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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轶事] 古代人物传记---帝王权臣传 --- 嘉庆皇帝-- 三、忍他个三年五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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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以修身 俭以养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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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10:12:3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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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乾隆即将禅位给永琰的消息后,和珅不顾私交太子罪在诛杀的禁令,前去拜谒永琰。当永琰千恩万谢地接过和珅献上的玉如意时,和珅心里似乎有了底:“此等孺子,可玩于股掌之上也!”……刘墉匍匐在乾隆面前:“皇上既然内禅皇位于太子,就该将皇帝之宝一并传之,天下哪有没有玉玺的皇帝?”乾隆却紧紧攥着玉玺的绶带,声嘶力竭地叫道:“不交,朕就是不交!”

  正当永瑆等摩拳擦掌要杀掉和和珅的时候,四十九年十二月的一天,七十四岁的乾隆召见皇子及大学士、军机大臣,说出了心中的秘密:
  “朕即位之初,曾默祷上天,若蒙眷佑,不敢上同皇族康熙帝纪元六十一载之数,得在位六十年,即当传嗣子。当时默祷此话时,朕刚二十五岁,并未顾及六十年朕已八十五岁了。至五十岁生日时,与母后谈及此事,母后说皇帝如此勤政爱民,天下臣民也不肯听皇帝归政。朕又默祷,若上天嘉佑母后寿过百岁,朕即八十五岁也何敢言归政?今母后已归天,回忆这些话,实甚悲咽。不过,朕离归政尚有十一年,将来归政颐养,亲为授受,岂不是古今稀有之盛事?”
  在座的大学士及军机大臣们听了这些话,大都没把它放在心上,只有和珅心里一怔,想:“若是皇上归政,我岂不是失了靠山?”但是转念一想,从这时算起,距离皇上归政,还有十年的时间,又有什么可惊慌的?这十一年中,我大权在握,恩宠日固,即使皇上归政,我这棵大树根已深,叶已茂,谁也摇撼不了。这样想时,过了些天,也就把皇上归政的事淡忘了。
  永琰听了父亲的话,心里陷入痛苦的矛盾之中,若像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和珅专权,吏治腐败,贪污公行,则十一年后百姓必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国家经济将面临崩溃,国家机构将面临瘫痪。
  永瑆听了这段话,心想,父皇明示要在周甲之后归政,距今仅有十一年了。老人家归政之后,和珅难道还能这样猖狂吗?何况父皇已经年迈,若我们此时除掉他的宠臣,将置父皇于何地?父皇今年已七十四岁,我们做儿孙的难道不希望他健康长寿?永瑆心里一震,又想,看来父皇已选定了储君,若我在此时添了乱子,会置其他皇子于何地何境?于是永瑆打消了暗杀和珅的打算。
  鉴于皇子们都已年长,乾隆帝也不再把他们终日限制在上书房里,西巡五台,东谒祖陵,拜祭孔庙,秋弥木兰,也都让他们随扈左右,学习政务。
  五十四年,即乾隆八十万寿节的前一年,乾隆帝晋封六子永瑢为质亲王,皇十子永瑆为成亲王,皇十五子永琰为嘉亲王,皇十七子永璘为贝勒。
  但是皇子们并没有怎么高兴,因为也就在同时,固伦和孝公主——他们的十妹,下嫁了大学士、军机大臣和珅之子丰绅殷德。乾隆对王大臣们说:“若十公主不是女儿,是位皇子,朕必立她为太子。”
  这时,和珅以大学士的身份入值军机处,名位虽在阿桂之下,但他兼为户部尚书、吏部尚书、九门提督、御前大臣、内务府总管大臣、理藩院尚书、《四库全书》馆正总裁等等要职,又是乾隆最疼爱的女儿的公公,所以他已成为当朝的第一权臣,名符其实的二皇帝。
  乾隆朝以更快的速度腐败,大清朝走到了鼎盛的极端,开始衰败。
  乾隆六十年元旦。清晨,黑暗还仍然笼罩着北京城,步军统领的番役们已经走到大街上,他们到处收拾着尸体,大年初一的早上,尸体似乎比往日更多。
  一个士兵走到一个尸体旁,伸手就抓,想把他扔到车上,就在士兵的手接触到尸体的刹那间,那“尸体”突然间大叫起来:“救命啊——”那士兵吓得魂不附体,拔腿就跑,以为是见了鬼。跑了老远才明白过来,那不是尸体,只不过是睡在马路边过夜的活人。于是他回过头去,见那“活尸”原来是个女的,怀里竟还抱着孩子,孩子也受到惊吓,但已是哭不出声来。士兵走上前去道:“别害怕,我是收尸的兵勇。”说罢指了指旁边的车子。妇人转脸看见那满车的尸体,回头对孩子说:“别怕,没事了。”孩子不再害怕,但却抱着母亲的腿说:“娘,我饿了。”妇人道:“你忍一忍,待会儿娘带你讨去。”士兵道:“你们到粥厂去吧,那里每天都施舍稀粥。今天是大年初一,兴许那里有些好东西。”妇人道:“粥厂在哪里?”士兵道:“随我来吧——孩子的爹呢?”“死了。”“没有亲戚?”“亲戚们也差不多和我们一样。”士兵叹道:“唉,我们当兵的也快要像你们了,我们的饷银都叫当官儿的给贪了。”
  粥厂的门前更是横七竖八地倒了许多尸体,番役们刚把尸体运走,不一会儿,又有几个倒下来没有了气息。粥厂门前黑压压围满了人,他们在这大年初一等待着朝廷对他们这些无家可归人的人施以“恩典”,但是许多人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便倒下了。看来上天的神灵也厌恶这些饿着肚子衣衫褴楼的人,他们都纷纷地去那些富贵人家享受丰盛的祭礼,去保佑那些富贵的人家去了——看来那些神灵们比人间更喜欢贿赂。
  紫禁城内灯火辉煌,炮竹燃放不绝,响声震荡着大地。
  天亮的时候,皇子皇孙、宗室、王公、蒙古王公、准噶尔及回部首领、西藏喇嘛代表、各国使节,都齐集保和殿。乾隆帝一出现,鞭声一响,礼司官响亮地叫着:“跪——拜——”,随后,大殿内外齐声欢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欢呼之后,皇子、宗室、王公……,依次向皇上拜年,献着自己的新年礼物。
  隆重的贺年典礼结束后,皇上给每位到来的人—一赏赐礼物,当然对外国使节更应显示中华、大清的富足昌隆,礼物更是贵重。赏赐之后,保和殿内摆上丰盛的酒筵——这个时候,也正是粥厂放粥的时辰——皇上照例举行每年的迎新宴会,只是今年的宴会比往年更加隆重。乾隆帝已经临朝执政整整一甲子,六十年中,乾隆帝建立的文治武功超过了历朝历代,乾隆帝自誉是“十全老人”,乾隆说道:“十功者,平准噶尔为二,定回部为一,扫除金川为二,靖台湾为一,降缅甸、安南各一,二次受廓尔喀降,合为十。”在这国富民强之际,又欣逢皇上执政六十年,直是普天同庆,宴会怎能不丰盛无比,宴会的规模怎能不与这强大的国家相称!
  御前廊上,殿内殿外,所有的人都按部就班坐定之后,和珅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新年贺词,畅读了过去的一年取得的伟大成就和当前的大好形势,同时又展望了新的一年的美好前景。和珅的讲话不断地被雷鸣般的掌声所打断,最后,那掌声如山呼海啸一般。掌声过后,和珅巴掌一拍,在座的人们所真正渴望的东西摆上来——满汉全席。虽然在和珅等中央部院大臣的眼里,在那些封疆大吏的眼里,满汉全席算不了什么,可是即使是对那些日日受贿,天天勒索的“顶子”们也是难得一遇的牙祭啊。
  殿内角落里坐着一群地方大吏,主席上坐着的是一个肥头厚耳、眼小如豆的老者,旁边所有人的人都在恭听着他的演讲,都在对他胁肩谄笑。旁边一个桌上的官员道:“这位大人是谁?”另一位“嗤——”地一声鄙夷道:“你竟连他也不认得,他就是和相爷的弟弟和琳大人的亲家两江总督苏凌阿!”只见苏凌阿的嘴角泛起两大团白沫,白沫之中搀杂着菜渣,他说得正起劲:
  “这个菜叫金鱼鸭掌。是第一道宴席的一品,你们知道这个菜用哪些料子吗?”那绿豆似的小眼睛又被挤成了一条细线,扫视着众人,见没有人回答,更加得意,道:“毛料用十二个鸭掌,再配以鸡茸二两,水发香菇六钱,水发玉兰片三钱,水发鱼肚六钱,鲜豌豆二十四粒,黄瓜皮五钱,发菜少许,料酒三钱,盐四分,湿玉米粉四钱,面粉一钱,鸡蛋清二个,清汤八两,鸡油二钱……”
  旁边一人道:“大人这么熟悉,肯定会做的。”
  苏凌阿道:“会、会……我把用料和工序说得仔细些,下次到你那里去,可是要做这道菜的哟。”
  “大人若去,下官三生有幸——在座的都去,都去,不要以为我们那个地方偏僻,可是你们有的菜我们尽有,你们没有的菜,我们那儿也有,有些菜,你们也未必见过。”
  苏凌阿道:“那我一定去,你定个日子,在座的都去。”
  一个官儿道:“还是请总督大人把那道菜的工序说一下吧。”
  苏凌阿道:“你们都听清楚了,我以后到你们那里可是要吃它的——第一道,将鸭掌在清水中煮一会儿,五成熟时取出,剔除掌背骨头与掌心硬黄,再把掌心向上放入平盘中;第二道,把香菇、玉兰片、鱼肚放入锅中,用清水在火上漂一遍,捞出切丝,再把黄瓜切成四分长细丝;第三道,将鸡茸放入盐中,加入料酒等佐料,搅拌后再放鸡蛋清拌成糊状,并用糊挤成约一寸的金鱼形,放在鸭掌根上,以两颗豌豆放在鱼头两侧为‘眼睛’,鱼背上撒一条发菜,两侧以黄瓜丝码成鱼鳞状,然后上屉蒸一会儿取出;第四道,将香菇、玉兰片切成丝,在清汤中煮一会儿,取出码在金鱼鸭掌上;第五道,用清汤、料酒、盐、玉米粉在锅中调匀,淋上鸡油,倒在菜上——这样就做成了这道菜。”
  大家的眼光和筷子一齐扑向“金鱼鸭掌”。
  一个官儿在狼吞虎咽后道:“总督大人也一定会其它菜了。”
  另一位连忙说:“哪能不会——今后诸位到我们那去,就吃满汉全席——让总督大人把其它菜的菜谱说与我们听听。”
  “对,就吃满汉全席。”
  “就满汉全席。”
  殿内廊下坐满了人,其中虽不乏捐官出身,但大多是真正的孔孟之徒、圣贤门生,此时早抛弃了那份斯文,殿内外筷子飞舞,笑语声喧。
  正当大家都兴高采烈的时候,突然,黑暗像魔鬼一样把紫禁城包裹了个严严实实,也把北京城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宴会上的王公大臣、封疆大吏、外国使节等,都像猛然间掉进了无底的黑沉沉的深渊之中,被恐惧攫住。
  乾隆六十年大年初一发生了日全食,大家的心中都起了无名的恐慌、不祥的预感,大家想起这个冬天是这样寒冷,乌鸦被冻死了,树木被冻死了,北京城的大街上天天到处都有冻死的人。昨天,大年三十,安南的使者竟被冻死在会同四驿馆内。
  乾隆的内心也被不祥的阴云攫住,极度恐慌不安,对身边的和珅道:“朕治理天下有什么失策吗?”
  和珅答道:“皇上建亘古未有之宏业,怀柔天下,武功十全,万民敬仰,天下归顺,哪有什么失策?”
  乾隆道:“据天监官奏报,十五还会有月食,朕正为此担心,担心国家有刀兵之事。”
  和珅回道:“万岁,一月之内,朔望日月食共出,确是刀兵之象,但此兵事必出现于国家一隅,待大军到时,其星星之火即可扑灭,实瞬息间事。自汉迨明,其事屡验,皇上不必担心。我朝也发生过这类事情,五十一年,朔望剥蚀,万岁记得当时是林爽文跳梁台湾,待福康安大军一到,海疆即刻平靖,我大清反比以前更稳固了。”
  一席话说得乾隆的心里宽松了许多,而此时光明复又照临大殿,紫禁城仍旧沐浴在阳光之中,乾隆的心里也亮堂起来。他端起酒杯,离开龙座,向大家祝酒,保和殿内重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宴罢,乾隆帝来到乾清宫,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是萦绕在他的心头。皇帝想:是该归政了,六十年前我向上天许下的诺言,现在要实现了,在自己归政之时,总不能给嗣皇帝留下什么负担吧。于是乾隆帝下诏普免各省应征钱粮,这是乾隆帝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普免天下有漕钱粮。
  出了乾清宫,乾隆帝来到隔壁的养心殿,和珅和福长安紧紧地相随着。养心殿位于乾清门以西,遵义门之内,在一个三合式的院落中,坐北朝南的便是养心殿的正殿。
  和珅看乾隆帝的表情举止与别日不同,透着奇怪。在以往,虽然他一生都少言寡语,但乾隆帝每当处理重大的军国大事,总要说点轻松的话题,甚至引和珅说些市井笑话,而和珅也总能讲得俗中有雅,引得乾隆帝捧腹大笑。可是今天,乾隆帝从乾清门出来到养心殿,一路之上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步子迈得沉重,连痰也吐得少,所以自己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要给他拿着痰盂。
  到了养心殿正殿,乾隆并没有坐下,也没有躺在软榻上,而是来来回回地在殿内的窗前踱着,他在看什么?他在想什么?今天,和珅身上直发冷,多年来哪有和珅揣摩不透的事情,可是今天却一点也看不出头绪。
  乾隆帝终于坐回御座,但马上就又站了起来走到东边的暖阁,在那里并没有停留随即又迈步踱进西边的暖阁。这个地方是多么舒适啊,六十年了,乾隆帝整日在这里饮食起居,可是不久,他将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养心殿。他不由想起从三十八年起开始修造的宁寿宫,宁寿宫早已完工,那里有一个养性殿,完全是仿造这个养心殿建造的,一年后他就要离这里而住在宁寿宫里。虽然养性殿的建筑、摆设乃至每一个细节都完全与养心殿仿佛,但是——乾隆帝继续在殿内转悠着,往南望去,那里是国家的中枢——军机处;往东望去,乾清宫只有一墙之隔;而养心殿的北边,正与内廷相接。这里的环境,这里的地理位置是多么优越啊。多少年来他在这里召见王公大臣、六部九卿,引见官员,会见使节;六十年了,这里的一窗一几、一字一画、一草一木,他都是那样熟悉,那样的依依不舍。六十年了,他就要告别这宵吁寝兴的养心殿而移居到宁寿宫中,乾隆帝感到一阵迷茫。……可是,无论如何,明年一定要禅位归政,现在归政的事应该按部就班地尽快落实了。
  正月十四,湖广提督刘君辅的奏折送到了军机处,奏折曰:
  “黔省松桃厅属大塘苗人石柳邓,聚众不法,恐窜入楚境,已带兵堵截。据镇篁游击田启龙等禀称:侦闻永绥厅属黄瓜寨苗人石三保纠众抢劫,由永绥之黄土坡及凤凰厅之栗林,烧毁民房,杀毙客民,现在竭力保护城池等语。臣恐石三保等,或与大塘苗人勾结,檄派永靖辰沅常德兵千四百名,速赴凤凰栗林处听用,臣带本标将弁及战兵六百名,前往办理。”
  和珅见到奏折大惊,心想,这几天皇上正忧心忡忡,此时如把这道奏折递上,元宵佳节里哪还有欢乐,把这个奏折压下一天再说。
  正月十五,乾隆帝前往圆明园山高水长殿前观看焰火,一路行来,但见北京城各处,无论衙署、庙寺还是商号民居,都悬挂上各种纱绢灯、玻璃灯、明角灯,上绘各种小说戏剧图画。圆明园各处也都挂着各色绢灯及玻璃,另有人物灯、鱼龙狮象灯,用冰冻成的山石人形、奇花异草灯,冰内点燃红烛,真是晶莹剔透,光彩夺目。
  到了山高水长殿前,皇子皇孙、蒙古王公、文武大臣、各国使节等俱都坐定,皇上赐宴后,进行歌舞表演。此时山高水长殿前火树银花,争奇斗艳,笙歌聒耳。恰在这热闹非凡的时候一块黑色的云魔“吃”向那一轮明月,顿时黑暗笼罩着大地,可这黑暗却更显出圆明园的光华灿烂。不一会儿,山高水长殿前及殿上殿下的华灯俱灭,只见黑暗中有一人在场内的烟花架上点燃一个炮仗,立时火星往四面泼洒开去,突然间一片红光跃起,带着一道火帘窜到二丈高时突然停下,变幻着红黄、绿等各色火焰组成的图案。这一道火帘刚要燃完,陡然间火帘中又有一片红光腾空而起,在天空中变出一个五颜六色的大花篮。花篮刚要暗淡,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响后,花篮变为一座灿烂的城楼。城楼很快燃完,突然又是一片红光散开,在黑暗中写出六个大字:“皇上万寿无疆。”此时一个又一个烟花炮仗被点燃,千万团耀眼的火焰腾空而起在天空中幻化出五彩缤纷的图案……
  和珅喜笑颜开,向皇上指点着:这是水浇莲,那是金盘落月,一会儿是线穿牡丹、花盆、二踢脚、麻雷子、飞天十响等等,一会儿又是葡萄架、珍珠帘、长明塔、五谷丰登等等,最后一火烟火盒子更是幻出奇妙的景象来:烟花先呈明月帘,后呈灯笼锦,最后变幻出七个五颜六色的大字:“午夜漏声催晓箭。”七个字字大如斗,火焰荧荧,良久方息。
  和珅道:“万岁,这正是此时无月胜有月啊。”
  乾隆道:“这是人定胜天啊。”
  正月十六日,乾隆帝早早来到勤政殿内。圆明园沐浴在晨曦中。乾隆帝的心情舒畅起来,日食和月食带来的阴影已在心头消散。和珅见皇上心情好转,于是奏道:“万岁,奴才接到奏报:今有贵州钢仁府大寨营苗民首领石柳邓造反作乱,湖南永绥厅石三保、凤凰厅吴半生及吴八月等各寨苗民纷起响应。”说罢把湖广提督刘君辅的奏折呈与御览。
  乾隆看罢,既没有吃惊,也没有愤怒,谕示道:“贵州湖南等处苗民数十年来甚为安静守法,与民人分别居住,向来原有民人不准擅入苗寨之例。今日久懈驰,往来无禁,地方官吏及该处土著及客民等见其柔弱易欺,恣行鱼肉,以致苗民不堪其虐,劫杀滋事。迨至酿成事端,又复张皇禀报。看来石柳邓、石三保等不过纠众仇杀,止当讯明起衅缘由,将为首之犯拿获惩办,安抚余众,苗民自然帖服,何必带领多兵前往,转致启其疑惧,甚或激成事端。是因一二不法苗民累及苗众,成何事体?”
  和珅当权后,贪污公行,腐败丛生,官吏们只知搜刮,欲壑难平,汉民已苦不堪言,苗民较腹地尤为鱼肉。苗民居住于湘黔山中,环以凤凰、永绥、松桃、保靖、乾州各城。官民营泛相望,“其驭苗也,隶尊如官,官尊如神”。乾隆诏谕处置苗民的办法确为中肯。
  和珅不知乾隆如何知道苗民的事情,心下疑惑。可是对这次苗乱却不能按照乾隆帝的意图去办,因为和珅的心中正打着他的如意算盘,他要让和琳有立功的机会,趁机把军权捞到手。多年来在朝中和珅虽为第一权臣,可是名份上总是比不上阿桂,阿桂安定回疆,扫荡大小金川,镇压甘肃新教,屡立战功,军中上下莫不景仰,其在军中当然是一言九鼎。阿桂老而归朝,但国家重兵又为福康安领有,福康安与福长安虽为亲兄弟,但他是阿桂属下,不像福长安一样受和冲节制,反而看不起和珅并鄙夷和珅。这样,和珅虽握有京城的军队,担任卫戍北京的重任,位在九门提督,但与福康安的大军比较起来则不可同日而语,现在借苗民起事正好可让和琳带兵前往镇压,让和琳受封赏而从福康安手中夺取一部分军队。
  哪知乾隆帝虽明知苗变真情,却怀着与和珅同样的想法。乾隆想:自己年事已高,这福康安可是自己的亲骨肉啊。这一点又不能明讲,只能让他立下大功,在朝中有威望才可以永远“福”且“康”且“安”。
  过了两天,和珅奏曰:“苗贼势大,不能养痈待患,应急征剿之。”
  乾隆遂谕:“逆苗聚众不法,必须痛加剿除。福康安迅速到彼,相机剿捕。”过了两天又谕:“和琳速赴酉阳驻扎,孙士毅赴川暂代和琳四川总督职务,设和琳有需要带兵策应剿捕事宜,孙士毅兼办军需,期多一人,多得一人之益。”
  和珅一心只想封拜其弟和琳,哪管他什么苗民百姓的死活,而此时的乾隆也正要封赏福康安,遂与和珅想到了一起,大开屠戮。
  和珅与乾隆果然都如愿以偿,没过多少时日,征苗前线捷报频传。于是福康安一赏三眼翎;再赏由公爵进封贝子;三赏貂尾褂;四赏其子德麟副都统,在御前侍卫上行走;五赐御服黄裹元狐端罩。和琳,则一赏双眼翎;再赏一等宣勇伯爵;三赏上眼貂褂;四赏黄带;五赏加太子太保,赏元狐端罩。
  乾隆帝忙着封赏的同时,也在暗地里筹划着另一件事——周甲归政。日子飞快的过去,夏天已到季尾,乾隆的内心也逐渐地忧急起来:难道我真的归政?难道我真的老了?
  圆明园四十景中,乾隆特别喜欢“万立安和”,它建筑在湖泊之中,四面有桥,整个建筑呈“+”形。乾隆喜爱这里的重要原因,就在于这里正中的房屋内特为辟出了一座“镜殿”,镜殿只有前后两道出人的门,并无平视向外的窗;只有仰望可窥苍穹的天窗,再没有可望见其余东西的一点缝隙。屋子里镶满了来自西洋的水银玻璃镜,高可一丈,明亮清晰,只要坐在镜殿中央的宝座上,无论向哪一方望去,前后左右的景象都逃不过眼底。乾隆以为,在这里做任何事都不怕有人窃窥偷听。
  一束阳光从天窗照射下来,是那样眩目,乾隆又回到现实,往四周看看,周围空无一人,镜子只有自己。他多想回到过去啊。可是最近几年临幸女人时,已感受不到年轻时的那份惬意,现在坐在这镜殿里回想着过去那美妙的往事,要享受过去的那份欢乐的愿望更加强烈了。“福安——,福安——”
  “奴才在。”福安颤颤微微地来到跟前,刚要跪倒,被乾隆拉住。
  “你跟随朕已有五六十年了吧。”
  “奴才十三岁刚入宫就受皇上恩宠,如今奴才已逾古稀了。”
  “你是朕的贴身内侍,你说朕老了吗?”
  “万岁并不显老啊。”
  “真的吗?”
  “奴才说的确实是真心话,皇上虽八十多岁,实际上看上去比奴才还要年轻十多岁。”
  “福安,朕上次巡江南时,江宁织造送的二个宫女,你把她们宣来。”
  福安的三角眼里,突然放射出一束晶芒,仿佛自己的精神也为之一振,道:“皇上,只要心不老,人就年轻,人是否年轻,首先要看心里面。”说罢转身去了。
  福安当然知道乾隆年轻的时候在这镜殿中演出的风流戏,今天皇上突然让他宣两位宫女来,福安马上心领神会——皇上要找回年轻时的感觉呀,福安自己又何尝不想找回年轻时的感觉呢。
  半个时辰,二个宫女坐在轿子里被抬到镜殿前。出了轿子,到了镜殿门首,福安开门让宫女进去,然后出来吩咐侍卫道:决不许让任何人靠近镜殿,违旨者斩。
  二位宫女自从在江宁的秦淮河上接受过皇上的雨露恩泽后,就被留在皇上身边,之后带进宫内,时被宠幸。可是一年过去后即被冷落,现在已有近十个年头没见过皇上了,她们在这圆明园中煎熬着孤独的岁月。
  二位宫女进了殿内,乾隆道:“你们看朕老了吗?”
  “皇上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比以前更硬朗了。”小莺道。
  “是吗?”乾隆帝走过来,抚着小莺的面颊道,“你比以前更会说话了,声音更脆亮,人也更有风韵了。”
  紫嫣道:“是呀,小雏莺儿如今已羽毛丰满了。”
  乾隆又把紫嫣搂在怀里道:“那时你是含苞欲放的蓓蕾如今已是‘日出山花红胜火’了。”
  小莺道:“她就等着‘春来江水绿如蓝呢。’”
  “是呀,怎能不让我们回忆江南的时光。”
  乾隆道:“今天就是重演江南的故事……”说着示意二位解衣宽带。乾隆左拥右抱,仿佛又回到年轻的时候。
  二宫女离开后,福安来到镜殿,奏道:“老奴近来耳聩目昏,做事常丢三拉四,想我这老朽之人,侍奉皇上晨昏,实已不能胜任,奴才想像我这样的无用之人,告老离宫,不知皇上能恩准否?”
  乾隆帝道:“看来,人总是要老的,朕确实想留你在身边,可是你也该享几年清福了。呜呼,老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朕就准你所愿吧。”
  “谢皇上恩典。”
  “在你离宫之前为朕办一件事,传朕的旨意,宫中近侍年老者及一些宫女,多赐钱物,让他们出宫,此事由你亲自主持办理。”
  “皇上圣明。”
  福安来到永琰宫中,跪倒在地,叩了九个响头。永琰忙把他扶起道:“你已年老,今日行此大礼,不知所为何事。”
  福安道:“老奴已告老离宫,获皇上恩准,老奴这是来告辞的。”
  “你身体如此硬朗,怎么竟说老了?”
  “亲王爷见笑了,奴才确已老朽。只是奴才离宫之前,想和嘉亲王说几句话,如有不当,还请亲王恕罪。”
  “但说不妨。”
  “老奴记得令皇贵妃在日曾叮嘱过亲王要谨慎勤劳,朱先生到福建任学政前,也曾给王爷留下《五缄》,这实在是肺腑之言,是亲王应严行不谕的准则。如今皇上年迈,奸臣当道,在宫中只有多做少说,清静无为,才能保全自己,这也叫‘委曲求全’吧。奴才斗胆,胡言乱语,请亲王恕罪。”
  永琰沉默了许久,并不说一句话,只是拉着福安定定地看着他。
  和珅真是喜出望外,当年扈从皇上南巡到了江宁,自己撺掇皇上来到秦淮河“观风问俗”,有两江总督和江宁织造安排江宁的名妓集于船艇,好不热闹。当晚,江宁织造又献上小莺和紫嫣二个南国佳丽,一个倾国倾城,一个国色天香。他当时真想把江宁织造掐死,如此的美色不献给我和珅竟然献给了皇上!次日,江宁织造虽知罪,给了他十几万两银子,又给了他几个名优让他蓄养,但他仍然对江宁织造恨恨的,不久江宁织造易主。
  如今两个南国佳丽被放出宫——他朝思暮想,垂涎了十几年的佳人被放出宫——这怎么不令他喜出望外。于是他立即把她二人娶在府中做了小妾。
  当晚,小莺和紫嫣被娶进天香庭院,左思右想,和珅最后还是把她二人放进一室。和珅迫不及待地来到内室道:“二位姐姐想得我好苦,好苦啊。当年秦淮河上,我初睹芳容,魂灵儿早被你二人勾去了,如今两位终于到了我的怀抱,我的魂灵儿这才又回到了躯壳。”
  小莺道:“那晚,我们也偷觑了相爷的风采,心里爱慕极了,心想,若配得上这样的郎君,死也值了。可是河汉宽广,哪里寻得到鹊桥呢。今日好了,我们姐妹终于和相爷相会了。真是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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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10:13:24 | 只看该作者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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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珅忙把她搂进怀里,亲吻了她的樱桃小口道:“真不愧是小莺儿,真会说话。——连舌头都是香香的呢。”和珅指着案上的一把扇子道:“我的这把扇子上画了朵荷花,爷只想起上联,想不出下联,你给对出来好吗?若对出来,我饮三大杯,若对不出来,你饮一杯,如何?”
  小莺道:“好,若我对出时,相爷不许耍赖。”
  和珅说出上联:
  因荷而得藕。
  小莺儿的眼波闪了闪,酒涡儿漾了一漾道:
  有杏不须梅。
  “好。”和珅一连饮了三大杯。
  小莺道:“紫嫣姐姐的学问才思胜过我千万倍,不妨就以这扇子上的荷花让她做诗一首。若做出时,相爷饮三大杯,若做不出时,紫嫣姐姐饮一杯。”
  和珅道:“如此甚好。”
  紫嫣柔胰的玉手理了理发鬓,立刻启朱唇,吐玉声道:
  “青水出芙蓉,花心孕莲子。
  低头弄莲子,荷动情满池。”
  “好!好——”和珅又饮了三杯。
  小莺道:“相爷自己须做诗一首。”
  和珅道:“爷正有此意,不知以何为题?”
  小莺道:“就以‘紫嫣’为题岂不很好?”
  和珅修眉一扬,拉过紫嫣亲了一口道:
  “海棠庭院又春深,一寸光阴万两金。
  拂晓起身人不解,只缘难放惜花心。”
  小莺儿道:“相爷耍懒,这是背别人的,须饮三大杯。”紫嫣此时已拿起酒杯,捧着和珅的头,又灌了和珅三杯。和珅酒意深酣,把莺儿紫嫣双双搂进怀里道:“爷这诗也是创造,虽背他的诗,但意味儿和他们不一样,爷解释与你们听听……”
  天香庭院的东面是藏帐楼,是和珅宅中专门收藏帐簿的地方。以前他的爱妾卿怜就住在这个地方,可是近年来随着银子黄金不断入宅,卿怜建议和珅再盖一楼,把银两兑成黄金,然后把黄金铸成大块,收藏在楼里。和珅同意了,于是便在藏帐楼的前面又盖一楼,楼墙是夹壁,楼下有复杂的地下室,大块的黄金就藏在夹壁和布满机关的地下室里。卿怜原先和四个管帐的婢女住在藏帐楼里,如今和婢女们分开,独自住在藏金楼——锡葆斋里。
  卿怜是王亶望的爱妾,是王亶望花了二万两白银在苏州买的歌女,姿色才艺皆冠于苏杭。到了王亶望府中后,卿怜深受宠爱,并很快又学会了另一种本事:料理家务。王亶望暴露以后,和珅极想得到此女,可她先被京中的一位侍郎买去了。这侍郎听说和珅渴求此女,于是便把她赠送给了和珅。卿怜到了和珅府中以后,和珅家的内部事务都由她和太监呼图二人主持,外面的一切帐目报到和府中,则由卿怜一人主持整理,她把这些帐目处理得井井有条,成了和珅家里家务以及理财的不可缺少的左右手。
  这天夜里,和珅刚走到天香庭院,徘徊了一阵后复又离开,一径到锡葆斋去了。
  和珅来到外厅,见呼图站在那里,道:“这时候你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呼图道:“奴才收到二个金佛,又收到二十万两银子,款项巨大,所以连夜转告奶奶。”
  “怎么不告诉我?”
  “只是奴才觉得老爷近日还有喜事,所以没有禀报。”
  “是两淮盐政送的二十万两银子吗?”
  “是,他是为夫人祝寿的。”
  “呸,”呼图见和珅一跺脚,浑身一哆嗦,差点跪下来,谁知和珅却说道:“这个征瑞,老子给了他个盐政,那是天下第一的肥缺,几年来少说挣了几百万,可每年只送来十万两银子,夫人大寿,他只送这么一点点——退回去。”
  呼图吓得差点晕了过去,听到和珅如此说,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样不妥吧。”卿怜此时从内室走来道,“这么多的银子退回去恐怕惹人眼目,不妨收下,再重赏或斥骂他几句,让他以后乖点就是。”
  哪知和珅这几日正在气头上,连卿怜的话也听不进去,吼道:“不行,立即退回去。”说罢,转身走回内室,于是呼图急忙退了出去。
  和珅与卿怜来到藏帐楼,道:“我们先说正经事儿,前几日‘收成’如何?”
  卿怜道:“昨天共收银八万两,另有二个金佛和一批古玩,另外还有没有,你问问呼图——入帐的就这些。”
  和珅既征服了两个宫女,又收了这么多财宝,走起路来,顿觉身轻如燕,有说不出的惬意。有了权,就有了女人,有了钱,有了一切。
  北京过早地结束了她最美好的季节——秋天。八月底,阵阵寒风从北方席卷过来,呼啸着卷起残枝败叶,砂尘漫天飞舞,天空中阴霾密布,大地显得灰蒙蒙的,乾隆和往常一样,在热河度过了他的八十五岁生日后,随即回到了京城。
  大风依然刮个不停,乾隆正在养心殿里和和珅对弈,棋子每每投错。和珅道:“皇上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吧,说与奴才听听,奴才好与皇上分忧。”
  乾隆推枰而起,一脸凝重,踱了几步,说道:“十月初一日要颁发明年的《时宪书》了,《时宪书》要用新皇帝的年号。”
  和珅心内一惊,“砰”,一颗棋子从他手中堕落在棋枰上,他慌恐地道:“奴才不懂皇上的意思。”
  乾隆帝道:“朕要在九月初三日把禅位的事谕示天下。”
  和珅面如死灰,他的心犹如被谁攥住狠狠地拧了一下。他深深地知道,乾隆帝是他最牢固的靠山,是他的保护伞,若他禅位,新皇上面前难保失却尊宠。和珅趋前奏曰:“万岁,内禅的大礼前史上最是常闻,然而并没有多少荣誉。只有尧传舜、舜传禹,总算是旷古盛典。但帝尧传位时已经做了七十三载的皇帝;帝舜征庸,三十在位,又三十余载才禅位于禹。当时尧舜的年纪,都已到了一百岁左右。可是如今万岁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将来比尧舜还要长寿,再在位一二十年,传与太子,也不算迟。何况四海之内,仰皇上若父母,皇上多在位一日,百姓也多感戴一日。奴才等近沐恩慈,更是希望皇上永远庇护;犬马尚知恋主,难道奴才不如犬马吗?”
  这一番话,说得圆满。
  首先,做太上皇“没有多少荣誉”,虽没说不光彩,但乾隆帝岂不知话里的意思?汉高祖刘邦尊其父为“太上皇”,仅“尊”而已。南北朝时,魏献文帝禅位于魏孝文帝,因母后干涉;北齐武成帝传位高纬乃因天变。至唐,“玄武门之变”,李渊不得不传给李世民;诛杀韦后以后,唐睿宗不得不传给唐玄宗;唐肃宗在灵武即位后,远在蜀地的玄宗不得不做“太上皇”。至宋朝,金兵南侵,宋徽宗授玺于宋钦宗,实为不得已;南宋赵构传位于宋孝宗,赵眘又传位于宋光宗赵悙,虽此二人是主动禅位,但二人名声也并不可嘉。明朝,土木之变后,明代宗登位,明英宗只有退位。和珅说这番话,实是让皇上知“耻”而罢禅,但说得毫不刺耳。
  其次说尧舜故事。乾隆最喜人把他比作尧舜和康熙帝,而尧舜都活到一百多岁,“在位”时间都超过六十年,这岂不能打动皇上?
  最后又拍了一下马屁,说天下人都希望皇上继续执政,皇上继续在位,实乃顺应民心,是为四海安定、国家昌盛着想。
  哪知道别的事情无论和珅如何说,乾隆帝总是“正合朕意”,偏偏这件事就是不从。乾隆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朕二十五岁即位,曾对天发誓,若在位六十年,就当传位嗣子,不敢同皇祖六十又一的年数。今蒙天佑,甲子已周,初愿正偿,何敢再生奢望?皇子永琏不幸早逝,皇十五子永琰克肖朕躬,朕已遵守家法,书名密缄,藏正大光明匾额后面,九月三日朕即宣布永琰为太子,命他嗣位;若恐他初登大宝或致丛脞,此时朕躬尚在,自立随时训政,不劳你等忧虑。”
  “果真是他!”和珅心中打了个冷战,但他见乾隆——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多说,告辞皇上急急地出宫,想找和顶礼亲王永恩等联名汇奏,请皇上暂缓归政。他慌忙来到和顶礼亲王门前,但突然间心里一冷,又急急地令轿夫侍卫回转,他思忖道:“这一步棋幸亏没走,若是走了这步棋,必既受责于老皇上又成了新皇上的敌人。此事是皇上信任我才把机密泄漏于我,若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岂不让皇上恼火。而且,若此事传扬出去,未来的皇上还不对我恨之入骨?”
  中午回到府中,和珅哪有胃口吃饭,坐卧不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渐渐地他镇定下来,思路也变得清晰:乾隆自称是文治盖世,武功“十全”,若再加上周甲归政的禅位大典,岂不是锦上添花,功德圆满?若自己一意孤行,一奏再奏,必为乾隆愤恨,得罪新皇上更是不用说了。为今之计应是顺水推舟,因势利导,向新皇上靠拢。
  九月初二日,即乾隆帝要宣布太子的前一天,和珅急急地来到宫中找永琰表露自己的心迹。
  自康熙诸皇子交往大臣竞植私党酿成数起狱案后,清制皇子不许与诸大臣有任何来住,皇子不得擅离宫中,大臣也不得擅自与皇子接触,若有违者,罪在诛杀。可是和珅冒天下之大不韪,给永琰送去一柄玉如意。
  永琰闻报和珅来见,忙起身恭迎。和珅见了永琰,忙双膝跪倒,五体投地,磕下三个响头道:“奴才和珅叩见王爷千岁千千岁。”
  永琰忙道:“宰辅怎能对本王行如此大礼,折煞本王了,快快请起,快请起。”
  和珅站起来,并不抬头,双手垂在两股边。永琰道:“宰辅请坐。”
  和珅道:“奴才不敢坐,王爷面前奴才怎敢造次。”
  永琰道:“宰辅若不坐,真正是为难本王了。”和珅就是不坐。
  永琰道:“宰辅来见本王,有何见教?”
  和珅道:“久不见王爷,心里思念得很,皇上时常提到王爷勤勉有加,才智过人,为人恭谨温厚,因此奴才对王爷千岁心仪已久,早已神交。故这几日不见王爷心里思念,特来拜望。奴才见王爷千岁丰神俊朗,身体康健,内心有说不出的高兴。今日奴才特送玉如意一柄祝王爷千岁事事如意。”
  永琰早已觉得和珅来得蹊跷,现在又见他送玉如意,心道:“莫非,莫非……”心里一震“莫非父皇要宣布我为太子?十月一日就要宣布明年的《时宪书》。是了,必是如此,父皇肯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他的心腹和珅。”想到此,他见和珅便如吃了一个苍蝇在肚里,但表面上更笑得灿烂,说道:“本王怎敢受宰辅的大礼!本王应向宰辅表示请教才是,只是碍于家法国法不便向中堂表达我的一片赤诚之心。”
  和珅听他如此说话,心里一宽,道:“奴才不敢让王爷请教处,奴才只愿当王爷的上马石,做王爷的胯下鞍。”
  永琰心想:“这个狡猾的狐狸,是要市恩于我,以拥戴自居,又暗示我若能坐稳宝座只有依靠于他,这不是对我要挟、贿赂、收买吗?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道:“本王万事都要仰仗宰辅相公,本王若有什么不是处,还望相公教诲,本王必恭听从受。”
  是的,永琰心里明白,即使自己真的被立为太子,即使自己真的在明年做了皇上,但是有父皇在,自己就必须俯首贴耳。允礽一废再废就充分说明这一点,太子随时都可以废除。而和珅正是父皇面前的红人,言听计从,若和珅在父皇面前进言废黜太子,也并非难事。我即使做了皇上,按父皇的秉性,必不肯大权旁落,一个一生热衷于独掌大权的人绝不丢弃手中的权力,何况有许多人靠他手中的权力而拥有权力。这第一步就必须走对,必须稳住和珅,因此他对和珅一味地恭维,解除和珅的警惕。果然,听了永琰的一番话后,和珅竟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谈笑风生了,而此时的永琰更如一个小学生一样恭立在那里听着老师的教导。
  和珅告辞出门,心道:“此等孺子书生可玩于股掌之上——”
  永琰心道:“必杀此儿!”
  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连续刮了许多天的大风骤然停歇,天高云淡,鸿雁南飞。圆明园勤政殿里,皇子、皇孙、王公大臣们齐集这里,皇上将乾隆三十八年自己亲笔缄藏置于正大光明匾后已二十二年的传位密旨当众开启,上面写的是:“立皇十五子永琰为皇太子。”乾隆降旨曰:
  “兹于十月朔日颁旨,用是诹吉于九月初三日吉日,御门理事,召皇子皇孙王公大臣等,将癸已年所定密缄嗣位皇子之名,公同阅看,立皇十五子嘉亲王永琰为皇太子,用昭付托,定制盂冬朔颁发时宪书,其以明年雨辰为嗣皇帝嘉庆元年。俟朕长至斋戒后,皇太子即移居毓庆宫,以定储位,皇太子生母令懿皇贵妃著赠为孝仪皇后,升祔奉先殿,列孝贤皇后之次,其应行典礼,该衙门查照实例具奏。皇太子名上一字改书‘顒’字,其余兄弟及近支宗室一辈以及内外章(丕(士灬))标,皆书本字之‘永’,不宜更改。请书缺写一点,以示音同字异而便临文。至朕仰承吴眷,康疆逢吉,一日至倦勤,即一日不敢懈驰。归政后,凡遇军国大事,及用人行政诸大端,岂能置之不问,仍当躬亲指教。嗣皇帝朝夕敬聆训谕,将来知所禀承,不致错失,岂非天下国家大庆。”
  按照乾隆旨意,永琰之“永”从此改为“顒”。
  顒琰看了这个圣旨,高兴之余又复忧虑:父皇“军国大事及用人行政清大端,岂能置之不问”,这实际上是不给我一点实权,我真正成了一个“儿皇帝”。
  和珅听了圣旨,忧虑之余又复高兴:皇上并不只是叫“太上皇”,更是名副其实的“太上皇”,一切军国大事人事大端仍由乾隆帝亲自过问,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次日,顒琰经过一夜的考虑,跪在乾隆面前奏曰:
  “荷沐恩慈,册立臣为皇太子。以臣之材质,抚衷循省,己弗克胜,复奉慈谕,将以来年异政于臣。臣五内战兢,局脊弥日,奏请父皇改元归政事宜,敕停举行。儿臣谨当备位储宫,朝夕侍膳问安之暇,得以禀受至教,勉自策励。”
  同时,和硕礼亲王永恩受和珅之托,率王公、内外文武大臣及蒙古王公等合词奏请皇帝俯顺亿兆人之心,久履天位。
  和珅的意思,大家恭请皇上“久履天位”,虽不能达到目的,但也让顒琰看看王公大臣文武百官们都心系乾隆。这无异是一种示威。
  顒琰怎能感受不到这种压力?他越发认为他刚刚的奏请多么正确。
  鉴于众臣的奏请,乾隆因谕曰:“若因群情依恋,勉遂所请,则朕初心焚香之语转为不诚。汝等毋庸再行奏请。唯朕必躬亲处理一切国事,尔等放心。”
  乾隆更加坚定了自己虽已禅位,但军国大事必亲自处理的既定方针。
  礼部为内禅大典忙碌着。内禅大典对清朝来说是创例,礼部便参酌古制,揆合时宜,尽量定得冠冕堂皇,来满足乾隆帝的心意。一直到大年三十,才把大典的礼仪制定好,并交于乾隆帝圣裁。乾隆见定得得体尊崇,随即批准照行。
  嘉庆元年正月初一日(1796年),正是鸡鸣时刻,夜幕还笼罩着大地,太和门太和殿使张灯结彩,一片辉煌,太和殿比以往更显得巍峨庄严。太和殿正中的御座前,设皇帝拜褥,东楹设香案,上陈“传位诏”;西楹设表案,上陈传位贺表。宝座旁两侧设两个香几,左旁香几之上预备着放皇帝宝印。
  太和殿外的檐下两边,布置好了中和韶乐庞大的乐队,丹墀大乐的乐队则安排在太和门内。
  东方露出晨曦,太和殿前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已整整齐齐分班列好,各国使者也尾随班末。他们的周围,照例陈设着銮驾卤簿等仪仗。
  午门外,象队、马队、黄盖、云盘、龙亭、香亭排列整齐,队形威武雄壮。
  太阳升起来,光明灿烂,整个广场沐浴在阳光之中。此时,乾清门外钦天监高声叫道:
  “吉时——到——”
  顿时,午门外钟鼓齐鸣,广场更显得庄严肃穆。
  突然,筹备、主办大典的大学士刘墉得报:总管太监入内宫取皇帝印没有取到。刘墉命令道:“再去。”太监急匆匆地走了。刘墉心急如焚,大典办到这个节骨眼上,却不愿交皇帝玉玺,从古到今哪有没有“大宝”的天子。不一会儿,太监又来报曰:“乾隆爷就是不交!”
  刘墉道:“典礼暂停。”他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奔往乾清宫。此时乾隆正局促不安,手内紧紧地攥着玉玺的锦囊带,似乎生怕被人夺了去。和珅随扈在旁,神情也非常不安,见到刘墉进来,斥责道:“你不主持大典,到此作甚!”
  刘墉并不理会和珅,匍匐于乾隆面前道:“臣刘墉冒死恳请皇上把玉玺传于太子。假若传位而不传印,天下人会说陛下什么呢?难道陛下留恋帝位?”
  乾隆道:“胡说。”
  刘墉道:“臣以为陛下决不是因为贪恋帝位而不肯传印。先前王公大臣,蒙古王公贝勒,联名奏请皇上暂缓禅位,皇上圣意果决,不愿违背六十年前对上苍许下的诺言,遂天下之议,而领颁旨传诏归政储君,禅位决心既如此坚定,臣实不解皇上为何不传玉玺。”
  和珅道:“皇上是为太子着想,太子即位,初理政事,恐有闪失。皇上为慎重起见,过一时期待皇上熟悉政事,处理军国大事得当时,再交国玺不迟。”
  刘墉道:“自古无无印的皇上,没有皇帝之宝,怎能称为皇上?臣以为若皇上心系国家,可对即位太子悉心指教;且已制太上皇印,内禅典后,太上皇印加于皇帝之印之上,如此,一切政事即不会有何闪失。”
  乾隆再也不说什么,把玉玺递于刘墉。
  大典重新举行,刘墉急急奔向太和殿。
  乾隆帝身着黄色龙袍衰服,外罩紫貂端罩,头戴红绒结顶的玄狐暖帽,帽上嵌着一颗硕大的东珠,乘舆出宫,皇太子顒琰着太子冠服随行于皇帝之后,经中和殿来到太和殿。此时,各种乐器一齐奏起中和韶乐,歌士们唱着《太平之章》:
  “维天眷我皇,四海升平泰运昌。岁首肇三阳,万国朝正拜帝阎。云扬奏嘉祥,乘鸾辂建太常。时和化日长,重九泽,尽梯杭。”
  乾隆帝听着这首他亲自改写的乐歌,缓步走向太和殿正中的宝座,步履略显艰难。和珅有意无意地扶他一下,他挥手制止了。他自己拾级而上,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内阁学士捧着传位诏书到了诏案,礼部官员举着传位贺表到了表案。
  中和韶乐在乾隆帝就座的一刹那间恰好阕终,此时,皇太子顒琰也缓步来到殿内向西侍立。只见銮仪卫官进至中阶之右,一声鸣鞭,附下立即响起三声清脆的鞭声,这是令王公百官们肃静的“静鞭”。此时,丹陛大乐随鞭声而作,这是特为大典时皇太子率王公百官跪拜乾隆帝而填写的《庆平之章》。
  缓缓悠扬的歌声响彻大殿——“御宇六旬,九有侠深仁,勋华一家提福臻,岁万又万颂大椿。文武圣神,帝夏皇春。”
  随着歌声,鸣赞官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广场:
  “跪——拜——,跪——拜——,跪——拜——。”
  太和殿外黑压压的人群三起三落,向高踞在宝座上的乾隆大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跪拜礼毕,年高德韶的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阿桂和大学士、军机大臣和珅引导嗣皇帝款款来到乾隆宝座之前,顒琰跪在拜褥上,阿桂从御座左边香几上请出“皇帝之宝”,跪奉乾隆,乾隆帝手捧“皇帝之宝”玉玺,端详良久。这是一柄三寸九分见方,厚一寸,上有三寸一分高蚊龙钮的青玉大印。乾隆身体微微前俯,庄重地将国家最高权力的象征——皇帝之宝,授给了匐伏在脚下的皇太子顒琰。
  之后,太上皇帝没有参加在太和殿举行的嘉庆皇帝的登极大典,而乘舆回宫。
  新皇帝在太和殿行登基礼,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又在乐声中行三跪九叩大礼。最后礼部鸿胪寺官登上天安门,宣读传位诏书,布告全国。
  正月初三日,福康安与和琳的奏报到了军机处,奏称:“连日暴雨阻路,大军不能前进,而军士中毒而死者甚众,苗匪吴八月诡称吴三桂之后,其势甚张。”
  和珅来到乾清宫,乾隆面南坐于御座,嘉庆帝西向侍立于座旁。和珅径把奏折递与乾隆,乾隆道:“你转奏即可。”
  和珅奏曰:“苗匪头目吴八月诡称吴三桂之后,自称吴王,竟有苗民纷往投之,汉民若干也风闻而至。福康安、和琳奏请增兵并添加粮草。”他把奏折中“军士毒死甚众”等语尽皆省下不报,至于“汉民若干风闻而至”则纯属子虚乌有。如果只有一个福康安,和珅一定诋毁之:与尔十万大军,七省财物,竟扑灭不了那星星之火,实属无能懈玩之辈。可是因为有弟弟和琳在,和珅正要借着征苗,让他握有重兵,兄弟二人一将一相,一内一外,自己根基岂不更加牢固深厚。所以他把那奏折的意思“演绎”了一下,偏偏乾隆帝也不仔细翻看奏折,也不细想那奏折中的“连日暴雨”是否推托之辞。
  嘉庆帝站在一旁,一声不出,见和珅入殿并不向自己打声招呼,更别说行礼了,早已不满。此时听他转奏,已听出那其中的虚假。若那吴八月打着别人旗号汉民还可归附他,他却打着吴三桂的牌子,汉民不唾骂他方是怪事。心里如此想,也不驳斥他,只是低眉微笑。
  乾隆问和珅道:“依你之见,此事应如何处理?”
  和珅道:“依奴才之见,应急速加兵,开七省府库,灭那苗贼。湘黔多山,应把大山封住,勿使其与不轨汉民勾结。”
  乾隆道:“皇上以为如何?”
  嘉庆帝道:“和相所言甚是,当年吴三桂之乱,几乎祸至江南全部;今苗匪吴八月打出他的旗号,应引以为戒方是。和相为国劳瘁,而又见识高远,想苗贼不日可破。”
  和珅心里欢喜,心想:“你虽为皇上,实在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孺生。”当下从乾隆身边退下,道:“奴才就把太上皇和皇上的旨意颁往云贵湘川各省。”
  和珅正要出门,乾隆道:“明日千叟宴不知准备得如何?”
  和珅道:“禀太上皇、皇上,参加明日千叟宴的亲王、贝勒、贝子、大臣及蒙古贝勒、贝子、公、额附、台吉等俱已到京,兵民也已来齐,计有九千九百人。”
  大上皇、皇上听了非常高兴,有“双九”之老叟赴宴,确为禅位大典锦上添花。
  次日,即正月初四日,在宁寿宫皇极殿举行千叟宴,参加千史宴的,王公大臣六十岁以上,兵民七十岁以上。是岁像去年一样寒冷,和珅早早地起来,如往日一样,让那番役收拾街上的死尸,之后,来到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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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10:14:0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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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珅被乾隆赐“紫禁城骑马”,他的轿子直入宫门,随滚滚人流直入宁寿宫大和殿前。
  和珅在轿子上斜视着那些步行的人们,对身边的人群,嗤之以鼻。他洋洋自得地欣赏着自己崇高的权力,尊贵的地位。……突然,他看见前面也有一顶轿子。见轿上的那人白发苍苍,佝接着脊背。——不是阿桂还能是谁?和珅不免有点生气,竟然还有人在自己之上。转而一想,忽又看不起阿桂起来,一把老骨头,已不值得忧虑了!可是转念一想,还有一个福康安,他握有重兵,他也建了许多功绩,又是太上皇的宠儿……我必须一天天地把他的权力他的宠爱给瓜分出来。和珅此时更感到让和琳建立功业的必要,心道:“明日再为和琳加一千兵丁,再从火器营拨二百兵丁。若和琳在军中有了权威,那福康安就不足虑了。”和珅这样想时,心里高兴起来,可一抬眼,又看见了那个阿桂,心中又是一阵疯骂:多少年了,这个老东西压在我头上,如今虽不管事,但那职位名份还在,架子还在,内禅典礼时,他奏册宝,今天的千叟宴,又是他领班。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他有什么能耐,竟位在我的前面;我为这个千叟宴忙里忙外,他倒好,不闻不问,来了就是领班。
  鞭响炮鸣,大家起立安定,由阿桂向太上皇、皇上贺寿贺年,对太上皇、皇上行礼毕,大家落坐。
  和珅为这千叟宴真是*碎了心,单看席上摆放的火锅,就可见和珅为筹备此次盛宴花费了多少心意。今年天气奇冷,参加千叟宴的人员众多,没有什么理想的取暖办法,于是和珅别出心裁,竟调来一千五百多只火锅。这真是世界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火锅宴,和珅仅仅因为这个宴会也该千古留名,可惜众多老叟们没有一个站起来祝他一杯酒,没有一个人说:“和相爷,你辛苦了。”他们只知道吃!喝!
  嘉庆帝陪着太上皇,向王公大臣们劝着酒。见此情景,和珅急执酒杯夹在二人之间。三人走到一席旁,只见一老者站起,对着乾隆道:“恕奴才年迈,不能恭行大礼,奴才敬祝太上皇万万岁。”说罢一饮而尽。转而他又到了和珅面前道:“奴才祝皇上万岁,万寿无疆。”
  说罢向和珅行礼。和珅见这人是苏凌阿,气得一杯酒摔在他脸上,厉声道:“放肆,昏聩无能的家伙。”苏凌阿老眼昏花,此时定眼仔细辨认,才看清是和珅,吓得一屁股跌坐下去,瘫软在地上,既忘了叩头,也忘了谢罪。倒是乾隆爷打了个圆场道:“朕有时也把你和嘉庆帝看混了呢,你二人太像了——你饶过你的亲家吧。”和珅回头看嘉庆帝,见他一脸笑容,全无怒色,道:“请皇上恕罪。”嘉庆帝道:“有几位皇兄,也说我长得像宰辅呢。”和珅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又有一位老者站起来道:“如今二圣临朝,实乃未遇之完美禅位,老臣请问太上皇、皇上,以后奏折呈送批阅及降旨等事,与以前有何不同吗?”前半句说得乾隆还很舒服,听了后半句,乾隆帝就怪他没有把禅位的诏书看懂,非常不快,也好,此时再让皇上或和珅解释一下。
  和珅把乾隆帝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忙向众人道:“乾隆皇上现称太上皇,用宫中喜字第一号玉宝镌刻上‘太上皇之宝’,嘉庆皇帝登基的诏书上就首盖着太上皇之宝。今后的圣旨诏书,先是太上皇之宝,而后才是皇帝之宝;内外大臣庆贺奏折,俱备两份呈进,凡有奏事,俱书太上皇帝,一切奏事由太上皇帝裁决定夺,嘉庆皇上可以转奏。”
  乾隆帝道:“和爱卿解释得甚为清楚,还有什么疑问吗?”
  众人再也不吭。唯苏凌阿还想说话,却被和珅一眼扫去——这次苏凌阿竟然看清楚了和珅的眼神,和珅的那双怒目,使他再也不敢张口,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心想:我这大学士的职位恐怕要泡汤了。
  是的,尽管苏凌阿耳聩目昏,但也是最听和珅话的人,给和珅送礼也是最勤的,何况又是他弟弟和琳的儿女亲家,所以和珅想把他从两江总督的位置上调到中央,给他个大学士的位置——苏凌阿是做梦都想成为宰相的。可是这一天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连和珅也认错了,把他变成嘉庆帝,这种人提拔上来也太过分了。
  宴后,苏凌阿回府一夜没有睡着觉,脑海中尽是和珅愤怒的目光。次晨他两眼红肿,瘫睡在床上也不起来早餐,夫人来探视他,他只说两个字——“完了”。夫人和小妾看他并不像有病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昨天去参加千史宴不还是兴高采烈吗?
  苏凌阿睡了一天,左思右想,还是要做大学士,到朝中做位相爷,那是多么风光多么气派呀。——不行,不能这么躺着,无论如何我与和琳是儿女亲家,和珅能不原谅我?
  当苏凌阿把传了几世的翡翠盆景送到和府回来的时候,又高高兴兴地挺起了那个硕大的肚子,恢复了往日的高兴劲,不几日里到江宁两江总督的任上去了。
  正月初十日,在乾清宫举行了盛大的宗亲宴,参加宴会的共二千人,其中包括皇子、王贝勒、贝子、王公以及三、四品顶戴宗室等。和硕亲王以下,辅国将军以上四十八人的宴桌设在大殿之内;近支将军、侍卫、官员、近支闲散宗室的宴桌,设在丹墀左右;甬道两旁摆放远支闲散宴桌,共五百三十席。
  和珅紧紧地跟着乾隆,嘉庆帝则随着和珅的后面,三人一同为众人祝酒,这使众人感到非常意外,连和珅的儿媳十公主也觉得和珅过分,内心感到非常不安。
  宴后,和珅向与宴的宗室们分颁着如意、朝珠、珍玩、银币等礼物,谈笑风生。
  十公主与乾隆帝及嘉庆帝坐在一起,待父皇与皇兄及和珅一起祝酒,她便扯着嘉庆帝,此时向宗室分颁礼品她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十五哥。只见她的皇兄顒琰立于乾隆身侧,纹丝不动,眼观鼻,鼻视口,口问心,那气定神闲的意态,好像对世上的一切都不在乎,在他的眼里,似乎一切都是一样的,都是虚无的,一片树叶、一粒沙尘、一块石头、一根筷子、一把汤匙、弥漫的欢声笑语、巍峨的乾清宫……在他的心里,这一切都是一样的,都是“一”,万物为“一”。看皇上的内心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如不起任何涟漪的浩瀚的大海。十公主再看看她的公公和珅,则是又说又笑,得意洋洋,满面春风,俨然是这乾清宫的主人,向众宾客发放礼品。看到这里,十公主顿时感到毛骨耸然,浑身冷汗直冒——和珅已为刀下之鬼矣!
  当夜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北京城被厚厚的大雪覆盖着。次展,额附丰绅殷德像一只小鸟一样在花园里游戏。他堆了一个雪人,又扫了一片雪,拿来箩筐要捕捉小鸟。十公主站在门下,静静地看着他。丈夫英俊而又有才气,公主非常爱他。结婚以来,二人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公主与丰绅殷德生活在一起,觉得十分美满幸福。她感谢父皇为她选了个好郎君;但是,她的欢乐却被蒙上一层阴影。在十公主的心里,这阴影有时十分浓重,紧紧地握住她,这个阴影就是和珅。
  和府中每天都有送礼的人,这礼物有金银、有珍奇、有文物甚至也有女人。和珅对金钱、对女人的贪婪、疯狂比起对权力来,一点也不逊色,他几乎达到了变态的程度,这样的人能有好的结果吗?昨天的宗亲宴上,十公主对和珅大祸临头的感觉更强烈了更分明了。可是这一切,似乎都无法挽回。
  十公主看着雪地里的丈夫,丰绅殷德与和珅不同,他胸无渣滓,更无野心;可是,他是和珅的儿子——他为什么偏偏是和珅的儿子呀!
  突然,十公主对着园中雪地里的丈夫喝道,“丰绅殷德!”
  丰绅殷德急速地跑来拉着公主的手道:“走,我们一块赏雪去,一块玩会儿去。”
  “丰绅殷德!”十公主甩开丈夫的手喝道:“你进里边来!”丰绅殷德看到十公主一张铁青的脸,这令他十分骇异,他木然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手足无措。见他这样,十公主又喝道:“丰绅殷德,你——快进屋里。”
  丰殷绅德进到厅里,跪在公主面前道:“我实在不知我做错了什么。”
  “你年已逾冠,不思用功进取,竟做着小孩子的游戏,还不知道错在哪里,成何体统。”
  丰绅殷德觉得有点委屈,以前,他在读书舞剑时,十公主总是让他放松一下,让他多休息多玩会儿,可是现在怎么了?丰绅殷德还是叩了个头说道:“谨道公主教诲,我今后必定勤奋用功。”
  十公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发怒有点欠妥,语气平缓了些道:“你起来吧。”说着拉起丈夫坐在自己身旁,看了他许久,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父亲受皇父厚思,却毫无报称,只知贪财贪权。我代为你忧,他日恐自家不保——我们一定会受到他的连累。你如今不知居安思危,到那时如何保全自己?”
  一席话说得丰绅殷德心惊肉跳。
  当天晚上,和珅从朝中回来,丰绅殷德向和珅问安后说道:“父亲,自古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父亲须居安思危才是。父亲何不广结善缘,澹泊胸怀。近日读司马温国公《训俭示康》收益良多,父亲何不也读一读。”
  和珅道:“我与你叔父和琳自幼备尝艰辛,目前的局面,来得不易,怎能缩手不管。至于居安思危,却时系我怀,儿不必担心。”
  正如十公主所料,和珅就是和珅,他已不可能有任何改变了。
  儿子走后,和珅来到锡葆斋楼。卿怜见他似有心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和珅道:“没有什么——你看过《石头记》有什么感想吗?”
  卿冷笑道:“怎么,你还想建大观园?那淑春园比大观园还好上万倍,楼阁中也藏着钗裙,怎么,还嫌不够吗?”
  和珅一脸严肃地道:“你说高颚和程伟元为什么把《石头记》改为《红楼梦》——‘红楼一梦’——你想过没有?”
  卿怜的心情顿时也沉重起来,她是经过了一次挫折的过来人。想当年,王亶望何尝不是花天酒地,后来落得身首异处,妻离子散,连我卿怜也被官卖,若不是凭着自己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和绝高的才艺,如今还不知道落个什么下场。如今和珅又提起这“红楼一梦”的事,恰恰戳疼了卿怜心灵深处的那块伤疤。卿怜想,自己当年也曾劝过王亶望该缩手时应及时收手,可是他却是变本加厉,何曾有些许的收敛。卿怜口望这锡葆斋,这楼的四壁,楼的地下室,这里藏满了金块。和珅能抛开这些吗?不能,绝对不能,那么和珅会不会和王亶望一样……卿怜不敢再想下去了,她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掉进了暗无天日的恐惧的深渊。许久,卿怜偎依在和珅怀里,说道:“你时常说,有了权就有了一切。如今嘉庆帝临朝,你若能保有过去的权力,成为两朝权臣,那么其他的一切都不会改变——贾府的凋零衰败,还不是因为他们失去了皇上的恩宠,被抄了家?”
  是的,有了权就有了一切,可是这权力是要讨得君王那一人的欢喜才能得到的。要巩固自己的权力,就必须巩固自己在君王心目中的地位,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巩固太上皇的至高无上的权威,我要借着太上皇的权威培植我权力的大树,我要让我权力大树的根须布满全国,布满军政部院各界,只要我权力的大树铁干道劲,枝叶繁茂,谁能撼动我——即使是在太上皇百年之后。
  元宵节的清晨,圆明园山高水长楼前的小广场上,数十支烟火架已经排好。下午,王公大臣以及各国使者来到山高水长楼前,坐于两侧,楼前正中放着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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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10:16:28 | 只看该作者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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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时已过,乾隆乘黄屋小轿到来,后面是嘉庆皇上与和珅。乾隆帝入座后,嘉庆帝西向侍立,于是太上皇向王公大臣们赐茶,和珅代表太上皇、皇上向各国使节赐酪一巡,又赠予他们果盒月饼一份。此时,各种乐器齐鸣,乐奏二阂,满州、蒙古歌唱会开始,随后是摔跤、爬竿、射箭等表演赛。诸戏演毕,天色渐暗,由三千人组成的大型灯舞开始表演。每人手执彩灯,口唱《太平歌》,循环上进,翩翩起舞,不断组成各物造型。突然间队形变成几十个小圆围着的一个大圆,大圆放着光芒,小圆里绚丽的向日葵图案,组成朵朵葵花向太阳。不久,小圆又复变化,幻成颗颗明星,随后大圆和明星又重新组合成‘太平万岁’四个大字,到此,灯舞结束。随后侍卫将架子上的烟火点燃,顿刻间烟火冲天而起,犹如一道闪电,突然间那道闪电幻成千万条光道,光道五颜六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无所不有,随着一片耀眼炫目的火光之后,只见烟雾蒸腾,有如祥云瑞雹,把人带入仙境。此后,福海沿岸编篱上摆好的花炮一齐点燃,万响齐发之后,一时间如群星滴凡,圆明园真正成了人间仙境。
  焰火罢后,太上皇、皇上赐馔款待。和珅—一地向王公大臣们问好,最后来到使者们的旁边,他长久地站在那里,看着使臣们所食多少,向他们问寒问暖。他俯下身来问一个朝鲜使者的科名职品,使者正要起身,和珅忙按下他道:“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使者报出自己的科名职品后,和珅又和他寒暄几句,随后,又—一地向琉球、安南、暹罗、缅甸等各国使者—一问候。和珅道:“这是太上皇、皇上让我来看望大家,务要让大家吃得甘甜,观览得开怀;当然,我本人也衷心祝愿大家玩得愉快,祝愿大家新年幸福。”
  使者们被和珅的风度,和珅的平易谦诚所感动,—一地向他表示感谢。
  一个使者问道:“阁老,在下冒昧地问一问:以后上国的军国大事还由太上皇亲自处理吗?”
  和珅道:“问得好。此次我到这里来,也是代传太上皇的旨意。”众使者齐齐地跪下,和珅请诸位起来后口传太上皇圣旨道:“朕虽然归政,大事还是我办。你们回国后,代朕问国王平安;又,道路遥远,回国后,国王不必再差人来谢恩。”
  朝鲜使者传翻译官问道:“请问阁老,从今以后,小邦凡有进奏进表之事,太上皇帝前及嗣皇帝前,各进一度耶?”
  和珅答道:“现在军机处还没有制定出具体的规定及体例,各位使者回去后,军机处自会有文书送至使官说明这一切。”
  暹罗使者问道:“敢问阁老,以后进贡,下国如何敬献礼品?”
  和珅答道:“太上皇有旨:‘以后各国进贡,只须查照旧例,毋庸添备贡物于太上皇帝及皇帝前作两份呈进。’”说罢拱手含笑而去。
  朝鲜使者张秉模回国后,国王召见他问道:“太上皇筋力还强壮吗?身体还康宁吗?”
  秉模答道:“太上皇容貌气力不甚衰耄,但极善忘:昨天的事情,今天就忘了;早晨做过的事情,傍晚的时候竟说没有做。”
  国王问道:“听说新皇帝仁孝诚谨,勤奋节俭,誉闻远播,是这样吗?”
  张秉模回答道:“新皇上礼貌平和洒脱,终日随太上皇宴戏,静侍太上皇身侧,绝不旁顾游目,太上皇喜则喜,太上皇笑则笑。”
  国王道:“然则国中大事有谁处理?”
  张秉模道:“和珅为出纳帝命之人,对外使且是这样,其他一切政务可想而知。和珅之专擅,实是甚于往日,人皆侧目,确实是国中的二皇帝。”
  国王又问道:“新皇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吗?”
  张秉模道:“新皇帝平居与临朝,沉默持重,喜怒不形于外。新皇上对国家政事悉听和珅,从无主见。不是到了开讲经筵时,则引接不断,虚己吸受。老臣刘墉的话,他采纳最多,新皇上对特为眷注,异于诸臣。刘墉夙负朝望,为人正直,独不阿附和珅。”
  国王道:“此是新皇上用晦韬之计,和珅祸至无日矣。”
  “吾王圣明。”张秉模道,“和珅死无葬身之地。”
  正当北京接二连三地饮宴不断,新皇上陪侍太上皇终日游赏的时候,正当福康安与和琳带领七省大军围剿苗民起义正酣的时候,白莲教起义已成燎原之势,朝野一片恐慌。
  白莲教起义,是官逼民反的必然结果。
  安徽境内有个教主,名叫刘松,是白莲教的一个分支混元教的创建者樊德明的弟子。自从樊德明被处以极刑后,刘松离开安徽到河南鹿邑县传教,宣称劫运已满,弥勒佛已将出世,凡是信教的人因为有莲花护身,可以度过来日的大灾大难。到那时,闲田旷土极多,教中人现在先纳税若干,将来按税援田。他又宣称,人教者互相救助,有患相救,有难相死,人教后不持一钱,可以周游天下。
  清廷侦得刘松仍在传教后,派出暗察的侍卫,一个枷子把他枷到京城。皇上法外开恩,把他流放到甘肃。刘松的徒弟刘之协、宋之清闻师傅受着徒刑,便暗地里跟着。到了甘肃后,通过高额贿赂,师徒三人终于有隙聚首。
  刘松道:“混元教破案已久,若再传教须改换一下名称,叫做‘三阳教’,教中的经文也要改一改,改成歌曲,可以颂唱,便于习诵。”
  刘之协道:“弟子思谋许久,觉得要寻找一个人,托名是明朝朱姓的嫡传,应合如今百姓们反清复明的心理,仇视官府的感情。”
  宋之清道:“应另寻一人借托为弥勒转世,保佑教众。”
  三人共同以为,现在的官府鱼肉百姓,百姓苦不堪言,许多人走投无路,现在传教,正是大好的时机。于是他们觅一人捏名牛八,姓名合起时正是“朱”字,称他是大明嫡派,将来必大显大贵,君临天下。刘松的儿子刘四儿充当转世的的弥勒,保辅牛八,犹如姜子牙保佑武王一样;弥勒同时保佑入教者可免一切水火刀兵之灾。刘松继续做教主,继续服他的徒刑,刘之协、宋之清便四处传教。宋之清又收齐林、伍公美等为徒,从此一传十,十传百,党徒日众。乾隆五十五年,教徒已逾三百万。
  乾隆五十九年十月,清廷侦得刘之协等人传教收众的实情后,急忙在各省搜捕白莲教首。刘松等被逮捕,押到京城后众教首被处以极刑,只放走了那个所谓的真命天子“牛八”。可是偏偏跑了个刘之协,他在被解往京师的途中由徒弟们行贿,在扶沟界内逃脱,乾隆帝急谕两江总督苏凌阿道:
  “刘之协一犯在扶沟逃脱后,或潜回原籍,亦未可知,着命苏凌阿等饬所属,实力严密查拿,务期速获。”
  苏凌阿坐镇刘之协原籍太和,密派干练文武各员悬千金重赏,督饬严拿。并飞咨河南、湖广、陕甘等省,在关津要隘之处一体截拿。
  苏凌阿坐镇安徽,一时间安徽一片血雨腥风。
  乡下有一种专门置办婚丧嫁娶等事宜的人,叫“轿店夫头”。若有备办婚礼的找到他,他会为你准备好乐队、轿子、请帖等等;若有丧葬的人家找到他,他会为你准备好挽联、拂幡、响等等。有一个姓赵的贡生,他的父亲死了将要出殡,遵循旧例,须通知曾经唁吊的亲朋刻期会丧,按门簿开单,共有一百七十多人。他把名单写好,交给王轿头替他挨门挨户的通知。王轿头将单子交给雇工李自平,让他具体办这件事。李自平通知回来,夜里住在城隍庙,被官兵抓住盘问,交都司衙门,搜出他身上的名单,见有一百七十多人,人数众多,都司以为抓到条“大鱼”,鞭子上蘸了水,往李自平身上胡乱抽去,而李自平又糊里湖涂地供说自己是由王“轿头”(教头)派他前去通知的,于是在他画押之后,不明不白的被当即砍了头。于是那一百七十多人及其连坐的一起,通被官兵行役抓来,竟有数百人。苏凌阿不管三七十一,先把那一百七十多人的头砍下,其余的人严刑拷问。后来明知是冤案,也要拿钱赎罪,凡是出得起钱的立即宣布无罪释放,拿不出钱的,便关在大牢,直到折磨到死。
  不仅安徽是这样,河南、湖北、四川等地官吏,得了圣旨,遂命一班狼心狗肺的差役,下乡搜捕,挨户勒索敲诈。有钱的百姓还能用钱买命,无钱的百姓,被差役抓作教徒,下狱受苦。此时百姓对官府恨之入骨,视官吏为野兽蛇蝎,都有造反的意思。此时,朝廷严禁私盐私铸,官府看见贩盐的,看见有小钱的,便通通抓起来,一律说他们是私自贩盐、私自铸钱,肆意勒索,敲骨吸髓。于是,不论农夫还是商贾及那个别的读书人和许多富户,都把官府当成仇敌,把“官逼民反”四字作了话柄,趁着教民四起,一律往投。从此,以前入教的便结党成群,互相救助;以前没有入教的,也甘心从教,惟恐落后。
  湖北武昌同知常丹葵,人称“常鬼头”,直隶交河人,颇有资财,与呼图是同乡。他巴结上呼图后,靠呼图的关系,捐了一个吏目。乾隆四十二年分发到湖北。四十八年,常鬼头“卖”给和珅三十块地,“卖”给呼图十顷,把田地契约交过后,即升迁为恩施县丞,因纠察民间秘密结社和宗教组织有功被乾隆帝召见。后奉旨回任,以知县用,五十七年升为蕲州知州,又因查秘密结社有功,升调为武昌同知。
  六十年底,常丹葵接到上面查教的命令,欢喜非常。以前总是无中生有,找茬诬陷,虽屡屡得手,但多少还心存顾忌。如今好了,朝廷降下明旨,要严拿教徒,可以名正言顺、大张旗鼓地搞这项“工作”了。于是,常丹葵不怕罪人多,只嫌罪人少,索性将无辜的百姓数百数百地提出,罗织成罪。
  蕲州城有个商人叫崔同,母亲五六十岁,整日神经兮兮,一个人独处时便哭哭啼啼。崔同见母亲如此,就请了一些上了年纪又喜欢唠叨的老妪到自己家里来,果然,母亲好了许多。老人们在一块说笑,免不得说些鬼神的事,有时竟唱些曲儿歌子的。
  一天,常丹葵来到蕲州,轿子从崔同门前经过,院子里的老人们正在唱歌,咿咿呀呀也不知唱的是什么。常丹葵看着这个深宅大院,激动得一颗心差点蹦了出来。
  常鬼头忙叫停轿,命令把这个院子围了起来,只准进不准出,然后带着衙役砸开大门。绕过照壁,见厢房内一群老太婆,忙叫衙役把她们捆绑起来。崔同急忙出来,见此情景,惊愕不已,前来质问,常丹葵一挥手,把他捆个结实。一时间,崔家大大小小连主加仆几十口全被捆绑,投进大牢。
  大堂之上,常丹葵喝道:“崔同,你聚徒传教,秘密结社,蛊惑教众,被本官亲见,你还不快把实情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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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10:17:1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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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同道:“小民安分守己,与教社毫无关系。请老爷明察。”
  常丹葵道:“一群人在你家诵读邪教教义,你还敢狡赖?”
  “那是老人们闲来无事,聚在一起,随便唱唱,怎能说她们是教徒?”
  “大胆刁民,百般狡赖,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招出实情的,”常丹葵喝道,“拉出去用刑!”
  崔同被打得死去活来,他哪里能说出半点关于白莲教的事!
  崔同已奄奄一息,他的四肢被钉在墙壁上。常鬼头叫人拉来他的母亲,母亲见儿子这样,登时昏了过去,常鬼头命人用凉水将她泼醒,说道:“你只要招出教众,承认你是教徒,你和儿子就可以释放。”
  崔同母亲道:“我实在不知道什么教徒啊?”
  “呸!这个又老又硬的贱骨头,我就不信你不招——来人哪!把她的女儿带来。”
  崔同的妹妹被立刻带到,常鬼头道:“把她的衣服剥掉。”
  “不能啊,老爷,不能啊……”崔同母亲撕肝裂肺地号叫着。
  “救命啊……救命啊……”十五六岁的姑娘惊恐万状地喊叫着。
  只几下,崔同妹妹的衣服被那些穷凶极恶的衙役们剥个精光,邪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雪白的胭体,崔同的妹妹疯了,麻木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如一具僵尸。
  常鬼头狞笑着,拿了个削尖了的枣棍,指向姑娘的阴部对老太婆道:“你若再不说,只要我一用劲——”
  崔同母亲惊叫道:“我招——,我招——”
  于是,常丹葵说什么,老太婆承认什么,连一句也不辩解。
  崔同的家产被抄没,当然多数落入常鬼头的腰包;崔同的妻子和妹妹被官卖,实际上被常丹葵赠与了呼图的弟弟刘宝杞。常丹葵想:“我又可高升了,因为只要我查的案子多,得到的银子珍宝多,往上面送的东西多,我的官就会越升越高,越升越快。”
  与崔同一条街上的全被抓了起来,有钱的可以释放,无钱的用铁链锁着,押在大牢,用铁锤排击。有些人用船装着,送往省城,每船一二百人,饥寒就毙,浮尸于江。
  枝江聂杰人是当地首富,常丹葵早就垂涎他的钱财,却始终没找到借口。当他听说教徒首领张正谟曾是他的朋友的时候,常鬼头喜得发狂——现在可以放手大干了!
  常丹葵派了街役传聂杰人到武昌,哪知衙役空手而回报告道:“聂杰人竟聚集党徒庄人,抗拒逮捕。”常丹葵立即亲自出马,调来兵丁,浩浩荡荡往枝江出发——这块肥肉,他吃定了!一路上,常丹葵不住地猜想着聂杰人到底有多少家产,有多少妻妾婢女,多少家人仆从。可是待赶到聂杰人庄上一看,整个庄子空无一人,甚至连鸡鸭鹅兔的影子都没有。常丹葵得到的只有聂杰人门上写的四个大字:官逼民反
  聂杰人本不是教中人,可是他却找到了张正谟,不仅捐了所有的家产,更带着全庄的老幼都入了白莲教。
  嘉庆元年正月初七日,也就是当乾清宫举行宗亲宴的前三天,聂杰人、张正谟率领教徒在枝江和宜都发难起义。
  不久,王聪儿(齐林氏)、姚之富在襄阳黄龙挡起义。之后,陕西、四川、甘肃等省教徒纷纷举起造反大旗。
  官逼民反,各地的起义都是官府敲剥茶毒百姓的结果。
  和四川达州知州戴如煌比较起来,常丹葵只能算一条狗,戴如煌才真正是一条恶狼。他派往各处搜缉教徒的衙役竟有五千多名,专找富户,勒索敲剥。和聂杰人一样,徐天德是达州首富,莫名其妙地被拘捕后,费了许多钱才被释放。徐天德本是达州土豪,对自己被勒索激愤异常,于是便捐出所有家产,与庄人一起,约集白莲教徒,举起造反大旗。
  当时的一位亲王写有一首《南阳民苦》,诗中道:

  南阳民,生何苦!中丞苛政猛如虎,威立稍忤立捶楚。双沟贼首驱民来,千呼万唤城不开。中丞匍匐苦鼷鼠,偃旗,息鼓藏草英。朝献捷,暮献捷,捷书日上马汗血。官军四合三万人,何尝与贼一相捷。今日掠民妇,明日捉生人;贼徒屠斮饱飏去,护送出镜争策勋!中丞凯还喜交嗔,督责供给胡不均。朝征羊琢,暮索金银;囊囊饱载,马行轸轸。中丞未至贼肆掠,中丞既至逃无所。昔曾畏贼今官府!南阳民、生何苦。

  这首诗,就是后几年官府官军镇压白莲教起义的真实写照。
  老百姓最怕的是官府。
  对于和珅来说,白莲教起义是一次扩充自己权力,婪取钱财的绝好机会。福康安正在征苗,而朝中的阿桂已老态龙钟,不仅不能到前线;临阵,而且军事上的事务也已无力再问。此时白莲乱起,不正是把军权从阿桂手中夺过来,而同时又与福康安分庭抗礼的机会吗?和珅想:我若趁此把全国的军队掌握在自己手中,岂不是如虎添翼。和珅拣来选去,最后决定让永保总统剿匪事宜,让心腹毕沅、惠龄专剿枝江宜都教匪,升族孙景安为河南巡抚,负责河南职事;先前在军机处的宜绵,是自己一手提拔的,让他任陕甘总督,领重兵驻扎在川陕边境。一切人事在心中想好后,和珅来到乾清宫,清太上皇定夺。
  太上皇在宝座上显得有些忧急,再没有了他壮年时期东征西讨时的奕奕丰采,只几天的时间,太上皇显得苍老了许多。
  嘉庆帝仍在御座穷面西侍立,精神倒也镇定,待听到和珅的奏报后,则再也沉不住气,立刻转身向南道:“毕沅虽是一个状元,但实在是一个书生,湖北贼势又炽,让他握有重兵,朕实在觉得不妥;宜绵、景安毫无领兵陷阵的经历,怎可把数省的军事交与他们,此事须重新考虑。”
  和珅道:“奴才以为,这白莲教乃几个区区蝥贼作乱,用不着惊慌;至于说到领兵打仗,想当年诸葛孔明、孺子陆逊,难道不都是一介儒生吗?将在谋而不在勇,特别是白莲教匪,纷起于地方,混杂于百姓,奴才认为非文武双全者难以灭除,非军政合一难以治理。以上愚见,请太上皇、皇上考虑。”
  如此的军事大事,自己还没有发话,顒琰就急躁地训斥军机大臣,太上皇感到非常不快,太上皇想自己征战了半个世纪,熟知战事,朕还没有考虑成熟,顒琰你怎能速发议论?听罢和珅的陈奏以后,太上皇道:“和珅所言极是,对白莲教,应当剿抚并用,而将帅,也须文武全才者,——朕即准和珅所奏,各路兵马不得懈怠,有延误军机者,绝不宽恕。皇上以为如何?”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顒琰向西侍立道。
  各路军马奉诏并进,自正月及四月,先后奏报杀教徒数万;其实多是虚张功绩,只有枝江起义军首领聂杰人,总算被总兵富那擒住。这班统兵剿匪的大员,都是和珅的党羽,总往和珅处恭送财钱,就是如何贻误军事,也无人纠弹。
  嘉庆帝忧心如焚,明知战报有虚,可总不能握有确凿的实据。一天,嘉庆帝到了军机处来到福长安的值室。福长安见皇上来到,心里一惊,忙跪倒行礼。嘉庆帝命他平身后,坐在福长安的案旁,见上面放着奏折,于是拿来阅览一番。福长安哪敢造次,只得任由他看。嘉庆帝看那奏折上写道:“教匪现集襄阳,异常猖蹶,日甚一日,姚之富齐林儿俱在此处,刘之协为各路教匪领袖,亦在其中……”阅后,嘉庆帝又拿起一个奏本,是景安报来的,上面写道:“姚之富、王聪儿现在河南,又有教匪总目刘之协在此统筹谋划,贼势猖蹶,应再加兵马到河南,同时增添粮的……”
  嘉庆帝览罢大怒道:“著令将永保奏折复于景安处,将景安奏折送至永保处,看彼等有何话说。”随后,嘉庆帝发下诏书,痛责永保、景安等诸路带兵大员信口雌黄。
  福长安借口有事,请求出门,嘉庆帝道:“你父为故大学士,你的几位兄长在朝为部院侍卫等大员,在外为统兵将帅,忠心为国,不遗余力。你家受朝廷厚恩,你当像父兄一样,不负国家朝廷之厚遇才是。你现在军机处,为人精明,当识大体明大义,趋良远莠。现在,正值国家大难的非常时期,望你奋勉有加,忠心为国。”
  福长安跪在地上道:“皇上教诲,永远铭记在心。”
  嘉庆帝道:“你该有什么事要对朕说吧,如果有,详细说与朕听听。”
  福长安道:“奴才一定悉心尽力效忠皇上,若皇上有何吩咐,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嘉庆帝道:“军中之事,你所知多少?”
  福长安道:“奴才知道的事,全部奏与太上皇、皇上了。”
  “再也没有其它的了?”
  “再也没有了。”
  嘉庆帝心道:“真是和珅的一条忠实的狗!”
  和珅掌权不久,对许多事情进行了改革,如一切奏报,必须先交军机处,由军机处转奏御前,军机处留有副本。这是和珅控制言论,控制军政的一条重要的举措。不能控制军机处,嘉庆帝如何过问军政大事——他连可靠的消息也难以悉知。
  嘉庆帝走出军机处后。福长安急急地跑到和珅那里,把嘉庆帝的举动报告了他。和珅急忙来到太上皇那里奏道:“太上皇,皇上亲到军机处处理军政大事去了。”
  “真有这事?”
  “太上皇一问便知。”
  皇上真到军机处处理国事,这不是有意要撇开太上皇吗?乾隆帝召来嘉庆帝,问道:“你去了军机处?”
  “儿臣顺道前往。”
  “下了诏令?”
  “永保、景安等人奏折互相抵牾,漏洞百出,朕痛斥其玩忽儿戏。”
  “朕看不出其中虚实?”
  “儿臣实无此意。”
  “你若下诏,须奏与朕知道,不得擅专。”
  嘉庆帝唯唯诺诺。
  嘉庆帝在心里恨恨地道:“这个福长安做狗竟做到了这个地步!”
  嘉庆帝的举动引起了和珅的警惕。很明显,嘉庆帝是在寻找自己的人,寻找自己的力量,是在招兵买马呀!和珅想:难道我以前对嘉庆的估计有误?难道嘉庆的种种表现都是装出来的?难道他是在行晦韬之计?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毫不留情地把他从帝座上掀下来。这很容易,只要拨动一下太上皇的那根权力的神经,借太上皇废掉他也不是难事。
  和珅想,其他的皇子们哪个较好?想了半天,觉得其他皇子皇孙们对他都恨之入骨,流于表面,这些人做了皇上对我绝没有好处。那么只有嘉庆帝了,但是若这嘉庆真的是在行韬晦之计,岂不更为可怕?可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才能知道顒琰内心的奥秘。
  和珅想了许久,决定派吴省兰做嘉庆帝的侍读学士,帮助皇上整理诗稿。和珅想到这条妙策的时候,真佩服自己的想法高明!——任你顒琰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你的诗作也总不能不流露出一点蛛丝马迹,通过吴省兰给顒琰整整诗稿,就会整理出顒琰内心的真实世界。
  和珅又想,顒琰正在“招兵买马”,必须把他还没有招到手的和招到的都统统歼灭。朝中最要害的部门是军机处,而军机处现在就数那个王杰是又臭又硬,必须把这个茅厕中的石头搬出军机处。可是太上皇一向器重王杰,把王杰当成才子,耿直忠贞之士,因此,要从太上皇那里想法子把王杰打发走是不行的。太上皇这一生中,对阿桂、王杰、董浩、刘墉、纪晓岚,总是过分地宠爱。纪昀、刘墉并不足虑,刘墉模棱,纪昀行将就木,又是十足的书生。董浩虽位至大学士,但没有实权,只要留心他就行了,最大的敌人就是阿桂和王杰了。阿桂素负众望,一言九鼎,而王杰又在军机处。对阿桂可缓一缓,因为他已不问朝政;可是对王杰却不能再等待了,必须立即把他逐出军机处——用什么办法把他挤兑出去呢?
  王杰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五月里军机处特别闷热,王杰在自己的值室里摇着扇子不停地扇着,突然,扇子被人从手中抽去,抬头一看,见是和珅不知什么时候吸着雪茄已站在自己面前。
  和珅看着扇面上的字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字啊,好字!娟秀得如同王大人一样。”说罢把扇子还给王杰。这当儿,他有意无意地把一口浓烟喷向王杰,然后咧开红唇,露出一口乌黑的牙齿笑了笑道:“王大人,您忙,在下走了。”
  第二天,王杰早朝之后来到军机处,此时廊间集了许多人,和珅就站在其中,见王杰来了,和珅忙上前作揖,王杰还礼时,猛不防和珅拿起他的手,揉摸抚摩着道:“这手真真是柔胰滑腻。”那一群人顿时放浪地笑起来,王杰把手甩开,气愤已极,脸色煞白,怒目对着和珅道:“我这手比不上你那手,既会捞权又捞钱,更会玩女人。”
  和珅初时一怔,随即大笑道:“是啊,我就会玩女人。”
  放荡的笑声响彻在整个军机处。
  一天,军机处的人皆已回家,王杰走得晚了些,和珅带着福长安来到王杰的值室,进去后,福长安反手把门关上。和珅夹着雪茄来到王杰面前道:“王大人好忙啊,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真是鞠躬尽瘁啊!”说着把雪茄放在桌子上,搓着手,眯着眼,向王杰走来。
  王杰看着和珅淫荡的目光,正色道:“无耻之徒,还不赶快离开?”
  “骂得好,骂得好,骂得我好舒服啊,你让我朝思暮想,今日午睡,我还做了一个梦,真的,做了一个梦。梦中,我抱着你,搂着你,——你真可人儿,何必浪费你的姿色,一本正经地,我们何不快活快活?”说罢猛然间抱住王杰。王杰生得小巧,挣脱不开,气得脸色铁青,浑身直打哆嗦,再说不出一句话。情急之下,王杰突然看见桌上的雪茄,于是拿在手里,对着和珅猛戮过去。
  “啊——”和珅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松开王杰。福长安急忙扶着和珅,王杰趁势溜走了。
  没过多少天,王杰辞去了军机大臣的职务。
  如果说王杰离开军机处是和珅蓄谋已久的结果的话,那么福康安的死则是和珅的意外之喜——五月,福康安在征苗前线染瘴而亡。
  和珅的快意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多年来,福康安受乾隆恩宠,比对和珅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时,福康安建立了赫赫战功——他参加了大小金川的战斗,平定了回族新教的第二次叛乱,万里远征廓尔喀,平定台湾,抚绥安南。对这样的人,和珅不敢与他为敌,总是想与他套近乎。可是福康安对和珅却从来都不屑一顾,回朝时见到和珅总是冷冷淡淡,从不和和珅打招呼,对和神的谄媚巴结总是嗤之以鼻。和珅对福康安真是恨之入骨又毫无办法。在福康安做两广总督时,曾借福康安用漕船运送木料的事,弹劾过他。那次,阿桂去查案,结果一箭双雕,既打去了福康安又置阿桂于难堪。从那以后,福康安也不敢小看和珅,多年来耐心地与和珅、和琳兄弟周旋。而和珅对福康安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却无可奈何,生怕得罪乾隆帝而无法下手。现在好了,福康安自己染瘴死了。近二十年来,乾隆朝的政治格局是:阿桂——和珅——福康安,三人鼎立,能与和珅抗衡的,只有阿桂和福康安,现在福康安死了,和珅去一劲敌,怎不令他快意。同时,七省的征苗军队就可名正言顺地落入和琳手中,军队就可以成为“和家军”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福长安为兄长福康安的死滴了几滴眼泪之后,随即奏请皇上:军队不可一日无帅,应迅速委任和琳统一指挥征苗军队。
  朝庭准奏,飞诏前线:征苗军队统由和琳统帅。
  福康安的去世对乾隆帝是一次巨大的打击,他的精神几近于崩溃,福康安是他的儿子,他的爱将,更何况福康安的去世使他想起他昔日的情人傅夫人、他的爱后富察氏。这一切又都那么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如同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乾隆帝不久便变得昏聩萎顿。如今,宫中只有他的芳嫔雪如仍受着他的宠爱。雪如给了他富察氏般的无微不至的关怀,给了他魏氏雪香般的无限的温存体贴,这使八十七岁而又处于精神崩溃边缘的乾隆得到了感情上的慰藉,他的精神气力又恢复了一些。乾隆内心一片感激,于是他把雪如——这个汉家女子——封为“芳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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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1 10:41:38 | 只看该作者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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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庆帝恪尽孝道,已三十八岁的他,对父亲既崇拜、畏惧而同时又充满了满腔的依恋、满腔的爱。他时刻照顾着乾隆帝的一切,饮食起居无不—一过问。儿子的孝道对乾隆帝来说更是一种欣慰,一种传位得人的欣慰,虽然由于他对权力本能的近乎变态的占有欲时刻使他对顒琰抱着警惕。
  和珅更不情愿乾隆死去,虽然他快意于福康安的病逝,当他看到乾隆帝因福康安的去世而几近崩溃时,既怀着对福康安的嫉妒又深恐乾隆有什么闪失,总是拿一切高兴的事安慰他——特别是编造一些前线征匪的胜利来安慰他。这一着果然灵验,现在乾隆帝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白莲教乱了。
  圆明园的问津堂是三间非常简朴的房屋,“问津”二字是雍正帝的手书,乾隆又为此屋题写了“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的对联。乾隆站在问津堂里,仁立窗前,遥望西南方,面对一个个胜利的捷报,他也感到疑惑。既然官军节节胜利,为何又要从东北、从西北、从蒙古抽调军队?为什么一天天地增加着军晌?他似乎意识到了官军的无能,但是他又不愿承认这一点。难道官军还能收拾不了那几个草寇?大小金川、国疆、林爽文、安南、缅甸、廓尔喀、他都—一地征服了,这几个教匪难道还能跳出他的铁掌?他宁愿相信官军的胜利,他宁愿相信他的帝国是多么强大,那些教匪只不过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猛然间,他觉得自己头昏,身体像是要飘起来。正月里宴游不断,他常有这种感觉。此时,也许是在窗前站得久了,才使他这样。嘉庆帝看他有点摇晃,急忙扶住他,于是太上皇在嘉庆帝的搀扶下坐在软榻上,软榻放在门内的厅间,乾隆往门外望去,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模糊不清,西南方向更是一片迷濛。他尽目力望去,想看得真切。但是,不仅陕甘、河南、湖广、四川在他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而且,这圆明园、他的帝宫紫禁城在他的脑海里也没有了轮廓。乾隆帝到底还是感到有点疲倦了,近来,他经常这样,早朝以后便觉得四肢无力,连扭动一下头都显得困难。他终于躺了下来,命和珅来见他。
  和珅到了以后,见太上皇面南躺在榻上,皇上西向坐在一个小机上。和珅面对太上皇,跪着说道:“奴才和珅叩见太上皇。”太上皇也不吭声,只闭目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一样,和珅跪在那里好久时间,忽然似乎有什么响声,和珅把头抬起来,看太上皇双唇不住的翕张,喃喃似有所语。嘉庆帝极尽耳力谛听,最终也没听清一个字。又过了好久时间,忽然,太上皇猛地睁开眼睛道:
  “其人何姓名?”
  和珅应声对日:“齐王氏,徐天德。”乾隆听罢,复又闭目,口中又喃喃不绝,半个时反过去了,太上皇才睁开双目,让和珅出去,再不说一句话。嘉庆帝惊愕无比。
  嘉庆帝尾随和珅出来,到了无人处,向和珅道:“相公,刚才召对时,太上皇说的是什么?相公回答那两个匪首又是什么意思?”
  和珅对曰:“太上皇所诵念的,是西域秘密咒。诵念此咒,他们讨厌憎恨的人就会无病无疾而死,要么就有奇灾横祸。奴才听太上皇念这种咒语,知道他所咒的必定是教匪悍酋,故竟以二人姓名对也。”
  嘉庆帝听了他的话,内心又是一阵惊骇:和珅怎么竟知道这种邪术?和珅竟然这样了解太上皇,几乎与太上皇心意相通!
  当和珅仍快意于福康安的亡逝的时候,突然传来和琳在征苗前线染瘴而亡的噩耗。犹如乾隆失去福康安一样,和珅失去了和琳,精神近于崩溃。福长安悲恸异常,就是福康安去世时他也没有流过这样多的眼泪,他终日陪着和珅安慰他,并替和珅为和琳办理后事。
  嘉庆帝在这种情况下才得以了解军队的实情。
  永保本是军机章京,是和珅一手提拔起来的,被委任为诸路军马的统帅后,其军队在诸路剿匪军队中实力也最强。但是他知道,只要能送给和珅金银,无论多么贻误战机也是不妨的,何况他到军队去的目的就是要借征匪而捞一把。于是他在军中蓄养优伶,每日里只知歌舞淫乐,那手下的人也是拿贼不行,劫掠民财民女却个个是好手。
  永保这路军主剿王聪儿和姚之富率领的襄阳义军,王聪儿带着队伍不走大路,只行山间,不攻城市,只在乡村,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搅得永保晕头转向,要不是天下大雨,江水猛涨,义军差点儿攻下武昌。王聪儿撤出武昌城下后,朝廷命水保截住,不料水保只会尾追,不懂迎击,更不懂如何包围堵截。结果襄阳义军从湖北横扫河南又转战山西,转眼间复又回师湖北,永保只能捉住义军的影子了。
  永保如此,其他各路带兵大员也是这样,湖广总督毕沅,人称“华不管”,专会在无教匪的地方扎寨,敌来他跑,敌走他追。其余如景安、福宁、秦承恩等也大同小异,只知贪财婪饷,纵部下奸淫掠掳,坐酒肆,嫖JN,无所不为。
  嘉庆帝大怒,立即下诏逮捕了永保,正要处置毕沅的时候,毕沅却在军中病逝,嘉庆帝也不再追究,对于其他诸将,嘉庆帝下旨严厉痛责道:

  “去年邪教起长阳,未几及襄郧,未几及已东旧州,未几四川达州继起。至襄阳一贼,始则由湖北扰河南,继且由河南入陕西。若不亟行扫荡,非但圭师廉饷,且多一日蹂躏,即多一日疮痍。各将军督抚大臣,身在行间,何贸无区画?若谓事权不一,则原以襄阳一路贵水保、毕沅,达州一路责宜绵,山西管责景安;若言兵饷不敷,已先后调禁旅及邻省兵数万,且拨解军饷及部帑不下二千余万。昔日明季流寇横行,皆由闭宦朋党、文恬武嬉,横征暴敛,厉民酿患。今则纪纲肃清,勤求民隐,每遇水旱,不惜多方赈恤,且善免天下钱粮五次,善免漕粮三次,蠲免积逋,不下亿万万。此次邪匪诱煽,不过乌合乱民,若不指日肃清,何以莫九寓而服四夷?其令宜绵、惠龄、额勒登保等,各奏用兵方略及刻期何日平贼,并贼氛所及州县若干,难民归复若干,疮痰较重,共十公主分之几,善筹恤以闻。钦此。”

  这诏一下,各路统兵将帅未免注意起来,彼议分剿,此议合攻,忙乱了一会子,仍旧没有结果。
  鉴于军队毫无战斗力,嘉庆帝又下了一道谕旨,要在冬季举行阅兵大典,检查军队的战斗力,特别是检阅官员的统兵指挥能力。
  和珅见嘉庆帝一连作了许多事情,他已顾不上悲痛,若这样下去,他岂不大权旁落。于是很快地从失去爱弟的悲痛中解脱出来。和珅向太上皇奏道:“皇上现在要亲自执掌军政,调动军队,尽快剿灭教匪,先下旨逮捕永保,后下旨训斥诸将,如今又下旨秋冬季阅兵,皇上这是为国家社稷着想,作为一国至高无上的君主,一个国家的最高统帅,理当如此;然而湖陕豫川等地教匪正在嚣张,于今冬阅兵,奴才以为实在不妥,清太上皇定夺。”
  一席话说得乾隆帝非常生气,顒琰怎么成了国家的最高统帅了,怎么成了至高无上的君主了?那么难道我这个太上皇只是个摆设,真的和历朝历代一样有名无实?不行,我要做实在的太上皇,于是下诏曰:

  “川陕鄂豫数省贼势正炽,正是用兵之时,且火器营、健锐营从前线绝不能撤回,京中的此二营官兵亦不能稍动,著令本年冬季大阅兵停止举行。钦此。”

  嘉庆帝有说不出的孤独,他不能单独下任何诏书,不能私自与任何大臣交往。孤独之时,竟想起老师朱珪来。正巧,此时朱珪正担任两广总督,他把乾隆的诗作四万多首收编订册,分初、一、二、三、四、五集,并详加注解评述,这真是一项伟大而又艰巨的工程,太上皇异常高兴,便准备授朱珪为大学士。
  嘉庆帝得知消息后,喜出望外,写了许多诗篇向老师祝贺,并盼他早日到京,以解渴想之情。
  吴省兰发现这些诗稿后,立即抄给和珅,和珅想,正要找机会敲一敲朱珪,现在正是时候,这些诗稿就是“石头”,用它一石二鸟。于是和珅跪到太上皇面前奏道:“太上皇要提拔朱珪作大学士,诏书还没发下,却有人向他报喜道贺了。”
  “哪一个?”
  和珅把嘉庆的诗递与乾隆帝,奏道:“如此,则嗣皇帝欲市恩于师傅显而易见了。”
  乾隆听说是嘉庆帝要向他的师傅卖恩讨好,非常震怒:这不是培植私党吗?自己的权力受到威胁,岂能听之任之。太上皇立即召来董诰,问他道:“你久在军机处,刑部,像嘉庆帝这样的事按大清律,违背了哪一条?属于哪一款?”
  董诰听到这些,内心震惊:这是和珅谋害皇上,千钧一发,市恩大臣,按大清律即要将其监禁。董诰不露声色,回太上皇的话道:“臣请太上皇息怒,人发怒时是由于心情激动,而心情过于激动就要说过头的话;待太上皇息怒,心平气和,臣再为太上皇解释,若太上皇此时心情激动不止,臣则不敢言。”
  太上皇沉默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下来。
  董诰道:“朱珪作了皇上五年的师傅,皇上与朱珪既然是师徒,其情当是师生之情;且皇上诗稿之中绝无不当之言。太上皇暂且搁下其君臣不论,若是一个学士得知能与教授了他五年、与他朝夕相处了五年的老师相会,作诗向他祝贺,难道不是情理之中吗?这样看来,太上皇只认嘉庆皇上与朱珪是君臣关系,却忽略了二人本为师徒也。君臣之义,义;师徒之义,亦义也。后者可废止乎?如太上皇与皇上,为君臣又父子也,皇子孝敬父皇,体贴入微,此为人子之大伦也。若只以君臣论之,则疑其有他图,这实在是不恰当的理解呀,请太上皇明察。”
  乾隆帝听后,道:“你是朝中的元老重臣,希望你好好地为朕辅助他、经常地教导他,让他知仁、知义、知伦。”
  这件事虽然被乾隆的宠臣董诰一篇巧妙的说辞化解了,但和珅到底还是找了个不是,贬朱珪做了安徽巡抚。
  一连串的事情让嘉庆帝更加清醒。太上皇视权如命。我若不加收敛,必为所废,真是如履薄冰呀。过去,康熙帝屡废太子,杀了多少大臣!
  而对和珅,我决动不了他;我虽为一国之君,其实只是个摆设。自乾隆四十六年至今,每年看起来赴避暑山庄我都随去,可御前行列只有和珅随从,别人不能靠近,连我们这些做皇子的都不能近在御前。和珅揣摩透了父皇的心思性情,几十年来,对皇上的思想言行了如指掌,以至于父皇念咒,他都能听懂。我若不小心而得罪了他,他必然挑唆于父皇面前,他必有种种的说词借太上皇之手要挟于我,乃至更我嗣位。
  嘉庆帝把朱珪当年送给他的《箴言》又看了几遍:养心、敬身、勤业、虚己、致诚。为今之计只有涵养身心,虚己以待,静己以待,做训“慎”字,谋定而后动。“静”则可制动,可以不显己之真貌,不露己之弱点,无说无错而又能全神贯注于敌之弱点,敌之破绽。有大作为者就要“虚己以待”,“虚”则可密纳万物,老子云:为天下合。为“合”则可保全自己而密纳万物。“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凡事欲速则不达。“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如今我要克制自己,战胜自己,不动声色。只要我亲政以后,杀他即易如反掌,现在如果派一武士,亦能置其于死地,但那不是真丈夫真天子所为。想当年曾祖康熙帝杀那鳌拜,真英明绝伦也。曾祖的要点就在于置敌人于不防。现在我无所事事,平庸静处,就是将来大事成功的关键。
  嘉庆帝为麻痹和珅,补写了几首咏玉如意的诗。嘉庆想:当初,父皇宣布我为储君的前一天,和珅曾送我一柄玉如意。既然和珅派吴省兰来侦视我,我何不“配合”吴省兰,难道能让吴省兰空手而回吗?于是嘉庆帝补写了几首玉如意诗,并注上年月,成为前年和去年的诗作。
  吴省兰穷心尽意地搜索着嘉庆帝的诗稿,找到的竟有许多是赞美和珅的诗句,偶尔也有吟咏和珅坏处的,如说和珅整日吸着雪茄,原本洁白的牙齿变得黑黄,身上又有一股烟味,真不想与他靠近。最近嘉庆帝竟嘲笑和珅喜欢西洋人的“香烟”(鸦片)。吴省兰把这些诗作抄与和珅看时,和珅竟咧着大嘴,露出满嘴的黑牙,哈哈大笑。当吴省兰把那些咏玉如意的诗并序抄与和珅时,和珅更是得意非常。吴省兰与和珅得出共同的结论:嘉庆帝胸无城府,是个书生,典型的儒学书生,他对和珅,有爱又有依赖。和珅内心的警惕渐渐地消除了。
  嘉庆二年九月初八日,太上皇正为重阳节的到来而高兴。九月,是北京最好的季节,天高云淡,风清气爽,最为宜人。乾隆帝准备在重阳节到来之际到西郊打猎,然后再赏香山红叶。
  可是九月初八,皇后喜塔腊氏却病故了。喜塔腊氏是嘉庆的结发妻子,旻宁(后来的道光帝)的生母。如今舍嘉庆帝而去,嘉庆帝悲痛无比,写诗抒发自己的哀思:

  琴瑟和鸣忽断弦,冬宵夏昼甘三年。
  云烟缥渺旧冲漠,儿女伶何忍弃捐。
  心绪萦牵情不断,泪珠错落酒同浇。
  寂寞椒房谁是伴?独听莲漏耐心宵。
  凤帵摇风魂欲返,垂髫合卺岂忘情,
  自叹痴情真说梦,镜花水月片时浓。

  正当嘉庆帝说自己“垂髫合卺岂忘情”,悲痛欲绝时,太上皇却降下谕旨:虽处大丧,只辍朝五天,嘉庆素服七日,遇祭奠时方才摘缨,各衙门章疏及引见折照常逞递;七日内,值日奏事之王公大臣及接见人员俱着素服,惟不挂朝珠。
  乾隆到了老年,最怕听到两个字:“老”和“死”,乃至与“老”和“死”有关的一切东西、一切词语,他都厌烦,何况正值九九重阳节到来的前日皇后却薨逝了。太上皇想:这太不吉祥了,这不是损折我的阳寿吗?太上皇又想,在这种时候,他要观察一下顒琰对父皇与对妻子孰轻孰重。
  和珅命福长安对嘉庆帝严加监视,处处盯梢,若见其有“不孝”之处立即禀报。福长安此时已是吏部尚书、军机处行走,哪有不听和珅的话的道理?而太上皇也让和珅侦视皇上是否重情爱而忘孝义。
  嘉庆帝听罢太上皇的谕召,哪能不明白太上皇的心理,遂也对内阁下了诏逾,迎合太上皇心意,而更显孝心深厚,诏曰:

  朕日侍圣上,听夕承欢,诸取吉祥。礼以义起,宫中之礼亦当尊义而行。故王公大臣等奏事如常,服饰如常;天下臣民等自当共喻朕崇奉皇子孝思,敬谨遵行,
  副朕专降尊养主意。

  嘉庆知道,自己的皇位就如筑在幕帐上的燕巢,稍有不慎,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巢倾卵破。
  服丧期间,和珅和福长安向太上皇递了两份奏折,将皇帝的活动作了详尽全面的汇报:
  “七天之内,嘉庆皇上从不走乾清宫一路。帝去吉安所皇后灵堂时,俱出入苍震门,不走花园门。皇帝因奉养太上皇,诸事唯取吉祥,至永思殿才换素服,回宫即换常服,随从太监也穿天清褂子。且皇上总以孝为务,其能以义制情,并不过于伤感,御容一如平常。”
  嘉庆强忍内心的悲恸,总算是做到了滴水不漏。
  一天,和珅想,我须亲自试探嘉庆帝一番,于是便带了宜绵报来的前线奏折,来到皇上面前,跪在地上。嘉庆帝急忙拉起他道:“相公请起,以后见朕,非公开场合,绝不要行此大礼。”
  和珅道:“奴才怎敢在皇上面前无礼,礼仪乃义之表,奴才岂敢违君臣之大义!”
  嘉庆道:“相公尽心国家,忠心皇上,此等大义,天下共知,像如此些许小节,不必太苛。”
  和珅奉上奏折道:“请皇上御批。”
  皇上道:“朕何能与焉,此等军政大事,唯父皇处置,朕于此等大政不谙,于军事更不熟悉,正要请教父皇、相公才是。”
  和珅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后来又派福长安屡次试探,福长安回报:看皇上样子,对政事军事等确实所知甚少,更不懂其中关节,诸事迷糊,见解浅陋,虽为帝王,实如后主李煜又似北宋徽宗,一书生耳。
  此后,嘉庆帝若有事奏报太上皇,俱请和珅转奏,和珅心里更是高兴。转念一想,又觉此事可能有假,于是派一侍卫道:“你等到皇上面前,如此说,看他如何。”于是和珅交待了侍卫几句。
  侍卫有意对嘉庆帝道:“皇上向太上皇奏事,乃礼规所在,由外臣转奏,有悖于情理,奴才等以为皇上这种做法实是失当,就吾等侍卫也觉羞赧。”
  嘉庆道:“你等有所不知,朕依靠相公治理国家,哪能轻视薄待他呢?何况相公尽心报国,忠心事主。朕正要厚待尊重于他,以使其尽力辅朕;若相公对朕略有懈怠,朕如何是好?朕靠谁治国?”
  和珅又趾高气扬起来,以为自己必是两朝宠相。
  一天,嘉庆帝召来刘墉道:“你替朕探视一下阿公,望他保重。”
  刘墉领旨来到阿桂府上,此时阿桂已卧于病榻之上。刘墉径至床前,见阿桂须发零乱,面容憔悴,心里一阵酸痛。阿桂转脸见刘墉来到,正要起身,被刘墉扶住。阿桂见刘墉也已白发苍苍,瘦骨伶什,心里也是痛苦。两位老人手握一处,相视许久。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阿桂道:“你也快八十了吧?”刘墉道:“快了。”阿桂突然大声呼号道:“我年纪已经到了八十,寿享颐年,可以死了!位居将相,位群臣之首,恩遇无比,可以死了!子孙都在部中任职,心满意足,可以死了!可是现在我还不想死啊!我不想死!我之所以在这里偷生,是要等到皇上亲政啊!这点犬马的心愿,如能上达,则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刘墉泪流满面道:“我何尝不作此想,中堂更要挺住,定要活到皇上亲政啊!那奸贼已树大根深,为皇上、为国家社稷,我等要活着啊!”
  可是阿桂并没有活到嘉庆亲政,不久,他即撒手人间。此时乾隆帝和嘉庆帝刚由避暑山庄回銮北京,消息传到宫内,乾隆老泪纵横,让嘉庆帝亲到灵前祭奠,赠太保,祀贤良祠,谥文成。
  和珅虽为第一权臣,可是阿桂在时,和珅名份却在次相;阿桂已殁,和珅继为首席军机大臣,可谓夙愿已偿,自己最觉为绊脚石而又搬不动的福康安、阿桂相继去世,不能不让和珅分外得意。此时,乾隆的功勋之臣尽皆先乾隆而去,和珅踌躇满志,对天下大臣,心内再没有半点担心,哪一个还被他放在眼里。
  这一日,和珅骑在马上,行在紫禁城内,觉得天高云淡,日朗风清。往日里行在这宫中,看那殿宇,心上不免觉着重压;今日再看这乾清宫、太和殿、天安门、前门等等,反觉得非常渺小,似乎自己吹一吹它就要颤动,跺跺脚它便摇晃,想到这几日与紫嫣小莺云雨之时,酣畅淋漓,无不尽意满足,和珅竟哼起昆曲来。
  马停处,还是乾清宫前,和珅下马,进宫内时,见太上皇面南而坐,皇上西向侍,又有其他几位大学士和军机大臣。和珅心里高兴,自己为军机首席,太上皇、皇上必召大家颁陈圣旨,明确我的职位责任。和珅跪倒拜过太上皇和皇上,站立于乾隆身侧。果然,太监让各位跪拜接旨,和珅等跪倒,恰如和珅所料,是宣和珅为军机首席明确其职分的圣谕。和珅飘飘然起来,如升腾到了云雾之上,月宫之中,“博”地一声和嫦娥亲个嘴儿……
  正当和珅神游天外的时候,猛听乾隆帝道:“和珅!”声音虽苍老不大,和珅即便是在神游时也听得真切。和珅急忙跪倒五体投地道:“奴才在。”
  乾隆道:“阿桂秉力年久,且有功,汝随同列衔,事尚可行。今阿桂身故,单桂你的头衔,外省无知,必疑事皆由你,甚至称你帅国,汝自揣摩揣摩,你配得上这个称呼否?”
  和珅犹如五雷轰顶,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却听乾隆帝又道:
  “军机首揆也不可擅权称相,自此以后,你不得在军机处所发的谕旨上列名,只写军机大臣;其余军机大臣,更不准列名于其上,著为例。”
  亏了此时八十八岁的乾隆帝老眼昏花,看不清和珅的面部表情,何况他又是跪在地上,五体投地,不然,也轮不到嘉庆帝赐他自尽,乾隆必剐杀他。此时,和珅咬牙切齿,面如猪肝,目如铜铃,只恨不得把太上皇咬在嘴里,连骨头也嚼他几遍。
  和珅在心里骂道:“弘历啊弘历,你个王八蛋,多少年来,我对你尽心尽意。几十年来,你要钱,我给你;你要女人,我给你;甚至你要我——我也给了你!你贪图淫乐,却想要博得美名,如那婊子店里婊子既要卖淫又要人为她立贞节牌坊。我巧妙地为你谋划,把恶名担在我身上。可你,却说我无功无劳,吞辱相帅,说我不配相帅的称呼,连那阿桂也比不上。原来你不过是对我使贪使诈,把我当成俳优弄臣!你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你个道貌岸然的王八蛋!你把阿桂当成股肱辅国之臣,却把我当成朝中的小丑、面首!……”
  和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宫的。他深切地认识到,任何君王的宠爱都是靠不住的。何况指望两个君王的宠爱,任何君王视他的大臣都如小丑,如牙签,让你表演过之后,让你别掉他的那些不快活的地方后,就把你打发走了,把你扔了。和珅恨恨地道:“弘历,尽管你玩弄权术玩弄这个份上,可是,如今国家的军政大权都已被我控制,军中将领是我的人,朝中部院大臣、内阁军机处多是我的人,各省督抚多是我的人——弘历,你虽把我当成弄臣,难道我就甘愿作弄臣吗?我也要把你当成工具,把你当成浇灌我权力大树的粪土,让我这棵大树根深叶茂,——看谁能撼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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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1 11:26:2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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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09-12-21 12:30:16 | 只看该作者
看文章,了解古代历史知识,谢谢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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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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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2 14:56:0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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