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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轶事] 古代人物传记---帝王权臣传 --- 嘉庆皇帝-- 四、玉圭终于显现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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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1 10:44:4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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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位六十年、又当了三年多太上皇的乾隆爷总算撒手西去任嘛不管了。嘉庆皇帝顒琰按照自己意志干的头一件事,就是诛杀老爹最宠爱的大清第一权臣和珅……接过大清国统的嘉庆,大刀阔斧地革除弊政、整顿吏治,国政出现了转机……

  正月初二,虽然是刚过除夕,北京城却很少能显出新年的气象来。街上很少有行人,街边倒了许多尸体。天空中彤云如铅,寒流滚滚,北风则呼啸着席卷紫禁城,撕扯着屋顶檐角,发出呜呜的响声。
  宁寿宫里,嘉庆帝率王公大皇侍立在太上皇乾隆帝的病榻前。乾隆帝已经意识到他即将走完人生的旅程。虽然他在年前腊月二十九还在接待外国使者,看杂戏,三十日还参加了在保和殿举行的盛大年终宴。但是初一日,他再也挪动不了身子,只觉得阵阵头晕目眩,终于没有出现在群臣及外国使者面前,接受他们的新年祝贺。
  乾隆帝艰难地睁开浮肿的眼睛,望着窗外,满眼是一片灰白。他的嘴角懦动着,手抖个不停,和珅急忙拿起纸笔砚墨。所有的人,特别是嘉庆帝,他们都知道,只有和珅理解太上皇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的含义。于是嘉庆帝急忙抱起乾隆,果然,乾隆拿起笔,抖抖索索地写下了一首诗——《望捷》:

  三年师旅开,实数不应猜。
  邪教轻由误,官军剿复该。
  领兵数观望,残赤不胜灾,
  执讯迅获丑,都同逆首来。

  乾隆帝多么想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息听到剿灭白莲教匪的消息呀!
  嘉庆帝与和珅都满含着泪水。“皇阿玛,你一定会看到报捷的红旗。”随着嘉庆帝的声音,和珅也哭泣着道:“太上皇,奴才要亲临前线,定将教匪荡平,为太上皇八十九万寿节献礼!”
  听了他们的话乾隆似乎兴奋起来,示意嘉庆帝把他扶下床,可是他刚一起身,忽然眼前一黑,又一头栽倒在嘉庆帝怀里。嘉庆帝与和珅急忙把太上皇平放在床上,太医紧急救治一会儿,乾隆帝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和珅意识到乾隆帝也许活不过今天,内心不由一阵阵紧张,自觉不自觉地时时望着身旁的嘉庆帝。若太上皇崩逝,自己失掉了这个稳固的靠山,再也没有了这个为自己遮挡一切的保护伞,那么眼前的嘉庆帝会对自己如何呢?多年来,自己一直在观察他、试探他,甚至让福长安盯他的梢,让吴省兰整理他的诗稿窥视他心中的奥秘。多年来大家得出的结果是一致的:嘉庆帝是平庸的,至多是一个书生。多年来,嘉庆帝一直称呼和珅为“相公”,所有的军政大事无不请教他,毫不掩饰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可是,人都是变化的,太上皇一旦驾崩,嘉庆帝亲政以后还会对和珅这样吗?和珅会成为两朝元老重臣吗?从以前侦视的结果来看,结论是肯定的。而且,如果嘉庆帝忠实地执行太上皇制定的大政方针,接受太上皇留下的一切,那么和珅就会成为两朝权臣的。
  和珅望着病榻上的乾隆,不时地走神;而此时的太上皇,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声音。和珅心里一亮,尽快颁布《糙诰》。快,否则就来不及了。和珅忙贴近乾隆的耳边说道:“太上皇,是要颁发诏书吗?”太上皇立即做了个肯定的动作,又浑浊而分明地指示他要颁发《遗诰》,和珅急忙拿过纸笔,含泪道:“太上皇,奴才听旨。”可是乾隆帝刚说了几句,嘴角再也张不开,和珅道:“奴才追随侍奉太上皇几十年,就让奴才起草吧。”太上皇又给了个肯定的动作和眼神,接着又艰难地说出一个字“好”。
  嘉庆帝的心里有如外面的天空,充满了浓重的阴云而又寒风嗖嗖。他深深地知道,和珅这一招是针对他来的,和珅是要借太上皇的《遗诰》要挟他,把《遗诰》当成他的紧箍咒。嘉庆想:“多年来我知道自己有如帐幕上的燕巢,稍一不慎,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巢倾卵破。于是我对太上皇陪着千万倍的小心,太上皇笑,我就笑,太上皇怒,我就怒,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对和珅,也是毕恭毕敬的,以‘相公’呼之,示之以庸碌,松懈他的警惕性,这样做,都是为了能顺利地亲政,顺利地诛杀和珅而拨乱反正呀!没想到和珅此时又想出颁发太上皇《遗诰》的计策羁绊我的手脚。”
  嘉庆帝望着病榻上的父皇,他虽然觉得父皇犯了年老的人都容易犯的错误,做了许多让人遗憾的事,可是他仍然爱他的父皇,乾隆是他一生中最崇拜的人。此时,他又怎能违拗处于弥留之际的他的父亲呢,又怎能从和珅手中夺过纸笔,而由自己起草那份《遗诰》呢?
  初二日下午,太上皇《遗诰》颁示天下:

  “奉天承运太上皇帝语曰:朕惟帝王诞膺天命,享祚久长,必有小心昭事之诚,与天无间,然后厥得不回,永缓多福。是以兢兢业业,无息无荒,一日覆于帝位,即思一日享于天心。诚知夫持盈保泰之难,而慎终如始之不易易也。朕仰荷上苍鸿祐,列圣贻谟,爱自冲龄,即蒙皇祖钟爱非常,皇考慎选天良,付畀种器。即位以来,日慎一日,当重熙累治之期,不敢存豫大丰亨之见。敬思人主之德,惟在敬天法祖,勤政爱民。而此数事者,非知之艰,行之惟艰。数十年来,严恭寅畏,不懈蓝虔,每遇郊坛大事,躬亲展恪,备极精湮,不以年齿自高,稍自暇豫。中间四诸盛京,恭谒祖陵,永惟创业之艰,益切守成之懼。万几躬揽,宵旰态疲,引对臣僚,批封奏章,从无虚日。各省雨旸丰歉,却萦怀抱。凡六巡江、浙,相度河工、海塘,转念民依,如保赤子。普免天下钱粮者五,漕粮者三,积欠者再,间遇水旱偏灾,蠲赈频施,不下亿万万。惟期藏富小民,治臻上理。仰赖天祖者祐,海宇升平,版图式扩,平定伊犁、回部、大小金川,缅甸来宾,安南臣服,以及底定廓尔喀,梯杭所至,稽首输忱。其自作不靖者,悉就珍灭。几此膚功之累奏,皆不得已而用兵。而在位日久,经事日多。祗懼之心因以日切,初不敢谓已治已安稍涉满假也。回忆践昨之初,曾默祷上帝,若能仰邀眷命,在位六十年,即当传位嗣子,不敢有逾皇祖纪年之敕。其时朕春秋方二十有五,预料六十年时日方长,若在可知不可知之数。乃荷吴慈笃祐,康强逢吉,年跻望九,亲见五代玄孙,周甲纪元,竞符初愿。抚衷循省,欣感交加。安于丙辰正朝,亲授玺皇帝,自称太上皇,以遂初元告天之本志。初非欲自暇自逸,深居高拱,为颐养高年计也。是以传位之后,朕日亲训政,畫自揣精力未至倦勤,若事优游颐养,则非所以仰答天祖深恩,不惟不忍,实所不致。训政以来,犹日孜孜,于兹又逾三年。近因剿捕川省教匪,筹笔勤劳,日般盼捷,已将起事首逆,紧要各犯,骈连就获。其奔窜夥党,亦可计日成擒,藏功在即。此岁寰宇屡丰,祥和协吉,衷情若可稍纡,而思艰图易之心,实未尝一日驰也。越岁庚申,为朕九旬万寿,昨冬皇帝率同王公内外大臣等,预请举行庆典,情词恳切,实虫至诚,业降勅旨俞允。夫以朕年跻上耋,诸福备膺,皇帝合万国之欢,申億龄之祝,因为人子为人臣者无穷之愿,然朕之本衷,实不欲侈陈隆轨,过滋劳费。每思《洪范》以考终列五福之终,古帝王躬享遐龄,史册想望,终归有尽。且人生上寿百年,今朕已登八十有九,即满许期颐,亦瞬间事。朕惟在敬日强,修身以俟,岂尚有所不足而奢望无已。朕体气素强,从无疾病,上年冬腊,偶感风寒,调理就愈,精力稍不如前。新岁正朝,犹御乾清官受贺,回来饮食渐减,视听不能如常,老态顿增。皇帝孝养尽诚,百方调护,以冀痊可。第朕年寿已高,恐非医药所能奏效。兹殆将大大渐,特举朕在位数十年翼翼小心,承受天祖恩祐之由,永贻来叶。皇帝聪明仁孝,能深体朕之心,必能如朕之福,付托得人,实所深慰。内外大小臣工等,其各勤思厥职,精白乃一,用辅皇帝邵隆之治,俾亿兆黎庶,咸乐升平。朕追随列祖在天之灵,庶无遗憾矣。其丧制悉遵旧典,二十七日而除。夫地宗庙社稷之祭,不可久疏,百神群祀,亦不可辍。特兹告诫,其各宜遵行。”

  诏书发出后,嘉庆帝、和珅、王公大臣及皇子皇孙等,陪侍太上皇一夜。初三日,太阳正要升起,突然,乾隆帝睁大眼睛,手指着西南方向不住地抖动着,久久不肯放下。
  和珅忙跪倒大哭道:“太上皇,放心吧,奴才等一定效犬马之劳,实现太上皇的心愿。”
  嘉庆帝也跪在地上痛哭失声:“父皇,儿臣一定要平定西南,剿除教匪,早日把捷报奏报父皇。”
  皇子皇孙、王公大臣等也跪倒向太上皇发誓,一定要早日剿灭教匪。
  太上皇放下他的手,闭上了他的眼睛,他没有活到初三日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这位“十全”老人,一生建立了宏伟的业绩,但却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初三日上午,大行太上皇帝的梓宫停放在乾清宫。
  上书房在乾清宫的左侧,除早晚到殡殿哭临外,嘉庆帝在这里席地寝苫。
  上书房里静悄悄地,似乎能听到外面雪花落地声音。嘉庆帝要理一理他的思路——
  必须剜除腐败的毒瘤,否则国将不国;而要铲除腐败,就必须改革弊政,整顿吏治;要改革、要整顿,就必须首先诛杀和珅——即使为自己的亲政着想,为巩固自己的权力着想,也必须首先诛杀和珅。
  苗民和教匪作乱,都是地方官吏贪婪敲榨、勒逼暴虐的结果,而白莲教匪越剿越多,白莲怒火越烧越旺,更是由于军队和地方官的腐败所致,而腐败的根源就在和珅这里——
  必须诛杀和珅,为改革扫除组织上和思想上的障碍。
  可是,诛杀和珅岂不是落了个不孝的罪名?会不会引起朝野的动乱?时局会不会因此而动荡?
  祖宗创下的宏伟业绩岂能在我手中衰败!拯救国家于危难就是对列祖列宗的最好报答,诛杀和珅,整顿军队,荡平教乱,就是对父皇的最好祭奠。至于皇考的《遗诰》,里面有些谎言和大言不惭,又对军队对征苗的过份谥美之词,实是受和珅这个奸贼胡乱编造所致,并非父皇本意,绝不能受其束缚。和珅祸国殃民铲除他,即是对黎民百姓的爱护更是对皇考的孝道。
  处理和珅之事如果做到了“稳”和“快”就不会引起动荡。诛杀和珅必须以“稳”为核心;要做到“稳”就必须“快”,不能圃于国家大丧之日就缩手缩脚,要趁这个机会打和珅个措手不及。尽快尽早地诛杀元凶,不仅不会引起时局的动荡,而且是稳定时局的关键。
  可是,和珅毕竟是皇考最宠幸的大臣,又当朝第一权臣,诛杀他,虽然要讲求一个“快”字,又要做得顺理成章,水得渠成,因此从现在开始,就要因势利导,营造诛杀和珅的有利的政治形势和政治环境。
  首先要稳定朝廷。若是阿桂还在,诛杀和珅要简单一些;可是阿桂已死,朝中已没有他那样功勋卓著,德高望重,一人可稳定局势的大臣。但是王杰、董诰、刘墉等既受父皇宠爱,又与和珅龃龉,刚正不阿,清廉忠贞,素有厚望,应任用这批老臣,遏制和珅在朝中的党羽,抵消我对皇考的不孝不敬。
  其次要稳住宗室。仪郡王永璇,成亲王永瑆,定亲王绵恩等可以重用,其余宗室皇亲都可以封赏,而且,他们对和珅早已恨之入骨,我在大丧中惩治和珅,想来他们也一定会支持的。
  至于和珅,也要先稳住他,要等到夺了他的军政大权之后再动手;他的其余党羽,可以先不加追究,以免与和珅有点瓜葛的人,人人自危。
  总之,在处理和珅这件事中,要坚决果敢,要突出个“稳”字,避免出现时局的动荡,哪怕是一点小小的风波。
  嘉庆帝要扫清亲政路上的障碍,在谋划着诛杀和珅的具体行动,尽量安排得周全,尽量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一个完整的方案在他的胸中形成了。
  屋外的冷风似乎在寻找什么、捕捉什么,到处乱钻,四面搅旋。
  在谋划如此重大行动的当儿,嘉庆帝有说不出的孤独,他多么渴望见到他的老师朱珪,多么想把满腹的心事和盘托出与别人商量。多少年来,在宫中,在陪伴太上皇的时候,他不能独自过问军政大事,不敢吐露自己的真实心声,写诗作文也要字斟句酌应付和珅党徒的窥查,甚至在结发妻子病逝的时候,也要强忍内心的悲痛,装出轻松,因为年老的父皇不喜欢看见人悲戚的样子。如今亲政了,可是身边的王公大臣哪一个是他的心腹?没有,只有对师傅朱珪,可以和盘托出自己的心事,可是朱珪却还在几千里之外的安庆。
  十年没有见了,不知师傅身体如何。
  嘉庆帝望着身旁的箴言:养心、敬身、勤业、虚己、致诚。这是朱珪当年送与他的临别赠言。多年来顒琰一直把它当成自己的座佑铭,特别是做了嗣君以后。现在的寝苫之地正是“味余书室”,这个书房的题额正是朱石君先生赠与的,当年在这里,朱珪教顒琰“勤”、“俭”“仁”“慎”,如今要是先生仍然在他身边那该有多好,他有多少事要和他商量啊。
  本来,朱珪是可以在朝中做大学士的,可正是和珅,不仅寻借口贬谪了他,甚至差点把顒琰也给监禁了,多亏了董诰巧妙的回答,顒琰才躲过了一次灾难。
  想到这里,嘉庆帝不由得又把和珅的名字嚼了几嚼:必杀此儿!
  嘉庆帝命以六百里快驿,诏朱珪速速进京,同时,对和珅,他开始动手了。
  初三日上午,和珅、福长安、苏凌阿、吴省兰等都聚在军机处和珅的值庐等待着嘉庆帝亲政后的第一道诏书,他们要看看嘉庆帝是如何评价他的父皇的,他们要从诏书里窥见嘉庆帝是不是忠实于他的父皇。不久,诏书颁下,和珅等人急不可奈地读着其中对乾隆帝评价的部分:

  “我皇考大行太上皇帝御极六十年,抚御万邦,法天行健,遇郊庙大祀,必亲必敬。崇奉皇祖妣孝圣宪皇后四十二年,大孝弥隆,尊养备至。综览万几,爱民勤政,普免天下钱量者五、漕粮者三,积欠者再。偶遇水旱偏灾,蠲贷兼施,以及筑塘捍海,底绩河防,所发努金,不下亿万万。至于被览章奏,引对巨工,董戒激扬,共知廉法。礼勋旧而敦宗族,广登进而育人才。征讨不庭,则平定准部、回部,辟地二万余里,土尔扈特举部内附,征剿大、小金川,擒渠献馘,余若缅甸、南安、廓尔喀,僻在荒服,戈鋋所指,献衋投诚,其台湾等处倡作不靖,莫不立即歼除。此十余纪绩,武功之极于无外也……”

  和珅等人见嘉庆如此尊崇太上皇,料定他一定会沿太上皇的路线走下去;而且,这个诏书,几乎是照抄和珅起草的《遗诰》,这令和珅特别快意。这样,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看到诏书中下面的文字,更是有说不出的欣喜,那几行字是任命治丧大臣的,上谕中任命亲王、大学士、尚书、总管内务府十二人总理一切丧仪。在这串名单中,和珅排在诸大臣的首席,福长安则排在诸尚书的第一位。一般说来,被任命为治丧大臣的人必既是先皇的宠臣也是嗣皇帝的宠臣,和珅和福长安等不仅名列十二个治丧大臣之中,而且和珅的名字位居诸大臣的首席,而福长安则排在诸尚书的第一位。和珅和福长安异常高兴,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是两朝重臣。
  可是吴省兰却不无忧虑地说:“这个诏书中为什么没有提白莲教匪的事呢?这可是个关键问题啊,皇上会不会是故意地避而不谈呢?”
  福长安道:“此时是国家大丧之日,皇上不会直说白莲教匪之事。况且皇上诏书中也提出军营将室是‘皇父简拔委任’,并让他们‘横扫余孽’,皇上自然要对诸将鞭策勉励一番,但倚重之意,溢于言表。”
  和珅默而无声,他认为福长安的话有道理。
  当日上午,和珅、福长安被皇上召到上书房,上书房中,王公大臣已挤得满满的。
  嘉庆帝道:“和珅听旨。”
  “奴才在。”
  “你是大行太上皇帝的近臣,首席军机,内阁大学士,实为国家勋旧;朕刚亲政,诸事仰赖,望相公不负大行太上皇帝的重托,辅朕处理一切军政大事。如今国家大丧,丧事为国家首务,朕特命你全权主持丧务;主持丧务之间,暂免你军机大臣、步军统领等职,专心治丧。待国家大丧期满,再复尔原职。”
  “奴才领旨。”
  嘉庆帝又道:“福长安。”
  “奴才在。”
  嘉庆帝谕令曰:“大行太上皇帝在日,你与相公一起朝夕服侍,朕甚为感念。特命你与相公一起专心治丧,也暂免你军机大臣及尚书等职。”
  “奴才领旨。”
  嘉庆帝又道:“你二人乃大行太上皇帝的亲臣、近臣,又皆皇亲国戚,受父皇厚恩,为父皇最倚重宠爱之臣,特命你等昼夜守值殡殿。”
  和珅与福长安二人及所有的王公大臣都觉得皇上的安排合情合理,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满朝文武,亲王、贝子、贝勒,他们哪一个在乾隆那里所受到的宠爱,也比不上和珅与福长安。让和珅与福长安值守殡殿,是天经地义的,何况日夜值守殡殿,这是皇子皇孙般的恩宠啊。至于被暂免军机大臣等职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想这治丧诸事如此繁杂而劳累,怎能顾及到其他的军政大事呢?
  于是,和珅、福长安心安理得地日夜值守在乾隆帝的殡殿内。
  初三日的傍晚,嘉庆帝到殡殿哭临后,与和珅、福长安商量了一些大丧的事,便回到了上书房。还没坐下来,皇上立即召见仪郡王永璇、成亲王永瑆、定亲王绵恩。
  永瑆道:“皇弟此时召见我等,必有重大事体。”
  嘉庆道:“朕命你入军机处为军机大臣,处理军政大事。朕即晋封八兄仪郡王永璇为亲王,总理吏部,特命定亲王绵恩为步军统领,总管北京的卫戍及防务诸事。同时,火器营、健锐营也交于绵恩。”
  永璇道:“谢皇上盛恩——只是恐怕不止这些吧。”
  嘉庆帝道:“绵恩应连夜调出和珅宅内一千余名步甲兵丁,迅速调换步军统领衙门及巡捕五营的将官,严密警戒内外城各处,并在和珅和党栖居处布暗哨。同时,宫中的侍卫要清理审查。”
  永瑆道:“皇上是要捉那个瓮中之鳖了——我要亲手剐了他。”
  嘉庆道:“王兄切不可急躁。如今须严禁和珅、福长安与外界联络,沟通消息,要斩断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此事绝不可疏忽大意。今夜十一兄守殡,在和珅面前绝不可流露出半点端倪,而是相反,应一如往常一样对待他。”
  初四日五鼓,嘉庆帝哭临殡殿,和珅陪侍着皇上,没有一点倦容。哭毕,和珅道:“皇上节哀,注意身体。”
  嘉庆道:“相公也应节哀,如若相公感到守殡过于劳累,朕即让成亲王永瑆代你,但朕对他并不放心——如此重大的事情……”
  没等皇上说完,和珅道:“太上皇视奴才如子,皇上又如此体爱奴才,奴才敢不肝脑涂地以报大上皇、皇上厚遇。皇上放心,我身体很好。”
  嘉庆帝道:“相公一定要注意身体,父皇山陵骤崩,现在诸事只有仰赖相公了。”说罢又呜咽起来。
  不一会儿,王公大臣等俱都哭临殿上,和珅尽心尽力地陪着,一刻也不停地忙着各种丧务。
  嘉庆帝回到上书房,立刻做了一番人事调动,任命成亲王永瑆,大学士董诰,尚书庆桂为军机大臣;那彦成、戴衢亨任留军机处;盛柱署工部尚书,保宁为英武殿大学士,庆桂为御前大臣,协办大学士,书麟为吏部尚书,松筠为户部尚书,富锐为兵部尚书。当然,担任京城防务重任的要职——步军统领健锐营。火器营统领的,是定亲王绵恩。同时,让仪亲王永璇总理吏部,成亲王永瑆除任军机大臣外,总理户部兼管三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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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正式晋升仪郡王永璇为仪亲王,贝勒永璘为庆郡王,绵亿封履郡王,另有皇室成员俱受封赏。
  内阁、军机处,京城防务及各重要部院官员安排就绪后,嘉庆想,现在是与和珅算总账的时候了!嘉庆首先从“教匪”一事开刀,嘉庆想,和珅在起草《遗诰》时,企图以“蒇功在即”的只言片语掩盖一切弊政恶习,开脱自己的一切罪责,那就首先从这里向天下发出信号,号召天下讨伐和珅,从而顺理成章地逮捕和珅。于是嘉庆帝通过军机大臣发出上谕曰:

  “谕军机大臣等。我皇考临御六十年,天威远震,武功十全。凡出师征讨,即荒缴部落,无不立奏荡平。若内地乱民王伦、田五等,偶作不靖,不过数月之间,即就珍灭,从未有经历数年之久,廉饷里数千万两之多而尚未蒇功者,总由带兵大臣及将领等全不以军务为事,惟思玩兵养寇,借以冒功升赏,寡廉鲜耻,营私肥橐。即如在京谙达、侍卫、章京等,遇有军务,无不营求前往。其自军营回京者,即平日贫乏之员,家计顿臻饶裕,往往托词请假,并非实有祭祖省墓之事,不过以所蓄之资,回籍置产。此皆朕所深知。可见各路带兵大员等有意稽延,皆蹈此端牟利之积弊。试思肥橐之资皆婪索地方所得,而地方官吏,又必取之百姓,小民脂膏有几,岂能供无厌之求?此等教匪滋事,皆由地方官激成。即屡次奏报所擒戮者,皆朕之赤子,出于无奈,为贼所所协者。若再加之朘削,势必去而从贼,是原有之贼未平,复驱民以益其党,无怪乎贼匪日多,展转追捕,迄无蒇事之期也。自用兵以来,皇考焦劳军务,寝膳靡宁。即大渐之前,犹频向捷报。适至弥留,并未别奉遗训,仰窥圣意,自以国家付托有人,他无可谕。惟军务未竣,不免深留遗憾。朕躬膺宗社之重,若军务一日不竣,朕一日负不孝之疚,内而军机大臣,外而领兵诸臣,因为不忠之辈,何以仰对皇考在天之灵?伊等即不顾身家,宁忍陷朕于不孝、自列于不忠耶?况国家经费有常,岂可任意虚康生耗,日复一日,何以为继?又岂有加赋病民之理耶?近年皇考圣寿日高,诸事多以宽厚,凡军中奏报,小有胜仗,即优加赏赐;其或贻误军务,亦不过革翎中饬,一有微劳,旋经赏复。虽屡次饬催,奉有革职治罪严者,亦未惩办一人。即如数年中,惟永保曾经交部治罪,逾年仍行释放。其实各路纵贼窜逸者,何止未保一人,亦何止一次手?且伊等每次奏报打仗情形,小有斩获,即补叙战功;纵有挫衂,亦皆粉饰其辞,并不据实陈奏。伊等之意,自以皇考高年、惟将吉祥之语入告。但军务关系紧要,不客稍有隐饰。伊等节次奏报,杀贼数千名至数百名不等,有何证验?亦不过任意虚捏。若稍有失利,尤当据实奏明,以便指示机宜。似此掩败为胜,岂不贻误重事?军营积弊,已非一日。朕总理庶务,诸期核实,止以时和年丰,平贼安民为上端。而以军旅之事信赏必罚,尤不肯稍纵假借。特此明白宣谕:各路带兵大小各员,均当涤虑洗心,力图振奋,期于春令,一律剿办完竣,绥靖地方。若仍蹈欺饰,怠玩故辙再逾此定限,惟按军律从事。言出法随,勿谓幼主可欺也。”

  这一切中时弊的谕旨刚一发出,天下随即震动。
  吴省钦看到嘉庆帝的诏谕后,犹如正月里打了个霹雳,骇异而又意外,他急急惶惶地来找吴省兰。兄弟二人相见,许久许久目瞪口呆,没有一句话,他们知道:大祸马上就要临头了。
  兄弟二人颓然地倒在椅子里,吴省钦道:“堤不是写份奏折,参和珅一本,我们知道和珅一些内幕,不如把这些东西公开。”
  吴省兰道:“哥哥,我也想过这么个计策,但我觉得现在已为时太晚了。想想上谕中的最后一句话吧——‘言出法随,勿谓幼主可欺也。’‘幼主’——皇上已是不惑之年,四十岁了,还自谓幼主,可见其愤懣之情郁积于今日已非一日一年,否则,岂出此语?想我侍读皇上,实际是和珅的暗探,我曾把他的诗稿拿给和珅,为此,皇上差一点受太上皇严惩。过去,我们跟着和珅,不就是觉得皇上平庸无能,为一介书生,觉得他是‘幼主’而可欺吗?想想我们做过的事,皇上能原谅我们吗?”
  吴省钦道:“现在如之奈何?——如今要紧的是与和珅联系上,商讨对策。”
  吴省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这一层,我已想过。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了。我们平时只是说皇上本是个平庸的人,谁知他是在装憨卖傻,行晦韬之计,以此保全自己而等待时机,以静制动。如今自内阁到都院的人事已作了调整,特别是步军统领及巡捕五营及健锐营、火器营的兵权,已收归定亲王绵恩,皇上如此迅速地在太上皇驾崩的第二天就作了如此的部署,这说明,皇上是在胸有成竹的情况下才发布这个上谕的。至于和珅,表面上是让他日夜值守殡殿,实际上是软禁他,斩断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想一想,我们怎么可能与他联系上,更何况,你我的宅旁,有许多陌生人。这样看来,京城,已被皇上牢牢地握在手中了,——唉,爱新觉罗氏,都非等闲之辈啊,想一想这嘉庆帝的祖上,哪一个皇帝不是如此。”
  “这么说连苏凌阿也不能见了。”
  “那只能罪加一等,何况苏凌阿两耳重听,双目昏蒙,混蛋之至,找他何用。别说苏凌阿,其他的一些将官侍卫也已经或撤换或看管,也是联系不上的——这绵恩的动作也够快的了。”
  吴省钦瘫软在椅子里,如一堆烂泥。想当年,曹锡宝弹劾和珅家人刘全,觉得此事重大,便把奏折拿来与他的同乡、同学、知己吴省钦看,可是吴氏兄弟明里大骂和珅,稳住曹锡宝,而暗地里却连夜向在热河的和珅告密。这种卖友求荣的可耻之徒,此时,也急惶惶如丧家之大了。吴省钦、吴省兰只能在大厦倒塌之前,胆颤心惊地熬着。
  吴省兰倒镇定一点,他只恨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嘉庆帝面前他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吴省兰本来是和珅在咸安宫官学就读时的老师,后来和珅显达,他竟拜和珅为老师。吴省兰想起这些事,一点也不脸红,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在嘉庆帝面前没有把和珅的坏事给抖露出一些,他侍读皇上时为什么愚蠢到不脚踩两只船。吴省兰想:当时我只要搪塞一下和珅,而暗地里把和珅的所作所为向嘉庆帝密告该多好啊,这样两方面讨好,而又绝对不会引起和珅的怀疑,无论哪方面得势,我都能顺势成事,比如现在,我若不是在嘉庆帝面前做得太绝,只要顺势奏和珅一本,踹他一脚,我还可以捞个头功啊。
  “只要奏他一本,端他一脚。”吴省兰不自觉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哪知吴省钦听得特别真切,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道:“我一直在这样想——现在就写!”
  哪知道吴省兰却道:“这样不成………”
  吴省钦疑惑地望了吴省兰一会儿,又颓然地瘫倒在椅子里,恍恍惚惚中,他又听吴省兰咕哝道:“这个头功,让别人捞去了。”
  吴省兰说的一点也不错。
  广兴正在研究嘉庆帝刚颁发的诏谕。广兴的叔祖高斌,父亲高晋都位至宰相,是乾隆朝有名的治河大臣,其兄书麟与和珅一向不和,现在正充军伊犁。广兴起初是在礼部做事,背案牍如流水一般,大学士王杰非常器重他的才能,于是一路提拔上去,做了御史。但是他时刻都在等待着时机,等待着……
  对于广兴这样聪明敏感而时刻又都在寻找机会的人来说,是不难发现嘉庆帝诏谕的真正用意的。
  在大丧的第二天,皇上就发布了措词如此严厉的上谕,而且实际上是对太上皇《遗诰》——两天前的《遗诰》的推翻,这一切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嘉庆帝亲政维新的开始。而皇上亲政后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要铲除和珅。这个上谕,就是号召天下的人去揭发他。试想上谕中的话,“带兵大臣及将领全不以军务为事,惟思玩兵养寇,冒功升赏,寡廉鲜耻,营私肥橐”,这是在说谁?军队的将官多是和珅保举,而且如果没有和珅他们又怎能这样为所欲为?这里显然是明点前方诸将及地方官吏,实际上不正是把矛头直指向他们的总后台和珅吗?如果这里还比较含蓄的话,那么后面的话已经直露无遗:“伊等每次奏报打仗情形,小有斩获,即铺叙战功,纵有挫衂,亦皆粉饰其辞,并不具实陈奏。伊等之意,自以皇考年高,惟将吉祥之语人告。”和珅当政,一切奏报都经由军机处,军机处留有副本,“入告”“皇考”的能是谁?只能是和珅,这不是把剑锋直指和珅吗?特别是最后一句,“勿谓幼主可欺也”,这是愤懣已极的话,谁能把四十岁的皇上当“幼主”而进行欺侮?——看来皇上对和珅已是恨之入骨,诛杀和珅,已等不得片刻了。虽然是大丧期内,皇上还身着丧服,但皇上看来已作了充分的准备,胸有成竹,而且在理论上已作了解释——“弥留之际,自以国家托付有人,而仅对军务留有遗憾”,“朕躬膺宗社之重,若军务一日不竣,朕一日负不孝之疚”。皇上把自己当成是太上皇选定的满意的接班人,而让他处理最大的事情——军务。皇上的英明之处就在于,他的机智之处就在于把剪除和珅与整治军务联系起来,从而表明剪除和珅就是对大行太上皇帝的大孝。
  既然皇上已号召我们揭发和珅而且和珅注定是输家,那么我还有什么可以观望犹豫的?
  可是,广兴思来想去,却想不出和珅几件实在的罪证,于是又不免踌躇起来,若笼统地说一些事情,比如议罪银制度,这又和太上皇联系在一起,怎么办?广兴在书房中踱着步,过了许久,突然哈哈大笑,道:“我真是庸人自扰。”是的,广兴想:罪证自有皇上列举,皇上现在心里早有定算,他所要的是有人弹劾和珅这一事实,从而顺理成章地、冠冕堂皇地逮捕和珅,我只要在奏折上写有“和珅坏蛋”“和珅元凶”不就行了?
  弹劾和珅的奏章立即写好。
  后来,广兴才知道,世上还有像他那样聪明的人,——王念孙、广泰、刘墉等也几乎是与他同时递了奏折,而给事中王念孙竟比他还早了一步!
  嘉庆帝暗暗高兴,有了这些奏折,处理和珅的事便水到渠成了。
  正月初八日,一连肆虐了许多天的大风忽然刹住,连风的影儿也没有了,但天地之间立刻被大团大团的雪花充塞着,不一会儿,雪花把大地上的一切都覆盖了个严严实实,天坛、景山、圆明园等各处的苍松翠柏,也被压弯了枝梢。
  天明,嘉庆帝照常哭临殡殿,和珅道:“皇上,瑞雪兆丰年,这场春雪胜过及时的干霖呀。”
  嘉庆帝道:“你说的是。”
  福长安也过来向皇上跪拜问安,嘉庆帝仍向往常一样对待他们。
  回到上书房,嘉庆帝立刻召集王大臣宣旨道:“现有给事中王念孙,御史广兴,大学士刘墉,御史广泰等列款奏劾和珅,言之凿凿。朕命即刻削夺和珅大学士、军机大臣及步军统领等职;夺军机大臣、吏部尚书福长安职,并将伊等下狱治罪,特命仪亲王永璇、成亲王永瑆前往传旨,由武备院卿兼正红旗邦军都统阿兰保监押以行。命永璇、永瑆、绵恩、额驸拉旺尔多济及刘墉、董诰等,对和珅、福长安进行审讯;命永瑆、绵恩、淳颖、緼布、佶山等,查抄和珅、福长安及其家人财产。至于平日有被和珅挟从者,概不追究,余不累及。”
  此旨一下,国人为之振奋,举世称赞皇帝为智、勇、仁三全,而平日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惶惶然虽如丧家之狗,但看到“概不追究、余不累及”的诏谕,皆心存侥幸,但愿能度过生死关。
  殡殿里。
  和珅与福长安望见八王永璇和十一王永瑆又来到殡殿,忙迎上去道:“二位王爷刚刚离开不久,现在复又转来,有何吩咐?”见二位亲王也不搭话,满面含霜,心里诧异,觉得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里不由一紧。
  永瑆看了和珅许久,突然道:“和珅接旨。”和珅疑惑不已,心里已然发紧,跪倒在地上说道:“奴才接旨。”
  永瑆念道:“奉天承运嘉庆皇帝诏曰:今有给事中王念孙,御史广兴、广泰、大学士刘墉等列款奏劾和珅欺罔擅专,贪婪纳贿,言之凿凿,特谕革和珅大学士、军机大臣等职,逮捕下狱鞫审,钦此!”
  和珅骤听此旨,证实了刚才心里不详的预感,犹如五雷轰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侍卫牵拽而去。一旁的福长安早已吓得魂飞天外,随即也被锁走。
  嘉庆帝翘首苍穹,仍没有一丝儿冷风,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扬扬,落地悄无声息,北京城是那样的安详而静穆。
  嘉庆帝想:应发一首谕旨,令今后陈奏的一切事件,俱应直达御前。各部院文武大臣,也不能将所奏之事,预先告知军机大臣。这既是疏通言道,加强皇上集权,摒除和珅弊政的开始,也是为了让所有的人尽快揭发和珅罪状以期早日结案。
  封章密奏直达御前的诏书一下,弹劾和珅的奏折像雪片一样飞来,而同时,绵恩及内务大臣组布等查抄和珅福长安的清单奏折也一道道递到嘉庆帝的案上。
  永瑆奏称:“和珅家中,有一座楠木厅,照大内格局盖造,用龙柱凤顶,又有多宝阁。他的槅段式样,是仿照宁寿宫盖造的,花园的景致,仿佛圆明园。”
  七驸马又奏道:“和珅的珍宝都藏在密室里,有一挂正珠朝珠和御用衣帽,已是大逆不道。他曾私娶出宫女子为小妻,此二小妻说和珅常戴御用衣帽,挂正珠朝珠,在镜前念念自语,顾镜自笑,问其小妾和珅所说何语,皆供称听不清楚。”
  随着案子的逐步审理,和珅家产的逐渐清理,其财物暴露的越来越多。
  嘉庆帝只知道和珅当政的二十年来时刻不忘婪索搜刮,但没想到他的家产竟富过皇室,富可敌国。面对初步抄得的和珅家产的清单,嘉庆帝更觉得诛杀他的必要了,如今国家财政困难,这是多么大的一笔收入啊!
  十一日,嘉庆帝为和珅的问题专门发一道诏谕,指斥和珅僭妄不法,目无君上,延匿军报,贻误重务,独揽部务,弄权舞弊,党同伐异,任人唯亲,贪污纳贿,害国肥己。与此同时,令五大部尽快鞠审和珅,各省督抚及部院九卿则对和珅进行议罪,并此外有何款迹,各据实覆奏。
  嘉庆帝看着案上大学士、九卿及翰詹科道等官员们议论和珅罪行的结果,他们一致奏请将和珅凌迟处死,抛尸街市,而对福长安,则处以斩立决。
  虽然嘉庆帝仍然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中,但这种悲痛的心情不仅没有成为他诛杀和珅、革除弊政的负担,而且,他现在感到轻松了许多。一切都在按照他原先设想的那样,事情发展的如此顺利。现在他只要大笔一勾,和珅就会抛尸街头。嘉庆帝望着窗外,乾清宫飞檐上挂着的长长的冰凌正在融化,白雪在太阳的照射下晶芒四射,亲政的第一个回合的战斗已经取得了胜利。现在是惩治腐败的时候了。惩治腐败从何抓起?——首先从自己抓起。嘉庆帝对皇考不是没有微词,和珅侵吞如此庞大的财物与皇考晚年太过奢华不是没有关系。正因为如此,嘉庆帝认识到不能让大臣们漫无边际地揭发和珅,在和珅的问题上不能过多地纠缠。既然皇考有失于奢华的遗憾,那么,我现在就从节俭做起,这一点自己首先要做到,为天下树立榜样,使天下形成俭朴的风气。君心正,则天下莫不归于正。那么节俭之风又从何抓起呢?
  嘉庆帝想,首先从禁呈宝物抓起。若身为君王贪图珍玩,崇尚奢华,那么天下怎么会有良好的风气?君主贪婪奢华,那么要员大吏就会以进奉呈送珍玩宝物而邀宠,以此图进身之途。这样,他们哪里还会有清正廉明的品格?要员大吏们要谄媚于上,就必然索之于州县,而州县就必然要朘削于小民。向皇上呈进宝物,实在是官风之蠹虫,民生之大害。和珅不正是借各地呈献之机,把呈献宝物,窃为己有,而聚敛了如此众多的珍奇吗。现在,和珅之事实际上已解决,还应顺水推舟,因势利导,摒除呈贡之积习陋规。于是嘉庆帝便向全国发出谕诏,不许任何人呈献宝物。
  天下又为嘉庆帝的这一谕诏而振奋!
  嘉庆帝在心里恨恨地道:“我一定要剐杀和珅!”
  嘉庆帝正在思虑如何处置和珅之时,门内突然走进一个人来,玉容凄惨,泪水满面。众大臣见她进来,齐跪倒向她行礼,她却一直走到嘉庆帝面前,跪倒在地。大臣们观之,不一会儿都退了出去。
  嘉庆帝余怒未息,但看到跪在地上的人,也只有把气忍了,来人是皇上的么妹——十公主。嘉庆帝心想,她到底还是来了,来了也不行,我一定要剐杀和珅。
  十公主跪在地上道:“拜见皇兄。”
  嘉庆帝道:“十妹快站起来说话。”
  十公主哭道:“皇兄,请你看在大行太上皇帝的面上,对和珅酌情宽宥处置。”
  嘉庆道:“公主岂不知和珅辜负皇考厚恩,欺君罔上,败坏朝纲,祸国殃民?岂不知和珅克扣军饷,贪污中饱,网罗私人,污陷异己?像这样大奸不道之徒,若不翦除,国家有宁日乎?父皇临终仍然记挂的剿匪大业能蒇功乎?”
  一席话义正辞严,问得公主满面羞愧。
  公主道:“虽然如此,仍恳请皇上赐他个全尸。和珅虽是大奸不佞之人,但他毕竟是先朝大学士、首席军机,又是皇考最宠爱的大臣,又是妹妹的亲翁、父皇的亲家。若将和珅凌迟处死,抛尸街头,父皇大丧之日,这样做合适吗?”
  嘉庆帝虽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多年来的积愤,使他对和珅恨之入骨。他恨不得剥了和珅的皮,亲手剐杀之。如今十公主跪在面前求情赏其全尸,在情感上,无论如何,嘉庆帝也不能接受。
  嘉庆帝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十公主在他脚下哀哀地哭泣。
  虽然和珅恶贯满盈,十公主觉得,他毕竟是自己的翁公,自己应该求皇上赏他一个全尸。
  嘉庆帝并不是不疼爱自己的这个小妹妹,可是她所要求的对于嘉庆帝来说,实在是太难以办到了。许久,他只是扶公主站起来说话,或让她坐着说话,可公主竟仍跪在那里不起来。
  董诰和刘墉进到上书房,见公主仍跪在那里哀求,皇上扶她起来,她仍是不起身,便走上前来。两位老臣都受乾隆宠爱,都是和珅的死对头,因而深受皇上的信任。两位老臣也都知道乾隆一生中最疼爱的孩子是十公主,超过疼爱任何一位皇子皇孙。两位老臣看了眼前的情况,思想了一下,双双跪在嘉庆帝面前道:“皇上,公主说得有理,和珅罪大恶极,虽千刀万剐,还嫌太轻,但他毕竟是先朝首辅,皇亲国戚,且太上皇刚刚放世。若将他凌迟剐杀,碎尸肆市,对朝廷、对皇上都影响不好。看来应减等量刑才是,请皇上三思。”
  嘉庆帝道:“你们给朕一点时间,容朕斟酌处理。”说罢亲手扶起妹妹及两位老臣。
  十公主和二位老臣刚一离开,皇上听说直隶布政使吴熊光哭临殡,于是把他召到上书房的余味书室。
  皇上问吴熊光道:“你过去曾在军机处,与和珅相处了很长时间,据你看来,和珅是否心存异志?”
  吴熊光回道:“据臣看来,凡心怀不轨者,必收买人心。可是和珅声名狼藉,满汉中没有多少人真正地归附他,即使他心怀不轨,谁肯跟从他叛逆呢?”
  皇上道:“既然如此,那么处治和珅是不是太急切了?”
  “不然。如果不速治其罪,那些无识之徒就会观望投机,攀附于他,另生事端;及早地揭发他、诛杀他,是出于国家大义上的考虑。而尽快的结束此案,则是体现皇上的仁爱。”
  一席话坚定了嘉庆帝尽快诛杀和珅、尽快结案的想法。是的,不尽快诛杀和珅,就无法挽救颓败的风气,甚或愈演愈烈,对国家不利;但若纠缠细节,株连过多官员,人人自危,则臣子就领会不到君上的仁爱之心。
  吴熊光的一席话刚刚说完,忽报安徽巡抚朱珪奏折送达。
  听到朱珪的名字,皇上激动得热血沸腾,差一点掉下眼泪,急忙把奏折接到手里,展开一看,上面写道:
  “臣闻太上皇驾崩,肝胆俱裂,号呼上天,俯首撞地,悲痛难抑;转念太上皇十全武功,五福俱享,禅位传器,功德圆满,太上皇在天之灵,也可告慰了,希望皇上节哀保重。
  臣听说皇上要守三年之孝,这虽然是超迈千古、垂范万世的义举,但天子之孝,最主要的是继承祖上的遗志,发扬光大祖上开辟的事业。臣以为皇上应当立即投身政务,不可拘小节而失大体。
  亲政伊始,皇上当远听近瞻,运筹乾坤于心胸之中,一旦有重大决策,要像滂论大雨倾天而下,要像霹雳震响在九天。刚毅果敢之雄风,要如太阳喷射它的光芒;同情恻隐之心,则不应轻易有所流露。修养身心要严格区分欺诈和真诚的界限,判断一个人,要辨明他是君子还是小人。君主若果自己心地中正,礼义廉耻就会昭然于天下;朝廷清明,则天下整肃,皇上应自己首先节俭,崇尚奖励清正廉明的人,若真能做到以上这些,则自然盗贼可平,财用丰富。
  面临表奏,泪如泉涌。臣昔日侍奉皇上读书,十年离别,今又奉诏返京,怎敢不勉励自己,竭尽心力,任皇上驱使?
  只愿皇上以上天之心为心,以祖宗之志为志。臣朱珪顿首。”
  正月十七日,天已向晚,经过二天的思索,嘉庆帝决定判决和珅自尽,赐他一个全尸。福长安判斩监侯,秋后处决,并提福长安至和珅狱中,跪视和珅自尽。大学士苏凌阿,年迈昏聩,令其退休,侍郎吴省兰、李潢,太仆侍卿李光云,俱降黜治罪。和珅已故的弟弟和琳也被追回爵位,撤出贤良祠。
  和珅看着嘉庆赐给他的白练,五内俱焚,不由感慨万千。片刻之间由朝廷第一权臣而沦为阶下囚,马上就要用眼前的这条白练结束自己的生命,和珅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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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10:46:33 | 只看该作者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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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童年起,我与弟弟和琳发奋努力,在穷苦困厄中不坠青云之志,学得满腹经纶,铸就文武全才。后来,自己凭着艰苦卓绝的努力,勤勉奋争,由侍卫而升至都院大臣,军机首席和内阁大学士,而弟弟和琳也一步步直升到封疆大吏,统兵将帅。二十年来,我兄弟二人为大清竭尽心力,弟弟死在疆场,而我的归宿就是眼前的这根白练。
  是我空负一身才华,还是才华误了我?
  牢房的门吱呀响了一声,是福长安戴着锁镣进来了。福长安扑向和珅,和珅紧紧拥住福长安,泪流满面道:“是我连累了你,误了你。”
  福长安紧紧地抱着和珅,不愿松开。衙役把他俩扯开,令福长安跪倒在地上。
  和珅拿起白练,把它措于梁上,微笑着对福长安道:“你望着我,要微笑,不要悲戚。”
  和珅站在那里,虽已五十整岁,但面如美玉,光洁白皙,二目炯炯,神采奕奕,欣长的身躯笔立亭亭,如玉树临风。
  福长安哭道:“我生前追随你,死后也一定不离你的左右。”
  猛然间,和珅拿过纸笔,作诗一首道:

  五十年来梦幻真,今朝撒手谢红尘;
  他时水泛含龙日,认取香烟是后身。

  写罢,引颈套上白练。
  嘉庆帝从殡殿回到上书房,太阳已经给紫禁城里的城楼及大大小小的宫殿镀上一层金色。天空蓝蓝的,犹如深山幽谷中的湖水,澄明清亮。
  嘉庆帝的心情如澄明的天空一样,亮堂了许多,他像朱珪说的那样,立即全身心地投入到政务之中。他又回想起朱珪在来京途中遣快马送来的奏折上的话,做君主的要内心中正,身先节俭。是的,必须首先从自己做起,他也已经这样做了,几天前,他已经发了不准呈进宝物的谕诏,现在他决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他想起去年五月都尔嘉曾就叶尔羌采玉的事上折和珅,而被和珅压在军机处的事来。他命军机处立即刻寻出原折送到彻前,见奏折中写道:

  “叶尔羌之玉或是采自大泽,每过秋分,采玉人需浸入冰冷的水中用脚去探;或是采自大山,采玉人需骑牦牛身背大铁钉及巨绳攀援上山,纳钉悬绳,然后将玉一块块凿下,再用悬绳徐徐吊下。这些玉石,大者重逾万斤,次者重八千斤,又次者重三千斤。和田玉的开采略容易些。但这些地方距京师十分遥远,每搬运一块玉石,要动用几百匹马,沿途或泥沙或丘陵,每日仅行数里,且这些浩浩荡荡的队伍招摇而过……”

  嘉庆帝看到采玉搬运如此辛苦,即刻通令军机大臣道:“这事全怪和珅,朕若早知此事,断不会劳役回众。你等速谕运解玉石的大臣,无论到何处,都要把玉石抛弃路旁,只是采玉及运送玉石的回民伯客,酌情赏赐。”
  董诰曰:“皇上圣明。但是,据臣所知,从乾隆四十三年起,朝廷规定玉石由官方开采,不准当地人私开,更不准其售卖,朝廷还在那里派兵设卡,日夜守护监视。售卖玉石本是当地人的一项丰厚收入,这样,玉石全被朝廷所有,百姓岂不心存埋怨?”
  不待董诰说完,嘉庆帝道:“君上所贵者人心,玉不能吃不能穿,朕怎能喜欢这无用之物。那些官员禁止民间售卖开采,表面上是要禁偷漏,暗地里肯定是借此营私肥己,此等事情,只能养贪败性,现即撤去官兵哨卡,令百姓各自采摘。朕所贵者,是回民生活幸福,边疆宁静,那些玉石粪土不如!”
  嘉庆这番话一说,在场的人无不激动振奋,乾隆崇尚奢华的风气,有希望扭转过来了。正月十五皇上刚刚下谕禁呈宝物,十八日杀过和珅后,这十九日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抛弃大玉,看来皇上改换奢靡风气的决心是坚定的。
  但是,成亲王永瑆的心内,像被猫抓的一样,这么大的一块玉抛在路旁,太可惜了!于是道:“皇上,以后这大玉不采不运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已经运到陕甘,可谓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抛弃岂不可惜,况且那块大玉不运就算了,那块小的,不妨运回。”
  嘉庆帝问内务府大臣道:“小的那块玉有多重?”
  缊布道:“七八千斤。”
  嘉庆帝道:“运回七八千斤的大玉,要动用几百匹马,沿途扰扰攘攘,运回这么个无用之物,劳民伤财,运它干吗——”嘉庆帝深知十一兄贪财的性格,便说道:“十一兄如果想运也可以,但是路上的一切费用都由你自己开销,若动用朝廷或地方一文,即以违制抗旨论处,决不宽贷。”
  永瑆忙道:“我只是觉得扔了可惜,哪里是贪那块玉,不运也罢。”
  嘉庆帝有关抛玉及撤除哨卡等等的谕旨发下去之后,北京的珠玉之价,骤降十之七八。
  刚刚处理完玉石的事情,嘉庆帝问道:“审理王三槐的事有没有进展?”
  王杰道:“回皇上,这王三槐自来京至今,对审问他的话只回答四个字:‘官逼民反’。”
  嘉庆帝心想:此语不无道理。于是道:“把王三槐提到军机处,朕要亲审。”
  王三槐是由勒保诱捕而解送至京的。
  勒保字宜轩,费莫氏,满州镶红旗人,大学士缊福的儿子,永保的哥哥。乾隆六十年,勒保任云贵总督时,苗疆不靖,福康安往讨,勒保赴军安抚。嘉庆二年,贵州南垅洞洒寨王囊仙与当丈寨韦匕绺须,一起反叛清朝,勒保前往镇压并且平定了叛乱,被封为威勒侯。
  嘉庆二年,宜绵继永保及惠龄而做了第三任征剿义军的统帅,总统诸路军马,干了将近一年,没有什么起色。于是朝廷四易剿匪统帅,任命勒保做第四任总统并任四川总督。
  勒保上任时,白莲教义军中力量最强大的一支队伍襄阳义军已经基本上被歼灭,王聪儿、姚之富已跳崖牺牲。襄阳义军覆没后,白莲教义军集中于四川,而诸路起义军中,数白号王三槐。青号徐天德的力量最为强大。于是朝廷今勒保率中军征剿王三槐和徐天德,令额勒登保、明亮专剿张汉潮和刘成栋,令德楞泰专剿高均德、李全,并会同惠龄、恒瑞、专剿罗其清、冉天俦。宜绵专守陕境,毋使川寇人陕,景安专守楚境,不使川寇人楚。
  勒保急于立功,请来罗思举和桂涵,他俩曾夜袭襄阳义军而削下王聪儿的一只“莲勾”。他二人本是江洋大盗,如今做了乡勇头目。勒保把他二人招来后,打仗时让乡勇在前,满州军在后,一开始一连打了几个胜仗,可是勒保奏捷朝廷时,都冒为己功;罗思举和桂涵见自己伤亡惨重,又没有功名,不免懈起气来。于是勒保对义军便一筹莫展,只是跟在王三槐等人的屁股后面转悠。嘉庆三年七月,乾隆帝连责勒保劳师养寇,勒保焦虑之极,日日和心腹商议,希望寻出一个法子。
  一天,一个幕僚叫作刘芝田的说道:“大帅若是捉住了王三槐,岂不是天大的功劳?”
  勒保道:“这个自然,我追了几个月,不就是想把他捉住吗?”
  刘芝田道:“署理广元县知县刘清,极得民心,四川百姓称他为‘刘青天’,贼匪为百姓时,知道他的名声,作乱后若遇到刘清都是尽量避而不击。二年春天,徐天德的舅舅王学礼被擒,声言徐天德与王三槐都有归顺朝廷的意向,当时总督宜绵派刘清前往招抚王三槐,遍历诸贼垒,贼匪对刘清酒食相待,迎送恭谨。刘清宣示招抚的意思,王三槐随刘清到了宜绵的大营,不料众官员都对其不恭。王三槐机警过人,连夜逃出大营。后来王三槐、徐天德等人再也不肯出降。现在,总统派刘清前往招抚,着王三槐再到大营……”
  勒保道:“让我再筹划周全些。”
  刘清奉命带着随员刘星渠来到勒保大营。
  勒保道:“朝廷剿匪已经三年,损兵折将,耗费军响,至今仍没成功,若能招抚其头目,贼势自然衰减,也可免动干戈,残害生灵。老兄大名鼎鼎,连贼人也敬惧你的名声,现在请你代我去王三槐处走一趟,传达朝廷招抚的意思。如果王三槐肯归顺,我决不会亏待他。”
  刘清道:“下官前次去招抚,宜帅言王三槐实是想探视我军形势,前后态度不一,致使王三槐等绝了投顺的念头。今番我再前往,恐怕只是徒劳。”
  勒保道:“我是真心实意招安,请你把我的意思,朝廷的意思传达给他们,若此事成功,实在是国家之福、百姓之福也。”
  刘清再也不好推托,于是带刘星渠来到安乐坪王三槐的驻地。王三槐忙到寨外迎接,奉刘清上座。刘清道:“我知道王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但正因王兄是人中俊杰,当知道凭恃轻军弱旅与朝廷对抗,势难久立;何况你争我斗之中,生灵涂炭,百姓苦甚。现在,朝廷诚意招抚,勒大人为人忠厚,王兄正可弃歧路而赴康庄大道。况且此举即使不为自己,也是为百姓、为四川父老也。”
  王三槐动容道:“去岁我曾随刘大人到清军大营,真心实意想归顺朝廷,可是却被慢待。小人看那样子,必是有诈,忙偷跑出来。今番前去,这勒保大人若像旧总统宜绵,我不是生生送死吗?”
  刘清道:“你尽可放心,勒大人心诚意恳,亲口向在下说,若你归顺,必厚待于你;况且有我担保,你还不相信我吗?”
  王三槐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那些做大人的。”
  刘清道:“若你信不过我,请你前去大营,我在这里做人质,如何?”
  王三槐道:“小人怎敢如此?我愿随青天大老爷前往,但若是您肯留下随员在这里,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冷天禄慌忙对王三槐道:“大哥不要听他胡说,相信谁也不能相信官府、相信朝廷啊!官府与朝廷,那是猪狗不如,哪有真话,他们向来是最无信义的。”
  王三槐道:“以刘青天的声名信誉,他还能诱我不成?况且,若我见到事有不测,会相机行事的。”
  冷天禄笑道:“大哥,此番他们必定作了周密打算,何能如前次那样轻易脱身,大哥——官府中人的话是连放屁也不如的呀!”
  王三槐竟不听冷天禄的话,与冷天禄挥泪而别。
  王三槐随刘清刚过军门,即被拿下。任刘清如何苦苦哀求,勒保这只久饿的恶狼,岂能吐出口中的肥羊,更不管刘清的随员还在做着人质。
  刘清仰天长叹道:“服天者,唯信义二字,如此无信无义,玩弄小人伎俩,能让天下臣服乎?”
  勒保既得王三槐,急忙向朝廷报捷,哪里提到刘清的名字?
  太上皇闻报,欢喜非常,和珅也趁机邀功请封,太上皇授意嘉庆帝发下谕旨道:

  “据勒保奏,攻克安乐坪贼巢,生擒贼首王三槐,朕心深为喜悦,着晋封勒保为威勒公。伊弟永保前因剿匪不力,革职逮京,交刑部监禁,现并加恩释放,以示权衡功罪,推恩曲宥之意。”

  现在,和珅已被绞杀,嘉庆帝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处理军队的事情了。
  嘉庆帝望着跪在地上的王三槐道:“你个刁民贼寇,本是个生员,却不守本分,为何造反作乱?”
  王三槐道:“皇上此言差矣。自古官逼民反,我们小百姓,哪个不思安居乐业?可是那些官吏却如狼似虎,残害生灵;他们贪得无厌,敲骨吸髓,你们的一位亲王曾写过一首《南阳民苦》,想皇上必定是读过了。就如达州知州戴如煌,驱使前役五千,横行城乡,无钱就是‘教匪’,有钱他才放人。他不仅勒索无厌又强奸掠夺民妇,百姓朝不保夕,妻离子散,不造反就没有生路,这能是百姓不轨吗?至于湖北的常丹葵,与戴如煌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其余大小官吏,带兵将官也皆如此。你做皇上的,不责问你那些官吏,反倒捉拿我们这些受害的人,请问,国法何在?”
  嘉庆帝被他抢白得头脑发紧,硬着头皮又说道:“难道四川就没有一个好官吗?”
  “好官也是有的,就一个刘青天。”
  “哪个刘青天?”
  “就是四川人人都知道的广元知县刘清。”
  嘉庆帝头脑又是嗡地一声,心想,全四川的人都知道有个刘清,而朝廷知道的又有谁呢?
  嘉庆帝又问道:“刘清之外,就没有别的好官了?”
  王三槐道:“刘青天外,要算巴县老爷赵华、渠县老爷吴桂还是个好官,此外,再没有了。”
  嘉庆帝再也不能理直气壮,道:“纵然如此,你是读书之人,应懂大义,使下情上达,相信朝廷,怎能谋反作乱,甘当匪徒?”
  王三槐气愤已极,怒目视看嘉庆帝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朝野尽是背信弃义之人,哪一个有信?哪一个有义?——我们是匪徒,你们是什么?”
  嘉庆帝怒道:“大胆狂徒,怎能如此放肆无礼?”
  侍卫们刚要掌嘴,嘉庆帝道:“不要打他,看他的样子还有话说,让他说完。”
  王三槐道:“前年,刘清到我们营中招抚,说是朝廷旨意,宜绵总督的差遣,我和徐天德以礼相待,把刘清当成贵宾。我亲自随刘清到宜绵大营,但营内官员都慢怠无礼,甚至诬我偷袭大营。我视他们毫无诚意,得间逃出。这一次,又是刘清到了安乐坪,我们对他没有丝毫责怪,诚心诚意欢迎他。他又陈说了朝廷招安的意旨,同时说勒保不同于宜绵,为人宽厚。于是我又亲自随刘清到了清军大营。可是,我刚一踏进营门,就被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兵士捉住。试问,你们的信义何在?”王三槐看了嘉庆帝许久,见嘉庆帝坐在那里脸色煞白,一句话也没有。许久,王三槐又道:“听说徐天德已被大炮轰毙,罗其清、冉文俦都不愿再继续与清军为敌,早有悔意,因畏惧王法,不敢出来,他们都在观望我能否顺顺当当地在清军中来去而决定他们是否出降。可是,现在我被诱骗拘押,这不仅绝了他们向朝廷归顺的念头,也绝了百姓对官府的信任,我们白莲义军必将因此而更加强大,百姓必定弃无信无义之官府而归顺我们,即使他们死在我们的队伍中。”
  嘉庆帝眼前一阵阵发黑,挥手让侍卫把王三槐带走。
  嘉庆帝虽然实现了通过审王三槐掌握前方第一手材料的目的,但是已气得七窍生烟。王三槐的无礼固然让他痛恨,但勒保等人的无耻之极,更让他气愤填膺。勒保靠刘清的声誉诱来王三槐,竟扯下弥天大谎,说是自己攻下安乐坪,阵前生擒王三槐——天下竟有这样无耻胆大之徒!而宜绵,反反复复,毫无信义,这种人,除危害国家外,更有何用?也难怪教匪越剿越多。
  嘉庆帝越想越气,决意立即逮捕勒保、宜绵。于是立即起草谕诏。可是刚刚写了一半,又犹豫起来。军队中的将官几乎全是和珅党徒,昨天刚绞杀了和珅,若今天发旨逮捕两将,军中人人自危,会不会引起祸乱?况且,逮了勒保,又用何人为帅?
  思考了一天多的时间,嘉庆帝觉得,每事都要稳妥——“稳”是第一位的。嘉庆帝决定,对勒保谎报在阵前擒获王三槐的事不予揭穿,佯装不知,而以别的事敲打勒保。同时,提高勒保在军中的威望,增加他的权力使他能做到令行禁止,当然,这也是给勒保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这样,嘉庆帝便以诏令的形式发出圣谕:
  “改总统军务为经略大臣,赐勒保以印信,各路带兵大臣及总督宜绵、景安,巡抚倭什布、秦承恩、高杞等悉受勒保节制,明亮、额勒登保为副都统、参赞大臣。勒保接旨后,应带领重兵,或于川省、或于陕省,成中调度,统摄各路,若有不遵军令、贻误军情者,准勒保一面拿究,一面奏闻。”
  写好诏令,恰好案头摆放着勒保慰问皇上的奏折,嘉庆帝又通过书信的形式向勒保训谕道:“太上皇武功十全,开疆拓土,从没有似此次用兵迟延三年仍没蒇功者。太上皇弥留之际执朕之手,频望西南,满腔遗憾。你等满州世家,上志父祖旧勋,不思尽忠报国,只知迁延岁月。更有甚者,终日于军中宴乐,对剿匪却总不尽心。朕若不继承先志,则大不孝矣,使朕有不孝之名,尔等当罪乎?”
  嘉庆帝觉得将帅的问题已处理完毕,于是决定逮捕常丹葵和戴如煌以遂民愿。贼遇刘清而不击,被刘清杀而不加仇视怨恨,被招抚失信而不怪罪,此等百姓,皆性情中人,渴望清官,呼唤清官,敬畏清官,把清官奉作神灵,可见清官是少之又少。这样看来,王三槐所说的官逼民反是有道理的,对教匪,应剿抚并用,对投降者,应妥善安置处理。嘉庆帝谕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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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10:47:16 | 只看该作者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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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匪滋事,以官逼民反为词。昨冬贼首王三槐解京,讯供京屡此语,闻之恻然。是以暂停正法。我国家百数十年厚泽深仁,皇考临六十年痌癏在抱,普免钱粮漕粮,以及蠲缓赈贷,不啻亿万万,百姓安土乐业,焉肯挺而走险?缘亲民之吏,不能奉宣朝廷德意,激变至此。然州县剥削小民,不尽自肥己橐,半奉上司;而督抚之勒索属员,不尽安心贪默,无非交结和珅。是层层朘削,皆为和珅一人,而无穷之苦累,百姓当之。见在大憝已去,各省官吏,自当大法小廉,溯湔除积习,民无扰累,可遂其生。”
  嘉庆一连作出许多重大的举措后,不久,朱珪抵达北京,直奔永忠殿哭临。皇上拉着朱珪的手痛哭失声,几年来,他如履薄冰,受了多少委屈,如今,终于有了倾诉心声的人;虽然亲政,他仍战战兢兢,百废待兴,如何做起,他焦虑不安。如今老师来了,他最可信任的人来了,他能不痛哭失声吗?
  嘉庆帝命朱珪值南书房,任户部尚书。朱珪走马上任,奏曰:“数年来百姓苦甚,当减免赋税,平抑物价。至于军队粮响,臣以为军在精而不在多,故军中不可再加军饷;而且,军中将官克扣挪用者甚多,当下旨严词制止。”
  嘉庆曰:“所言甚是。朕想,若百姓安居乐业,赋人也就无藏身之地与衣食供给。”
  “是啊,若轻摇薄赋,百姓就可安居乐业。”
  嘉庆帝对朱珪言听计从,每每谈到深夜。一天,在上书房中,皇上道:“朕甚爱这味余书室,故现在并没让于皇子等作书房,仍为朕用。朕不忍离去此室,实在怀念与师傅相处的那段岁月。”
  朱珪道:“臣见皇上如今圣明灵聪,甚感欣慰,大清必又蒸蒸日上,繁荣昌盛。有一事,臣须奏皇上罢之。先朝于文章诗词一脉,搜索太苛,不惟遏止文治兴隆,而且使文人学子人人自危。写诗作文低毁本朝,就如桀犬吠尧。圣人大公无私,如日在中天,什么不能容纳得下?如果把那些诗文毁弃或借此造成大狱,那么私自藏匿者更多,这是堵塞治水的办法。何况更多的诗文并不是低毁本朝,只不过是捕风捉影,穿凿附会而已。”
  于是清朝文字狱至嘉庆亲政时结束。
  朝野上下见嘉庆帝亲近贤臣,崇尚节俭,勤政爱民,于是社会风气在渐渐地好转。
  一天,朱珪又向嘉庆帝奏道:“皇上,尹壮图以鲠直受到朝野的称赞,先皇也喜欢他的憨直,何不召他来京。”
  内阁学士尹壮图被召还京师,他本是在多年前奏劾和珅,批评时政,而被迫回家养母的。尹壮图刚到北京,见了嘉庆帝,马上就向皇上奏道: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荡清白莲教匪。但是,这还不是最根本的最急迫的,最急迫的事情,莫过于整顿吏治。现在各种陋习相沿,督抚司道经过所属州县,随从动辄百余人,公馆五六处。他们索取供应,以致州县借口向百姓摊派。京城出差的大员,经过下面各省,督抚司道迎送,每天跟随,不离左右,途中宴请不断,吃喝不断;每到一处,地方都送上许多礼物。督抚司道衙门的铺设器用,修缮房物的费用,乃至喂养马匹、乘坐的轿子、家中的凉棚煤炭等等,皆巧立名目由公款报销,或者由所在州县承办,摊派到百姓身上。府衙整日设宴征歌,蓄养优伶,每一次宴会犒赏,竟多达百金。这些风气,如果不扫除荡涤,那么最终就会使国家衰亡。风气日趋浮华,人心习成狡诈,属员以讨好巴结为能事,上司以下官逢迎为可喜,这种种事情,须要大刀阔斧。彻底整治。吏治日见澄清,贼匪自然消灭,贼匪不过是癣芥之疾,吏治实为腹心之患,决不能讳疾忌医,以致病人膏育。”
  嘉庆看罢尹壮图的奏折,虽觉是良心,但感到苦口。便对朱珪道:“尹壮图真乃骨鲠之士。”
  朱珪道:“壮图所言,句句要害,当行之。”
  嘉庆帝于是下诏号召朝野揭露弊政,讦劾贪污腐化之官吏。
  果然,一连串的大案一个个揭发出来。
  首先,罗国俊揭发出了仅次于王直望的清朝贪污大案——郑源璹贪污案。
  罗国俊,湖南湘乡人,任礼部左侍郎,他虽然不是专职言官,但为人尚气节,耻奔竞,性刚烈,遇事无所依违。嘉庆帝号召揭发贪污的诏书颁发后,即上书奏劾郑源璹道:“布政史郑源璹需索属员多金,方准到任,备员借书役为之干办,纵气吓诈浮收,苦累百姓。”
  嘉庆帝接奏后即革郑源璹职交姜晟审问,并谕令:“将郑源璹任所盗财,即行严密查抄,毋任隐寄。”
  案件很快查清,郑源璹在湖南任布政使期间,贪污府库银八万余两,署内眷属三百人,自蓄优伶,服官奢侈,其勒索属下银两不计其数。
  嘉庆帝命将郑源璹立即斩首并谕:
  “诸直省大吏,宴会酒食,率以属首县,首县复敛于诸州县,率皆朘小民之脂膏,供大吏之娱乐,展转前源,受害仍在吾民。通谕诸直省,须俊改积习,绝戒移靡。”
  常丹葵、郑源璹等被斩首后,天下官吏为之肃然。
  随即,嘉庆帝又开始调动各省大员,重新任命地方大吏,并说:“去一贪吏,万姓蒙福;进一贤臣,一方受惠。”他首先撤去山东巡抚伊江阿的职务,调陈大文为巡抚,又调岳起做江苏巡抚。阮元做浙江巡抚。这些省都是贪污大省,也是清朝国家财政收入最多、人才最集中的地方,诸大员到任后,清廉奉公,风气大变。
  陈大文刚到任,召来济南、济宁及几个县的县令到了任所,谈笑风生。县令州官们见上司如此平易近人,有时甚至低声下气,于是内心皆高兴异常,心想:我们山东初是刘国泰,后是伊江阿,知道能捞就捞,不捞反遭贫穷与滴斥的道理,甚至被人讥笑;如今这位大员到来,与我等说得如此投机,肯定与过去的几任巡抚没什么两样。于是这些为官县令也都放下了戒备,拿出谄媚伊江阿等人的本事来。当晚,陈大文道:“诸位,今晚我们就到大明湖畅饮一番吧——听说大明湖的曲子和妞儿都很可爱,怎么,不把这些东西献出来吗?”
  下属们兴高采烈,马上张罗起来,当晚,陈大文等和诸人嫖妓听曲,一晚上下来,花了一万多两白银。
  第二日,陈大文坐于衙门的堂上,众官来见。突然,他惊堂木一拍,道:“你等有何话说,贪挪公款,吃喝玩乐,被我亲见;且尔等事迹全已在我掌握之中,还不速速下跪交待罪行,难道让我把你们的罪行揭露出来而罪加一等吗?”
  诸官员初时认为是开玩笑,你看我、我看你相视而笑。陈大文怒道:“左右衙役,把他们打倒跪下,绳之枷上!”
  衙役们的棍棒打来,此时他们方知道这陈大文昨天戏弄了他们。
  一时间,陈大文弹劾了山东三十多名官员,山东历来废驰的吏治得以改观。
  岳起到了江苏后,时刻以“清介”二字要求自己。其夫人有一次见其饮酒致醉,即斥之日:“你平日痛恨的就是奢靡,可现在竟饮酒饮醉,饮酒事情虽小,但是奢侈却是从小事情上染成的。你若不从小事做起,从自己做起,如何能服属下而正官风?”岳起惭愧,自此,一生不再饮酒。
  岳起到了江宁后,立即变卖府衙的马匹和彩舆等,官行中只有寥寥几个重仆,出门时只几匹瘦马,衣装简朴。同时,他又贴出布告,禁止开妓院,无论官民,无事不准演戏。因此,吴下奢靡之风因岳起的到来而为之一变,吴民称颂其为“岳青天”。
  阮元,仪征人,乾隆时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编修,督山东学政。一次酒宴上,嘉庆帝道:“你学问高深,朕出一联,你对下联,如何?”
  阮元道:“皇上请赐联。”
  嘉庆道:“上联即‘阮元’。”
  阮元脱口而出道:“臣对‘伊尹’。”
  嘉庆帝奇其才,擢其为浙江巡抚。阮元一生清廉,埋首著书,勤于政事。他的前任十分贪婪残酷,阮元到任后,下属都有重见天日之感。
  浙江不仅有阮元一个好官,闽浙总督长麟,被从云贵调来,惩治严重的贪污腐败现象。长麟与阮不同,他好微服私访。上任不久,来到浙江仁和县,听说仁和县贪污腐化,便微服察访。
  一天晚上,长麟见县令仪仗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便直冲过去,被行役喝令退避。长麟不退,被行役拘住推到县令轿前,县令掀开轿帘,大吃一惊,急忙出来跪倒道:“不知总督大人到此,小人罪该万死。”
  长麟道:“如此半夜,你欲往何?”
  县令道:“夜间巡逻。”
  长麟笑道:“此时仅二更,出巡恐怕太早了吧?且夜间巡逻,是为查究奸人,你这么大的排场,好人贼盗早已藏匿,能巡察什么?你干脆退回去吧!”
  长麟并不让县令回府,而是让其屏退左右,着便装与他单独到一酒家,县令哪敢不从?
  到了酒家坐定,长麟向掌柜的道:“近来生意如何?”
  掌柜的道:“回爷的话,小店得利甚微,且官府科派严苛,索捐婪贿,连老本都亏了。”
  长麟道:“你这一小小酒店,能科派到你头上?婪索到你头上?”
  掌柜的道:“父母官视财如命,不论茶坊酒肆,他都要搜刮的。每月他都派人来收,县衙又从中加一层勒索,小民真是无法活下去了。客官如若不信,且看这些底帐。”说着拿出科派的种种名目来。
  长麟道:“我看你也知足了,我们那个地方的县官,不只是苛捐杂税多,其他的坏事也都做尽,还是你们这个地方好呀!”
  掌柜的忙道:“我们的父母官,不只贪财如命,其它也是坏事做绝,让我说与客官听听……”
  他竟一口气说出县令做过的十件坏事。
  一旁的县令,早已面色如土。
  长麟道:“你们的县令如此枉法,你们何不上告?上面又为何不察?”
  掌柜的道:“以前的巡抚州官,与这县令都是吃在一个锅里,怎能管他?如今来了清廉的巡抚,但这阮抚台总以学问为重,虽为人清廉公正,但对下面的事情也不全知道。至于我们百姓,那是不敢告官的,从古到今,告官的哪有好结果?”
  长麟连连让县令喝酒,县令哪里还能喝下去。长麟道:“我们走吧。”便付钱走了出去。到了门外,长麟道:“酒家多嘴多舌,本督并不轻信,你也不要生气。此时正好巡夜,就此告辞吧。”县令请总督到馆中歇息,长麟不肯,县令也不好强求,便跪别而去。
  长麟马上又回到酒家,啊门求宿,酒家掌柜道:“这又不是客店,客人还是到别处去吧。”
  长麟道:“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客店,我是特来保护你的。”酒家掌柜虽很疑惑,还是把他留下了。
  到了半夜,敲门声大作,原来是县衙门吏来拘捕掌柜,长麟出门应曰:“我是掌柜店东……”话未说完,即被捆个结实带走了。掌柜的浑身颤抖,心道:“反添了乱子,还说保护我……”
  到了大堂,长麟被推到县令面前,县令大惊,免冠叩头。长麟即刻登座,夺其印,罢其官。
  次日,长麟惩治仁和县令的事马上轰传开来。
  地方上廉吏日多,京城中也风气大变。嘉庆帝发现京城中戏馆日多,八旗子弟征逐歌场,习俗日流于浮荡,生计日见拮据,遂下诏禁在北京城中演戏,若非特许或一定节日,见有演戏及观戏者,必定严惩。
  一天,嘉庆帝偕侍卫微服出宫,行至正阳门外琉璃厂。时吏部侍郎周兴岱乘轿而过,见皇上在街上漫步,急忙下轿叩头,皇上摆手让他离去,自己则转身从胡同小路避开。周兴岱望着胡同中皇上的身影,身上冷汗淋漓。
  从此,达官贵人生怕撞见皇上无端冒犯,便另择他处寻欢,前门之外的酒楼饭庄无人再敢问津,门可罗雀。
  嘉庆初政,国家出现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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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1 10:58:24 | 只看该作者
再伟大的皇帝也不是死神的对手,精彩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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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1 12:21:1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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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2 14:56:2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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