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举瓢邀月”转他的一篇《少年靛事》

燕山群峡 · 发表于 2009-11-22 20:38:10

                                                                           少年靛事
  清清的滦河水从我的家乡静静的流过，我的童年是在这条河边一个小小的村庄里渡过，一望无垠的庄稼地和粗粗大大的柳树、榆树把村子裹得严严的，这里满眼都是绿，发大水时在低洼处行成了一个个水溏，里面长满了蒲草，成群的野鸭栖息在里面，如果哪家来了客人拿起脸盆随便滔干一个小水泡，里面的鱼儿就可以炖满一大锅。这里的人们下地干活是要低着头走路的，因为一不小心会把“云里燕”或“鹌鹑”的窝踩到。人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安静和协的生活着，这里也是鸟儿的天堂，空闲时用简陋的鸟具捕到的鸟去掉内脏放到缸里一淹，整个冬天的咸菜便不成问题了，我就在这个静谧的村庄里渡过了童年、少年，与靛结缘还要从一部电影说起。
  早已忘记是哪一年的初秋，村里在打麦场上放映电影，片名叫《红旗谱》，内容蒙蒙糟糟的看不太明白，但一段场景却刻骨铭心：“两个年轻人拿着一只鸟走在集市上，地主老财要拿一架马车换......。”天啊、张大的嘴巴好久合不上，不知什么时候放完的电影，不知怎么回的家，躺在炕上满脑子是鸟和一套大车，那鸟不就是蒲篷草、棉花地、柳树档里到处都是的“红脖胩”吗，与其在炕上翻来复去的睡不着，不如连夜收拾拍网，天蒙蒙亮时弄他几驾“马车”回来，于是翻身下炕，把破旧的拍网补好，销子调到最灵敏的状态，新割下的包米秸子就在院子里放着，信手掰开几根十几条白胖胖的虫子便到手了，万事具备，只盼天明了。
  鸡刚刚叫过头遍，就再也按耐不住急切的心情了，穿衣出门，直奔水溏边的那片柳条林，多年的经验告诉我，那里的红蓝脖最多，平时用弹弓射杀的不记其数。趟着点点的露水，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柳条林，远远的便听到了“咯、咯......”的几声鸣叫，那正是红脖的单音叫声，轻轻地靠近时，扑的一声，一个黑影飞走了，我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它起飞的地方，因为这种鸟儿受到惊吓飞走后还会回来看个究竟的。几把拍网把它起飞的地方团团围住，我很自信的躲到远处，好像鸟儿已经是自己的了。初秋的清晨大地被一层薄雾笼罩着，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大地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馨香，虫儿在草丛中鸣唱着。现在需要的就是等待了，借此机会抓几条虫子做鸟的早餐吧，随手翻开杂草，油葫芦、蜘蛛便装满了用包米秸做成的虫罐。就在此时，啪的一声轻响，那是拍网的声音，我飞奔过去，只见一只红脖在网中奋力挣扎着，轻轻的拿在手中，啊！我被惊呆了，一个美伦美幻的精灵惊现在手中--身上披着淡绿的羽毛；尾巴象扇子一样张开着；鹅白的腹羽上部有些灰毛，象天边的浮云托着一轮喷薄而出的太阳，那片儿红的娇艳欲滴，好象靛儿轻轻一动，那饱满的汁液就会撒满它雪白的胸脯，几条雀舌壮的红羽从红片儿的下方射出，象太阳发出的光芒极其夺目；两道细弱幽思的白眉斜插入鬓，叉儿上红白相间；双腿玉雕般洁白；一对爪子纤细而修长。它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从清晰的膀花上看是今年的小鸟无疑了。我一路小跑回到家中，可却犯了愁，自己扎的几只鸟笼早已破旧不堪了，很怕鸟儿跑掉，这可怎么办，情急之下只好先把它放到屋檐下的一口大缸里，里面是半下喂猪的豆泊，放上一瓢水，把抓来的所有虫儿全部放到里面，盖上一快玻璃，红脖儿的新家诞生了。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我所要做的就是不断往缸里放虫，加水。此举引的许多小伙伴的效仿。不过，养在麦麸缸里的大多都死掉了，而我的这只却精神异常，羽色越发鲜亮。可能是不愁吃喝或不运动的原因，体态胖了许多，不时在缸里小声鸣唱。
  村里一位我叫九爷的老人发现了缸里的鸟儿，他从小在地主家扛活，见过人家是怎么养的，他说：“这鸟咱们是养不活的，地主家专门有鸟把势伺候它，要吃绿豆面，鸡蛋黄，和牛肉的，抓来上等的靛儿要绑翅、开食、上架、伏性、养膘。等滦河冰封时再入笼把玩，开春儿起性大叫，惊震四林，余音绕梁。那叫一个美！”听了老人的讲述，愈加激发了我养活它的信心，在老人的回忆和我的想象下，一个古朴，新颖又不失创意的鸟架在我的手中完成了。一块嶙峋的老榆根成了底托和踏杠，两根花椒树干找好角度契入榆根，提梁是一段曲曲弯弯的枣木枝，两个鹅蛋壳做成的水罐和食罐更是别出心裁，架儿的问题解决了，可食怎么办呢，那时我家很穷，地主家的鸟吃的那些东西人都吃不上啊，凭着对靛的爱，要克服一切困难，于是，包米面替代了绿豆面，二婶家的鸡窝成了我经常光顾的地方，自家的南墙上粘满了剁的碎碎的老鼠肉，九爷凭记忆给我搓好了栓鸟的脖套，靛儿终于上架了，可爱的鸟儿几乎没做挣扎便乖巧的站到了上面，它的一双玉腿成微微的八字支撑着饱满而修长的身体，它努力的挺直身躯尽最大限度向人们展示它雪白的腹羽和着了火一样的红片儿，眼神中没有一点惊恐和不安，一种自然，洁净，高贵，典雅的美出现在眼前，真是一种空前的视觉享受。每天中午太阳足的时候便把它挂到房檐下晒晒太阳，没想到过了几天它竟然大叫起来，家里养的黄雀，云里燕，春暖儿等鸟的叫口它都能学出来，自己的原口时儿高亢，时儿委婉，如高山流水，又似诗人低吟，更为叫绝的是不知从那里学来了公鸡打鸣和一口纯正的鹅叫声，惊的路人住足，偶尔也解开脖套让它活动活动，但它只是在屋里来回飞动几下，舒展一下筋骨便又回到架上，后来索性撤掉了绳索，它成了一只自由的鸟儿。它在我的陋室里静如青池，动若涟漪，破旧屋有这样一个精灵在里面，呼一口空气仿佛都是新鲜的。忽然想起本应在富足人家享福的靛儿却和我一起受苦，吃的是包米面，老鼠肉，于心实在不忍，那就起个富贵名字叫，公子，吧，以表我的歉意。我和，公子，快乐的生活着。
这一天我永生不忘，农历腊月初八，吃完腊八粥习惯早睡农村人八，九点钟便躺下睡觉了，我把鸟架放到了炕头上，关灯前，公子，准时落到架上，小叫一会儿，然后金鸡独立，把头扎进羽毛便睡着了。我嘴里咂着腊八粥的香气也进入了梦乡，不知何时鸟的一声惨叫把我惊醒，打开灯一看，一身冷汗，对门三胖家的老黑猫不知什么时候从我家以前养猫时留的猫道里遛了进来，它嘴里叼着，公子，公子的一条腿还在颤动，我的头皮扎了起来，老猫回头看着我，象是和我示威，我尖叫一声蹦下炕去，老猫转身就不见了，我冲到场院，那还有猫和公子的影子。夜黑黢黢的，西北风吹的树枝象鬼一样嚎叫，我光着脚，赤着身呆呆的站在那里，脑子里一偏空白，身体失去了知觉......我病了，大年初一的饺子都不知什么味道。
  正月初三的晚上同样的黑，同样的冷，一声猫的惨叫在寂静的寒夜显的格外凄凉，它是偷吃吊在小树上的麻雀时发出的，麻雀身上绑满了鱼钩，老黑猫还在挣扎，它满嘴是血，用来品尝鸟肉的舌头被鱼钩带出了很长，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奔了过去，一根早已准备好的木棍狠狠的向猫头打去。。。。。一切都恢复了宁静。
  正月里正是农闲时节，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唠着闲嗑，有一个主题说了很长一段日子，那就是；谁和三胖家结了这么大的仇，因为什么，有人还追溯到了他们的父辈。
  我依旧每年捕靛，养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