拔起,许多树干被拦腰砍断,鸟儿被风旋转在天空里又啪地一声被摔死,聒噪的蝉再也不鸣叫,时而“吱——”地一声,那必是被狂风扫荡后临死时发出的哀鸣。
  突然间,嘉庆帝的车盖被风卷走,眼见着车就要翻滚,一个小太监叫道:“皇上跳车。”尚在美梦中的嘉庆帝惊醒过来,随即从车上跳下,那些王公大臣,那些皇子皇孙,那些侍卫、妃嫔、宫女、太监,都被刮得晕头转向,不辨南北。二皇子绵宁,三子绵恺大叫着:“父皇——父皇——”可他们并不能移动半步,嘉庆帝隐隐约约地听到喊声,可并不能张开口回答,只是歪歪倒倒,睁不开眼,张不开嘴,直不起身。突然间,感觉到有一只细腻凉滑的小手抓住他的手,拉了拉,嘉庆帝往那方向使劲靠了靠,正靠在一个人的身上和一匹马的身旁,嘉庆帝抱着马鞍,顿感身体稳固了些,在马的身边避一避风,也能睁开眼睛,见眼前并不是一匹马,而是四匹靠在一起。再看身旁的人,只有一个小太监,仍然紧紧地拉着他,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攥着马的缰绳。马儿似通灵性,靠在一起,纹丝不动
  过了半个时辰,狂风渐渐停息,可是随后却是倾盆的暴雨。皇子皇孙们已找到了嘉庆帝,喊侍卫把皇上扶上马,向行宫赶去。
  伞盖等一切东西都被卷走,嘉庆帝在雨中淋着,一会儿浑身湿透,他眯着眼,看着前方,扯天扯地尽是雨帘,看不了五步远。嘉庆帝问道:“还有多远?”
  绵宁道:“还有半里地。”
  嘉庆帝松了口气,可就在此时,胯下的马突然前蹄一跪,嘉庆帝差点从马上栽下来,要不是有一只小手扶着他的话。他看了看扶他的人,仍是在大风中拉他的小太监,他正左手执着缰绳,右手扶着皇上,在泥泞的路上跋涉着。
  终于到了行宫,绵宁、绵恺从马上跳下来扶皇上进宫,洗了热水澡,很快换了衣服。热羹端上来,喝过后,皇上出了些汗,绵宁道:“父皇歇息一下吧。”
  嘉庆帝道:“没事儿——把侍卫们都叫来。”
  侍卫们站在厅里,嘉庆帝看了他们许久,发怒道:“你们平时在宫中无所事事,只知领受俸禄,遇到大事时,就不见你们的影儿了。更可恨的是你们连马匹也没检验好,朕差点儿从马上栽下来——你们天良何在!你们都是满州贵胄,数代享皇家厚恩,却不思为皇上出力,连大风大雨中都不见了你们的影儿。如果是在千军万马的乱战中,那你们还不把朕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斥责以后,嘉庆帝罚他们一月薪俸。众侍卫退出后,嘉庆帝道:“把那个小太监找来。”
  “哪个小太监?”近侍道。
  “就是为朕牵马的那个。”
  绵宁道:“还能有几个小太监,把他叫来!”
  近传出去,不一会儿,小太监来到,站在嘉庆帝面前。嘉庆帝见他行走时如风摆柳枝,静立时如婷婷靶荷;二眉细细,弯进两鬓,目光闪动,满含春水;面白如玉,吹弹得破,两瓣红唇,如榴花绽芳。嘉庆帝不由想起那只手,那只在风雨中握着他的凉凉滑腻的小手,此时定眼看去,手指修长,温温润润,几近透明,白白皙皙,如同剥皮的葱根。嘉庆帝从来也没有见过这般俊俏的太监,不由得楞了一会神。
  嘉庆帝问小太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安福。”
  嘉庆帝一怔,此人莫不是福安再生,想一想福安去世已经十四年了,于是问道:“你多大了?”
  “奴才十四岁。”
  嘉庆帝心里一紧,许久,才道:“你到宫中多时了?”
  “奴才八岁入宫,初时在南府习曲学乐练舞。到皇上宫中,才刚一个月。”
  嘉庆想,福安初到宫中时,也是在南府,后来又到五台山学武功,武功练成后,下山成为皇考乾隆帝的内侍,跟随乾隆几十年。福安对皇上忠心耿耿,体贴入微,对我也处处维护,时时关心。后来虽有一个太监鄂罗哩为我内侍,可那是个拍马谄媚之徒,并不像福安一样诚恳由衷地护卫、侍奉、关心父皇和我。虽然福安并没有在我的宫中真正的服侍我,可我却时时能体会到福安那颗滚烫的爱心。如今,这个安福站在面前,他要是能像福安一样该多好啊——不只是名字很像,或者是相同。
  想到这里,嘉庆帝道:“你今后就随在朕的左右,做朕的内侍好了。”
  安福忙跪倒于地道:“谢主龙恩,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庆帝到了行宫以后,一连数日大雨总是不停。第五天,奏报称永定河在京郊决口,宛平、大兴两县数百村庄被淹,百姓失踪上百人,又有数万人无家可归,正拥向京都。
  用不着考察印证,嘉庆帝站在行宫高处往四处望去,田野一片汪洋,低洼地方只见树梢,有几个村庄已没了踪影。嘉庆帝急令京城妥善安置灾民,令大兴、宛平两县悉府库以赈济,勿使民流离失所。
  嘉庆帝又命启跸,赴避暑山庄,仍念念不忘木兰秋林,可是哪里还能找到路径。
  又过了一天,灾情奏报如雪片一样飞来:直隶京畿及河南地方暴雨不断,黄河水骤涨二丈有余。还没到第二天,奏报又到:
  黄河于仪封、关阳决口!
  黄河于开封符祥决口!
  黄河于武陟马营坝北岸决口,水淹原武、阳民、辉县、延津、封丘、张秋学县!
  黄河于……
  黄河于七八处同时决口,实为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此时木兰秋弥的兴致已荡然无存,皇上即命取消今年的木兰秋弥,启跸回京,于是车驾又急匆匆地往回赶去。
  一路之上,嘉庆帝见灾民成群结队,遂忧心如焚。每年河工支付的费用如此惊人,可是如今起到什么作用?——到处决口,这就是多年来治河的结果。亲政至嘉庆十年,南河工程,除正常修理工程费用380万两外,另外抢险疏导等工程费用用去2700万两;自嘉庆十一年至二十一年,除岁修工程正常费用1250万两外,另外工程用至400万两。
  国家花了这么些银子,银子哪里去了?治河的成效在哪里呀?如果不治呢?——今后不治河了,随它去罢!
  嘉庆帝的銮驾继续往前走着,将近京城,掀开车帘望去,村村被淹,人人流离。仅永定河决口就受损如此,那黄河决口带来的会是什么样的灾难啊!
  一个君主难道能对水深火热中的百姓置之不理吗?
  嘉庆帝刚到北京,一入城门,见城内各处都挤满了灾民,上百个一群,几十个一堆,处处都是叹息声、哭喊声、哀嚎声。如不尽快妥善解决灾民问题,岂不是又要生乱!嘉庆帝刚到宫中,马上谕令开仓放粮,并要各处官吏及九门兵了帮助灾民,同时又告诫各地,勿使瘟役和其他疾病流行。
  治河,还必须治河呀!不然,则国将不国。
  可是,黄河七八处决口,如何治法?派谁去治?嘉庆又忧愁起来,几十年来河督换了多少个,可是又有哪个把河治好了?现在河督陈凤翔如何?——要么召来老臣吴璥?
  嘉庆帝还在焦虑时,御史荐云宽的奏折递到御前,奏曰:
  “臣以为治河须先治人,须先治官,须先治吏,须先治贪,犹如昔日剿白莲教匪,关键在于吏治,吏治清则教匪平,治河亦如此。原河道总督徐端,廉洁奉公,习知弊端,每欲见皇上面陈治河之弊在于吏贪,后两江总督松筠反密告其恐有浮冒之嫌。徐端一生清正,死时两袖清风,死后妻儿生活无着。而现在的河督陈凤翔,本是直隶贪吏,皇上所知也,臣不知其因何废而复用。似这等根劣性贪之人,只能使治河之事更形败坏。陈凤翔治河,所用麻料掺杂沙土,秸垛则外实中空。相反,工地上玩好之物充斥,元狐、紫貂、熊掌、鹿尾等等,无物不有。河员等用公款随意购置,以料费用报销。甚至在工各员,领出公款,捐纳买官,迨河工竣毕,照捐升新衔仪叙,实开投机取巧之晋耀捷径。如此用国家治河之银为自己捐官之事,绝不在少而在普遍。向来治河工程完毕,上报奖赏人员多系亲旧,甚至身未赴工地而名列推荐册单。臣以为治河之须先治官吏,由上可知,吏不治则河永远泛滥,如今之计,不若置河工于不顾,先刷新治河官吏,请皇上三思!”
  提起吏治,嘉庆帝一陈揪心的疼痛。为皇子时,深恨和珅给国家带来吏治的腐败;亲政后,诛杀和珅,下决心整顿吏治。吏治实为国家存亡的关键所在,嘉庆帝对此是深以为然的。亲政几十年来,费尽心力,杀了许多,逮了无数,可是如今那贪官,那污吏,不少反增,这是怎么了?嘉庆帝深知御史所言都是实情,可是难道真的先治官吏再治河?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治河可是燃眉之急啊。何况,总不能把这些官吏都杀光了吧?
  治吏也好,治河也好,目前的燃眉之急必须解决,如今七八个口子还能让它们日夜流淌?总不能放在那里不管,任黄河永远泛滥,让其明年还没有固定河道?
  要治河!
  派谁去呢?嘉庆帝最后还是想到治了几十年治河的吴璥。嘉庆帝并不是忘了昔日两江总督松筠曾弹劾吴璥垫款几十万,恐有冒控;也没有忘记昔日两淮盐政劾扬河通判缪元淳虚报冒领公款时,曾奏称:“璥路过扬州,与言厅员营弁不肖者多,往往虚报工程,且有无工借支。前在任六七年,用银1000余万,今此数年,竟至三四千万。”嘉庆帝没有忘了这些,可是这些弹劾奏折后来都查无实据,何况,松筠所劾的河工徐端,本是清廉之臣,却被朕偏听偏信,革去了职务,抑郁而死。难道这吴璥就不是被诬陷、被冤枉的?再者,这治河须要内行,如今谁懂治河?
  嘉庆帝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派吴璥前往治河,以钦差大臣的身分前往督办河工,总管河南黄河治理工程。
  吴璥奏报说:“本年黄河决口七八处,马营坝处决口较大,仅此一处,臣估算至少须银九百六十万两,再加上其余各处,共需银一千四百万两。臣以为,若无这些银款,决口各处,绝无修好合拢之理。”
  嘉庆看罢奏折,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一千四百万两!我朝每年的总收入才四千二百万两啊!
  七八个口子!
  黄河开了七八个口子……
  一千四百万两!
  嘉庆帝浑身颤抖着、颤抖着。最后还是狠下心来——治!堵!拿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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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2 08:51:38 | 只看该作者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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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治河大小官员听说皇上拨出银子治河,兴高采烈;听说拨了一千四百万,笑逐颜开,激动不已,有许多差点乐出泪来。他们在心里高呼:“皇上万岁,吴璥万万岁!”
  什刹海附近有一处宅第,从外观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普普通通的一个门楼,门楼外是两个很小的石狮,石狮两旁,排着二行老干粗大枝叶茂盛的槐树。这,就是吴璥在北京的府第。
  进了大门,下了轿子,吴璥来到前厅的前面,见六七个狐狸笼子摆在那里,心里高兴,便仔细地察看起来。家人吴二走上前来道:“八月末,刚换下毛,从长白山的顶上捕来,比过去的好。”
  吴璥道:“你辛苦了,剥皮和熟皮的人都找了吗?”
  吴二哈着腰道:“找到了,是全北京手艺最好的。”
  “我就要最好,银子可以多给他。”
  说罢进了客厅,吴二跟上来道:“老爷,这全狐已经购回,小的想,是不是到苏州去一趟购点……”
  “什么?”
  “老爷有所不知,其他的河道官员,其穿着必苏杭绸缎,每季自定花样颜色,使机另织,一样五件。这些下官尚且如此,老爷身为河督,难道穿着就差于他们?”
  吴璥道:“穿着不要太讲究——那是外表的东西,惹眼。虽然长白山顶上的活狐狸十分贵,但穿在身上确实轻暖柔软,其毛刺目不疼,且并不太惹眼,如今谁没有狐皮衣服?可是定做的苏杭绸缎就不同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那些勾当,但我身为河督,眼红的人多——”
  “小的懂了。”。
  此时天已傍晚,吴璥出前厅来到后堂,屋中蜡烛已经点燃,吴府和大大小小的河官的家中一样,宅内纯用蜡烛。吴璥正在看几件玉器,其中的一件名“待月西厢”,正方形,高宽各一尺五寸,中雕一厢房,窗外竹影摇花,窗内雕二女,栩栩如生。一女抚颊侧首,满面含羞;一女指点窗外,面带调皮,二女栩栩如生,真是呼之欲出。最好的是,二女面如桃花,细眉如黛,皆玉石天然之色。吴璥正摇首赞叹这件鬼斧神工的玉器,家人喊他去用膳。案上摆了满满一桌,尝了几道菜,喝了一碗羹,吴璥放下金匙、玉碗、象牙筷子来到书房。书房内,碧玉盆景红珊瑚树、骨扇玉扇,等等等等各种珍奇珠玉,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吴璥还没坐下,吴二来到书房道:“老爷,小的当年随老爷在扬州时,结交了一位朋友,是个戏班的班主,很是豪爽,很是义气。他很想见老爷一面,如今特先拿来一件东西孝敬老爷,让小的转奉……”说着,吴二从袖中拿出一件东西来。
  吴璥的眼睛直了,好久才喘出一口气,他不敢相信是真的,以为是在做梦:眼前有这么好的东西。他定了定神以后,马上攫过来,像捧着刚出生的娃娃似的,生怕弄疼了它。他的手里捧着的是二块玉环,一块洁白,上饰浪花之形,一块青中染以墨色。两块肉好(孔径与宽边)若一,吴璥不忍释手——这绝对是春秋珍品啊!
  “好!让他来见我。”
  “小的明天就让他来见老爷。”
  次日,吴二领进来一位中年男子,袅袅婷婷地来,双目蕴春,眉梢含情,一看便知是优伶出身。到了吴璥跟前,双膝跪倒,说道:“扬州姚亦奇拜见吴大人。”出语温柔婉转,如莺歌燕语。
  吴璥道:“请坐。”
  姚亦奇又袅袅婷婷地站起来,从袖中取出一个匣子道:“小人没有什么好东西奉送,这几颗珍珠,还请大人吴老爷不嫌粗陋。”说罢把匣子放于案上。
  吴璥虽年逾花甲,却满面红光,二目朗朗,精力充沛。据他自己说,这是学当年和珅吃珍珠的结果。此时一听说匣子里装的是珍珠,便情不自禁地解开锦囊,揭开匣子。顿时,一团耀眼的白光刺目而来。吴璥心中大喜,匣内的十颗珍珠,个个硕大无比,哪一个也要几千两银子呀。吴璥把匣子放下道:“劳班主如此破费,本官实在不好意思。”
  姚亦奇娇滴滴地道:“小人今后还望大人照应,这些许礼物,实在微不足道。”姚亦奇的那手指和眉眼一齐比划着,说得吴璥直痒痒。
  吴璥道:“班主来得正好,本官正要组建梨园。你想,拜祭河神要演出,庆祝安澜要演出,大坝合拢要演出,等等,戏班是不可缺少的。你既是班主,正是在行的人,这组建梨园的事就交与你了吧。明天本官拨与你五十万银两,到扬州苏杭一带多买些优伶歌妓。”
  姚亦奇大喜过望,他本想在河工工地能带着班子演戏而不受干扰,并希望吴璥带官员们能光临他们的演出,没想到来到这里,就给了这样一个肥美的差使,竟给了五十万两的银子购伶买妓!
  姚亦奇随即跪在地上道:“大人对小人如此栽培器重,小人就是大人的小黄鹏鸟儿,小鹦鹉儿。”说着那眼睛屡屡地向吴璥闪着春波。
  吴璥浑身躁热,连忙走向前抓住姚亦奇的手,把他扶起来道:“你言重了,言重了……”吴璥的两手不住地揉摩着,……
  姚亦奇道:“我的徒弟儿,我买的歌女伶儿保准让大人满意。”
  吴璥道:“有你这样的师傅,定会有好样的徒弟,定会有好……好徒弟……”
  吴璥虽尚在北京,河南大工尚未开始,马营坝工地早已馆舍林立,商肆栉比。各种玉器钟表,各种珍玩,各种皮货绸缎,各种士特产,应有尽有,无物不备。优伶戏班,男娼女技,蝇集蚁聚。市井人等,更是趋之若骛,马营坝土地俨然成了一座真正的繁华的城市。当然,其他的几处工地,也如同集镇一样。吴璥出北京来到黄河岸边,一一地巡查,最后才来到马营坝。
  马营坝工地到处彩旗飘扬。鲜红的毡子铺了一里多长。吴璥从轿中出来,走在毡上,向两边如潮水般的人们挥手致意,两边掌声雷动,欢迎声震天动地。
  红毡的尽头,搭了一个高台,高台上全用红毡铺着,高台周围遍插大旗。高台的正面的上方,架着一个巨大的横幅,两边垂下赞颂的对联。上面的横幅上写道:
  “热烈欢迎钦差吴大人莅临工地检查”
  两边的对联是:
  劳苦功高救生灵于涂炭
  鞠躬尽瘁解百姓之倒悬
  登到台上后,副督那彦宝主持欢迎大会,吴璥发表了重要讲话,阐述了治河对于安定国家、造福百姓的重大意义,赞扬了全体治河人员勤俭节约、克己奉公的良好美德,最后表示一定按期圆满完成大坝工程的任务。
  吴璥的话结束后,在一群治河官员的簇拥下走下高台,来到工地,拿了一把系了红绸的铁锹铲起马营坝土地上的第一铲土,顿时掌声雷动,从此,马营坝工地正式开工了!
  随后,治河官员们乘轿来到马营坝工程的总管衙门。
  尽管只有短短的二个多月的时间,衙门还是建造的气度恢宏,厅堂巍峨,檐角勾画在蓝蓝的天空中。
  进了院门,迎面是一个二亩见方入口湖,湖的四周用青石铺就成圆形大道,大道两旁种上了雪松。湖心用太湖石垒成了一个巨大的假山,有廊桥通向湖心。吴璥等就从这个走廊到了假山旁,欣赏了这个巧夺天工的假山后,又沿着另一条画廊走出人工湖。
  走出人工湖,吴璥不由赞叹一声:“好菊花!”
  原来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用万盆菊兰搭成的菊花山,菊花架用红松搭成,高耸与殿宇相齐。那彦宝道:“吴大人,这一万盆菊花,有二千多个品种,集天下菊花之大全。”
  是啊,吴璥早已领略了,这里的菊花争奇斗艳,一盆盆姹紫嫣红,美不胜收:银红针、桃花扇、紫虎须、灰鹤翅、王楼春晓、枫林晚照、紫电青霜、绿柳黄鹏、杨妃醉舞、西施晓妆……让人目不暇接。转了一圈,吴璥意犹未尽,那彦宝道:“大人,不妨日后慢慢欣赏品味,现在该看看办公的地方了。”
  吴璥道:“待花败了,这个架子留着,明年春天,摆上万盆兰花。”
  绕过菊花架,便是一座屋宇,门前摆放着几十盆佛肚树(珊瑚树)和几十盆扶桑。进了屋里,首先是一个大厅,这里放着几十盆铁树和十盆扶桑,十几盆橡皮树、十几盆八叶金盘,大厅的四壁,有的地方画着飞天壁画,有的嵌上巨大的镜子,这个大厅巨大无比,有了那些盆景和四壁的装饰,但使得整个大厅并不显得空荡。
  那彦宝道:“吴大人,这是下属们办公的地方,总督堂在后面。”
  吴璥没有到其它房中转悠,径走出大厅,大厅的北面便是总督堂。总督堂前也凿了一个小湖,湖中也用太湖石堆了一个小山,湖水中放了十几对鸳鸯、鹭鸶和仙鹤,围着湖水,用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铺成一个圆形的小径,小径的两旁摆着巨大的两行苏铁。进了总督堂的大厅,厅中摆放的奇花异草更让人瞠目结舌,大开眼界:仅天竺葵就有七八种,花开深红、大红、桃红、玫瑰红、洋红、粉红、白等色,五颜六色;玻璃翠也是如此,花开白、粉红、洋红、玫瑰红、紫红、朱红及复色。其它的花也是珍品齐备,这里真成了花卉展览厅了。
  至此,下属在厅中散放的座椅上歇息,那彦宝则领着吴璥进了总督办公室。
  人们都在猜想着总督的办公室是如何装磺的,有多华丽。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吴璥下来,属官们忙簇拥而上,那彦宝道:“各位,我们该入席了。”
  由总督堂往东,走了半里地,有一个独立的院落,里面也有华屋几十间,院内也凿湖种树。众人来不及看这个院子,急急地走进大厅,大厅内放着几十张桌子,桌子满放着佳肴并写着人名。众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坐定后,那彦宝站起巴掌一拍,道:“我提议,为马营坝工程的顺利开工,为钦差吴大人的到来,干杯!”
  众人一齐起立,饮下杯中酒。那彦宝道:“大家开怀畅饮吧。”
  这才是大家最爱听的一句话。
  此时,前方的戏台上,锣鼓声响,丝竹齐奏,演剧也开始,河官们边饮边吃边看,直吃到喝到看到红日西沉。
  那彦宝又站起来,又是巴掌一拍,道:“各……各位,明早从早,……早晨开始演剧,各位,从明天开始,为……为……为庆祝安澜,演戏三月……”
  话还未说完,吴璥站起来道:“各位,本督以为,今年灾情严重,国家财政困难,庆祝安澜演剧,虽是惯例,但从实事出发,就由三个月改为两个月吧。本官的一片心意,还请各位大人能够体谅。”
  下面一片奉承声起:“吴……吴大人说……说得好,吴大人真是国……国家……贤……贤臣。”
  席散,一个初出道捐官的河员问另一位河官道:“大人,我算开了眼界了。这一桌,只小碗也有百十味呀。——我真的感谢大人的引荐,小人今后愿为大人当牛做马。”
  另一位肥头大耳的家伙道:“我看你……你小子义气,大……大方,这才引荐你……做河官,我们做河……河官的,没……没小气鬼,你今后出手要大……大方,甭小气,你不知道,燕窝已买了几……几十箱,每箱白银三……三千两,你知道今天仅鱼翅这一项要多么银子吗?要……要三万两。”说着,他把剔牙的牙签拿在手里晃了一晃道:“只今天的柳木牙签,也开报销到……到一千两。小子,你……你小子福气,如今做了河官了,你放心吧,吃喝看戏一天到晚……从……从明天开始,这就是庆祝安……安澜。”
  “原来是这样,我真谢谢王大人了。”
  肥头道:“你……你小子怎么谢我,说不定忘了我吧。”
  “哪能——大人,今晚到我家去吧,我家娘子也不能忘了你呀……”
  “你……你家娘子真……真漂亮……眼……眼……”
  吴璥等一些大员则进了各个雅室,雅室内装磺华丽,植兰种蕙,香气馥郁。
  吴璥刚进室内坐定,梨园班主姚亦奇走来并领进两个优伶道:“吴大人,这两个是小人的徒弟。”两个优儿走到吴璥跟前,吴璥忙搂在怀里道:“明师出高徒,——不错。”他亲了亲,捏了捏,揉了揉道:“不错,好!”
  开工不久,嘉庆帝接到吴璥的奏报,言称黄河决口已填了六处,现在仅剩两处,决口最大的马营坝处的工程进展也极为顺利。
  与此同时,又有御史奏劾吴璥花天酒地,浮冒报销。不几天,吴璥又来了奏折,奏称:马营坝工程比原来想像的要艰难,请皇上再拨一百万两方可完工。
  嘉庆帝起了疑心,马营坝工程已许九百六十万,现在再要一百万;这一工程难道能超过一千万!嘉庆帝急命直隶总督方受畴遣机警可靠人员改装易服,前赴马营坝工地密行察访。
  嘉庆帝谕令方受畴曰:“须查清:所领公款经费,是否全归实用,有无奢侈滥费之事。驻工各大员,谁实心任事,竭力办公,谁自图逸乐,恣意安养。务得确情,据实密奏,不可稍有隐讳。”
  方受畴接到皇上密令,心里犯了难:要说不据实禀奏,那是欺君之罪;如果据实奏闻,可是嘉庆十九年黄河决口,我同河督吴璥共同筑堵,那时我们……,如果据实奏闻,那么不就拔出萝卜带出泥了吗?方受畴最后想:情愿派几个心腹到那里弄点东西来,分一杯羹,若日后皇上知道实情,我也可把责任推到去密查的人身上,先把他们斩了,再奏报……
  方受畴派人明察暗访了近半个月,给嘉庆帝的奏报可想而知。
  最后,嘉庆帝下令开捐,把捐官得来的钱交于吴璥。捐官例一开,还真的筹集了一百万,嘉庆帝把银子投去后,谕示吴璥道:“国家不惜血本治河,总是为能把黄河彻底治好,虽不能一劳永逸,也不能让它年年肆虐,尔等行为,关乎国计民生,决不可玩忽,置国家、百姓于不顾。”
  嘉庆帝自己也感到治河的银两出的窝囊,他已隐隐地感到,那些治河官吏肯定在恣意胡为。可是查访不到惊人的案例,又如何下手呢?御史所奏虽是实情,可是事情不具体,治哪个河道官员的罪呢?都撤换?那么有谁去治河?嘉庆帝想起治河,就是一阵阵的心绞痛。
  嘉庆帝埋在治河的烦恼里难以自拔,而另一道奏折更是让他气炸了肺——
  嘉庆帝的“万年吉地”——他的陵墓崩塌了!
  嘉庆皇上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安福急忙扶住他,把他拥到榻上,揉着嘉庆帝的胸脯。嘉庆帝脸色铁青,抓住安福的手道:“小福子,总管陵墓工程的人是盛柱——他是喜塔腊氏的亲哥哥,是国舅呀!盛柱能对得起朕吗?能对得起他的已死去的亲妹妹吗!”
  安福抚着嘉庆的胸口道:“万岁也别太气愤了,天下没有良心的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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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2 08:52:14 | 只看该作者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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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件很快查清:盛柱建皇陵偷工减料,致使殿宇渗漏,檀木糟朽,陵墓坍塌。盛柱贪污银十余万两。
  在皇陵工程中贪污舞弊!
  舞弊贪污者竟是嘉庆最爱的皇后喜塔腊氏的亲哥哥!
  一连许多天,嘉庆帝都郁闷非常,几十年来大张旗鼓的反贪,结果是什么?有什么效果?连自己的皇陵工程都有人敢偷工减料,侵吞公款!
  这一天,安福扶着皇上道:“皇上应出去散散心才是,不要闷在屋里,这样会生病的,何况马上就是皇上的万寿节了。”
  是啊,十月就是自己的万寿节了,自己须舒畅些才是。嘉庆帝的思想在发生着变化。
  皇上随安福来到内右门外,突然,小福子急拉皇上快跑。到了一间屋里,忙叫来几个太监,并几个侍卫。
  嘉庆帝道:“真是莫明其妙,这是为什么?”
  安福道:“皇上,你看那个人很可疑。”
  嘉庆帝从窗口望出去,见有一个人正探头探脑,东张西望,显然来路不明。遂命传卫把那人捉住。
  事情很快明白,此人是京城市民成德征。这成德征乘昏暗混入神武门,潜进景运门,竟然到了大门!到了嘉庆帝的身边!好在此人是想面见皇上告状。此人若是陈德的同类,天主教的教徒,那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嘉庆帝又是阵阵的心绞痛,阵阵头晕。
  安福把皇上扶回宫内。嘉庆帝几乎一夜都没睡着觉。第二天早晨,他神情萎顿,侍卫们及护军统领个个递上奏折,请皇上治失察之罪。嘉庆帝看了这些奏折,更是气恨,他训斥道:“你们都是没心肝的,你们连祖上的影子都不如!”
  是的,这些侍卫、统领都是功臣之后,其中就有阿桂的孙子,海兰察的儿子,额勒登保的儿子。
  嘉庆帝命宗人府会同军机大臣查出责任人,一连几天没有回音。嘉庆帝怒道:“再查不出实情,把你们也统统革职。”
  当晚回到寝室,安福道:“皇上,奴才听说事发那日值日侍卫扎拉芬在外城宿娼,被巡检锁拿回署内,其同事等前往抢夺,把锁扎拉芬和JN的枷锁都扯断了,故而那日宫门值守人少。”
  嘉庆帝气得七窍生烟,难怪军机处宗人府不敢把实情奏报。
  当夜,嘉庆帝来到军机处,命连夜审训,必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次日,嘉庆帝早早地来到乾清宫,查案大员全侍立两旁。奏报道上来,果如安福所言。但是让嘉庆帝震惊的是,奏报上说京城各兵营,都统衙门宿娼玩妓,乃是平常又平常的事。奏报又称:被逮各侍卫不服,他们讲“八旗子弟嫖娼就遭罚,逛妓院就挨逮,那么宗室难道就不受约束了吗?”
  嘉庆帝当堂追问宗人府:“宗室难道有人嫖娼吗?据实奏来。”
  侍立各人都低着头,无人言语。
  恰在这时,直隶总督方受畴来觐见皇上,嘉庆帝即命方受畴调查是哪一位宗亲有宿娼之事。方受畴想:我好不倒霉,尽让我查这样的案子,我能得罪得起谁呀?可是这一次与查河工不同,这是让我亲自调查而且是皇上又知道点风声的情况下,隐瞒不实的奏报很容易被皇上看破。于是方受畴真的认认真真查起来,不查犹可,一调查,让他大吃一惊:原来侍卫们影射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的亲侄子,仪亲王永璇的儿子绵志。绵志不仅时常宿娼,八大胡同人人皆知,而且他竟私买民女,金屋藏娇,匿隐不报。其妾父李长福,依仗皇亲国戚,捏造仪亲王谕帖,擅戴花翎,假扮为仪亲王侍卫,返原籍河间诈骗,无所不为……
  方受畴思来想去,还是把实情奏报了上去,嘉庆帝捶胸顿足:我的亲侄儿也成了这个样子?
  嘉庆帝马上召来哥哥仪亲王永璇道:“王兄,我们的子弟难道这样不成才?”
  仪亲王永璇瘫在椅中,摇着满头的白发叹道:“他原先可不是这样,当年天理教作乱时,他在宫中还能立功受奖,看来,以后……”
  二位老人陷入苦闷之中。许久,永璇道:“此事必须严惩不贷,不然宗室八旗皆为游手好闲之辈,谁来继我大清事业?”
  嘉庆帝深以为然,立即发诏夺绵志郡王衔,打四十大板,禁闭三年。将扎拉芬斩首,其余演职侍卫皆流放伊犁。并谕:此类事情,一经揭发,即严惩不贷,切勿效尤。
  这个诏谕一下,竟真的引来许多弹劾的奏折。
  巡抚孟屺瞻收留了许多难民的少女作为婢妾,有的女孩尚是八九岁。巡抚王台南与他人妇通奸,致使本夫自毙其妻。更有副都统张秉枢,典当歌伎,携带赴广东任所,且令歌伎于衙署内卖唱获利。军旅威严,丧失殆尽。
  一天晚上,嘉庆帝在养心殿内批阅奏章,看着看着,脸色铁青,巡抚高勋竟然鸡奸典雇幼童,致使幼童毙命。
  嘉庆帝的手在颤抖,心在颤抖,浑身在颤抖,这都是一省最高军政长官,有的已六十多岁,怎竟干出这种事来?嘉庆帝越想越气,差点晕了过去。安福急忙来扶,道:“皇上,歇息去吧。”
  嘉庆帝随安福来到寝室,嘴里念念不绝地道:“鸡奸……鸡奸……”随着安福到寝室后还不自知。
  安福道:“皇上,歇息吧。”说罢扶皇上坐在床上,为他宽衣解带。嘉庆帝此时方从气恼中醒悟过来,看着安福道:“鸡奸——”
  安福道:“皇上别把那些事放在心上。”
  万寿节马上就要到了,他一改往日的做法,逾示道:“自古以来,白须皇帝能有几个?朕年至花甲,实应好好庆贺一番,著准各地王公贵戚,大小臣工,一律准许进献寿礼,工部、礼部、内务府等通力协作,务使朕的万寿节热闹喜庆。”谕诏下过后,提起笔来写下四句诗:

  予年及花甲,子四孙二人。
  永荷纯佑命,繁衍瓜瓞申。

  嘉庆帝在诛杀和珅的同时曾发诏谕严禁呈献宝物,并狠惩了一些进献违旨的宗亲及官员,现在,他开禁了。
  次日,嘉庆帝颁诏全国,在祝寿期间,按例王公大臣要轮流向皇上进膳,督抚送王如意,漕、盐等官员献土特产,翰林学士呈献寿词章。官员尽可来京叩寿,蒙古王公在热河行宫祝寿。万寿节二十天中,王公百官须着蟒袍补褂以示隆重。
  为给他的六十大寿增添光彩,与民同乐,他宣布普免全国历年地了正赋民欠及因灾缓征带征粮总共二千七百万两白银。嘉庆帝执政以来,在他六十大寿的时候首次普兔全国漕粮、积欠,心里也倍感欣慰。
  嘉庆帝又下诏令中外胪欢,大小臣工,人思祝献,凡在京文职三品以上,在外督抚习员中书等,一应呈献词章。于是颂论疏表一拥而上,阿谀献媚,连篇累牍。嘉庆帝望着、读着这些歌功颂德的词章,欣喜之余又感到满足。
  一湖南生员,携所拟万年颂进京呈递,于广宁门外客店被拘留。嘉庆帝谕示道:“此与叩阍不同。拘禁献词送表之人,岂不影响喜庆气氛?真是无端引起纷扰。”
  盛京义州城守尉呈递灵芝,随颂奏一件。颂章中错别字百出,所引《尔雅》一文,“苘”字误作“菌”,“释曰”误作“择曰”,“土气和”误作“上气和”,“平”字误作“乎”字。其他引用的文字错别字之多更是触目皆然,嘉庆帝看罢,啼笑皆非。
  十月初六日,是皇帝生日。嘉庆帝清早赴奉先殿衍礼,然后至太和殿登宝座,接受王以下文武大臣、蒙古王公、外藩及四川土司等行祝贺礼。
  第二天,皇上赴圆明园。卤簿前导,皇子于辇前扈引。云集北京的文武官员不下数千,以至大臣命妇、京师士女,簪缨冠帔,跪于大街两旁。沿途自西直门到圆明园二十余里张灯结彩,香烟绦绕。锦秀山河、金银宫阙,剪彩为花,簇锦为屋,九华之灯,七宝之座,丹碧相应,不可名状。每隔数十步即筑一戏台,戏台上南腔北调,备四方之乐,侲童妙伎,歌扇舞衫,后部已歇,前部随起而迎之。
  嘉庆帝目不暇接,看一处爱一处喜一处,銮驾缓缓前行。皇帝过后,商贾涌入,这一带遂成为热闹的“皇会”。
  从初六日至初九日,嘉庆帝在圆明园天天设宴,招待参加万寿节的全体人员。
  十月十日,嘉庆帝就要从圆明园回到宫中,嘉庆帝道:“朕欲亲临皇会,与民同乐。”
  不料步军统领听罢大惊,急忙奏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今日奴才已驱散皇会所有人众。”
  皇上惊讶道:“这是为何?”
  “回皇上,陕西已革生员杨钟岳呈送奏章,说京师西北山内有伏藏之贼,觊觎皇会,欲乘机萌动。奴才已设炮安营,防止突发事件。今天皇上回宫,为防万一,故奴才已令驱散皇会人众。”
  嘉庆帝道:“恐为狂惑之词。”
  直隶总督方受畴奏道:“此事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无,以防万一。近日,定兴、新城、涿州、良乡、固安等处,窃牛掠马之事层出不穷,宛平。房山诸县,数十人成群,持械抢劫者甚多……”
  还没等他说完,嘉庆帝怒道:“此等重大事情何不早奏,偏在今日!——你直隶总督是白吃饭的吗?”
  方受畴双腿战战,冷汗淋漓,心道:“我真是个昏蛋,我提起这事情干什么?我真是老糊涂了。”
  嘉庆兴味索然地回到宫中,沿途两旁几十里的张灯结彩,结撰楼阁、歌舞笙萧,巨大的仙桃,巍巍的宝塔……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回到宫中,刚刚用罢饭,只见文颖馆上窜起一股股浓烟,随即,整个宫中像被捣了窝的马蜂一样,四处乱窜的到处是人。绵宁、绵恺等安顿好父亲,大叫着指挥救火。
  鉴于天理教徒入宫的事件的教训,此时,西华门仍然关着,嘉庆帝即传旨开西华门放人入宫救火。可是在现场的前锋护军统领、副都统苏冲阿指挥官兵,用刀背敲打着前来救火的王公大臣,不准他们入内。甚至该管区前锋护军统领赶到,令门卫士兵辨认,也一概不得放进。
  救火的只剩下了宫中的太监和一些侍卫,幸亏抢救及时,火势不太大,未及蔓延即被扑灭,只烧了几间房屋。
  嘉庆想,若大火真的燃烧起来,将整座皇宫化为灰烬,他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嘉庆帝不顾一切,走向西华门,对侍卫们吼道:“朕已下旨放人救火,可你们拒旨不听,到底是何肺肠?难道存心要烧掉整个皇宫不成?”
  苏冲阿等跪禀道:“奴才等实是怕开门之后众人冲进闹事,发生不堪设想之事。”
  嘉庆顿足道:“真真糊涂悖乱矣!”
  安福忙上前来扶着皇上道:“皇上回宫吧。”绵宁绵他等也齐来谢罪,劝父皇息怒,回宫休息。
  回到寝宫,安福为皇上宽衣解带,道:“奴才见皇上时常头晕心痛,莫不是得了什么病,何不召太医诊视一下。”
  皇上道:“朕没什么病,每每头晕心痛那却是气的。”
  “那么,皇上今后对诸事都要看开些——唉,可惜我是个阉人,不然,我一定做个能干的大臣,帮皇上把官吏们一个个都整治好。”
  嘉庆帝道:“你有这份心意,朕就很宽慰了。”
  次日,皇帝赴太和殿,在庆寿期间专门为武进举行传胪大典。隆重的典礼开始,胪唱时,一甲一名武进士徐开业,一甲三名武进士梅万清二人均未到班。嘉庆帝气愤填膺,怒不可遏,急令御前侍卫前往查明。侍卫到了馆舍,见二人正在喷云吐雾,吸食着鸦片。侍卫回报,嘉庆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是一阵头晕心疼,一旁的安福看得真切,急向绵宁使眼色,二皇子绵宁道:“退朝。”
  文武百官即刻退了出去。
  绵宁、绵恺扶父皇躺在软榻上。嘉庆帝道:“没想到朕的六十万寿节是这样过的。”他看了看两位皇子道,“我大清有二大害。治,则国存;不治,则国亡。此二害一为吏治,一为鸦片。二害中吏治更甚于鸦片,鸦片非吏治腐败而不能久存流散。但鸦片伤精败神,涸血铄体,吸之即成瘾,丧心病狂,理智全失。朕多次明令禁止,惩治不可谓不严,可如今看来收效不大,竟连武状元、武探花也吸食上了,可见官员们仍阳奉阴违,致使烟毒弥散。烟毒是亡国灭种的祸害,这怎能不令朕忧心忡忡啊。”
  次日,嘉庆帝命刑部会同内阁、军机处,定出刑律,务必严禁鸦片流散,命吏部在铨选官吏时,把能否严禁鸦片当成一项考核官吏的重要标准。
  二十五年春二月,嘉庆帝坐在镜殿前的软椅上,望着圆明园的殿宇楼阁、翠柏绿柳,心里如这春天一样充满了温暖。自二十四年十月万寿节到春节以至如今,几个月来虽然烦心的事层出不穷,毕竟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国家太平得就如这身边的湖水一样,虽然时有涟漪,但并没有什么大浪头。嘉庆帝觉得,自己已届六十,在位已有二十五个年头,如今太平无事,当去拜一拜祖先。几十年来,平了苗乱,剿除了白莲、天理教匪,平靖了海事,安定了边疆,摒除了西夷,现在去见祖先也问心无愧了。主意已定,遂颁旨准备谒祖陵。
  嘉庆帝三月初七日启跸,初八日驻跸汤山行宫,兵部监印吏鲍干奏曰:“皇上所带兵部行印遗失了。”
  嘉庆帝打开盒子一看,果然里面装的是一枚车驾司的行印。
  兵部行印竟能遗失!嘉庆帝一阵心痛,差点吐出血来。待回过神后,立即谕令庄亲王绵课会同留京大臣迅速查清此案具奏。
  以前各朝何曾丢失过部堂大印!何况这兵部行印可以调动兵马、撤换人事、批发军需。嘉庆帝发过诏谕后仍然惊愕,愤怒,恼火,又感到不可思议。这又是典型的官吏懈玩渎职造成的,如不严惩,后患无穷。于是又下谕道:
  “兵部堂官未能事先预防,均有应得之咎。大学士明亮管理兵部旗务,旧有勋绩,现已年老,不能常行到署,著革去大学士并降其五级。兵部尚书戴联奎、左侍郎常福、曹师曾,右侍郎常葵,先行摘去顶戴,俱交部严加议处,五日内具奏。”
  庄亲王绵课,留京大学士曹振镛,吏部尚书英和等接谕后急忙拘来兵部有关人员审训,首先训问兵部监印吏鲍干,因为正是鲍干在三月八日向兵部报告说行印丢的。
  鲍干供曰:
  “兵部有堂印和行印两枚。堂印留兵部,行印随皇上出巡。初七日皇上启跸,小的到库中取印时,抱起匣子,觉得极轻,心里大惊,于是打开一看,印证了我心中的怀疑:匣内空无一物,哪有大印的影子?小的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大惊之后,小的想搪塞了事,小的想:如今天下太平,皇上出巡怎能用得着行印,不如匿而不报。若今后发现行印丢失,只说这印不是我丢失的,是随皇上出巡丢失的。于是小的便不动声色,把车驾司的行印装在盒子里,携带出来。初八日,小的越想越后怕,即使没有战事,万一皇上在出巡时要撤换哪个将领,用行印却发现不在,我这隐匿不报的罪过岂不更大?于是就把丢印的事说了出来。”
  绵课等再问鲍干其他问题时,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又连天加夜地训问了二日,鲍干仍如是说,绵课等遂把审训结果报嘉庆帝。嘉庆看罢大怒,遂向留京王大臣谕曰:
  “据兵部奏闻,兵部行印与行在武选职防及武举关防等司印贮藏在同一大箱,存于库内。各印均为铜质,唯兵部行印及用印钥匙牌系银质。三月七日取印时,箱内铜铸各印俱在,唯有银印及银牌遗失,而贮存印信之印箱又是在库内旧稿堆上寻获的。如此,则鲍干所言纯为虚假之词,尔等应思:各印既同贮一箱,何以只将银印和银牌窃去?窃贼仓猝间哪有余暇将印箱移置高处?而银钥匙及银钥匙牌所值无几,为何一并窃取?尔等对重要关节不问,只在无关紧要处拷询,实为愚蠢!”
  绵课等接谕急讯的干,问:“谁人与你一同进库取印?”
  鲍干曰:“纪洪。”
  绵课差人急把纪洪找来,纪洪道:“小的从没有与鲍干一同去取印,与他一同去的是任丘。”
  于是又把任丘传来,任丘道:“是小的与鲍干一同取印,但那时行印确实是丢了。别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绵课一直七八天连夜熬讯,鲍干、任丘再也说不出什么新东西,于是绵课奏曰:“鲍干身体虚弱,未便刑求。”
  嘉庆大怒,于行营中连发数谕斥绵课、曹振镛、英和等无能。
  绵课等人想,也许审问的路子不对,于是查起其他人来,查讯了一个月,果然有了收获。把总郭定元持有盖着兵部关防的信札。提审郭定元时,郭定元供称这些信札是兵部周恩缓给他的。提审周恩缓,周又供称说,他曾与鲍干商量,盗用关防,目的未遂,便串通掌管空白札的沈文元,取来空白信札交给郭定元。
  绵课、曹振镛、英和等以为案子有了重大突破,遂把兵部信札及审讯情况奏报嘉庆帝。
  嘉庆帝接过奏报,看了看信札,气得双手直抖:“昏庸,昏庸,无能,无能……”
  随侍王大臣见他脸色铁青,不知皇上为什么生气。不一会儿,皇上道:“这郭定元所持信札上的印信,实系兵部堂印,并不是行在印信。其年月墨笔字迹,也是用印在前,书写在后,与遗失行印一事毫无关涉。此案应另立案查处,即使有关涉,对这等信札怎能看不出是堂印印信而非行在印信。”
  绵课等接到圣谕,又感到线索全无。不久皇上谕示又到,谕曰:“鲍干、周恩绶等显然是捏造谎言,其说前后矛盾,连其在库中取匣一节的供称,也明显有假,对其必须严审!”
  刑部经连日审讯,兵部堂书鲍干又称:“去年九月初三日,即皇帝行围抵京当天,已将兵部行印与知武举关防及各司行印同贮一箱入库。堂书周恩绶曾于九月十三日请领知武举关防,于当月十七日送回贮库。嘉庆二十五年三月初七日,请领兵部行印时,才查知印已遗失。当即派人四处寻找,库了康泳宁在旧稿案堆上将空印箱寻获。”
  嘉庆帝接到奏报中的审训结果,又是一阵气恼,这供词中的纸缨之处也太多了?分明是一篇谎供。嘉庆帝遂谕令留京王大臣等严切追问堂书周恩绶并饬知行在兵部,将上年随围的领催书役人等已来行在者,立即交行在步军统领衙门派员解部归案。
  四月初三日,嘉庆帝回到大内,审讯情形仍未见奏报。嘉庆帝谕令将庄亲王绵课、大学士曹振镛、吏部尚书英和以及刑部堂官俱罚俸半年,各衙门所派承审此案之司员均罚俸一年。同时谕令绵课、曹振镛、英和三人四月十日起,每日必须赴刑部讯案,早去晚散,不可懈怠,若再迟延,严谴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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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十几天过去了,案子仍没有头绪。绵课自责没有审出实据,奏请处分,其实是想脱身,希图皇上能另派他人调查审讯此案。嘉庆帝当然不准另派他人审理,谕曰:“此案业经绵课等审讯多日,口供屡次更改游移,断不能另委他人审理。将来即使将伊等全行斥革,仍必令其将此案究出实情,方能卸责。今著即将绵课等先行拔去花翎,曹振镛等降为二品顶戴,仍令其加紧鞠讯,限定于五月五日之前究出正贼或起获行印。倘能如此,当立即予以开复。不然,则将于初六日降旨治罪。”
  嘉庆帝仔细思忖此案后,又下谕绵课等曰:
  “行印有正、备印匣两份。既然行印是上年秋围路上遗失,而钥匙、匙牌与行印及正印匣则必然一并失去。上年九月初三日交印时,其必是将备用印匣抵充入库的。备用印匣既无钥匙,又无银匙牌,倘事先不向鲍干嘱托照应,收贮印信之鲍干岂会接收?尔等应据此严鞠。”
  绵课等遂对书吏俞辉庭、堂书鲍干等日夜熬讯。实在熬不过去,俞辉庭、鲍干遂交待说:
  “上年皇上前往木兰秋弥,可是路上连天阴雨,诸河泛滥,遂暂停行围,提前回鉴。返京途中在宛平行宫时,行印连匣被窃。是夜,看印书吏俞辉庭睡熟,窃贼潜人,将缚于帐房中间杆上的行印连匣窃去。尔后俞辉庭用备用匣加封,贿赂嘱托堂书鲍干蒙混入库。当时,兵部当月司员庆禄、何炳彝二人受贿赂后并未开匣验视。此后,鲍干又贿赂收买了该班书役莫即戈私开库门,移动印匣,做出行印在库被窃的假象。”
  案件终于清晰,嘉庆帝诏曰:
  “思辇毂之下,尚有如此情弊,其直省地方官回护规避,久成结习,牢不可破,如盗案则匿不申详;邪教则巧为消解。视己之功名过重,以致颠倒朝廷之政事,良心何在?迨至酿成巨案,其罪又岂止于降黜?岂非避重就轻,必致避轻就重乎?”
  嘉庆帝又谕令直隶总督方受畴和直隶提督徐馄,遴选能干员弁,在古北口及巴克什营至密云一带百里内外,梭织往来,明查暗访。但此印终没有得到。
  圆明园的镜殿内,嘉庆帝躺在椅子上,已感到精疲力竭,安福揉摩着他的太阳穴,他的肩膀,他的脊背。嘉庆帝道:“朕也知道兵部行印的案子只审了一半,其余更重要的关节还没审。盗印有无险恶的目的?俞、鲍等人背后有无指使?他们索取兵部信札的目的何在?丢失印信后是否造成了损失……”
  次日,盛夏的酷热难当。嘉庆帝却一定要去喜塔腊氏的寝陵。除安福为他准备着一切外,人们百般地阻拦,可是谁也拦不住。
  一路上,嘉庆帝肥胖的身体大汗淋漓,绵宁看着父皇老态毕现,心里也是一阵惆怅。在喜塔腊氏的寝陵,皇上亲为祭酒,然后对绵宁道:“你母亲要是能活到今日该多好啊,她在时整日为朕提心吊胆,从没轻松过,现在扔下朕一人独受寂寞——已二十多年了。”
  当晚,明月如水,青松低语,嘉庆帝兴酒釂地,老泪纵横,口占诗句道:

  松揪阴满路,触目总含辛。
  后去逾廿载,予年届六旬。
  未能同白首,徒自釂黄尘。
  三爵抒悲绪,怆看几案陈。

  嘉庆帝从陵地回到圆明园,立即决定七月前往木兰秋弥。
  在过去,前往木兰前,虽然他一再重申秋弥木兰的意义,可是总有人劝阻。鉴于此,此次秋弥动身前,他先发制人,谕示道:
  “倘有无识之徒、敢于朕前建言阻止者,必将其人立予革职,发往伊犁。”
  是的,在嘉庆帝看来,秋弥木兰是遵从祖制家法,是绍统守成的重要举措。
  为了堵住大臣们的嘴,他又讲了一个故事:“侍读学士纪昀,是父皇时的第一才子,饱学机敏,受父皇格外恩宠。有一次,他曾劝阻父皇说:‘巡游所耗太大,地方财力枯竭,皇上是否考虑予以救济。’言下之意秋弥造成财力困难。皇考听了他的话,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叱之曰:‘朕以汝文学尚优,故使领四库书馆,实不过以倡优蓄之,汝何敢妄谈国事?’”
  嘉庆帝讲了这个故事后,又喋喋不休地重复着每年必讲的话:“木兰秋弥主要是习劳练武,避免八旗由安逸而荒疏武备,同时也为款治周边民族。况行围不过十余日,仍照常办事看本,并不是盘游畋猎。如果说行围只为游玩欢览,则朕驻圆明园,附近之清漪、静明、静宜各国,比之避暑山庄更为清惬。人性好逸恶劳,谁不乐意深居简出?朕这是因典礼所关,祖宗成法俱在,不敢从朕开始而怠旷家法。”
  今年与以前不同。以往,即使是在去年万寿节,无论嘉庆帝把道理说得多么透彻,都仍然有许多人劝阻,当然他照样成行。去年只是由于暴雨不断,阻住去路,他才不得不折回北京而取消秋弥木兰的。可是今年,他就只讲了这么几遍,再也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更不用说劝阻了。皇上准备了满腔回复大臣的话反而没有倾倒出来,如此地反常,如此地恭顺,嘉庆帝反倒觉得有点不自在走来。
  七月八日清晨,嘉庆帝从圆明园启跸,开始了秋弥木兰的旅程。随行的有皇二子智亲王绵宁、皇四子瑞亲王绵忻,皇长孙贝勒奕纬。
  一路上,嘉庆帝的心情并不平静,他不知道今年的木兰围场到底又是个什么样子,那些围猎的王公大臣,那些军士们又是一种什么样的风貌。
  记得他亲政后第一次秋弥木兰时,进入围场,但见树栅倒塌,往来车迹如同大道,盗木者各立寮栅,砍倒砍剩的树干及木墩到处可见,余木倒地,被焚烧的枯枝灰迹遍地皆是,触目疮痍,如同一私置木厂。行围时除了只射了两只狗子外,所得到的,只有挂在树梢上的几封匿名奏书。奏育管围官员与盗木偷猎者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嘉庆帝心里好不尴尬,按惯例首次获兽必须选最好者敬献祖宗,而嘉庆帝只能选一只狍子,那是多么大煞风景呀。嘉庆帝羞愧之余,严惩了管园官员,换上了一批精干人员管理,并拨出专银维修围场,可是其后一直到嘉庆十一年才有点改观,围场中才有了鹿的踪影。
  回想起过去几年在围场的找猎,嘉庆帝发出阵阵长嘘短叹。
  七月十三日,銮驾沿河谷御道行进,两边山岭蜿蜒。峰巅谷底,蔚为奇观。傍晚抵达常山峪行宫,晚膳后,嘉庆帝特意叫来绵宁。父子二人出了后宫宫门,宫门两旁屹立着十八棵罗汉松。罗汉松苍劲挺拔,风骨傲岸,岁月对它们来说似乎只能平添其峥嵘。看着它们,嘉庆帝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来。
  嘉庆帝带着绵宁来到四柱亭,亭的旁边有许多石碑。嘉庆帝在其中的一块碑旁停下来,俯首肃立。
  嘉庆帝指着周围的群山道:“朕随父皇多次在这里居住,父皇在这里留下许多诗篇。那时秋弥木兰是多么壮观啊。父皇思念圣祖,多么似我今日思念父皇啊。”说着他问绵宁,“你还记得乾隆五十六年你皇祖秋弥木兰的事吗?”
  绵宁道:“儿记得。那次随皇祖行围于威逊格尔,儿曾引弓中鹿,儿记得那时皇祖八十一岁,儿那时才九岁。皇祖见我射一鹿,高兴异常,赐我黄马褂翠翎,并专门写诗一首,此诗我仍记得:

  尧年避暑奉慈宁,桦宝安居聪敬听。
  老我策縂尚武服,的孙中鹿赐花翎。
  是宜志事成七律,所喜争光早二龄。
  家法永遵绵奕叶,承天恩贶慎仪刑。

  我射中鹿时九岁,而皇祖第一次射中鹿时十一岁,所以皇祖特别高兴——这件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往事历历在目……”
  嘉庆帝流下泪来,道:“你皇祖先诗记射鹿,其实是看到国家后继有人而深为欣慰啊。那木兰围场,就如我大清的影子,木兰围场若废颓荒芜,我大清也就衰落了。”
  “父皇……儿知道父皇执著于木兰秋弥的苦心了……”
  “此次朕要亲眼看看这几年木兰围场治理得如何,若没有改观——你就留在那里亲自治理。”
  十四日车驾继续前行,傍晚到了喀喇河屯行宫。晚上,嘉庆帝携安福走出殿厅,来到三宫后院的小花园,随后来到一轩。俯仰之间,似乎与灿烂的群星靠得很近,与这莽莽苍苍的大地融成了一体。忽然一阵风吹来,嘉庆帝打了个寒噤,不由得蹙额抚胸,安福连忙扶住他道:“皇上,奴才总认为皇上有病,为何不让太医诊治?”
  嘉庆帝笑道:“这决不是什么病,你不要担心,朕的春秋长着呢。祖父和父皇都年望九旬,现在八兄和十一兄已年逾古稀,仍精神矍铄,朕也会和他们一样的。”
  十五日,车驾行至广仁岭,皇上坐在轿中。周围,山峦林木苍郁,峡谷幽静深邃,流水潺浮湲相伴。不一会儿,路径平坦,前面一片开阔,真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嘉庆帝心旷神怡,谕令停轿。
  他走下轿子,舒展一下筋骨,道:“马匹侍候。”侍卫们牵过马来,嘉庆帝道:“朕要策马越过广仁岭。”
  绵宁道:“父皇还是坐轿吧。”
  安福也忙道:“皇上还是坐轿的好。”
  安福深深地了解嘉庆帝的身体。皇上的眼皮已非常松驰而且肥厚,他的手掌肥厚柔软但却没有什么力量,他的大腿已毫无弹性,他的腰部叠起几层皮囊,高耸的腹肚肥都都的,胸部耷拉下松软的双乳……何况他又时常心痛头晕。
  嘉庆帝没有在意绵宁和安福的话,跨上骏马。扈从的王公大臣见皇上神情飞扬,没有丝毫的倦容,更无什么病态,甚为欣慰欢喜。
  嘉庆帝放马驰去,驰骋于塞外江南的怀抱,秀丽的水色山光和幽雅的景色尽入眼底,他成了这片苍莽的大地的儿子,成了那布满晚霞拥着红日的长天的儿子。
  车驾到了避暑山庄后,嘉庆帝并没有作什么停留,他不想被劳心的案牍和恼人的政事所困扰,十七日即奔赴木兰围场。
  十九日,从张三营行宫出发经东崖口入木兰围场,场中御营已经设好。此次大营嘉庆帝谕示官员们一定要仿照乾隆年间的样式安设。嘉庆帝带着皇子皇孙、蒙古王公、文武百官及侍卫人等走进大营中的御营,考察着一切。
  御营内方外圆,占地纵为二十丈六尺,横为十七丈四尺。正中设黄幔城,黄幄正中又建黄幄,高二丈,穹庐盖顶。嘉庆帝来到中屋正中的御座上坐下,观察着左右悬挂的各种武器。随后出庭观看。庭左右各设圆幄。嘉庆帝走出黄幔城,见幔城外面用黄色绳结成网城。阿城周围设连帐一百七十五座,构成内城,内城上插金龙黄缎三角形小旗四十一面。内城外面又设连帐二百五十四座,建成外城。外城设启旗门四座,每门树大旗两面。外城上插金龙黄缎三角小旗六十面。外城周围,设宿卫帐九个,就是行在的内阁六部、都察院、提督衙门的宿帐了。
  嘉庆帝望着这一切,心中充满快意,他终于又回到了父皇鼎盛时期的木兰围场。环视着这雄伟壮观的大营,嘉庆帝长出了一口气:木兰围场定会世世代代繁荣昌盛。
  嘉庆感到无比的满足和自豪。
  晚膳上,嘉庆帝谈笑风生,吃得很多。皇子皇孙们见皇上这样快乐,心里也无比高兴,特别是绵宁,看到大营如此俨然整齐,建造的如此一丝不苟,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大清依旧是大清,一如过去一样宏伟威严。
  膳后,嘉庆帝传今明天开始围猎。为了使围猎重现乾隆时的风貌,嘉庆帝又亲自询问了一番,回报:围塔布囊官员、赶杬爱车人、围兵、虎枪手、鸟枪手、鹿枪手、向导等等一应准备停当。待诸事都安排妥当,嘉庆帝才回到了寝幄。
  嘉庆帝兴高采烈地走向床边,真想唱两句曲儿,可是猛然间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幸亏安福手疾眼快把他扶住,不然的话嘉庆帝一定会摔得很响,以致于明天打猎都不一定能参加,嘉庆帝低头一看,见红毡高高地鼓起一块,用脚踩一踩,又硬又滑。
  安福道:“看样子是块石头——这些人真不认真,皇上的床边,地面上怎么这样不平坦。”说着扶皇上坐上床。
  嘉庆道:“把毡子掀起来把石头搬走。”
  安福唤来门外的太监和侍卫,把毛毡掀起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一个野曾的头骨,皮肉还没有腐烂,透着一股臭味。嘉庆帝闻着后一阵恶心,多少天来的高兴劲被扫去了大半,犹如吃了一盘香香的花生米儿,可最后一个竟然是霉的。
  嘉庆帝突然说道:“把这几块全掀起来,让朕看看下面。”
  待几个太监和侍卫揭起几块羊毛红毡后,果然,地面上这一片那一片尽是灰烬,灰烬中夹杂着动物的皮毛和骨头。
  嘉庆帝有气无力地道:“再铺上吧。”
  几盆火炭赶走了夜凉。两个太监扛来一个贵人,走到嘉庆帝床边把她放在床上,这本来是嘉庆帝的吩咐,他今天兴致好,要幸女人。可是当那个白玉似的胭体放在他的眼前时,他早已没了兴致……
  第二日五更,嘉庆帝用膳完毕,在皇子皇孙王公大臣的簇拥下走向看城,此时,管围大臣率蒙古布围官兵一千多人以王公大臣领之,绕围场由远而近,将会于看城时连呼:“玛喇哈、玛喇哈……”合围完成。嘉庆帝见围内果然有一群糜鹿,高兴非常,遂佩橐鞬、执弓矢在几十个侍卫的陪同下,莅围引弓射猎,数箭中的,四围高呼万岁,有侍卫抬起麋鹿,同时又高呼万岁。此时嘉庆帝昨夜的惆怅早已烟消云散,不一会儿又驰马回到看台,令皇子皇孙和王公大臣们射猎,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绵宁,见绵宁射中一鹿后不由地叫道“好——好!”可是转眼看那些蒙古王公台吉,一个个并不卖力,只是懒洋洋地做着样子,好像是给皇上以体面似的。嘉庆帝回想起当年随父皇围猎时,那些满蒙王公台吉和各部落的射手,个个争先恐后地捕猎,急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喊杀声震动山野。可是如今看他们那种样子,哪有尽心尽力射猎的?
  散围后,蒙古工公台吉们前来邀赏,他们每人持的麋鹿尾竟多达十几个,少者也有七八个,皇帝大惑不解,明明见他们在围中并无所获,可是他们的猎物却怎么如此之多?绵宁如此卖力却如何只射中了五个?
  第二日围猎,嘉庆帝对那些蒙古王公台吉更加留心,见他们比昨日更加懈玩,可是散围后所交的猎物却仍然很多。
  这其中一定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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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2 08:53:40 | 只看该作者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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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后,嘉庆帝叫来绵宁、绵恺,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绵恺道:“昨天儿臣已看出端倪,但恐父皇气恼,故没有说出。围猎时蒙古王公台吉只是做做样子,可是收围时,蒙古骑兵故意开些缺口让鹿只逃逸出围,围外等着的那些王公台吉的奴仆,手持套竿正好将其套住,然后献于主子,主子再拿这些猎物向父皇请赏。”
  原来他们把围猎当成了玩腻了的游戏。
  嘉庆帝传令不再让蒙古兵围猎,明日八旗兵了围猎。
  从康熙、乾隆直到嘉庆,都把围猎当成是训练蒙古骑兵特别是八旗子弟骑射布阵的最好方式,尤其是天下太平已久,恐八旗子弟耽于安乐,不知以讲武习劳为务,荒疏骑射,这对于以马上得天下的清朝来说,若真的出现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那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八旗围猎更受嘉庆帝的重视。多年来,他呕心沥血地整顿围场,排除重重干扰坚持秋弥的目的,不正在于此吗?
  次日五更,嘉庆帝如往常一样,已来到看城。数千八旗子弟组成的围猎军队已经启动。军队中设黄系为中军,左右两翼以红白系为标帜,两翼俱受中军节制;两翼各以一蓝系为前哨,两前哨则各以巴图鲁侍卫三人率先驰行,前哨进、后队依次进发,把野兽驱赶入围中,围在核心。嘉庆帝在看城上远远地看见围内有十只鹿,虽觉很少,但见军士们行列整齐、阵容整肃,心里也颇感安慰。可是合围时队伍混乱起来,眼见着十只鹿只剩下三只,最后连一只也没有了。
  嘉庆帝在看城上急命管围官员前来申明队伍混乱理由,可是屡叫不来,嘉庆帝气恼异常,追问兵士他们为何不来,兵士们答道:“管围官员副都明志、散秩大臣公舒阿明,根本就没有入围,到现在也不知他们到何处玩赏去了。”
  嘉庆帝大怒,随即革去明志和舒明阿的职务,并谕明天继围猎,若有玩忽职守者或懈怠而不尽心尽力者,严惩不贷。
  次日,围猎刚一开始,指挥旗便行列错误,尾系落后跟不上,中系迷了路,队伍遂散乱毫无章法,乱糟糟叫嚷嚷如同儿童玩游戏,嘉庆帝在看城上见此,一阵阵头晕目眩,心中绞痛,差点从上面栽下来。
  围猎了两天,几千名八旗兵了没有猎到一只鹿!
  嘉庆帝回到幄中,随手翻开一本书,那上面记载着康熙帝六十六岁时在秋弥途中对八旗子弟们讲的一段话——
  “朕自幼至今,凡用鸟枪、弓矢获虎一百三十五、熊二十、豹二十五、猞猁狲十、麋十四、狼九十八、野猪一百三十二,哨获之鹿凡数百,其余围场内随便射获诸兽,不胜记矣。朕曾于一日内射免三百一十八,若庸常人,毕世亦不能得此一日之数也。”
  嘉庆帝览此,汗颜羞愧,摇首叹息……
  树木被滥伐,动物被偷猎,拨去的银子被挪用贪污,木兰围场凋零矣;士不能弯弓,兵不能鸣枪,将不能列阵,军队涣散矣。嘉庆帝几十年惨淡经营的木兰围场,呕心沥血整顿的木兰秋弥,如今就落得了这样的结果?
  惨不忍睹!
  嘉庆帝再也不愿在木兰围场呆下去,虽是秋高气爽,嘉庆帝再也无心欣赏周围的景色,只是急急地回到避暑山庄。
  嘉庆仁立在四知书屋内,他觉得,无论如何他也要惩治那些在木兰围场玩忽职守的人。木兰围场正如他统治的帝国一样,无论他倾注多少心血和精力,似乎总是不见起色。难道木兰围场真的就整顿不好了?难道吏治的腐败就真的成了割除不掉的毒瘤?嘉庆帝开始检索他亲政以来所走过的路,审视着他二十五年所做的事情。他首先想起洪亮吉,思考着洪亮吉的那一篇招致他流放的进言,如今看起来他说的是对的,惩贪绝不能手软,绝不能姑息,该杀的绝不能放过,该杀多少杀多少,哪怕杀光。人才从哪里来?从下面来,要不拘一格,要采取新的方式任用人才,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我的眼光,手法太陈旧了。撤换官吏,首先从朝廷做起,那些无能的昏庸的都让他们下台,要大胆使用新人,不能只使用功勋之臣,宗室八旗……
  嘉庆帝正想着如何再像他亲政之初那样大张旗鼓地整顿吏治,军机大臣急匆匆地进来报告道:“皇上……皇上……”
  嘉庆帝望着他,收回了思绪。
  英和道:“陕西、河南、山东等地连日暴雨,黄河水暴涨……现在……”英和吞吞吐吐。
  嘉庆帝道:“幸亏前几天马营坝工程已经圆满竣工了,幸亏结束了,要不然,一年的工夫就白费了,一千多万两的白银就白费了。”
  “皇上……皇上……”
  “你到底有什么事,说。”
  “皇上……奴才……”
  “快说!”
  “皇上一定要冷静,奴才刚刚接到七百里急报,河南,马……”
  “马营坝怎样?”
  “马营坝崩决了,其决口比去年更大!”
  卟——,嘉庆帝吐出一口鲜血来,英和大惊,抱住要栽倒的皇上,大叫:“来人哪——”侍立在一旁的安福也早已抱住他,惊骇得差点昏了过去,几个太监急忙奔来,见皇上胸前沾满了鲜血,震惊、骇异,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一千多万两白银的马营坝工程!
  国家一年所有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啊!前几天接到工程圆满竣工的奏报,今天接到了大坝崩溃的急折!
  绵宁、绵恺、奕纬及太医等急急地赶到四知书屋,此时皇上也已清醒过来,太医要去把脉,嘉庆帝把手甩开道:“朕没病,一时气急。”
  大医道:“皇上,如此气急心痛竟至于喷血昏迷,绝不可大意啊,奴才以为皇上一定要平心静气、颐养心性。这几日,绝不要再过问政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说着,早已又拿起嘉庆帝的手腕,不由吃惊,道:“皇上的病已非一日,为何不早早诊治?”
  安福哭道:“奴才早就劝皇上,可皇上总以为没有什么。”
  “说没什么,也没什么,只是——”
  嘉庆没有让太医说完,笑道:“后果绝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致于颐心养性,唉——,倒是甚合朕意。”
  太医道:“奴才先开一些药,千万要服下。且现在就回寝宫歇息,绝对不能让人打扰,皇上须一个人静养十几日,然后才可以视事,特别是近几日,绝不能劳心伤神!”
  绵宁、绵恺、英和等齐道:“一定听从太医吩咐。”
  绵宁、绵恺、奕纬等送皇上到了烟波致爽殿后,急又回来向太医道:“皇上的病没有什么吧?”
  “奴才已说过,说严重是很严重,说没什么也没什么,关键在于静养,皇上的病用药是次要的——所以王爷及各位大臣绝不能把什么大刺激的事情告诉皇上。即使是在今后很长时间,无论是大喜、大怒、大悲,皇上都不能经受,更不用说现在了——皇上得的是严重的心疾。”
  皇子皇孙及众大臣尽皆愕然。
  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皇上,大家对皇上的身体如此恶劣,都心事重重的。可是嘉庆帝自吐血以后,心情精神反比以往更好,心胸也似乎更豁达了、更敞亮了。嘉庆帝想:我今却确实应像太医说的那样,不能气、不能怒,父皇遇事稳如泰山,行事雷厉风行,如今我要学父皇,要沉稳,要开朗,把愁苦忧郁抛到九霄云外去。嘉庆帝又想起亲政之初自己的风采:我要坚决惩治腐败,拿出诛杀和珅的胆略、决心和智谋去整顿吏治。首先从治河抓起,只有把吏治整顿好了,才能治好河,治河大臣从下面提拔,那些昏庸的无能的坚决摒去不用,更不用说那些侵吞公款的了,从治河入手打开缺口,杀一千就杀一千,杀一万就杀一万,决不手软!
  这样想着,嘉庆帝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年轻了——这时,如果喜塔腊氏在身边该多好啊?
  晚膳时,皇上喝了鹿茸血,饮了燕窝粥,面色红润,二目朗朗,神采飞扬。绵宁、绵恺、奕纬等看了,格外高兴,心里轻松了许多——大概父皇(皇祖)并没有太医说得那样严重。膳后皇子皇孙也没有和他老人家多说话,便把他送到烟波致爽殿他的寝宫。然后又叮嘱了安福及几个近侍太监几句,就离开了。
  嘉庆帝的兴致却出奇地高昂,他叫来安福道:“陪朕出去走走。”
  安福道:“太医和亲王爷一再叮嘱要皇上卧床好好休息静养,奴才以为皇上还是听他们的话为好。”
  嘉庆帝笑道:“朕自觉精神焕发,哪有什么病症,他们只不过看朕吐了点血,被吓坏了。”说着走了出去,安福见皇上兴致如此高涨,也不便拦阳。
  嘉庆帝出寝室到了殿中,品味起皇考乾隆为烟波致爽殿题的对联来,题联有二,其一是:

  鸟语花香转清淑
  云容水态向暄妍

  另一联是:

  雨润平皁桑麻千顷绿
  晴开远峤草树一川明

  此时,外面月挂林梢,大殿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中,嘉庆帝读着父皇的诗句,真有飘飘欲仙之感。
  嘉庆帝坐向宝座,想:从明天起就开始整顿吏治,从今天开始大胆提拔几个新人,于是写下手谕。摆升詹事府少詹事奎照为詹事。奎照是英和的儿子。和珅独揽朝纲时,见英和年少英俊,才华横溢,托人欲将其女许配,遭英和与其父德保的拒绝。那时和珅在朝中一手遮天,多少人谄媚巴结唯恐不及,而德保父子竟能不屈于淫威,实属少见。嘉庆亲政后,提拔英和为尚书继而任军机大臣,如今又提拔他的儿子。嘉庆在谕中说,提拔这样的人是要提倡“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风气,今后的用人方略将有巨大改变。嘉庆帝要通过擢升奎照向天下传达一个消息,要培养一种新的社会风尚。
  手谕写定,嘉庆帝心情十分舒畅,引安福前往云山胜地。嘉庆在路上道:“自古社会风气的形成与转变都是由吏治引起的,风气不正绝不能怪百姓,责任在官吏身上,在朝廷这里。”
  安福道:“皇上自己下午还说要放松自己,不问政事,现在又说起政事了。”
  “好,不谈。”
  云山胜地是一座五间的二层楼房,这里是正宫的终点。此楼的楼内不设楼梯,而由楼前东侧小巧玲珑的假山蹬道上楼。来到楼上,凭窗远眺,月光下,林峦烟水,一望无际,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近视,山庄灯火辉煌,有如浮荡在苍海之上,这一切美得如海市蜃楼……
  这里真是人间仙境啊!
  安福拿了件大氅披在皇上的肩头道:“皇上,夜凉得很,别尽站在这里,进房去吧。”
  嘉庆帝躺在寝宫的床上,这里比较温暖些舒适些,可是他的心里却觉得特别的寒冷,冷气从心里直往外冒。他知道自己是受了风寒,于是让太监去熬碗热汤来。可是喝过热汤以后仍不减心中的寒冷,于是就在身上盖起棉被,蒙头大睡,一旁的安福虽心里特别紧张,但见皇上只说冷,并没有其他的异常表现,也就没有去喊YS,五更时,嘉庆帝的身体发烫,安福大惊,急忙叫来太医,太医大惊道:“皇上是受了风寒——皇上昨夜出去了吗?”
  安福嗫嚅着道:“到后面的楼上站了会儿。”
  嘉庆帝道:“是朕执意要去的——朕是受了点风寒,养一天就好了,不要紧张。”
  太医急忙开了药方,可是还没等皇上服药,突然,嘉庆感到一阵心绞痛,一阵头晕,头倒向一边,太医大惊,叫道:“万岁怎么了?”
  可是,嘉庆帝嘴歪着,怎么也讲不出话来。
  绵宁、绵恺等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早已呆了。太医更惊愕,他知道,这是皇上的心疾复发了!
  过了半个时辰,大家都明白了是什么事情发生了,嘉庆帝也意识到什么,用手示意让拿笔来,安福急拿过文房四宝,嘉庆帝握笔在手,抖抖索索地写下手谕,众人看时,大体上能看清,是提升少詹事朱士彦为内阁学士,翰林院侍读学士顾臯为詹事府詹事。
  恰在这时,热河上空电闪雷鸣,道道电光把寝宫照得白惨惨的,阵阵惊雷在山庄上炸开,摇荡着山庄,似乎要把避暑山庄劈个粉碎。皇子、皇孙、王公大臣、太医、太监,都被巨雷霹雳震呆了。他们围扰在嘉庆帝的床边护卫着他,嘉庆帝睁着恐怖的眼睛,他的灵魂在战栗,浑身哆哆嗦嗦,脸色铁青,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恐怖吓人。突然,嘉庆帝举起手来,伸出两个指头,绵宁忙跪倒哭喊道:“父皇,你放心吧,儿臣明白,一是腐败,一是鸦片……”话还没说完,突然,似有一个火球闪进烟波致爽殿,整个大殿被白亮的电光照个彻透,同时,一个炸雷崩响在烟波致爽殿上,烟波致爽殿像被几条纹龙抓起来腾到天空,突然间又摔到地上,整个大殿的门窗被炸得粉碎,大殿摇荡着,有几处已坍塌。阵雷滚过,众人再看皇上,似乎已崩逝了。太医把脉试探。果然,嘉庆帝到此时走完了他人生的整个旅途,就这样为他的一生划上了句号——而那两根手指仍高高地僵在那里……
  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七月二十八日,嘉庆帝崩逝于避暑山庄烟波致爽殿,享年六十一岁。
  八月二十七日旻宁(即绵宁)即帝位于太和殿,即道光帝。
  十月,恭上尊谥曰:“受天兴运敷化绥猷崇文经武孝恭勤俭端敏英哲睿皇帝”,庙号仁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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