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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春天的声音(2) [打印本页]

作者: 星天外    时间: 2010-1-25 15:58
标题: 春天的声音(2)
我选了一只母羊,将钙注入它的静脉,并静静地观察它的反应——如果我的诊断无误的话,这一针该会立即见效的。不一会儿,那只母羊恢复了知觉,然后用胸部顶着地面,挣扎着想站起来。

  “没错,我们立刻开始。”我说,“采用皮下注射比较省时间。”

  于是班先生帮我把羊的后脚抬高,这样我好在它们的胯下找一块毛较少的地方下针。当我们进行到坡顶最后几只羊时,下面的羊已经能够站起来并踉跄地走动了。

  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刻,因为我看着绝望变成希望,死亡变成生机——一切都是在几分钟之内发生的。

  我把空药瓶扔回皮箱中的时候,班先生疑惑地看着最后一只羊站了起来。

  “吉米,我从没见过这种事。”他转过头来,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孔皱成一团,“我相信它们是被狼狗吓出了缺钙症,但是怎么可能没有一只幸免?”

  “班先生,”我说,“我也不知道。”

  30年后的今天我还是不知道。谁能告诉我,为什么50只羊都会同时得了缺钙症?

  我猜想那一阵子班先生一定伤透了脑筋,所以没有告诉他,那次的狼狗事件也许并不会就这么结束了。因为我知道羊群还会有并发症。几天后,当我又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

  我们旧地重逢之后,他领着我去见病羊。

  走进羊栏的时候,我发觉里面的骚动和噪音比以往都大得多。

  “我猜这只一定怀了一肚子的死羊。”他指着一只垂头丧气、肚子鼓得大大的母羊。它是真的病了,因为我伸手去摸它的时候,它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这回班先生的判断没错。

  “我早就料想到那次的追逐之后,一定有些母羊肚里的小羊会夭折。”我说,“咱们来看看有什么法子。”

  这种接生是最令人失望的,你所能做的最漂亮的事仅仅是不让母羊死掉。由于小羊已经浮肿并发出恶臭,我必须用手术刀小心地将它们肢解才能取出母体。大功告成后,那只母羊的头低得都快碰到了地。它边喘气边磨着牙齿,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我什么也不能给它——虽然我知道它需要的是一只活生生的小生命去舔舐。另外,它还需要盘尼西林,可是那是1939年,抗生素并不像今日这么普遍。

  “我们能为它做些什么吗?”班先生咕哝道。

  “我可以为它装一副子宫压定器,再打一针。不过它最需要的是一只小羊,否则它会放弃生存。你有没有多余的小羊借给它?”

  “没有。至少现在没有。”

  “可是它今天就需要,否则就太迟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班先生向我提过有一只叫哈伯的弃羊——它的母亲不知何故总是不让它吃奶,于是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只得混在别的小羊中骗奶喝。

  “哈伯!你想它可不可以代替?”我问班先生。

  他像是有些担忧:“我不晓得——哈伯太大了一点。它都两周了,而母羊需要的是刚出生的。”

  “至少值得一试吧!咱们可以玩那套老把戏。”

  他咧嘴笑笑:“好吧,反正那小子比刚出生的乳羊也大不了多少。它先天就营养不良,所以一直长不大。”说完,他掏出小刀,把小羊的皮剥下来,然后套在哈伯的背上。

  “可怜的小家伙,”他喃喃地说,“拜托你不要露了马脚。”

  他把哈伯放在草地上,于是那个成天骗奶吃的小子就很自然地钻到母羊的肚皮下,大大方方地吸吮起来。

  “它好像很满足的样子。”班先生笑着说。

  哈伯真是天生的演员,因为它边吸还边用头顶着母羊的肚子。母羊向后看了几秒,然后伸出紫红的舌头舔着那张假羊皮。

  我开始收拾工具。“我想成功了。”我说,“它们两个都需要对方。”当我提着皮箱离去的时候,哈伯还披着那张羊皮埋头苦干呢。

  之后的一周里,我几乎没有时间穿着我的外套。因为母羊产子的热潮达到了最高峰。每天我都会出现在羊栏或农舍里,将满是肥皂与黏液的手塞进温水桶中。有的时候,我也会顶着大雨在牧原上为母羊接生——那时候的农户看到一位兽医全身湿透地趴在地上,心里一点也不会觉得歉疚什么的。

  后来,我又去了班家农场一趟,为的是去看一只生产后子宫脱出的母羊。

  那次的手术是我碰过最简单的。班先生用绳子捆住它的脚,然后把屁股抬高。我从后面小心地将子宫推回去,就顺利完成了这项工作。

  母羊蹒跚地加入了羊叫声此起彼落的羊群,并没有显出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瞧,”班先生叫道,“那只就是哈伯的义母——靠羊群中间的那一只!”这些羊在我看来全长得一模一样,但班先生却能像分辨自己家人似的认出它们。

  我顺着他手指看过去,果真看到了哈伯。它已除去了羊皮,但仍旧依偎着它的义母。我看得出它已经长胖了一点。

  “它们已经习惯对方了。现在哈伯吸?时,那只母羊连头都不会回一下。它一定深信不疑。”班先生笑着说。

  我目送着羊群消失在草坡的顶端,然后回过头对班先生说:“最近,你时常看到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儿了。”

  “是啊。不过以后情况会好一点的,对不对?毕竟这是羊群的生产高峰期啊。”

  “对。我该走了,以后一切就看你自己了。”说完,我转身走下草坡。柔和的风掠过我的脸颊和双手,牧草也随之摇摆着。我站在大门口向里面眺望了一下。严冬的白雪已不复见,远方的云层中亦透出了微微的阳光。我闭上眼睛,听到大自然中的天籁,那里面融合了焦虑、愤怒和爱。

  那是羊群的声音,也是春天的声音。
作者: 申大    时间: 2010-1-25 16:10
 那是羊群的声音,也是春天的声音。
作者: 花虫    时间: 2010-1-25 16:11
那是羊群的声音,也是春天的声音。 喜欢!
作者: 北京鸟友    时间: 2010-1-25 16:19
春天的声音!
作者: 高天流云    时间: 2010-1-25 16:37
春天的声音
作者: 木子金军    时间: 2010-1-25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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